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棟五星級飯店內的總統套房,幾個紅色喜字將房間妝點得喜氣洋洋,顯而易見是間新人房,而昨天才剛結婚的夏茉言和裴仲禮就住在這里。
他們中午就要直奔國際機場出國度蜜月,因此用過早餐後,裴仲禮便開始整理行李,還時不時望向縮在沙發上發呆的老婆大人。
「怎麼了?心神不寧的?」見她愁眉不展,他索性擱下手邊的事,跟著靠到沙發上端凝她。「在想什麼?剛才去找你二哥拿完相機後不悶悶不樂的。」
「喔。」夏茉言被喚回神,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仲禮,我剛剛好像看到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什麼事?」裴仲禮一手拉過她,自然地將她擁入懷中,溫柔地問,「說來听听。」
「我方才去找二哥拿相機的時候,好像看到……心恬穿著我二哥的衣服,從他房間走出來。」
「心恬和你二哥?」裴仲禮感到荒謬地笑了。「可能嗎?」
「真的啊,我也覺得很奇怪。」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的反應大概會跟老公一樣。畢竟,心恬和二哥的個性南轅北轍,就算二哥能忍受心恬三天兩頭上山下海的隨性人生,心恬也不可能受得了二哥整天抱著Apple沉醉的宅男生活。「看樣子心恬昨晚好像住在二哥那里……你覺得他們會不會發生了什麼?」
「有沒有可能是心恬喝醉酒,你二哥只是借她沙發睡覺?上次心恬生病借住你二哥的飯店時,不也是這樣?」裴仲禮怎麼也不相信妹妹的睨光會如此離奇。
「那時候她是生病,需要有人照顧,可是她現在健健康康,而且昨天這麼多家人都在場,如果喝醉酒,大可以請你爸爸或是我媽媽送她回家啊……不對,她也可以叫我二哥送她回家,實在沒理由……」夏茉言喃喃自語地猜測著。
「說不定你二哥也醉了,酒駕總是不好。」盡避反駁的理由連自己都覺得薄弱,但要他接受妹妹和那個怪人有「什麼」,還是太難。
「但我二哥不喝酒的,而且他們沒理由需要睡在同一個房間,他可以幫心恬叫計程車。」夏茉言越想越覺得兩人昨晚一定發生過什麼,然而親親老公的下一句話,卻將她拉回現實。
「不過……那是你二哥。」
她沉默了一下才回應。「我知道,我也很掙扎。」
她那群怪怪的兄弟們,真的能被正常世界的女人們接受嗎?這也是她一直以來的困惑。
盡避從小到大,追在他們身後跑的女生多得幾乎可以用卡車來計量,但她總堅信被放在卡車上計量的女生們,有一半是未成年至于判斷力不足,另一半則是不小心上錯車……因此,像心恬這麼正常又聰明的女生,怎麼看也不可能誤入歧途。
只是理智雖然這麼認定,女人的直覺卻告訴她,事情絕對沒有這麼簡單……
「其實,我一直覺得心恬跟二哥之間似乎不太單純。」夏茉言靠在老公身上,心情復雜地分析著。「從上次心恬受傷去住我家後,她就一直努力想避開我二哥,連婚禮籌備的事後來都拜托我請三哥代替二哥跟她處理……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昨晚居然能睡同一個房間,難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裴仲禮偏頭思索良久,終于深深嘆了一口氣。「好吧,確實很不單純。」他松口附和,但依舊忍不住要加注。「只是……心恬的眼光真的有離奇成這樣嗎?」
「我二哥……至少是個好人。」自家兄長被看不起,夏茉言總覺得該出言平反一下,不過直到現在她才終于明白,當初心恬對她提起自己哥哥的心情。
丙真是一言難盡的復雜。
「你在干嘛?」看裴仲禮伸長手臂抓起室內電話,她不解的問。
「與其讓我們的蜜月時間都在瞎猜,不如直接問,男人不搞猜來猜去那套。」他露出俊朗笑容,低頭吻了老婆一記,按下電話號碼,順便開了擴音,讓老婆滿足一下好奇心。
沒多久,彼端就傳來夏永瀧听來平板又陰沉的聲音。
「有事嗎?」
喂!人家正新婚,可以不要用這種要死不活的聲音打招呼嗎?裴仲禮很想念他,不過還是忍住了,單刀直入地提問︰「你昨天是不是跟我妹上床了?」
沒料到老公會這麼直接的夏茉言,頓時在一旁瞪大了眼楮。
「嗯。」夏永瀧還是很平靜地悶哼一聲。
「那你想怎樣?」身為兄長,裴仲禮非常盡責的問。
彼端沉默良久,突然傳來一記明顯深呼吸的聲音,然後,那個原本平靜的嗓音完全被注入了嶄新的情緒——
就是憤怒。
