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風雪盟 第九章

自姜氏兄妹離開後,小姐就以一種很特別的眼神看他,那道柔光很醉人,幾度欲使他沉淪……風無痕無法形容這樣的感覺。

好反常。難道是姜家兄妹說了什麼嗎?

他一震,轉首望向她,正好又與夜雪幽柔的眸光對個正著!

「無痕真的生得好俊,將來匹配你的人,一定要很美才行。」夜雪目光也不移開,直勾勾地瞅著他瞧。

「小姐謬贊了。」倒是風無痕不大自在的掉開視線,本能的以喝茶來掩飾。

「無痕覺得我美不美?」配不配得上他?她心中多加了這一句。

「小姐嬌美無雙,風華自是傾城。」他想也沒想。至少,在他心中是如此。

「那就好。」她抿抿唇,語帶試探的又說。「你知道姜驥遠今天都跟我說了些什麼嗎?」

「屬下不知。」

「他說爹有意將我許配給他。」她小心觀察著他的反應,當然,也沒漏掉他神色突然一僵,握緊了手中的瓷杯。

他神情好復雜。「姜公子出類拔萃,的確是值得托付終身的好人家,屬下——先恭喜小姐了。」

心,為什麼要疼?這不是早預見的事嗎?明知總會有這一天,早和晚又有何差別?他沒有心痛的權利!

「恭喜什麼?我拒絕了呀!」不舍他受困的心,她憐惜地道。

緊握著的泛白指尖松緩下來,劇烈的疼楚也在瞬間平息。他懊惱于這不由自主的情緒反應,難道他還不可原諒的有了獨佔小姐的嗎?情太深,逃不開的情纏宿命、愛怨糾葛,終究萬般難由人。

「無痕年紀也不小了,該娶妻了吧?除了雅璇,無痕仍有選擇的。」

「小姐!」他不安的驚叫。小姐該不會……又想再來一次吧?天曉得,他怕極了小姐再冷漠的拒他于千里之外,一夕之間將他當作陌路人。

夜雪低低輕笑,揚起紅酥小手撫平他愁蹙的眉宇。「別緊張,這一回,我會讓你選擇一個你真正想要的人。無痕想要誰呢?能說給我听嗎?」

能嗎?能嗎?他能要嗎?他要得起嗎?

「沒——沒有。」他避開她水靈的星眸凝注。

說謊!近距離下,她看清了他的眼神閃爍。

「那麼無痕說說看,什麼樣的女孩,才能讓無痕心動?」

風無痕滿心苦澀,無言以對。小姐就這麼巴不得將他往外推嗎?

夜雪指尖輕柔的撫過他的眉、眼、鼻、唇,流連于俊挺的容顏上。她真的好愛這個男人,愛得靈魂都隱隱泛疼了!

「小姐!」他心亂的捉住她的手。這樣的行止過于親匿,這些日子以來,狂烈的情潮已將心防沖擊得岌岌可危,要像以往一樣把持住自己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個不小心,絕了堤的狂濤烈愛便會氾濫成災,那是誰也無法收拾的。

「如我一般,可以嗎?」她低低幽幽地問。

「什麼?」心太亂,他一時跟不上她的思緒。

「我說,如我一般的女子,無痕要不要?」

風無痕驚愕地瞪大眼。「小——」

沒讓他將疑問說出口,她放大膽子,迎身印上他的唇。這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該怎麼親吻一個人,但她抑住羞怯,努力讓自己的唇去感受他的溫度,與他廝磨、與他合而為一。

