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江南•秋•滕園內
春去秋來,他這次離家真的太久了,整整離開了一年又三個月。
滕昊陽坐在驟雨初歇、秋風颯颯的園內,在月光映照下倍覺孤獨寂寥,幾杯黃湯下肚,熱辣辣的從喉間一直燒的到月復中,這時才會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在外流浪了一年多,就連兩個雙胞胎弟弟成親,他這為人兄長的也未盡到責任,仍在外毫無目的的流連徘徊,不知道在尋找什麼、追求什麼,宛如一具行尸走肉,要不是為了怕家人擔心,滕昊陽恐怕也不會再回到滕園。
其實他很明了娘想抱孫子的期望,只是自從宓蓉過世之後,他對續弦便興趣缺缺,反正滕家還有伊寒、伊璃可以傳宗接代,他會不會再娶就不那麼重要了,所以才放心的到處流浪,四處為家。
家人都以為他放逐自己是為了宓蓉的死,只有他明白那只是一部分原因。
由于父親早逝,身為家中的長子,在兩個弟弟獨立之前,滕家龐大的產業當然全落在他肩上,從早到晚除了忙公事之外,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欲乘風飛去的心,直到弟弟們終于成人也可以獨當一面,才有時間去計劃自己的未來。
滕家與泛家在北方都是經營牧場,兩家又是多年世交,他可以說是看著宓蓉長大,她有著北方姑娘的豪爽和直來直往的個性,與其說他們是一對相愛至深的愛侶,不如說最相當談得來,志趣又相投的好兄妹,兩人常常促膝長談,從天南聊到地北,訴說著彼此心中的抱負和理想,最後他決定娶她為妻,因為在這世上,他再也找不到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子了。
兩家也為此樁婚事興奮不已,他也盼望著兩人結成夫婦後,可以一起為他們的理想努力,共築騎馬同游三山五岳,踏遍大江南北的美夢,不料成親才半年,一場來勢洶洶的病痛侵襲了宓蓉,短短不到半個月之內她便溘然長逝,永遠的離開了他。
他為妻子的猝死一蹶不振,夢想破滅了,似乎一下子心也被掏空了,漸漸的他像頭困獸般被綁在家中,企求著得到自由,于是連夜奔離了風雲牧場,為了宓蓉與自己的願望,他決定一個人去完成,于是開始了長途的旅程。
在這一年又三個月當中,他的足跡踏過無數塊土地,從海邊到深山,從城鎮到村莊,彷佛有一股力量在他身側鞭策著他,滕昊陽相信那是宓蓉在冥冥之中陪件著他,當旅程接近尾聲,她便能順利的去重新投胎轉世。
現在他知道旅程已經結束了,他又再度成了一個人,失去了前進的目標,茫然的佇立在十字路口,不知該何去何從。
滕昊陽再度舉杯,興至所至,不禁吟道︰
「對瀟瀟暮雨灑江大,一番洗清秋。漸霜風淒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摟。是處紅衰翠減,苒苒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嘆年年蹤跡,何事苦淹流?想佳人妝樓凝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欄干處,正愁凝愁!」
唉!不忍登高臨遠,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他何嘗不想家,想著娘慈愛的容顏,想著兩個從小就疼愛的雙胞胎弟弟,想著遼闊的北方草原,和想著那一匹匹由他親手接生到訓練的駿馬,請大家再給他一點時間吧!
