琉璃睜開眼晴的第一個感覺是,頭昏昏沉沉的,眼楮也有些酸澀。
她再次閉上眼,申吟出聲,為什麼渾身酸痛,身體動彈不得?
「妳還好吧?哪里疼?」伯恩一听到聲音,馬上清醒,他慎重其事的以自己的額頭貼近琉璃的額頭,測量她的溫度是否降低。
突然被攬進某個人的懷里,還必須面對面的踫觸,不驚慌是很困難的事。尤其那低沉厚實的嗓音又是那麼熟悉。
琉璃倏地張開眼,瞧見那張令她退避三舍的臉孔放大在面前。
「啊——」她嚇一跳的尖叫出聲,使盡罷復原的體力,用力的推開伯恩的胸膛。
毫無防範的伯恩剛好坐在床沿,這一推,竟讓他夸張的跌下床去。
「呯」的一聲,連棉被都掉下去了。
琉璃驚魂未定的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在堡里,為什麼?然後她慢慢的把目光移向地毯上的那堆東西。
罷剛如果她沒看錯,應該有個人埋在棉被底下吧?而那個人好象正是威嚴不改的伯恩。
怎麼辦?如果真是他,那為什麼這麼久還沒動靜?
她忐忑不安的伸出手去拉開棉被。
丙然,一掀開棉被,赫然發現一雙憤怒的利眼直射向她。
伯恩平時一絲不苟的頭發竟翹得高高的,一副狼狽樣。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琉璃本應懺悔,但是看到他出糗的模樣,卻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伯恩在她面前的形象一直都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如今他……卻……
「噗!」她再次忍俊不住。
「看來妳好象沒得到教訓,頭不疼了嗎?」伯恩臭著一張臉問。不過能听到她鈴鐺似的清脆笑聲,真是幸福。
不對,他在胡思亂想什麼?
琉璃一听到他的話,憶及日前他所給予的恥辱,馬上收起笑容,賭氣的躺回床上,噤聲不語。
他沒好氣的拍拍衣服站起來,猛然伸過手要測量她的體溫。琉璃以為他要打她,畏縮的護住頭。
伯恩受打擊的瞪住她,「妳以為我要打妳?我在妳心中有那麼惡劣嗎?」
不解他為何對自己如此憤恨,琉璃僅是露出防範的神情,不說一句話。
「妳听好,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無故毆打女人。」
恰巧有人開門進來,朗克一踏入門內便听到伯恩咬牙切齒的宣告,他好奇的問︰「誰?誰要打女人?」
「我說我不會。」他真的會被這些人給氣死。
「誰管你會不會,我今天來是要看我親愛的小美人。」他笑得春風滿面,轉頭迎向坐在床上的琉璃,腳下一蹬就要飛撲上去。
伯恩眼明手快的護在她身前,他怒斥,「你這什麼舉動?」
朗克的綠色眼珠賊溜溜的一轉,得意的說︰「關懷的舉動。」
「按名分她可是我未來的妹妹,不許你這采花大盜踫她一根寒毛,護衛她的名聲是我的責任。」
「喲,說得跟真的一樣,你有听說過妹妹發燒,哥哥寸步不離的在一旁伺候,末了還上了病床,緊緊抱著人家一整夜的嗎?」別想騙他了,他一早就到了,打听各方面的動向才敢跟伯恩針鋒相對。
僕人一大早就竊竊私語,他不過是加以證實罷了。
他實話一說,當事者臉色頓時羞紅,真像是煮熟的蝦子。琉璃的直覺反應是再次躲到棉被下,伯恩則老羞成怒的低聲咆哮︰「你胡言亂語!」
朗克很壞心的貼近伯恩的耳旁,用幾不可聞的語調調侃他,「哪敢。我不過是認為你的保護欲過于夸張,心里想的事不一定成真,凡事都有變數的,等她變成你的老婆,你再伸張主權也不晚。」
尷尬不已的伯恩听到這話後,先是陰晴不定的注視他,隨即臭著臉離開。
一直守在門外的威廉管家見狀,憂心忡忡的搖搖頭,「真令人擔心。」
「難為你了,你覺得你們少爺的戀愛該評幾分?」朗克走至他面前問道。
「唉!別提了,慘不忍睹,連及格邊緣都稱不上,整天對著琉璃小姐也淨會吃干醋。他的確需要收斂一下自己的行為。」
「要不是有我們這兩位良師益友幫他出主意,真怕他會當上一輩子的黃金單身漢。」
「可不是嗎?」
威廉和朗克這兩位大男人就這麼倚著牆壁,瑣碎的話家常,活像道人長短的三姑六婆。
尚躲在棉被底下的琉璃則一顆腦袋熱烘烘的無法思考,昨天晚上伯恩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事?他竟然沒反駁朗克的指證,那麼說,她真的跟伯恩相擁而眠,一如早上的情景?