「我想怎樣?你才該去問令妹想怎麼樣!隨便跟男人上床、上完不負責任,當沒事發生轉頭就走——到底是誰教她這樣處理事情的?她把自己的身體當什麼了?!還有,她以為我是什麼人,上完床就能一腳踢開?」
夏茉言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打從有記憶以來,她從沒見過個性不慍不火的二哥發脾氣,也沒听過二哥罵人,更別說惜字如金的他,還一連罵了這麼一長串。
裴仲禮倒是不慌不忙,因為他是過來人了。含笑听完後,他不輕不重地下了個結論。「真的很火大對吧?」他有種尋得知音的欣慰感。「你妹當初還不是一樣,上完就跑。」
「這些女人到底都把男人當什麼了?」夏永瀧憤怒地把自家妹妹一並罵下去。
被拿出來討論的夏茉言想起「第一次」,臉頰發燙地瞪了老公一眼。
裴仲禮笑著對她眨眨眼,大手同時不安分地往縴腰上游移,馬上被一掌拍掉。
你認真問。夏茉言用嘴型無聲地指示。
「好吧,既然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了,你對我妹是認真的嗎?」裴仲禮痞痞地問,個性果然和自家妹子如出一轍,口氣同樣雲淡風輕。「如果不是的話,我看就算了。反正她那個人說不計較就是不計較,不會跟你過不去,你也不用替她擔心,她又不是小孩了。」
話筒彼端再度陷入沉默,幾秒後,夏永瀧陰沉的聲音又快又急的響起。
「你這是什麼兄長?當初我把我妹交給你的時候,是確認你願意用生命來換她才肯把她交給你。裴心恬是你妹妹,你怎麼能夠這樣……」
听見二哥再度開火,這次夏茉言已經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裴仲禮捂著話筒,小小聲跟老婆抱怨,「你二哥不是話不多嗎?」
這不是她二哥!這不是二哥!二哥不會這麼嗦的罵人……
「好了好了,停——」裴仲禮終于宣告投降,他可不要蜜月的第一天就在挨罵。「我幫你,我幫你可以了吧?算我還個人情給你,這次我幫你,至于之後你們會不會有發展,那就要靠你自己了。」
***
一切都是意外!
裴心恬幾乎要用「悔不當初」來形容自己和夏永瀧發生關系的這件事了。
如果硬要否認她對他有或心動的感覺,那就太假了,要不是原本就有意,她怎會因為一點酒精就全面棄守,對他的魅力毫無招架之力?
只是……她究竟有多喜歡他?她再也無法客觀的思考。
跳過牽手、約會、談戀愛就直奔本壘,太親密的內體關系影響了她的判斷,而她相信,夏永瀧也是一樣。
他或許還不懂自己愛不愛她,就已經先一步佔有她,因此愛不愛的問題,似乎也不再有解答。
那天離開飯店後,她回家換下衣服便匆匆忙忙到離家很遠的藥局買「事後丸」,就怕被熟人看見。
買藥時,她原想裝成一個經驗老道、毫不將一夜放在心上的瀟灑都會熟女,可是忍不住殷殷詢問使用方式與副作用的模樣還是了出賣了她的生澀,惹來老板會意一笑。
後來吃了藥她還是緊張兮兮,為了解除焦躁,她只好找那票專門上山下海的探險團友再度出發,一伙人沖到東部去溯溪,看山看水,花了三天才平靜心情。
結束旅程後,她筋疲力盡地回到哥哥家,想趕快洗個澡,倒頭大睡一整天,誰料到一進門就看到一個意外的身影坐在客廳里。
「爸?你怎麼在這里?!」裴心恬嚇了一跳。看到爸爸,她直覺想起自己做過的壞事,不免心驚。「我不知道你要過來,不然就提早回來了。」
「沒什麼。仲禮說你今天回來,我只是過來看看你。」裴父朝她揮揮手。「心恬,來,過來陪爸爸說說話好嗎?」
「爸,怎麼了?」她放下行李,听話地到父親身邊坐下。
「這次回來,爸都沒機會好好看看你。」裴父拉著女兒的手,仔細端詳她的臉。「來,我看看……我的小女兒長大了。」
裴父鼻頭微酸,臉上露出的復雜的神色,那是混合了喜悅、疼惜、後悔和懷念的表情。
「你真的很像你媽媽,天生是個美人胚子。」
「我也覺得我像媽媽多一點。」她微笑。
雖說從小到大和父親見面的機會很少,一年能見上一次面就該偷笑,也曾不諒解父親拋下哥哥和自己另組家庭的做法,但父女天性總是血濃于水,在她長大經歷過許多後,逐漸明白很多事不是黑白分明,也有灰色地帶,更有些抉擇不得不做。
盡避無法完全諒解父親的行為,她卻已逐漸能包容那段過去。
「我的女兒這麼漂亮,一定很多人追,有沒有男朋友了?」裴父和藹地笑問。
「沒有啦,我眼光那麼高,那些男人我一個都看不上。」而且看上的也不正常。裴心恬故意回答。
「看到你哥結婚,我松了一口氣。」裴父認真地說。「以前我和你媽個性都倔強,吵起架來誰也不讓誰,只顧自己的自尊,從沒想過你們的感受,更沒想到這樣會影響你們對感情的看法,態度變得放蕩隨便……」
丙然!爸爸來果然是為了那件事……裴心恬緊張地捏緊手。那個臭夏永瀧一定是去告狀了!
