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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冤相報何時了 第七章

只是,誰都沒料到,這一分離,會是長長的六年。

這六年當中,足夠言子隻由大學畢業,足夠她由純稚女孩蛻變為成熟女人,當然,也足夠她談上一場溫馨的戀愛。

接下來一定會有人想問,那個有本事抓住她的男人,是誰?

很抱歉,不是各位腦海中想的那一個。

曾經考慮過,是不是真要試著和鍾劭勤交往看看的,但是後來她發現,沒有辦法。

別問她為什麼,就是沒辦法。

也許是習慣了六人同甘苦、共進退的模式,無法適應突然變成兩人世界;也或許很簡單,只是感覺無法投入;更或許,還有許許多多她不清楚、不敢探討的原因……

她和鍾劭勤,在高中畢業後的第三年,聯絡漸漸少了,直到最後,幾乎斷了音訊。六年後的今天,曾經年少輕狂的友誼,化為一頁溫馨記憶,往心底儲藏。

那個男人,叫魏柏毅,是她的學長,從她一進校門,就非常照顧她,等她四年畢業,等她考上研究所,再等她願意接受他的那一天。

也許,姓魏的都善于等待吧!

魏懷恩等著他的小愛人長大,陪他談一場甜甜蜜蜜的戀愛;再由分手後,等待女友心靈的成長,重新接起曾經斬斷的情緣……

而魏柏毅聰明的是,他用對了方式接近她,就已經跨出成功的第一步。

言子隻對愛情的領悟極慢,也許天生就缺乏這方面的浪漫因子,于是他以好哥兒們的身分開始,陪她走過一路以來的笑淚悲歡,在她考前為她加油打氣、在特別的節日送上一句祝福,也在每個蹲研究室苦熬的日子,送上點心及關懷……

生命中,已然習慣有他的存在。

就在他入伍當兵之後的某一個夜晚,考上研究所的她,和同學相約出去慶祝,回來時,第一個見到的是在門外等候的他。

他悶悶地說,他知道她考上研究所,打電話告訴她,他排了假想幫她慶祝,由接電話的她媽媽口中知道,她和同學出去。他知道那個來接她的男同學,追她追得很積極。

就為了這個,在北部服兵役的他,專程連夜趕下來?

也許,是他徹夜等在她家門外的舉動,觸動了某段沈封的往事,不忍心看他被忐忑不安的不確定感日夜折磨,于是答應了他的追求,答應等他退伍,好讓他安心盡完國民義務。

與其說交往,他們其實分隔兩地的時間居多,近兩年的交往中,有一半以上的時光是在等待中度過。

洛希姊笑她,她大概是唯一一個會在對方去當兵之後,才答應接受對方,沒事「守活寡」,還守得很自得其樂的女人,真是笨蛋。

她只是笑笑的。

誰規定男女朋友就一定要天天黏在一起?反正他知道、她也知道,這樣就好了。

中國人有句話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點也沒錯。

在某個擠論文擠不出來,煩躁到想找人來打一架的夜里,她接到一通電話,續起中斷六年的友誼。

那通電話,是阿勤打來的。

他說,小孟回來了。

當然,也包括小柔。

而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和他聯絡。

這幾年來,他們六個人分散在各地,尤以小孟和小柔飛得最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要時時聯系,也著實不易,他們約好找個時間,讓久未見面的六人好好聚一聚。

那一通電話,挑起了淹沒在記憶洪流中,那泛黃的回憶,一段又一段,有悲傷、有快樂,交織著歡笑與淚水,爭執與體諒,還有些些許許暗涌的情愫曖昧……全都是年少輕狂最珍貴的記錄。

腦中依稀還記得,與某人打架那種暢快淋灕的感覺,仿佛又感覺到那一身青紫的淡淡刺痛感,挑起那深深刻刻的想念。

從那之後,她就算是與男同學打鬧,他們也會因為她是女孩子而讓她三分,不像某人,真是卯足了勁。

她很久、很久,沒再全力以赴地打上一場架了。

那段年少時光啊——

那是一個清風徐徐的午後,她帶著魏柏毅一同赴約。因為他說,想看看她的死黨,感受她高中時期的年歲。

她們約在市區一家日式料理店,那天因為路上塞車,小小遲到了一下,到的時候,小臻、阿銘、還有阿勤,都已經在座了。

她左右張望了下。「小孟和小柔還沒來?」

「早來了,大混仙!人家小孟是看你還沒到,以為你迷糊把這件事忘了,跑去你家接你啦,看你對不對得起人家。」阿勤一邊撥手機,一邊取笑她。

「啊?那怎麼辦?」

阿勤聯絡到小孟,掛掉電話才說︰「他叫我們先吃,他馬上到。」

「不要,我等他。」人家是為了去接她耶,她才沒那麼沒心沒肝,雖然以前小孟常嘲弄她是「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食物故,兩者皆可拋」。