天啊!伯恩怎麼可以這麼做?不對,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很厭惡她嗎?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守護她一整夜呢?昨夜夢里,耳邊引起她戰栗的呢喃,是他嗎?
從孩童時期起,她便一直被類似的噩夢所追逐,常常在深夜里哭醒。害怕被母親拋棄的夢魘從未停止過,即使她已成人,那根深柢固的記憶依舊無法抹去。
適才伯恩看著她的神情彷佛擔憂多于討厭,是錯覺嗎?
她現在心里好亂,面對伯恩的忽冷忽熱,她根本無所適從。算了,多想無益,她掀開棉被,露出臉來。
「威廉管家,我怎麼會在這兒?」
停止閑話家常的威廉馬上恢復一貫的神情,正經的答道︰「是伯恩少爺要我們接妳回堡的,恰巧發現妳發高燒,旅館里的人沒注意到,為著妳的身體著想,我們當下決定先送妳回堡里,所以來不及征詢妳的意見。」
「是嗎?」她想起來了,淋了一場雨之後,她直接上床睡覺,連頭發都沒擦干。
現在既然燒退了,就該離開了。琉璃翻開棉被,虛弱的步下床。
「哎呀!妳干什麼?」朗克先一步扶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我不要在這里,我不要給人家添麻煩,我想回旅館。」她挺起胸膛說著。
「這話實在太傷我的心了,妳明知道我三番兩次的想邀請妳到我家參觀,眼下有這麼好的機會,妳何不答應我,總比去住旅館好多了。」
威廉管家一听,皺眉說道︰「朗克少爺,你想陷我們堡里的人于水深火熱之中嗎?」他對朗克撇撇嘴。
恍然大悟的朗克接到暗示,話鋒轉得快,「不過以妳的身體狀況,還是不要到處亂跑,留下來養好身子再說。」
「不行……我……」她為難的吞吞吐吐。
「琉璃小姐,我代表伯恩少爺挽留妳。」威廉深深的行鞠躬禮。
琉璃六神無主,萬一伯恩又在言辭上對母親不敬,難保上一次的場面不會重演。
「露娜和小喬治都很希望妳能回來,妳忍心讓他們失望嗎?」他動之以情,琉璃的弱點是太善良,舍不得別人為她擔憂,只要苦苦哀求,她必定敗陣。
丙然,琉璃苦著小臉,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可是我要先去旅館取回我的行李。」
「啊!是老威廉多事了,昨天我順便帶回來了。」他面不改色的回答,可見早已算計好琉璃會留下來了。
這下子他們堡里的僕人不必忍受少爺的陰陽怪氣了,終于雨過天青了!
搬回堡里後,琉璃刻意避開伯恩,每次有事需要離開房間,都先要打听伯恩身在何方才肯前往,說她視伯恩為洪水猛獸也不為過。
而伯恩也正為這突如其來的感受所困擾,他不解心中那股莫名的情愫從何而來?
