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谷修深掛上小陸語焉不詳的來電後,他想也沒想,以最快速度趕往停車場。
他知道除了她,不會有哪個「江小姐」會在這種時間、這個地方出現。
她到底在干什麼!
上次她已經在這里被騷擾過一次,那次的教訓還不夠嗎?
當谷修深趕到停車場時,小陸已經和三人扭打成一團,當他的視線移至呆立在一旁的江可梨,察覺她臉頰紅腫的印痕和嘴角的血跡,憤怒立時爆發。
他幾步上前,拉開了正在攻擊小陸的男人,並將小陸推了開來。
「先讓她進車子里。」
比修深冷靜命令著,蘊含著風暴的雙眸瞪視著眼前三名男人,陰沉冰冷的氣勢令眼前的三個男人起了畏懼之心。
小陸听了命令,連忙拉過江可梨,開了車門要將她推入車內,她才因為他的舉動,突然從驚愕中回神。
看著學長就要跟對方打架,她緊張地抵住車門不肯進去,出聲企圖勸阻。
「學長!不要打……」
對方有三個人,要是學長受傷怎麼辦?!
她的聲音因為先前的恐懼而顫抖,絲毫沒察覺自己的稱謂令原本背脊緊繃的谷修深微微一震。
「小陸,你去叫他不要打,求求你,他會受傷的!」她緊張地抓著小陸的手臂懇求著。
「江小姐,妳先進去,不要擔心,我跟老板會處理的。」小陸不由分說地將她塞進車廂,順便擋住了老板伸手揮拳的血腥畫面。
拜托,以前老板正常的時候,周末的休閑活動是被他奇怪的朋友抓去練業余拳擊耶。
誰會死得比較難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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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陸心里百感交集。
誰死得比較難看,真的是還不知道。
行進的車廂里,空氣凝結成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
從谷修深以可怕的態度解決完三個不好歹的蠢蛋之後,他就鐵青著臉上車,開口只有一句,「到醫院。」
接著,氣氛就陷入一片死寂。
他敏銳感覺到,老板想殺人。
盡避老板以前沒殺過,但不代表他不會破例……
「谷先生。」江可梨好不容易才逐漸平息方才一連串混亂所帶來的驚懼,勉強打破沉默,只是嗓音還是帶著無法壓抑的顫抖。「我不需要去醫院,我沒事,回家冰敷一下就好了。」
「閉嘴。」簡單兩個字打斷了她的努力。
「谷先生,我是說真的。」面對他的拒絕,江可梨並不死心。「現在還開著的醫院通常是比較大的聯合醫院,這樣的醫院里面通常會有記者留守,如果讓記者拍到你送我去醫院,會造成一些不適當的揣測。」
都弄成這樣了,她還在想她的工作?谷修深瞇起眸,睨了她一眼,依舊對她的意見不予理會。
「小陸,不可以開去醫院,你這樣會害我連累谷先生的。」得不到他的支持,江可梨轉而向耳根子較軟的小陸開口。
這下子小陸為難了。
雖然命令是谷先生下的,老板也是谷先生,可是江小姐分析得真的很有道理,再加上江小姐剛剛說過董事會可能要換調老板的事情,讓他十分動搖地露出了猶豫之色。
「老板,江小姐說得……好像很有道理。」小陸第一次大膽說出真心話,卻馬上惹來一記凌厲的瞪視,只好繼續默默開車。
「妳很厲害嘛。」谷修深冷冷嘲諷道。「連我的人都被妳說動了,這麼厲害剛才怎麼落到這種下場?」
「我……」江可梨一時答不上腔,看著學長英俊冷硬的側顏,好半響才吶吶開口,「剛才只是意外。」
看著學長不以為然的神情,她想起自己之所以會在那里的原因,也同時想起了自己的任務。
「谷先生,其實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主要也是因為那個地方龍蛇雜處。」這幾天來,他始終對她不理不睬,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獨處的機會,她應該把握機會跟他好好談談。「出入這樣的場所被媒體拍到,對你的形象真的有很大的損害,而且你還要上班,每天這樣早出晚歸,對你的身體也很不好。」
她未免也太懂得把握時機。
比修深看她一臉認真,忍不住抬起修長的手指,用力壓了一下她浮腫的臉頰,痛得她低聲抽氣,連忙退縮,一面困惑地搗著臉瞪他。
「妳真的一點都學不乖是嗎?」
原本是想惡意欺負她,但看她瞪大水亮的眼楮,一臉無辜的表情,淡淡的笑意隱忍不住地在嘴角浮現。
他笑了!學長笑了!