腦海一陣轟然巨響,風無痕震撼得沒了反應,思緒在短暫的一片空白後,揪腸炙心的悸動牢牢地抓住了他所有的知覺,他甚至忘了呼吸,也不想去思考,任心去沉淪——

閉上眼,他伸出雙臂將她抱入懷里,更為深切地密密封住她的唇,盼得酸楚的心,渴切地想攫取她每一分甜蜜,引導著她為他輕啟雙唇,正如含苞的玫瑰,為他初綻醉人風華。

熱切的舌,找到了她的,密密糾纏,舞動了一生的纏綿,更似已然深深交融、繾綣難分的兩道靈魂。

靶受到他炙痛的深情,夜雪拋下嬌羞,白玉一般的縴臂密密圈住他的頸項,以最溫存的柔情回應他。

這個男人呵,令她好生疼惜——

揪心一般的美好,令他眷戀得不想結束,逐漸和緩的激情下,他心魂俱醉的吻觸嬌軟的唇瓣,分毫不舍得離去。

夜雪微微一笑。「你沒拒絕。」他沒像拒絕姊姊與雅璇一樣的拒絕她。

風無痕一震,心神大亂的退了開來,教整個重量全交到他身上的夜雪差點兒就站立不穩。

「屬下該死!」俊朗出眾的容顏,浮起了深刻的懊悔。

「才不,無痕一點也不該死,是我主動親無痕的。」她羞澀地道。

風無痕六神無主的搖著頭。「不,是屬下冒犯了小姐……辱沒小姐清譽……」他甚至不敢去看她,怕見著了經他深深愛憐而顯得嬌艷誘人的唇瓣,會再勾起繞腸醉心的情纏記憶。

「那不是冒犯!我……」夜雪輕咬著下唇,嬌容紅若朝霞,聲音低低地。「我喜歡無痕,不是兒時稚氣的那種喜歡,是想和無痕相守一生的喜歡、是……女人對男人的那一種喜歡……或許該說,那是……愛!」

一個「愛」字,震去了風無痕的三魂七魄!

小……小姐……愛他?!

怎麼可能!他想都沒想過呀!

岸出的一切,從來都是心甘情願,無悔亦無尤,未曾想過,有那麼一天,小姐也會愛他,會回應他深鐫骨血的情感……狂悲狂喜的極端情緒絞扯著他,一時間,他竟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好了。

能換來她這句話,已不枉他多年的痴絕情意,要他立刻死去他也甘心了。只是……他要得起她嗎?他能放縱自己、允許自己要她嗎?小姐是那麼的玉潔冰清,完美無瑕,卑傖如他、貧瘠如他,配得起嗎?

不,她可以有更好的選擇,不該屈就于他。

「無痕?」他怎麼了?都不說話,臉色又青又白的,他不開心嗎?

她垂下臉。「無痕不要我?」

絲絲的哀怨,掃緊了風無痕的心弦。

「小姐……」到了口的話語,怎麼樣也擠不出來。

他無法傷她!他可以無動于衷的拒絕任何人,卻無法傷害傾盡自己生命去呵護的她,絲毫也不能!

掙扎了好久,他艱困地吐出一句話。「屬下什麼也沒听到。」

夜雪瞪大眼,微微白了臉。「無痕……真的不要我?」

風無痕逃開眼,無法承載她的憂傷。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夜雪抓住他,不容他逃避的逼問。他明明是愛她的,為何不要她?

「小姐……」無力的手竟軟弱得掙不開她。「天與地,永遠不會相合,屬下願一生守護小姐,但也僅僅于此,小姐別再多想,他日,自有堪配小姐的乘龍快婿,屬下不值得小姐殷殷懸念。」

「值不值得由我來下定論!我要無痕看著我,誠實的回答,無痕愛我不愛?」

風無痕攢緊了眉。「小姐何苦逼我?」她一定要他將心血淋淋的掏出,方肯罷休嗎?

夜雪知道,她又令他痛苦了。

「大方的爭取我,有這麼令無痕為難嗎?」她早該料到的,無痕的尊卑觀念早已深植,不是一朝一夕便能除去的。

其實,無痕又怎知,卓眾如他,真正自慚形穢的人反而是她,她空有一副千金小姐之軀,其實什麼也不會,無用的她,才是那個配不上無痕、憂心無痕會嫌棄的人。

「無痕會不會也覺得我無恥,和姊姊一樣賴著你不放?」她悲傷的低下頭。

他驚異道︰「小姐言重了,屬下不曾這麼想。」他已經很謹慎措辭了,沒想到仍是傷著了她比一般人更縴弱的心思,傷懷的容顏,他無法視而不見,輕憐般的手,輕輕撫上她。

夜雪回應的覆上頰邊修長的手,讓它更貼近她,踮起了腳尖毫不遲疑地迎向他的唇。風無痕大驚失色,慌然地急急退開。錯一次,便已罪該萬死,他不能放任自己沉淪!