他至為瞧不起的東方小女子竟左右他的情緒,使他昏頭轉向、性格丕變。
幾經思慮,他決定終止對琉璃無法解釋的好感,不再為患得患失的心緒傷腦筋,待婚禮一完成,他即刻飛往倫敦總公司。到時候她要住、要離開隨她去。
他將再次掌控理智,按照自己打理的人生藍圖走,把這次的相遇當成是一場夢。
就這樣,他們也相安無事的度過幾天好日子。
在婚禮舉行的前三天,大花園里早已裝飾得溫馨高雅,把城堡點綴得更加耀眼,不斷有工作人員進駐,行動之精準迅捷,可以預見婚禮之隆重。
一通越洋電話卻把這一切的準備給抹滅了。
當伯恩在偌大的書房里和威廉討論婚禮的事情時,書桌上的緊急聯絡電話響起。
伯恩接起來後,只發出一聲「喂」,就再也沒有出聲,臉色也愈顯沉重,末了力道頗重的掛上電話。
這樣的舉動引起威廉側目,他問︰「沒事吧?」
他緊閉眼眸,搖頭不語,一臉疲憊。
「那麼方才我們討論的客人人數限額是多少?」威廉手捧著文件,詳細的記錄雜項事宜。
「算了,取消吧!」
「是。」他點頭,隨即錯愕的看著伯恩,「什麼?!少爺請再重復一次。」
「我說的你都听到了,終止這場活動,沒有婚禮。」
威廉不安的吞咽口水,「你不是答應要全力配合,況且我們都已投入時間、金錢來準備,客人也邀請了,這……」
伯恩壓抑怒氣,把一本本的計畫書泄恨似的往垃圾桶丟。「沒主角這戲能看嗎?我真搞不懂他,興沖沖的要我幫他籌備婚禮,等萬事俱備,他卻上演失蹤記,要拖全部的人一起跟他鬧,他才滿意。」
「剛才的電話是?」
「除了我父親還會有誰終止得了這場婚禮?剛才他明確的表示不回來,要跟新夫人乘破冰船往北極去探險。」
「就這樣?」威廉小心翼翼的探問,他知道爵爺正在氣頭上,看起來愈是冷靜,內心起伏愈大。
正準備走出書房的伯恩冷笑的回頭,「還有,他說非常的抱歉,讓我們白忙一場,要我轉告琉璃,說一聲對不起。」
他說完就往外走,在堡里尋找父親口中的琉璃。
相同的情況一再重演。他從小就擔起查爾斯家族的重任,不管是學歷或是膽識,他全為領導家族而努力,而父親卻每每袖手旁觀,末了還落井下石,當自己是無關緊要的人似的輕松。
接下爺爺的全部事業不準他插手,好心的要他安心當學生,然後再戲弄他,命令律師連夜修改產業繼承人的名字,把所有的一切移到他名下,弄得他焦頭爛額,忙得不可開交。
似乎看他愈狼狽,他愈是高興,天底下竟有這種父親,而他何其有『幸』當他的兒子,甚至陪他瘋。
再一次受到戲弄的伯恩當然是滿心憤恨。
得知琉璃在後花園時,他三步並作兩步的前往,他需要有人跟他一起數落父親的不是,一起領會這種受騙的感覺,所以腳步不知覺的加快。
卻在一片繽紛的花卉中望見她的時候,裹足不前。
琉璃最喜愛這花園的一隅,高度恰巧能遮住她的身影,讓她能安靜的沉浸于整片美麗的景色中。
微風輕送,枝葉搖動,點點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形成蒙朧的光暈。
她跪坐于地,在樹下仰首,頓時落英繽紛,粉色花瓣如雨飄落,輕觸著她白晢的肌膚,她慵懶的閉起眼,嫣紅的嘴角逸出一抹微笑,欣然接受大自然的洗禮。
伯恩如貪婪的獵人,虎視眈眈的注視這一切,著迷的痴望她,暗忖著該如何擁有。她是那樣的無辜,純潔如嬰兒,美好得讓他無法承受,讓所有想遠離她的念頭全拋擲于腦外。
那一瞬間,他所有的理智全不受禮法約束,放肆縱情于原始的誘惑。
都說英國人的情感內斂含蓄,那只是因未覓得真愛。
「啪!」一根枯樹枝掉落于伯恩腳下,打破一切迷障。
琉璃收回心神,倏地睜開眼,拳頭緊握的置于裙旁,整個人呈警備狀態。
「別驚慌,是我。」他先自首,聲音不卑不亢,不管如何,他還是改不了在她面前表現出王者姿態的習性。
雖然在同一個屋檐下,但幾天不見,琉璃頓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別退後了,我不會吃了妳,只是想跟你說幾件有關婚禮的事情。」瞧她都快撞到樹了,還不自覺的往後退,他真有那麼恐怖?
