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敗家福晉 第9章(2)

康敬神態如常地把手上緊急的事交代下去,便向同僚告了假,帶著隨從,匆匆離開軍機處。

在燈火幽暗的夜里,他的神情令人捉模不透。

「爺,是回府嗎?」隨身侍從站在宮門外的四人抬大轎前,恭敬地問道。

「去國子監。」

「喳。」

踏上四人抬軟呢轎子,轎夫們急遽起轎,直奔城北的國子監。

罷停在國子監前的牌樓底下,國子監當值官員就迎了出來,一見身披莽袍、氣宇不凡的貝勒爺,連忙上前巴結,康敬沒動聲色,讓隨從向官員打听那宋思凡的下落。

「爺,宋先生今日沒來過國子監,還說今日該他授課呢。」機靈的隨從很快打發走值夜官員回來稟報,「小的還問到宋先生的住處,听那個人說,他就住在後面的胡同里。」

沉吟半刻,他掩飾住心事,沉穩地道︰「你去,看看他在不在。」

「喳。」隨從腳下生風,消失在夜色里,一袋煙的工夫,他又小跑著回來,臉色沉重地回復,「爺,小的問過了,宋先生今日早晨出門後便沒再回去。」

糟!情況不妙。不祥的預戚襲人心胸,康敬錯愕,整頓好心情說︰「快,回王府。」

事情為何會如此蹊蹺?轎子搖搖晃晃地往前行,路邊民宅里的光亮從轎窗邊一閃而過,他的神色在忽明忽暗的燈火下,越發陰森。

抱著滿懷紛亂的思緒,康敬下了轎,雙手負後,邁進鄭郡王府的大門,慢慢地走向前廳。前廳此時燈火通明,鄭郡王與赫拉氏,一個來回踱著步子,一個百無聊賴地東張西望。

「敬兒,你可回來了。」鄭郡王一看見他,眉頭比剛才皺得更深。

「你那個少福晉可真有本事啊,瞧瞧這時辰,她一個婦道人家,竟然下人侍女都不帶,自個兒出去了,她有沒有把你放在眼里啊?」赫拉氏冷言冷語地譏諷,絲毫不在意兒子滿眼的冰冷。

「春媽呢?」康敬疲憊地撫住額頭喚道。

「貝勒爺,老身在這里。」頭發散亂,同樣一臉疲憊的春媽跨過了門坎。

「福晉人呢?」

「回爺的話,老身去買完藥回來,就沒有看見少福晉。」

「雲草呢?」

「雲草在東院呢,她說,她用過午膳,見少福晉睡了,她就跟著秦總管出外采買去了,回來也……」壞了,這下壞了,福晉不見了!春媽暗叫不好,「爺,會不會少福晉出了什麼意外?」

「這在說什麼呢?好好的一大活人,要是安分守已,能出什麼意外?這可是鄭郡王府,又不是一般百姓人家。說不準是她有了異心,做了對不起敬兒的事。」赫拉氏有意無意地在暗示著什麼。

「福晉,你也上了歲數,多積點口德。」春媽護主心切,反擊之詞月兌口而出。

「好哇,一個小小的奴才都能爬到我頭上!這個家算是完了,完了。」赫拉氏撒起潑來,從椅子上滑下來,不顧顏面地大聲號哭。

「夠了!」康敬鼻翼翕張,陰森森地喝道。

一陣勁風吹來,廳前的大樹搖擺了起來,無數枯黃的葉片,紛紛揚揚地墜落而下。他握緊雙拳,試圖理出頭緒,但關心則亂,此時涉及到茉兒,他就無法冷靜以對。

這時,東西院的兩大總管都抹著汗水,小跑步地進到前廳道︰「主子,我們前院後院,府內府外都翻遍了,福晉……福晉的馬車和涼轎都在府里,今日根本沒出去過,這……」

「這好端端的,怎麼就不見了呢?」鄭郡王更加煩躁地踱步。

慢吞吞地將眼神掃向額娘赫拉氏,再看了看急得滿頭大汗的春媽,康敬面無表情地站立著,一言不發。

所有人當中,只有他知道,宋思凡也沒有了蹤影。

彷佛有什麼重物正緩緩壓在他的頭頂,他強力抵抗著,可那股力量太過強大,幾乎快要壓碎了他。

「敬兒,你快想想主意啊!」

「阿瑪,都快二更了,早點進屋歇著吧,這事我自有主張。」他沒有頭緒,也不知道如何去理解茉兒的失蹤,但為了安撫親人,他穩穩地點頭。

「爺!外面有個嬤嬤有話說,是跟福晉有關。」一個小廝壓低身子進來稟報。

正欲回房的鄭郡王停下腳步,看了眼兒子。

「叫她進來。」康敬沉聲道。

一眨眼的工夫,身形臃腫的嬤嬤,笨重地出現在前廳。鄭郡王府很大,奴僕眾多,但他並不認識這位嬤嬤。

「主子,老婆子有禮了。」

「別唆。」

「是,貝勒爺。今日晌午,老婆子正好在後門假山邊上清掃落葉,就看見少福晉抱著一個小布囊,偷偷模模地開了後門。福晉可能以為邊上沒人,還跟門外的男人說了兩句話,我听少福晉叫了聲『思凡哥哥』,沒多久,老婆子一眨眼,少福晉就合上後門出去了。」猛烈的夜風從門窗里灌進室內,蠟燭的火焰幾乎被風吹滅,火光霎時幽暗不明。

老嬤嬤的話,令在場的人都無話可說,氣氛緊繃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你這是胡說八道!你是受誰指使來說這些話的?」春媽氣瘋了地破口大罵,她根本不相信老嬤嬤的說辭。

「我才沒有胡說,老婆子說的這些話,對得起天地良心。」老嬤嬤無所畏懼地發誓。

身懷武藝的春媽,握住拳頭地撲上前,眼見就要動手痛打老嬤嬤。

「住手!還有沒有王法了?自個兒的主子偷人,還好意思打人。來人啊,把她拖下去。」赫拉氏冷嘲熱諷。

愛里的幾個小廝得命,很快拖住春媽,客氣地把她帶出前廳。

好似被凍僵的康敬,黑著臉,佇立在原地,他頭腦里嗡嗡作響,喉頭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茉兒跟宋思凡私奔了?