「爸,你不要听人亂講……」她急急想解釋,卻被打斷。
「或許一、兩個是謠言,但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你也不用隱瞞了。」裴父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爸,事情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那天我只是……」只是酒後亂性?酒後失身?酒後不智?還是餓虎撲羊?霸王硬上弓……她腦子里閃過的字眼,沒一個是長輩听了不會心髒病發的。
「跟你沒有關系。」裴父沉重地搖搖頭,表情隨即又柔和下來。「幸好這些事都過去了,你哥也結婚找到幸福,我總管能安心了。」
原來是在講哥哥婬亂的過去啊……裴心恬暗自松了口氣。
「所以,爸爸現在就只希望你也可以趕快找到好歸宿嫁人。」話鋒一轉,裴父又把目標轉回她身上。「你二十五歲了,是該想想終身大事的時候了。」
「爸,我又不像哥哥這麼老,還不急啦。」拍拍父親的手背,她樂觀地說。
「我急啊。」裴父嘆了一聲。「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讓你們兄妹倆受了那麼多苦,當然要見到你們下半輩子幸福才能安心。」
「其實哥哥比較辛苦啦,他把我照顧得很好,我沒有吃什麼苦。」只是成長過程少了爸爸媽媽,有點寂寞而已。
「這些年我一直很想補償你們,但是仲禮受傷太深,始終不願意接受我,這次能答應讓我參加他的婚禮,我已經很滿足了。」裴父一臉愧疚。「以後他能不能讓孩子叫我一聲爺爺,我也不敢想,畢竟當年是我先拋棄你們……」
「爸,你不要這樣想,哥只是嘴硬心軟,其實他心里很高興你來參加他的婚禮。」裴心恬輕聲安慰著父親。沒有愛哪里會有恨?如果不是太在乎,哥又怎麼會這麼多年無法釋懷?「總有一天,他會明白的。」
「我也希望這樣。」裴父突然轉頭,認真地看著女兒。「說實話,這次回來,我還有些安排。」
「什麼安排?」雖然爸爸的眼神很誠懇,但裴心恬就是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這幾年我沒有什麼給你們,現在我有能力了,所以希望能給你們一點幫助。」裴父認真地開口。「這兩天,我用你的名字投資了一家公司,買下它一半的股份,以後你就是半個老板了。」
「什麼?!」裴心恬瞪大眼,差點跳起來。
「你哥哥的部分我另外做了別的安排,你別擔心。」裴父拍拍她安撫。
「爸,那不是重點啊……」她做慣了自由自在的痞子,每天游山玩水,偶爾的偶爾才兼職寫寫文章、拍拍照,或跟著哥哥投資一點東西,別說要她上班了,她本身就是個懶人,何況當老板?「爸,我不懂經營公司,也不需要一家公司啊。」
「爸知道你自由慣了,不過一直都這樣也不好。」裴父溫言勸著女兒。「女孩子家身邊,有點資產傍身總是好。」
半家公司不叫一點資產啊老爸!
「你不用想得太沉重,那公司規模不大,但獲利高、前景好,初期你多去走動走動,了解一下公司管運就可以,反正合伙的都是自己人,不用太擔心。」裴父說得非常放心,仿佛花了三天就投資千萬是小事一椿。
「……自己人?」這三個字讓裴心恬頓時背脊發冷,寒毛直豎。
「公司的合伙人就是我們親家的兒子啊。」裴父微笑宣布。「你知道的,夏永瀧。」
***
裴心恬旋風似的沖進YL工作室門口,卻硬生生被擋下來。
「小姐,我說過請你不要隨便跑來我們公司,我們這里不是門市或商店,你突然過來會造成我們的困擾。」葉寶儀一如往常尖銳地大聲說。
「怎樣?你們公司很偉大來不得嗎?」怒火燒盡九重天,裴心恬氣勢萬千,冷聲說︰「我來找夏永瀧。」
「夏先生在忙,你沒有預約,不方便見你。」葉寶儀斜眼睨她。
「不方便?葉小姐,你居然敢得罪我?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她冷笑。「還有,把夏永瀧的東西搬到外面,辦公室以後是我的了。」
以上,純粹是幻想情節。
看著跳動的電梯樓層顯示,裴心恬無聊地胡思亂想。
雖說自己不討厭葉寶儀,但每次來都被她大呼小叫,冷言冷語的對待,在幻想里欺負她一下應該也不為過吧?
只是想到等一下要跟夏永瀧見面,她的一顆心就卜通卜通狂跳。
她萬萬沒想到父親彌補她的方式會是買下夏永瀧的半間公司,當然她更沒想到夏永瀧居然會肯賣!
謗據父親的說詞,夏永瀧這有為青年根本不缺錢,他的錢已經多到可以捧去投資原本快倒閉的五星級飯店,難怪他有那間總統級的套房可住,因為旅館根本有一半是他的。
可是這樣的人,為什麼願意把自己一半的心血拱手讓人?
雖然賣掉股份意味著公司得以有充裕的資金運用,但同時也代表著利潤必須被瓜分、權力必須被分享,不是嗎?
夏永瀧的做法究竟為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