他心緒大亂,拋下夜雪步伐凌亂的奪門而出,因為他知道,再看她一眼,他會什麼也顧不了,再無招架之力的投降于她的繞指柔情當中!

夜雪呆立原地,僵在半空中的手,探尋不著依戀的溫暖,幽幽的悵惘淹沒了她,明亮的星眸浮起點點淚光。

無痕呀無痕,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明白,獨一無二的你,才是我生命的全部?

無痕在躲她!

很快的,夜雪便發現了這一點。

無痕是她的護衛,她要躲他不難,但他要躲她談何容易,想避也避不到哪里去。她所謂的「躲」,是顧左右而言他,當個睜眼瞎子,將她的深情忽略了個徹底!

無痕是個面對任何事都能無懼以對的人,然而對她,他卻有了懦弱,他怕她,因為過于在乎。

這些她都懂,只是苦惱于不知該如何除去他的心結。

每每她提及敏感話題,他就給她避之猶恐不及,永遠只會拿「褻瀆小姐,罪該萬死」之類的話來堵她,說得正氣凜然,她要再講下去,難保他不會來個自請處分。

明知她心疼他,他就偏拿這種方式威脅她!

道道愁思糾葛如麻,理不出頭緒,她悵惘低落的獨自步行到樹林後的那條小溪。五、六歲那年,她差點成了這條溪底的一縷幽魂,可是自那之後,她卻不會懼怕此處,若真要深論原由,她想,大概是因為無痕第一回對她真情流露便是在此的緣故吧!

那時,她整個腦子都糊了,東南西北分不清,身子好冷好冷,可是感受到無痕擁抱她的溫暖之後,她就什麼都不怕了,因為無痕把她抱得好緊,她很快便明了,無痕會用盡所有的力量,保護她不受傷害,往後,她心情不好時,最想來的地方反而是這里。

對他,她就是有莫名的眷戀,喜歡接近他,從很早之前就是這樣了,也許是他那張比別人更好看的容貌,也許是他身上獨特的清冷氣質,也或許更早,在看到他的第一眼,那雙滄桑的眸子,便印上她心版了,只要有他在身邊,就算一句話也不說,她都心滿意足,雖然一開始,他對所有人冷淡,對她也冷淡,但是想和他在一起的心,從來都沒變過。

也許,打那時起,她便認定他了吧!

可無痕不懂,千方百計的逃開她,他到底明不明白,若與她攜手白頭的人不是他,她的人生再無意義?

無痕有著根深柢固的尊卑觀念,他不會去想他為她放棄了多少,也不會去想如果不是為了她,今天的他已然飛黃騰達。只記著她是小姐,他是護衛,死守著主從身份不放,在俞府多年,他早已深刻烙下這道深遠的身份差距,縱然她從不拿他當手下看待,他仍是謹守分寸,不曾放縱過自己。

日常生活都尚且如此了,何況是……

無痕待她愈來愈疏離了,以往,她偶爾倚偎著他,他不會拒絕;她將冰涼的小手伸給他,他會將之裹在掌中,小心搓暖;她鬧孩子氣不吃飯,他會哄她、喂她吃;她說冷,他會月兌下袍子覆在她身上,讓她分享他的氣息,再不,他會擁住她,為她擋去寒風,溫暖她的身子,可現在,只要是沾點親密的舉動,他全都會避開,用恭敬的態度來粉飾內心的波濤洶涌,他望著她的眼眸,一日比一日更疏冷,她心慌時發現,她和無痕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了。

寒風陣陣襲來,她瑟縮地打了個寒顫,雙手環抱著身軀,茫然的眼望著水面的點點波光,沉浸在淒迷惆悵的思緒中,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

當玉兔開始東升,而小姐卻仍芳蹤杳然,一干婢女急壞了,開始沒頭沒腦的找了起來。

風無痕是第一個獲知消息的人,找遍府里上下,卻依舊不見小姐蹤影時,他讓自己冷靜下來,凝思了一會兒才交代道︰「先別驚動老爺,小姐的事交給我。」

說完,他匆匆由後門出去,直奔樹林的方向。

匆匆而至的他,見著了靜坐溪畔的縴弱身形,懸浮的心這才落了地。

「小姐。」他輕喚著蹲低在她身前。

漫無焦距的眼眸緩緩收了回來,移向她深刻情牽的俊容。「無痕——」

她好怕他的心結會讓他由她身邊一步步退開,直到如天地般的遙遠,她再也觸模不到他的心——

不要!她不要這樣,捉模不定的情況令她惶恐,令她不安,她怕她的深情,真的會阻絕他靠向她的步伐!