在外頭路燈閃爍交替下,盡避昏暗不明,她依舊看見了學長唇邊那個小小的、熟悉的笑容。
那個笑容一如最初最初的那年,學長靠得她好近,帶著那個溫柔的笑容低聲問她……是不是也遇見了一個人,要放在心中,一輩子也不說。
愣愣地看著學長的笑容,一股突如其來的酸楚涌進鼻腔。
學長,一直還是那個人。
那個她打算一輩子放在心里都不說的人。
就算她曾經說服自己,年少時的暗戀只是一段太美的記憶,可是,看著學長,她卻無法否認,學長從來不曾離開過她心里深處的那個秘密角落。
幾年來關切著學長的每個消息、每則報導,不只是因為想知道曾經暗戀過的人後來過得怎麼樣,而是她根本……一直沒有忘記過學長。
這幾天來受到學長冷淡的對待,心里不斷為自己打氣,不停要自己不能放棄,情緒始終如緊繃的弦,終于在學長短暫而不經意的溫柔里,崩裂瓦解了。
黑暗里,眼眶偷偷紅了。
她連忙垂下小臉,不想被看見。
「知道會痛就不要再跟了。」谷修深沒注意到她的情緒轉變,眸光落在窗外,淡淡開口。「那種地方也要去,真不知道妳是形象顧問還是保鏢。」
「如果……」听學長繞回正題,江可梨吸吸鼻子,甩開方才短短瞬間的情緒失控,重新振作。「谷先生願意好好坐下來跟我討論形象改善的問題,我就不需要這麼辛苦了。」
「妳就是不放棄是吧?」黑眸凝回身邊的人兒,語調多了一絲煩躁。「不過可惜,我說過我不需要形象顧問,就是不需要,不管妳是誰派來的都一樣。」
看著學長漠不在乎的樣子,她忍不住問︰「谷先生……你真的覺得這樣的日子適合你馮?」
尖銳的問題一出口,氣氛再度凍回零下,陰沉斜來的目光里,閃過一抹痛苦神色,隨即收斂,冰冷。
「我不需要妳指導我。」
「這樣過日子,你真的快樂嗎?」江可梨抬起小臉,認真地注視著學長。
「我說過了,我的事不用妳插手。」又來了!又是那副拯救世人的憐憫眼神!比修深伸手握住她的下巴,俊眸惡寒。「這是我的人生,我愛怎麼過就怎麼過。听清楚了嗎?至于我的快樂……」
修長的手指刮過紅腫的臉頰。
「等妳這鬼樣子好了之後,有意願的話也可以提供,我這人很隨和的。」
比修深說完,惡狠狠地放開了她。
「小陸,我累了,先送我回家。」他突然改變命令,說畢,便閉起雙目,拒絕再做多余的交談。
一路的沉默直到抵達谷家大宅,谷修深要下車前,才再度開口。
「記住,下次再讓我發現妳偷偷跟蹤我,下場妳就自己負責。」他凝視著她,深沉的黑眸里帶著冷厲的警示意味。
他轉過頭對著正偷打哈欠的司機開口,「小陸,江小姐的傷給你負責,要是我再見到她還是這副鬼樣子,我唯你是問。」
丟下這句話,也不等兩人的回應,他兀自轉身離去。
看著學長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江可梨知道,觀察期該結束了。
她該開始計畫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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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可梨才要開始計畫,隔天就出事了。
一大早,她翻開早報,就看見自己上了報。
大半個版面,登著一張昨晚她受襲之後,紅腫著臉頰、嘴角帶傷地正坐進谷修深車內的模樣,上頭粗黑標題——谷氏總裁暴力相向,女伴嬌顏帶傷;副標是——不滿欺凌女子,三路人見義勇為。旁邊照片是谷修深與昨晚那三名醉漢起沖突的照片。
怎麼……會被寫成這樣?