「大少爺。」
天才剛亮不久,滕昊陽昨夜方打定主意今早離開滕園,甫跨出房門,已有人在外頭恭候多時,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做。
他微微的吃了一驚,眉頭也習慣的深攢。
「莫言?吳悔?你們什麼時候到的?」他認出站在面前的兩名高大魁梧男子,完全料想不到會見到他們。
兩人都有一副好體格,黝黑的皮膚和糾結的肌肉顯示他們都是精于戶外工作,像風雲牧場的生意越做越大,難免會樹大招風,滕昊陽不得不未雨綢繆,在七年前訓練了一批人來保護牧場的人及周邊的安全,而莫言和吳悔便是專門跟隨他的人。
塊頭最大的吳悔恭敬的抱拳一揖,「屬下和莫言是昨晚半夜到的,特地一早來向大少爺詰安。」
「是我娘叫你們來的?我還不能回去,你們還是走吧!」這根本不需要問,他就知道一回滕園,娘絕對不會放過機會逮他回去,只是沒想到會派他們來。
「對不起,大少爺,我們不能回去,夫人要我們寸步不離的跟著您,不管大少爺到哪里,我們都必須追隨左右才行。」吳悔粗聲道。
滕昊陽眉峰蹙得更緊,有他們在,自己的行動就不再自由,他實在不喜歡這種情形,寒聲道︰「要是我不答應呢?」
人如其名的莫言此時才開口說話,言簡意賅道︰
「夫人有交代,要是大少爺不同意讓我們跟著,便即刻將您押回牧場,兩條路讓大少爺選擇。」意思是他們不惜動用武力,到時不回去也不行。
他低咒一聲,不悅的低喃道︰「這一定是老三出的餿主意。」這不等于被人監視了,往後他的一舉一動,必定透過這兩人傳回娘耳中,這招果然高明。
吳悔笑呵呵道︰「不,據屬下所知,這是三少夫人想出來的辦法,由夫人、二少爺、二少夫人和三少爺附議通過。」
「老三未免太寵妻子了,竟然讓她管到我頭上來。」滕昊陽一听更是暗暗咬牙,恨聲道。
「那是因為大少爺足足失蹤一年多,大家實在擔足了心,尤其是夫人,所以才決定采用這方法,一得知大少爺回到滕園,就趕緊差遣屬下們前來,一來是保護大少爺的安危,二來也讓夫人不必每天提心吊膽,夜不成眠,還望大少爺跟屬下們合作。」莫言分析得頭頭是道,句句有理,讓他無從反駁。
事到如今他能說不嗎?母命難違,為了安撫家人的心,他只得將所有的不滿全吞回月復中。
「好,我答應讓你們跟著我,不過有一個條件。」
他也不是能任人擺布的人。
莫言語氣謹慎,「大少爺,請說。」
他光將不好听的話說在前頭,「條件很簡單,不管我要做什麼,你們都不許干涉我的行動,要是辦不到,就乖乖的回牧場去。」
兩人相顱一眼,不約而同的點頭。
「那是當然,只要不是危害到大少爺的事,我們都不會干涉,完全听大少爺的指示。」三人總算達成協議。
***
荷葉初干稻穗香,驚雷急雨送微涼;
晚楮香放秋山色,洗卻深妝作淡妝。
向晚放晴,秋山恬淡如詩,月兌去絢麗的彩衣,正如紅粉佳人洗去胭脂,換上淡妝般,深濃的秋色轉化為淺淡素雅的色調。
一行人坐在馬車里欣賞著層層疊晏的山巒,在煙嵐中忽隱忽現,忽爾一陣冷風拂過,涼意也趁隙鑽進了長衫內,令人明顯的感受到冬天的腳步近了。
莫言不發一語的取出斗篷為滕昊陽披上,他向來不愛說話,心思卻超乎想像中的細膩,喜歡以行動取代語言的作用。
吳悔看看天色,朗聲道︰「大少爺,剛才下過雨,天色會暗得很快,到時山路就難行了,我們還是趕緊往前走,要是錯過了宿頭,今晚就得睡在馬車里了。」
馬車父繼續沿著山路東行,駛了一段路後,天色果然暗了下來,而且還開始起霧,遮住了天上的明月,就連前方的景物也都變得朦朧不清。