她伸出手,輕輕踫觸他,感覺到他仍守著她,心便有了重量,不再飄浮。

她毫無溫度的冰涼小手,駭著了風無痕,他心驚地將她摟進懷中,密密實實地圈住她嬌弱的身軀。

無痕——在抱她,而且抱得好緊,他沒有不要她,一直都沒有。

夜雪心酸的將臉貼上他頸間。這幾天,他連踫都不踫她,她還以為,他再也不會抱她了。

「回去好嗎?小姐。」他問得好低、好柔。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小手抱緊了他,就是不放。天堂地獄,她都跟定他。

風無痕震動了下,默默不語地將她擁得更緊。

這番痴柔的情意呵,教他如何抗拒?

回府後,他直接將她放在床上,拉過被子裹住她,想去弄點熱水過來。他才一轉身,夜雪就坐直身子,呆呆看著他。

他又想逃開了嗎?他答應過這輩子都不會拋下她不管的,可為何這陣子她感受到的全然不是這樣?他好冷淡,像是不再關心她了,她好怕失去他!

風無痕見她恍恍惚惚的模樣,實在放不下心離去,又繞了回來。

夜雪一把扯開棉被,投進他懷中,死命的抱住。「別走!無痕,別拋下我,否則,我會活不下去,我真的會!」

「別說傻話!」風無痕听得驚悸不已,就算只是威脅,他也承受不住。

「那就別離開我,永遠和我在一起。」

「屬下不會離開。」是他這些時日恭謹疏遠的態度,造成了她的患得患失嗎?傻小姐,她難道不知,她之于他的刻骨銘心,已到了延續來生都磨滅不了的地步了?他不敢靠近她,是怕會控制不住自己,對她的渴望,已濃烈到一觸即發的危險了!

夜雪雙手摟著他,激動地陳述。「那又何苦避著我?無痕知道嗎?我一直都好愛、好愛無痕,愛好久了,比雅璇、比姊姊、比所有的人更久、更愛……」

「小姐!」他掙扎地低喚,努力抓住最後一絲理智。「別再說了,好好睡上一覺……」

「不要,我不要睡覺,我只要無痕告訴我,無痕到底愛不愛我?!」她頑強地不肯順從,抓著他的手非要討個答案。

「小姐……」眉心壓抑著悲苦,他把住她的手。

「不要叫小姐!我不要當小姐,我只想當無痕一個人的雪兒……你說啊!為何你就不能大大方方的愛我?」

「小姐……」他試圖安撫她。

「不听、不听!」她用力的搖著頭。「說啊!說愛我,再不然就說不愛,讓我死心!」

「我……」不愛?心已然痴,情已成狂,連違心之論都說不出口。

「無痕也好愛、好愛我,對不對?」她代他說了出來,熱切的送上她的唇——

「小姐,請別這樣……」他偏開頭,紅唇擦過他唇畔,他慌亂地拉開她。「屬下不能壞小姐清白……」

「我說不要叫我小姐!」誰管什麼清不清白,她本來就是無痕的!

他萬般苦惱。「小姐……」

「小姐、小姐……你就只會用這一句生疏冷淡的稱呼來劃清界線,我一點也不稀罕當你的小姐,你為什麼就是不肯喊我一聲雪兒!」她激動地又吼又叫,淚水紛紛撲落。「這句稱呼讓我心痛,無痕到底知不知道……」

「小……」見她情緒如此失控,他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小姐」二字又不敢再說出口,只能小心翼翼不讓激狂的她傷著自己。

「不肯親我、不肯抱我、不肯給我一丁點的溫存、就連我的名字也不肯喊一聲……無痕好狠心……我討厭無痕……我再也不要理無痕了……」她悲悲切切的哭喊,嗔怨地猛捶他胸膛。

「冷靜點,小姐!」緊鎖的眉心,化也化不開。現在的小姐,什麼也听不進去,莫可奈何之下——

「小姐,得罪了。」他出手朝她睡穴一點,心緒狂亂的夜雪靜了下來,軟軟的跌入他懷中,昏睡過去。

安置好她,風無痕拭去她頰上的淚,凝望沉靜的她,深深喟嘆。

不親她、不抱她、不給她溫存……小姐可知,要做到這些,得花去他多少力氣才辦得到?她以為他就好過嗎?