「好吧,一起等。」大伙兒攤攤手,喝白開水閑聊。

這一聊,讓她清楚六年當中的變化。

原來,阿銘和小臻,在畢業之後的一年就分手了。一個重考,一個到北部讀書,距離與空間,是很難讓戀情繼續的,于是年少時的這一段純純初戀,就這樣畫下句號。

而阿勤,也在與她漸漸減少聯絡的那三年,找到心意相通的另一半。

所以說,這次「攜家帶眷」的不只她,每個人都一樣。

不過看阿銘和小臻神色自若,還會和初戀情人的現任男、女朋友談笑風生,也不諱言談過去的事,她想,也許對他們而言,那已成為年少時一段美好的回憶,早釋懷了。

「這麼熱鬧,十里外就听到你們的聲音了。」包廂門被推開,江孟擎一身輕便地走進來,目光直覺梭巡到某個定點。「男人婆,你笑聲還是沒變,如雷貫耳,魔音穿腦。」

「嘿嘿,你管我。」她吐吐舌,拍了拍右側預留的座位。「這邊啦。」

江孟擎落坐後,看了看只有水杯的桌面。「你們怎麼還沒點餐?」

「你那對頭冤家啊,突然良心發現,說要等你。」

江孟擎望向她,微微勾唇。

「唉呀,好怪哦!」阿銘抓抓頭。「以前只要有你們兩個同時在場,都會吵到天花板也掀掉,每次吃東西,都好怕你們會斗到『翻桌』,現在這樣和樂融融的,真不習慣。」

「人是會長大的,阿銘先生!你以為我永遠那麼幼稚啊?」言子隻拿起濕紙巾丟過去,沒想到不偏不倚丟到阿銘的女朋友。「啊,對不起、對不起!」

江孟擎悶笑。「你手歪還是眼斜?真是笨蛋一個。」

「你行,你來!」抓了雙筷子,遞給他。

江孟擎笑笑地,用竹筷敲了下她的頭。

點完餐,吃吃喝喝地邊聊著六年當中的變化,也忙著向另一半解說,過去他們一同干過的瘋狂事跡。

「咦,對了,小柔怎麼沒來?」言子隻突然想起,問道。

「她身體不舒服,沒辦法來。」答話的同時,沒遺漏掉坐在她另一側的男人,席間細心體貼的照料,而她,也會不經意抬頭回對方一笑……她從來沒對任何人笑得這麼甜、這麼小女人。

即使遲到錯過了好長一段,也足夠他明白,這兩人是什麼關系。

她現在,很幸福了吧?

「小柔最近……有好一點嗎?」吃了一口男友喂的壽司,言子隻關心地偏頭問。

江孟擎神情一黯,無聲搖了下頭。

接著,不曉得誰接了什麼話,小臻感嘆地說︰「真好,經過那麼久,只有你們還在一起,互相照顧、互相扶持,那一定要很深的感情。」

她和阿銘,過不了時間的考驗,小隻和阿勤,最終還是沒在一起。

阿銘突然想起。「你們還記不記得春假一起去玩的那一次,只有小柔找到正確的鑰匙,打開小孟的心鎖,事實證明,它還滿準的。」

「他們果然注定是一對。那麼多年的愛情長跑了,哪時要結婚啊?」

江孟擎盯著左手中指之間,淡淡的流光。「我們剛訂婚,一個月前。」

「是嗎?」阿勤低吟,若有所思地瞥向小隻。

接著,每個人聊了下近況,不自覺又繞到言子隻身上。

「阿擎,你知道嗎?小隻居然研究所讀到快畢業了,以前也沒看她多熱愛讀書,沒想到最後居然是我們這些人當中學歷最高的。」

小隻聳聳肩。「沒辦法,被刺激到了。」

「誰啊?」

「你們都忘了哦?這種奇恥大辱我可忘不掉。」記恨的眼光,斜睨右手邊。

接收到血滴子般的眼神,一口食物忘了咬下去,江孟擎一頭霧水地指著自己。

「廢話,不是你還有誰!」

在座六人,同時想起那次的減肥事件。自那以後,她才認認真真讀好書。

「所以你考大學、讀到研究所,只是為了向小孟證明,你不是腦袋空空,一無是處?」

「對呀。」答得毫不猶豫。

「那證明之後呢?」

「——」對厚,證明之後呢?「啊就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啊,還要什麼然後?」

阿勤盯視她的眼神,更加怪異。

她自己都沒發現嗎?小孟的話,對她的影響力極大,從以前就是這樣。

她向來隨興,不在乎旁邊的人說什麼,可是,卻一直都那麼在乎小孟的一言一行。

一直到現在,都還是如此。

「換句話說,你現在會有這麼高的學歷,都是拜我所賜嘍?那我怎麼感覺不到你一丁點的感謝之意?」

「感謝?哈!你痴人說夢嗎?江先生!」如果不是盤腿坐在榻榻米上,她會一腳踹過去。不過,正所謂山不轉路轉,既然不能踹人,那她就揍人!