「是有什麼事嗎?」
一提到婚事,琉璃臉上的表情鮮活了起來,伯恩有點吃味。他故意吊她胃口,「我還以為這輩子妳不再跟我說話了呢!」
「我沒有這麼想。事實上,我認為是你為了上次我不小心推你下床的事而生氣。」她辯白。
有反應,好現象,伯恩慢慢的接近她。「事情過了就算,而且真正惹我生氣的人不是妳。」是一干看好戲的閑人。
「那麼你可以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吧?」
她不問,他倒忘了先前的氣憤了。
「剛才接到我父親的電話,他說婚禮取消了,他們已經先行至教堂登記,省去一切麻煩。」
琉璃臉色霎時刷白,她戰兢的問︰「那他們現在人呢?」
「坐上輪船往人煙罕見的北極冒險去了。他要我轉告妳,讓妳失望了。」他專注的注意琉璃的一舉一動。
琉璃顫抖著嗓音,「我母親也跟他一塊去,不回來了嗎?」
「會,只是不知歸期。」他殘酷的說明事實。
「那……那我要怎麼辦?我要干什麼?對了,我要通知洪叔他們別過來,還要收拾行李,然然後我要回家。我……我……」乍聞消息的琉璃整個人語無倫次、六神無主。
茫然無頭緒的她心里只想著母親又丟下她了。
「琉璃?琉璃?」伯恩看她慌亂的樣子,忍不住心疼的輕摟住她。「噓,噓,妳冷靜點,妳冷靜點。」
被他這麼一摟,她突然憶起發燒那一夜腦中閃現的模糊片段,伯恩就是以無比親昵的姿態抱著她一整夜。熨燙耳朵的言語又適時的鑽入腦內,琉璃尷尬的推開那寬闊舒適的懷抱,羞赧的低下頭。
「我沒事,我沒事了,我只是有點心煩。」說話的同時,她仍舊不敢抬眼。
倒是伯恩無限留戀,想再次擁住那軟女敕的身軀。
不過見對方退縮,他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于是強迫自己重拾理智,淡淡的說︰「沒事就好。」然後若無其事的抬頭望向天際,「午後太陽過大,回屋里去吧,我要處理善後,恐怕沒時間休息。」
「喔,對了。對不起,這麼麻煩你,還臨時取消,我代母親向你道歉。」她慚愧的低語,知道他日理萬機,是跨國企業的總裁,還分身幫母親他們籌備婚禮,實在很不好意思。
「算了,看妳的為人,妳母親也應該不是什麼無理取鬧之人,以我對家父的了解,十成是他一手主導,妳也毋需在意。我先走了。」
琉璃望著他高大的背影,猜想他剛剛是否在稱贊她,還是在安慰她?或是兩者都有?他們故意談論正事,不欲提起方才忘情的動作。
但是一想起他所帶來的消息,她的好心情便一落千丈。
「處理得如何?」
「客人方面都已經一一通知,已經起程前往的,我們會送上賠禮,其它婚禮相關事物全都撤回或取消了。」威廉回答。
「金錢補償方面別吝惜,這花費不算什麼,倒是賓客方面,盡量讓他們滿意。」
「是。」威廉恭敬的記錄下來。
交代好一切後,伯恩眼神一黯,故意隨口問道︰「琉璃這幾天還好吧?」
威廉收起記事本,緩緩的搖頭,「精神不怎麼好,听廚娘露娜說,她每天都頂著紅腫的眼楮起床,而且好象已經收拾好行李,隨時準備離開。」他目露精光的注意少爺的反應。
丙然,伯恩愣了一下,清了清喉嚨,勉為其難的問道︰「做什麼那麼早離開?她不是希望到處參觀嗎?況且她母親隨時有可能回來,她不怕踫不到面?」
經過一連串的事情後,他了解琉璃是非常依賴母親的,外表或許獨立,可是內心脆弱得任何人都可以刺傷她。
之前所以會發那麼大的脾氣,是因為他污辱到她心目中的媽媽。
威廉說她眼楮紅腫,那一定又是晚上偷偷哭泣的結果,一思及此,他恨不得即刻飛奔至她身邊呵護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