「你的怨、你的恨,我能承受,但,別虐待自己,好嗎?」睇視她淚意猶存的楚楚睡容良久,他終究還是無法漠視她的哀怨,依了她,將唇輕輕印下——

那晚之後,夜雪重新思考了許多問題,她開始要想,她是不是在強迫無痕?也許,無痕是不要愛情的,他可以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默默愛她,因為一個人的愛戀是無負擔的,但若加上她的情,他們所要面對的,就不如以往的單純,他會不會承載不起?而她這麼做,會不會已經困擾到他?強求著他不願給的東西,她和姊姊又有什麼兩樣呢?

她不該逼他,如果這是他選擇的,那她就用這種方式與他相守到老,一輩子不談情,只要彼此心中有數就行了,她可以永無止盡的等他,直到有一天,他突破了心靈的窒礙,坦然面對他們的感情為止,她不相信他有辦法固執一輩子!

是啊!他愛她,而她也愛他,這就夠了,何必拘泥于外在的形式表達呢?

望著暗沈無光的月,她終于豁然開朗的心明亮了起來。

無痕呢?她想去找無痕,告訴他,她不再苦苦相逼了,如果他不想面對,她會尊重他,讓他的意志有絕對的自由。

她露出微笑,才剛轉過身,一方白帕毫無預警的迎面而來,覆上了她的口鼻,她本能的使力掙扎,兩手慌亂地揪扯揮舞,不經意吸入的淡淡香氣,卻讓她腦袋昏昏沉沉了起來,再也使不上力——

不、不!她要找無痕,她還要去找無痕……無痕……你在哪兒……

陷入黑暗前,牽牽念念的,依然是那張深烙骨血的俊容。

小姐又失蹤了!

這一回,風無痕發現得早,用了半個時辰將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包括竹林的小溪邊,但都沒見著她的芳蹤,驚動老爺是在所難免了。

俞府內燈火通明,所有正欲就寢的大小僕人全被驚醒,內內外外亂成一團。

風無痕的焦慮不比任何人少,然而愈是非常時刻,他愈是冷靜沉著,如果連他都亂了方寸,那才真的完蛋了!

他沒讓驚慌之情佔據,異常鎮定的將夜雪房內審視了一遍,皆無異樣,以此處為原點,他擴大範圍,一寸土地也不放過的勘察,在離夜雪房間不遠的亭子中,他定了下來,彎身拾起掉落在地的披風,若有所思。

披風,是小姐的。那小姐人呢?

驀地,腳邊另一項物品吸住他的視線,他凝起寒眸。

「李?」上頭刻著清晰的李字,是李府的侍衛令牌,有這樣令牌的府邸,全長安城只有一家!

懊死的!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他火速地飛身而出。

但願還來得及!小姐,你一定要等我,千萬不能有事!

以風無痕一絕的輕功,他用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就來到了李府。當然,他也不會蠢得去敲門拜訪,直接就翻牆而入,以他敏捷的身手,要想神鬼不知的悠游其間並非難事,就憑李府這三流的守衛能力,他風無痕絕對可以如入無人之境給他們看!

李鵬,你敢動小姐一根寒毛,我發誓會讓你尸骨無存,死得難看至極!

冷眸進射著寒光,他在心中暗暗起誓。

悠悠轉醒,夜雪低吟一聲,腦子里短暫的一片空白。

這是哪里?發生什麼事了?怎麼她會——全身軟綿綿,一點力也使不上來?