即便是對媒體生態有所研究的江可梨,看到這樣顛倒黑白的報導,也不禁目瞪口呆。
不過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她看完早報,連早餐也不吃了,匆匆忙忙趕往谷氏,她必須盡快與谷氏公關部協調召開記者會澄清,另一方面,趕往谷氏的途中,她也打了電話回TJ本部,要求組長幫忙調閱酒店地下停車場的錄影帶。
不過還沒進谷氏,她已經接到組長的電話。
「華相樓為了保護顧客,這一類的錄影帶向來不提供來做這種用途。」組長遲疑了一下。「所以監視錄影帶必須花一點時間,我會請上級靠關系去試試看,不過還沒有完全掌握證據前,媒體的部分妳要小心操作。」
組長掛上電話後,江可梨腦子里開始運轉該怎麼樣在還沒有直接有力證據下,澄清這件事情。
這其實很不容易,台灣的媒體已經慣于將連續劇人物模式套用在現實中,一旦一個人被認定為壞人的角色,他的一切言行舉止都將被負面解讀,一路壞到底,難有翻身的余地。
先前學長在喪妻時,已經被媒體塑造成冷血薄情的人,這次的事情一發生,將會被媒體拿來當作驗證先前揣測的說詞。
不過,只要學長願意配合,事情是可以改變的,甚至趁這個機會,可以扭轉原本的情勢……
江可梨一路思考著,走進谷氏大樓,正想著該怎麼說服學長時,推開總裁秘書室的大門,沒看見邱秘書,卻听見一聲爆怒的吼聲。
「畜生!你到底還要搞多少事情才滿意?!」
一個磁杯飛過她眼前,匡啷一聲在牆壁上摔個粉碎。
「這麼近也丟不準嗎?」谷修深懶洋洋地牽起嘴角,眼底卻毫無笑意,充滿冰冷的挑釁。
「混蛋!」
比懷仁舉起桌上的紙鎮,氣憤地正要擲向不肖子,一個人影閃了出來,擋在兒子面前。
「谷董事長,有什麼話好好說。」江可梨沒意識到自己不自覺的保護舉動,緊張地勸著他。
「江小姐,妳來得正好,妳看這是什麼報導!我請妳來是搞這種事的嗎?妳自己看看,這報導出來對股票影響多大!」谷懷仁氣急敗壞講完長長一串,矛頭再度指向兒子。「還有你,你要搞什麼男女關系我已經不想管了,現在弄到打人上報,你要我怎麼跟董事會交代?!」
這不是能不能跟董事會交代的問題吧?江可梨有點傻眼。
看情況,谷董事長是以為報紙上的新聞是真的了,可是,如果他信以為真,反應也不該是這樣吧。
怎麼說報紙上也將她寫成了受害者,一直到現在,她的臉頰還有輕微的瘀腫,一般人要是听說自己的兒子打傷了人家,應該會先慰問一下,怎麼會劈頭就是一陣痛罵?
似乎看出江可梨的困惑,谷修深只是嗤笑一聲,也不以為意,突然伸手將她扳過身,捏起她的下巴,端詳左臉上的傷勢。
「怎麼還是這個樣子?小陸呢?」他抬起眉。
「小陸有帶我去看醫生。」江可梨連忙替小陸辯解。「我也冰敷了一個晚上,不過沒那麼快好。」
「我說了不想看見妳這個鬼樣子。」看著粉女敕的臉頰紅腫依舊,他瞇起眼,心里莫名感到悶悶的怒火。
「可是……」現在也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她還沒說出口,谷懷仁比她先指出了這一點。
「混蛋!我在跟你講話,你听見沒!」面對兒子無視于他的存在的態度大感震怒。
憤怒之余,不免也感到感慨和不解。
修深以前明明不是這個樣子,明明很听話的,什麼事都不用他操心,為什麼會搞成這樣?