「莫言,點上火把幫我照路。」吳悔回頭交代一句,頃刻間,莫言已坐到他身邊,手上舉著一支火杷。
為了怕發生危險,馬車行走的速度很緩慢,吳悔和莫言雨人全神貫注的緊盯著前方,傾听著時遠時近傳來的野獸嚎叫聲,更是不敢掉以輕心,雖然他們並不怕遭到攻擊,可是能不要遇上是最好。
「怎麼莫名其妙起了這麼大的霧?」吳悔努力的看清前路,嘴里免不了抱怨幾句,早知道白天時應該建議走大路,也不會落到這進退維谷的地步。
滕昊陽掀起簾幔的一角,「莫言,仔細看看四周有沒有人家,如果有的話應該會有燈火,或許能借宿一晚也不一定。」
「是的,大少爺。」莫言舉起火把照向兩旁,有些失望的搖搖頭,「這附近完全看不到一絲燈火——咦?那是什麼?」他躍下馬車奔向路旁,透過火光審視那塊歷盡風霜的石碑,上頭寫著三個大字︰
集賢鎮
「大少爺,前面有一座城鎮,只要穿過樹林應該就到了。」莫言立刻回報這好消息。
三人士氣大振,精神抖擻的繼續往的進。
可是這條路仿佛永遠止盡一般,又過了個把時辰,他們還是被困在里頭,人也變得浮躁。
吳悔忍不住發起脾氣,「這到底是什麼鬼樹林,走了這麼久還走不出去,分明是故意在作弄我們,說不定是狐仙在作祟,不然怎麼會這麼邪門?」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那種「東西」。
滕昊陽忍俊不住,大笑道︰「山中氣候原本就千變萬化,加上此刻天色已晚,自然更加方向難辨,你不要遷怒到山妖鬼魅身上去,況且我也不信世上真有那些東西。」
「大少爺,有些事不由得你不信,在我家鄉就有人親眼看過狐仙,外表像人,可是卻有一條狐狸的尾巴,所以屬下才懷疑這山里也有,莫言,你說呢?」他越說越發毛。
莫言瞟了他一眼,用平淡的口吻道︰「我相不相信都無所謂,就算真的有,我不犯它,它自然也不需來犯我。」他向來對那些山野傳奇不予置評。
「我也希望不是,大少爺,要是真的走不出去怎麼辦?」吳悔不想再爭辯下去,轉頭詢問主子的打算。
滕昊陽心想大家都累了,硬要撐到鎮上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們再往前走半個時辰,要是真的還走不出森林,只好暫時先留在馬車里過夜,等天亮後再說。」這一年多來,他也有過無數次露宿的經驗,何況這次還有馬車擋風,並不覺得有什麼苦。
兩人都同意他的決定,說也奇怪,話才說完沒多久,霧奇跡似的漸漸散去了,馬車也離開了森林,猶如撥開雲霧見明月,眼前的景致也從模糊轉為清晰。
吳悔歡呼一聲,「太好了!這下不用露宿在外面了,我看看能不能趕得到小鎮上,駕!」他甩動韁繩,快馬加鞭的趕起路來。
像是老天爺存心跟他們作對,馬車霍地劇烈的晃動一下,整輛車也傾斜,卡在路中央不能動彈。
「怎麼回事?」滕昊陽探出頭來問道。
莫言下來查看了原因,「有一邊的車輪陷進泥濘的凹洞里上不來,大少爺,能否請您先下來?」等滕昊陽下了馬車,由吳悔控制著馬匹,他釗在後頭推著馬車。
凹洞看來不大,照地說應該很快就能讓車輪月兌離,可是三人折騰了老半天,才順利的將它拉起,看來今晚真是多災多難。
「大少爺、莫言,你們可以上來了。」吳悔朝後喊道。
莫言掀開簾幔要讓士子先上去,剎那間听見一陣紛亂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正奔向他們而來,听聲音判斷起碼有四、五匹馬。