「寶貝的千金大小姐,你終于醒了。」一旁傳來聲音,她驚愕的轉首望去,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映上眼簾。

他……是誰?好像見過,記憶太模糊,一時想不起來。

「你——」啊!有了,那天在街上,輕薄她的人。都好幾個月的事了,這人還讓無痕給廢了一臂。

想到這里,她不安地往床角縮去。他會不會……

瞧出她眼中的驚惶與防備,李鵬狂肆的大笑。「知道要害怕了?哈哈,真是便宜我了,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又是長安首富的千金,娶了你,可就一輩子不愁吃穿了。」

「你……休想!我才不會嫁給你!」

「哦?」李鵬婬邪地挑起眼。「難不成你還想嫁你的風護衛?呵,等我玩過你之後,你想,他還會要你這個殘花敗柳嗎?」

難不成他想……

夜雪花容失色,下意識的握住襟口蜷縮在床角,驚懼地瞪大了眼盯住他。

「想反抗?哈!入了虎口的羊,豈有讓它逃月兌的道理?你盡量作垂死的掙扎吧,反正時辰還沒到,等時間一到,我看你還怎麼裝聖女!到時,怕是我連勾手都不用,你就會乖乖黏上來了,我倒想看看,端莊的閨閣千金在我身下發起浪來又是怎生模樣!」

這話又是什麼意思?夜雪不解地蹙起秀眉。

「你作夢!我死都不會讓你得逞。」口中雖說得頑強,內心的恐懼卻愈來愈深。必要時,她會以死來保住清白,她的人是無痕的,除了他,誰也不能踫,但是她不甘心連無痕最後一面都沒見著便死去,她甚至沒能親耳听到無痕說句愛她!

無痕、無痕、無痕……你在哪里?快來救救我呀!

「你怎麼會知道我是俞家小姐?」她企圖以對話來拖延時間,抱著渺茫的期待,希冀無痕也許能夠及時找上前來。每回她有難,他都會在她身邊,保護她不受傷害,她相信這回也不會例外,她現在能依靠的,只有他了。

「當然是費過一番工夫了。莫名其妙被廢了一只手,卻什麼好處也沒撈到,要是你,會就此倒楣認栽嗎?」那天之後,他暗中調查過她,在得知她是長安首富的掌中明珠時,他樂歪了,當時,他就有這樣的念頭,將她弄上手,富貴人家最重名聲,當然不會張揚,敗了名節的千金小姐,不嫁他成嗎?何況他家也算有幾個錢,嫁給他也不會差到哪里去,總比風無痕那個一文不值的臭小子好。

可想歸想,風無痕在那天之後也模清了他的底,將他盯得死死的,害他不敢輕舉妄動,直到這幾天,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使風無痕松了戒心,這才讓他有機可乘。

「說來說去,我還得感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你那個忠心耿耿的狗奴才太听你的話了,你說不許動我,他就真的唯命是從,盯死了我卻沒再有任何舉動。我說小美人,你這麼情深義重的維護我,我怎好辜負你呢?」李鵬輕佻無比的調笑道。

「我真該讓無痕殺了你的!」她懊恨道。

無痕說得沒錯,縱虎終必為患,她怎麼就沒把他的話听進去呢?以無痕一雙眼,對人性向來看得透徹犀利,想必他是早洞悉此人有不安份的勃勃野心,不會輕易善罷甘休了吧?可他還是順著她的意,從不拂逆她的話,只好累了自己,加倍謹慎的防範著……她究竟是給他惹了多少麻煩呀!她這些年來的安逸,他背後是花了多少心思,可他卻從來不說!一想到她最終竟是毀在自己的仁慈下,她就好恨!

「殺我?」李鵬仰頭笑得狂妄,眼露邪穢的靠向夜雪。「他要是殺了我,現在誰來「疼惜」你呀?」

「你——別過來!」她退無可退。

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了。李鵬更加肆無忌憚的朝她伸出祿山之爪。「真的不讓我「愛」你,待會兒你可會比死還難過喔!別逞強了,你現在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吧?」

靶覺?!難道那股異樣是……

她先前還以為是她多心,可現在逐漸凝聚于下月復的灼熱感愈來愈深濃……

她呼吸急促,渾身虛軟無力。「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剛才命手下潛入俞府將你擄來時,在迷昏你的白帕中加了點特別的小玩意兒,方便一個時辰後好辦事,以免你太不識相,掃了我的興。」所以說,已煮了半熟的鴨子,要是還會飛掉,豈不丟臉丟到萬里長城去了,他以後干脆也別玩女人了!

「你好卑鄙!」夜雪咬牙咒罵,恨不得手上有把刀能殺了他!