「早知道那個女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家怎麼這麼倒霉,以後在外怎麼抬頭做人啊?哎呀!」赫拉氏沒完沒了地捶胸頓足,唯恐天下不亂。

「閉嘴!」鄭郡王心煩地吼道。

這算什麼?私奔?他的茉兒?康敬渾身冰涼,一句話也沒說地轉過身,帶著秦總管消失在前廳。

「爺!」追不上他腳步的秦總管,擔心地在後面低叫。

來到東院門口,康敬沉沉地定住潰散的心神,停下步子道︰「無德,你去找博卿貝勒,叫他速速到府,我有急事相商,然後拿著我的腰牌,去通知九門提督,就說吏部有事,請他密切嚴控各大城門,國子監講書官宋思凡若出現,即刻拿下。」

「喳。」秦總管接到命令,取餅腰牌,即刻出府奔向靜王府。

康敬屏退跟在身後的隨從,他獨自一個人,踏進東院。

頓時,這個熟悉的院落,忽然失去了光亮,彷佛是一座靜寂的孤城。老樹在風里淒楚地沙沙作響,如同哽咽。四周點亮的燭火,像是幽幽暗暗的鬼火。

沒有茉兒所在的地方,一切都變得死氣沉沉。

心房再次被沉重的痛刺穿。

她背叛了他嗎?她終于還是選擇了宋思凡而不是他,曾經的情真意切,難道只是說說而已嗎?

掩住刺痛的眼楮,康敬不願面對這一切。

移動步子,他消沉地彎到東院的西側,他給茉兒準備的小廚房就設在這里。喜愛做酥餅的茉兒,時常在這個小廚房里消磨大量時間。

在這個東院里,除了寢房,就數這里是留有茉兒最多印記的地方。

他希望在此感受到茉兒留下的淡淡氣息,阻止他內心猛烈的沖撞。

極深的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清醒過來的那一瞬間,無法遏制的痛疼令納蘭茉英差點又暈厥過去。

這痛不是來自她腫起來的後腦,而是掌心,雙手的掌心正承受著前未有的折磨。由于沒有光,她看不到,不知是什麼樣的東西,深深地釘穿她的兩掌,她整個人幾乎是被釘在地面上。

好痛!這是哪里?

「有……人嗎?」她提起全身的力氣,弱地出聲。

一片漆黑里,潮濕的空氣,帶著一股腐臭。

她幾乎能感覺到陰寒的潮氣,從腳底升起。

「有……人嗎?」沒有光,沒有人,她幾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納蘭茉英不敢移動,稍一使勁,她渾身就得承載著巨痛。

「茉……英……咳咳咳黑暗的另外一邊爆出連串的嗽聲。

她听出來了,這個聲音是思凡哥哥的。

「思凡……哥哥。」她用力瞪大眼楮,想在黑暗里梭巡他的身影,但黑暗猶如一道厚厚的牆,讓她什麼都看不清楚。

「茉英,咳咳……我們怎麼會在這里?」他朝著她所在的方向移動,「今早你家的下人說你要見我,剛上了馬車……我就失去了知覺。茉英,這是哪里?」

「思凡哥哥,茉英也不……知道這是哪里?我們好像……」好像被算計了!

是誰設了這個圈套?

為什麼是她跟思凡哥哥一起被關在這里?這一切似乎沒那麼簡單……

「茉英,我們倆……被關在這里,貝勒爺會怎麼想?你的名節……」宋思凡依靠聲音,辨別出她的位置,準確地挨近她,並且聞到強烈的血腥味,「啊!茉英你在流血!」他魂飛魄散地驚叫道。

憑著感覺,納蘭茉英也能感覺出手心冒出的血,順著手腕往下滴。不管是誰做的,她能感覺得到凶手置她于死地的恨意……不知是誰,竟然如此恨她!

「思凡哥哥,快想辦法出去。」她的身體在變冷,若再這樣下去,她將命喪九泉了。只是她與思凡哥哥一起失蹤,康敬會怎麼想?外面的人又將如何議論她?

不,她沒有背叛康敬!她沒有要離開自己的丈夫,只要有一口氣在,她就要回去,不讓康敬在猜測中痛苦神傷。

「茉英,我已經試過了,此處無窗無門,四周都被封死。根本不可能出得去。不管是誰要害我們,他們都不打算讓我們活著出去了……」

「並且想讓我們受盡折磨而死。」如此下去,她會等著自己的生命一點一點消失,在生命的最後帶著無盡的遺憾和罵名離開人世。即使是死後,她所愛的人也找不到她……

絕望的時刻,康敬的臉浮上心頭。佔據她心靈的男人,能听見她最後的叫喚,始終相信她的忠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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