在殘霧當中,他們瞥見一輛妝點雅致的馬車一路被三匹馬包圍,騎在馬背上的人個個長得獐頭鼠目,只消一眼就可以認定他們非盜即賊,攔下馬車的用意不外乎是要劫財。
最後馬車的速度仍是比不上三匹驍勇的駿馬,硬生生被擋了下來,駕駛馬車的老者冷汗涔涔的瞪著他們,掏出懷中的短刃,握在手中抖得快拿不住了。
「你……你們這些土匪想干什麼?!」老者嚇得一條老命都快休了,還是不忘用身體擋住幔後的人。
其中一名土匪翻下馬背,搓了搓手,婬笑道︰「我先自我介紹,我叫作向大海,我們寨主沒有惡意,只是想請柳小姐到餓狼山寨敘一敘,我們保證會以上賓之禮相持,請柳小姐乖乖跟我們兄弟走吧!」
「放屁!你們寨主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邀請我們家小姐?你們要是可靠過來,就別怪我不客氣。」身為柳家的忠僕,他就是拚個一凡,也要保護小姐平安回去。
眾人哈哈大笑,像是在笑老者的自不量力。
向大海笑得腸子打結,「老頭子,你想要多活幾年的話,就把你家小姐交出來,不然我現在就送你上西天去享福。」
「你……要是不怕遭到天打雷劈就盡避過來,我是不會讓開的。」他要是讓小姐被這些土匪搶走,怎麼對得起老爺和夫人所托。
「好,這可是你自己找死,可別去向閻王爺告狀。」殺人對他來說是稀松平常的事,向大海眼也不眨的就舉起刀。
「小姐,你別出去——」一個哀求的聲音從幔後響起。
另一個柔細沉靜的女子嗓音流泄而出,「小茜,他們要的是我,我不想因為我一人害你們跟著送命,柳伯,你讓開!」可見得聲音的主人便是那位柳小姐。
「小姐,你別出來,我就是死也要保護你。」柳伯哽咽道。
「唉!就算你賠上一條命也保護不了我。」浯罷,說話的女子便掀簾下車,步履輕盈的走到三名凶神惡煞般的賊寇面前。
柳羽彤真後悔不听爹娘的勸告,執意要到廟里上香,回程途中又因為下雨而延誤返家的時辰,才會遇到餓狼山寨的士匪,眼看自己是逃不掉了,但她寧可一死也不會任憑他們玷污自己。
向大海和其他兩人頓時全看傻了眠,他們屏氣凝神的瞪大眼珠子,瞅著白蓮般清雅縴秀的傾城紅顏,不敢相信她是活生生的人,還以為是誤墜凡間的仙女。
「美!真是太美了,難怪寨主整個人像鬼迷了心竅一般,非要我們將柳小姐請回山寨當押寨夫人不可,換作我們這些人也會這麼做。」向大海猛吞了幾口唾沫,才沒讓口水淌下來,要不是怕寨主取他狗命,他一定先下手為強。
「你們看什麼看?再看我就把你們的眼珠全挖出來。」小茜將主子護在背後,用潑辣的語氣掩飾心底的駭意。
另一名餓狼山寨的盜匪吹了聲口哨,不懷好意的上下打量小茜。
「小姐長得漂亮,丫環也不差,沒魚蝦也好,只要有女人抱,本大爺是不會太挑剔的,兄弟,你們說是不是?」他的話引來其他兩人的狼嗥聲。小姐踫不得,丫環也是可以勉強湊合。
小茜嚇得臉都白了,「你……你們誰敢……靠近一步……我……」
向大海用鼻孔哼了哼氣,滿眼的不屑。
「豈止一步,就憑你們一老一小能把我們怎麼樣?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兩個女的跟我們回山寨,這老的嘛,就放你回去跟你們老爺報訊,就說三天後我們寨主會送聘金過去,正式迎娶柳小姐當我們的押寨夫人。」
「你們這些土匪,休想帶走我們家小姐,我跟你們拚了。」柳伯揮著手上的短刃就沖了過去,結果對方粗暴的一推,他在地上翻了個滾就暈倒了。
「柳伯!」柳羽彤清艷的容顏蒙上深刻的懼意,驚叫一磬的撲到老者身邊。