「別嘴硬了,否則到時難受得在床上打滾,我可不理你喔!」說歸說,他垂涎已久的手仍是無情地扯開了她的衣襟。開玩笑,奢望已久的天鵝肉都擺在他眼前了,豈有不嘗的道理?

「滾……開!我……死也……不讓你……」完了,她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別口是心非了,你明明想要我想得快要死掉了。」這藥性其烈無比,足以讓聖女變蕩婦,他就不信有誰能抵抗得了。

「住口!」她死也不讓他玷污了她!

頭一偏,她閃過了湊向她的嗆篁雙唇,可雪白的頸子卻逃不過狼吻的命運,她羞憤欲絕,想遮掩衣衫凌亂的身軀卻力不從心。

「不……無痕不會放……過你的,他……會將……你碎尸萬……段……無痕、無痕……救我……無痕……」哀絕的珠淚一顆顆跌落,他再不來,要相見就只能待來生了——

砰!巨大的聲響下,門被踹開。

風無痕在看清房內的景象後,厲眸怒火狂炙,簡直想殺人了!

李鵬一見著他,臉色立刻慘綠。他、他、他……怎麼找到這里來的?!

他全身抖得厲害。完了、完了,風無痕的身手他又不是沒見識過,這下真的死定了!

轉眼間,風無痕已一手將他狠狠甩到牆邊哀鳴去。

夜雪眨了眨眼,努力看清眼前的形影。是無痕,真的是無痕!這不是幻象,無痕真的來救她了!

「無……無痕!」她低喊了聲,一見到他,她安心了,什麼也不再抗拒地松懈下來,因為她知道,只要有無痕在她身邊,天崩地裂她都無需懼怕。

「屬下來遲,小姐受驚了。」風無痕迅速解下外袍,包裹住她衣不蔽體的嬌軀,抱起她欲離去之際,瞥了李鵬一眼,而後一腳狠狠地往他的命根子踹去,不理會他殺豬似的慘叫聲,頭也不回的飛身出了李府。

算他好狗命,風無痕全心記掛著懷中佳人,沒空料理這人渣,讓他下半輩子再也玩不得女人已算便宜了他。

「無……痕……」夜雪有氣無力的睜開眼。「我……好熱、好難受……」她痛苦地低吟。

「忍著點,小姐。我們這就回去。」風無痕行如流雲的往俞府飛奔。

夜雪燥熱難耐的扯著身上的衣衫,本就隱隱騷動的情潮,在聞到男子的氣息後,更是如火狂燒,抑也抑不住,尤其……眼前是她深深愛著的男人……

她管不住自己,熱辣的唇舌襲向他頸窩,熱烈的狂吻起來,直延到他臉龐,饑渴的尋找他的唇……

「小……小姐!」風無痕被她這樣的舉動駭著了,竭力地閃躲。「別這樣,小姐,冷靜點……」

「不,無痕,我沒辦法……」

小姐不對勁!迎視她蕩漾著春潮醉意的迷蒙大眼,他便有所領悟。

一開始,他就留意到了,他本以為是軟香散之類的藥物,或者是迷藥的藥性未褪,畢竟李鵬若真妄想得到小姐,就不會做出危害她生命的事,所以他也沒特別重視,可這會兒看來……

嗅著她身上不尋常的香氣,那是……冷香迷情!

懊千刀萬剮的李鵬!居然對小姐下這種烈性非比尋常的藥!誤中此藥,渾身會散發一股醉人的異香,不論是男是女,都逃不過其催情作用,發作其間內,若無法得到紆解,必會經脈爆裂而亡,受盡煎熬後才痛苦的死去。正因它烈性太強,坊間也絕少看得到它的蹤跡,沒想到李鵬會將它用在小姐身上,看來是對小姐勢在必得。

而他呢?他又該怎麼辦?眼睜睜看著小姐死去嗎?

這麼晚了,想找大夫也沒得找,何況,小姐中的是冷香迷情,一般藥石罔效,除非——男女!

掙扎了半晌,他咬咬牙,瞬間改變方向,朝樹林的方向而去。

依小姐現在的情況,回到府里頭,若說她仍是清白之身,也沒人會信了,他不想小姐受蜚短流長的謠言傷害,再說,中了春情藥總是不名譽的,府里暫時是回不去了,他知道他和小姐常去的那個樹林邊有棟年久失修的老舊竹舍,也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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