「谷董事長,抱歉,您先听我說。」江可梨被喚回注意力,連忙掙開學長,向他解釋著,「您誤會谷先生了,我臉上的傷不是他打的,其實昨天晚上是我被歹徒襲擊,谷先生為了救我才跟那些人打架,我的傷也是那些歹徒打的。」
發現自己誤會兒子,谷懷仁先是愣了一下,卻礙于面子,只好繼續開罵,「我不管什麼真的假的,報紙白紙黑字出來,就是會有影響。」
「谷董事長說的沒錯。」
雖然老先生的口氣差了點,但也是講到了整件事的重點。江可梨客氣地回答。
「因為這件事對貴公司的影響很大,所以我們接下來需要采取一連串的補救措施,當然也包括了說明記者會,這都需要公關部跟谷先生的配合。」
「我沒興趣。」谷修深冷冷一句話拒絕了她無聊的提議。
「可是谷先生——」才急切地想說服學長,他父親再度打斷她。
「把事情搞到這個地步,你還有什麼資格拒絕?!」谷懷仁吹胡子瞪眼楮地數落著。「你真是越來越不負責任了!不象話!」
原本始終維持著漠不在乎態度的谷修深,突然冷凜了俊臉,雙眸凝著一種深沉而巨大的怒氣,連原本氣焰極盛的谷董事長有一瞬間都被震懾了。
「你、你那什麼眼神?」
「反正什麼事都能拿錢解決,我又何必負責。」
「你說這是什麼話?!你是谷氏科技集團的總裁,這是你該說的話嗎?」谷懷仁對他的毫無責任心益發不滿。
「你不高興,就把我換掉啊。」谷修深毫無起伏地漠然拋下這句話,轉身大步離開了秘書室。
「谷修深!」谷董事長火大地跟著往外走,臨去前還不忘下命令,「妳,負責把這件事處理好!」
看著谷氏父子兩人先後離去,江可梨陷入了困境。
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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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妳這種態度,再過一百年也改變不了他。」
正當江可梨頭痛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個男人的嗓音從角落的沙發上傳來,她聞聲才驚覺居然還有別人在場。
只見開口的男人抖抖手上的報紙,俊美卻過分陰沉的面容從報紙後露出來。
「啊。」看清男人的臉,她忍不住低呼一聲。
始終坐在那的男人,居然是某黨新生代戰將、經常在政論節目露臉的名人關本律。
「關先生……」
糟了,剛才谷家父子那場太投入的爭執想必都落入這人眼里,要是他隨手賣個面子給哪家媒體,事情會更加棘手。
「不用想了,我沒打算要出賣朋友。」關本律看穿她的想法,簡單否認。
朋友?
對了,她記得關本律也是關城中學的學生,好像跟學長還是同一屆的……江可梨努力回想,卻實在難以清楚記得,畢竟,當時她的目光都被學長一個人佔據,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請問關先生找谷先生有什麼事嗎?」她婉轉地詢問,希望能從他的答復里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若是他跟學長關系良好的話,或許在這個時候也會成為一個有力的支援。
「我不是來找修深的。」這小女生想算計他嗎?太女敕了吧。關本律輕描淡寫地擋掉。
「那關先生是……」
江可梨還沒把話問完,秘書室的大門再度打開,邱秘書領著昨日那名濃妝艷抹的女郎出現在門口。
「哇!」那女人依舊是一式的艷麗打扮,只是那雙上了亮綠眼影的大眼楮一轉就定在關本律身上,臉上的表情先是驚訝,而後馬上轉為一臉假笑。「債主大人也在啊。」
他們認識?
先是看看那名濃妝俗麗的女子,再看看優雅冰冷一身貴公子氣息的關本律,她實在很難將兩人連在一起。
面對黎詠寧那張太過虛偽的笑臉,關本律一雙銳利的琥珀色眸子上下打量了她半晌,才下結論。
「妳今天扮青蛙扮得很像。」
「謝謝、謝謝。」黎詠寧毫不介意。
江可梨對眼前女子跟先前趾高氣昂全然不同的表現,瞠目結舌。
「青蛙,幫妳談筆生意。」關本律慢條斯理地開口。「眼前這位小姐需要知道修深的很多事情,妳出個價,再貴她都買。」
「真的嗎?」一听到錢,她雙眼閃閃發亮看向江可梨。
她知道很多嗎?江可梨對于突如其來的交易,先是錯愕,而後狐疑。
但轉頭看看氣定神閑的關本律,她還是決定接受交易。
畢竟關本律這個背書人太有力。
而且,眼前,她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