換小茜拾起地上的短刃,勇敢的面對三名巨漢,顫磬道︰「你們……不要過來,听見了沒有引誰再過來……我就殺誰……」好可怕!真的好可怕,可是現在只剩下她可以保護小姐了。
「哈——好,有本事你殺呀!快過來,本大爺正在等著呢!」
三人那猥褻的嘴臉實在教人作嘔,柳羽彤按捺住嫌惡的感覺,冷著小臉道︰「你們要帶我走可以,只不過不是活人,而是一具冰冷的尸體。」她不會讓貞潔毀在一個殺人如麻、專門劫財掠貨的山賊土匪手中。
向大海臉色丕變,「你……,我們寨主對柳小姐一往情深,嫁給他有什麼不好?柳小姐,你可不要這麼想不開。」要是他真帶個死人回去,寨主鐵定要他陪葬,這可萬萬使不得。
「如果你們再苦苦相逼,我只有自盡這條路可以走,除非你們肯放我們走。」她緊張得胃都打結了,仍努力跟他們周旋到底。
「那怎麼成?今天要是不帶你回去我就沒命了,柳小姐,你還是跟我們走吧!還不上去抓人。」他一聲令下,其他兩人便展開行動。
柳羽彤主僕倆驚慌失措的抱成一團,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凌空躍下兩條人影,快如閃電的和他們纏斗起來,情勢急轉直下,向大海愣了愣,腦筋動的飛快,決定親自動手,先抓了人回去覆命再說。
「你要干什麼?」小茜發出尖叫,根本忘了她手上有武器。
向大海不耐煩的將她掃到一旁,伸出五爪往柳羽彤縴白的柔萸抓去,「沒時間磨菇下去了,快跟我走——」
「不!」柳羽彤雪顏一片驚悸,要掙開那只觸踫她的髒手。
「該滾的是你!」隨著犀利如鋒的男性嗓音響起,滕昊陽已掠至他背後,將精巧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向大海覺得頸間一涼,冷冽的刀鋒貼在皮膚上,差點尿濕了褲子。
「你……你是什麼人?居然敢……管我們餓狼山寨的事,還不給……我報上名來?」這些人都身懷絕技,可能是一些出外人,因為在這方圓百里之內,沒有人敢跟他們作對。
滕昊陽的聲音如地獄來的使者,「你不配問,還不放開她!」
「呃……是、是。」向大海臉頰抽搐幾下,很識時務的松開手。
滕昊陽俊朗的五官此時布上一層寒霜,低沉的嗓音讓人听了心驚膽戰,「你們是餓狼山寨的人我記住了,下次要是再讓我撞見你們干這種勾當,可就不會這麼簡單放過你們,你們最好把我的警告牢牢的記在心里,還不快滾!」他移開匕首喝道。
向大海遠遠的跳開,和同時被制伙的同伴都退到馬旁,陰狠的撂下話︰「你們有種惹上我們餓狼山寨,這筆帳我們兄弟會記住,走!」
三人落荒而逃的爬上馬背,飛也似的逃逸無蹤。
柳羽彤撫著心口吁了口氣,娉婷的身姿如風扶楊柳般,上前撿衽施禮。
「小女子多謝恩公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多禮。」滕昊陽連忙彎下腰扶住她的手肘,恰好對上一雙晶澈靈動的美瞳,胸口像被重物撞了一下。
好個動人的江南佳麗!他驚嘆的忖道。
月光下那白玉般的容顏,嵌著精致無瑕的眉眼唇鼻,令人眼楮為之一亮。黛青的柳眉,明媚的鳳眼顧盼生姿,兩排濃密的睫羽輕輕煽動惹人生憐,俏麗的瑤鼻下是兩片宜喔宜喜的丹唇,看得他心旌神搖,久久難以自己。
柳羽彤被那對深幽如兩泓神秘的潭水般的黑瞳瞧得暈紅雙頰,方才情況太緊急,因此沒有多注意到恩人的長相,如今兩人的距離拉近,她就被那透著狂放不羈、陽剛味十足的俊逸臉龐所迷惑。他的眼光熾熱得的人,比南方人還高大健碩的壯軀無形中產生一種壓迫感,使得她嬌軀一陣輕顛。