江孟擎被她一掌拍得差點往生。「咳!你再這麼暴力,當心沒人要!」

「多謝金口。這用不著你擔心,已經有人要了。」轉頭甜甜地沖著親親男友一笑,再示威地哼他一聲。

江孟擎一愣,報復性地打劫了盤中僅剩的蛋皮壽司。

她哇哇叫抗議︰「那是我要吃的啦!」

哼哼!理都不理她,照吃不誤。

「江孟擎,你很沒紳士風度耶!」氣死、氣死、氣死她了!

紳士風度?呵,愛說笑。「你今天才認識我嗎?言小姐!」

對她,他永遠缺乏紳士風度。

「沒關系,我這里還有。」魏柏毅拍拍她的手背,將自己碗中的食物挾來喂她。

握筷的手一頓,江孟擎別開眼,面無表情。

沒有人發現,那一瞬間,沈晦眸底劃過的一抹悵然——

這一頓飯,吃了將近五個鐘頭。

真正的友誼,即使久未見面,也不會有任何的疏離感,輕易找回以往相處的感覺,笑笑鬧鬧,聊了很多,也約定好,不論往後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影響到他們的情誼。

餐後,各自解散,過兩人世界去了。

阿勤看著那道孤寂的身影,追出餐廳,月兌口喊道︰「小孟,我有話跟你說。」

「嗯?」還有什麼事嗎?

「一直到今天,我才真正領悟到一件事。」雖然晚了許久,但終究懂了。

「什麼事?」

「你,一直都喜歡小隻,對吧?」從開始,到現在。

把玩鑰匙的手一滑,清脆的金屬撞擊聲敲上地面,也重重敲擊到他心靈深處。

有些恍神地彎身撿起,怔然不語。

「今天晚上,我一直在留意你和小隻的互動。當我退開一步,用另一個更寬廣的視野及角度去看這件事,才發現你對待小隻的方式,很耐人尋味。從一開始,你就不是因為討厭她而和她作對,只是因為她眼里沒有你,所以你只好武裝起自己,假裝無所謂,不想讓她發現你其實是欣賞她的,這會讓你無地自容……就像今晚這樣。

「後來,當你發現,那樣的欣賞成為喜歡,再轉變為愛情時,你已經無能為力,改變不了什麼了。當時的情勢,容不得你改變,因為你一妄動,就會傷害到許多人。小柔的一往情深,是你最沉重的心靈負擔,以小隻的個性,絕對做不來傷害朋友的事,小臻和阿銘會認為她背叛朋友,無法諒解你們聯手傷害嬌弱又無辜的小柔,還有我對小隻的感情……我們六個人的情誼,會在一瞬間瓦解摧毀,這些,你可以承受,小隻卻未必能,所以,你甚至連追求她的資格都沒有。」說完,抬眼望住江孟擎。「我說對了嗎?」

他垂眸,沈默地把玩著鑰匙,良久——

「話都讓你說完了,我還能說什麼?」

丙真是如此!

阿勤倒吸了口氣,驚愕不已。「你為什麼不早說?!你知不知道,小隻那時候很喜歡你!」

「是嗎?」他苦笑。

「錯了!其實每個人都錯了,你以為她喝醉酒那天喊的人是我嗎?小孟啊小孟,你忘記當初我們為什麼會這樣喊你了嗎?」

當然沒忘。

因為他們姓名的最末一個字發音相同,為了區分,才喊中間名……他愕然,瞬間領悟。

「你是說——」

這回,換阿勤苦笑。「沒錯,你們走了之後,我听了她一夜的夢話,也把那個她連醉了都深刻惦念在心里的名字,听得清清楚楚。那個人,不是我。」

是這樣嗎?她曾經喜歡他,出乎他意料的喜歡……

「笨蛋!她真是個笨蛋……」他喃喃道。

「是啊,她不太聰明,在感情上,粗線條又呼呼的,看不清自己的心,不明了心動的跡象,搞不好到現在,她都還搞不清楚愛情是怎麼一回事。」

江孟擎瞪住他。

這話什麼意思?在暗示小隻未必愛那個魏柏毅嗎?還是在暗示,他可以——

「如果還是那麼在乎小隻,那就放手去爭取吧!不要再讓步了。」阿勤輕輕地,說出他心里的猜測。

丙然是那個意思!

他驚愕得無法回應。

「我不知道小柔有沒有跟你說,這次我會積極聯絡每一個人,辦這個聚會,其實是小柔打電話來拜托我這麼做的。她知道在你內心深處,一直沒有忘記過小隻,所以希望你去追回屬于你的愛情。」本來,听她那樣說,他還半信半疑,今天悄悄審視小孟臉上每一分細微的情緒變化,才猛然驚醒,將一切串聯出合理的解釋。

可以嗎?他可以這樣做嗎?

六年前,就已經放掉追求的權利,六年後,又怎麼能?

回視阿勤眼底的諒解,自身復雜糾葛的心緒,卻無法給自己一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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