「小姐,柳伯醒了。」小茜的呼喚聲震醒了失神的兩人。
她羞怯的收回目光,不敢多看一眼的來到老者身旁,「柳伯,你還好嗎?有沒有哪里受傷?」
「小姐,我沒事,你有沒有怎麼樣?」柳伯記掛的是她的安危。
柳羽彤搖了搖螓首,指著不遠處的滕昊陽主僕三人,柔聲道︰「我也沒事,剛才多虧了這三位恩公出手搭救,我們才能順利月兌險,不然實在無法想像情況會變成什麼樣。」
柳伯在小茜的攙扶下起身,「多謝三位恩公救了我家小姐。」
「在下只不過是路見不平才出手相助,老人家不必客氣。」話是對著老者說,但滕昊陽的視線仍不由自主的斜睇向頰泛嫣紅的佳人。
小茜在小姐羞澀的示意下,含笑問道︰「不知恩公如何稱呼?」她的雙眼在兩人身上繞了一圈,這才領悟到小姐春心大動了,她當然要問清楚未來姑爺的身份來歷。
「在下滕昊陽,這兩位是我的隨身護衛莫言和吳悔,小姐是——」他眸中閃漾著柔情,笑意盎然的瞅著愉覷他的柳羽彤。
柳伯心中甚是感激,自然要將恩人請回去。
「我家小姐是集賢鎮柳家莊柳老爺的獨生女,三位恩公如果不嫌棄,不如由我們帶路,請各位到柳家莊作客,也讓我家老爺、夭人親自謝謝你們。」
「這——」滕昊陽猶豫了一下,他並不喜歡怯打擾別人,可是面對佳人隱含期盼的秀眸,卻也無力拒絕。
「恭敬不如從命,那就有勞老人家帶路了。」
柳羽彤听他答應了,一伙心才落下來,紅斂的唇角勾起嫵媚的笑意,在茜兒的扶持下重新上了馬車,由柳伯駕著馬車領路。
「駕!」吳悔也馬上驅動馬車,尾隨其後。
滕昊陽的眼瞳如星子般耀動,感受到心底涌起一種難以言喻的特殊情懷,就連對宓蓉也從未有過。不!那是不一樣的,他雖然娶了宓蓉,可是對她只有兄妹情誼,只因他不想浪費時間去找名妻子,所以才促成這門親事。
可是當這柳家小姐亭亭玉立的出現時,那一剎那他忘了所有的人,眼底、心里只有她靈秀出塵、不似凡俗中人的仙姿,這一刻他才明了何謂消魂的滋味,內心深藏的澎湃剎那閑在體內翻滾不已,是的,他無法否認自己想要得到她。
他要她!這念頭在他腦中已然根深柢固。
涮!涮!
滕昊陽被驟起的巨大兩勢喚醒,回過神來才注意到篷外下起傾盆大雨。
馬車晃動兩下停住了,他皺起眉頭大聲的問道︰「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了?」
莫言全身口然濕透了,朝里頭大喊,「大少爺,前面的馬車才一眨眼忽然不見了,我和吳悔正在找。」
「不見了?怎麼可能?不是明明緊跟在後頭,不可能不見了。」這場雨下得讓人措手不及,加上沒有人引路,眼看他們主僕三人消失。
「大少爺,屬下可以對天發誓,我真的跟得很緊,可是大雨啪啦一下,馬車就平空消失了。」吳悔不知是冷還是因為害怕而直發抖。
滕昊陽橫他一眼,「那麼大的馬車怎麼可能平空消失?我們沿著這條路再往前面走,說不定他們已經在前頭等著了。」
馬車又繼續前進,行了約半里路,仍然不見那輛精致的馬車,使他們開始有種錯覺,好像剛才作了一場夢,現實中,根本沒有柳家主僕三人,也沒有餓狼山寨的士匪。
雨下得格外猛烈,震動大地的聲音彷佛天崩地裂一般,令人間之喪膽,又彷佛在發出不平之磬,向老天爺控訴著什麼。
「吳悔,等一等,那兒好像有間屋子,我先過去看看。」莫言冒著雨沖向目標,不消一會兒又沖回來,「是一間破屋,我們暫時到那邊避避雨好了。」
吳悔呼出一口氣,將馬車掉轉頭去,今晚的歷險總算告一段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