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大俠也認栽 第一章

正月十五日上元夜,本該是合家歡慶團圓的日子。

走出亂茶坊,滿街燈海、煙火,映照得紅光如晝。陸君遙一路走來,不是攜家帶眷賞燈會,就是小情人相偕幽會,他孤家寡人,漫無目的,在這滿街歡喜、節慶味兒的街巿中,倒顯得有那麼些許格格不入。

長安城啊……他該熟悉的,卻又帶了那麼點陌生。

是啊,怎能不熟悉?他在這兒出生,在這兒成長。

又怎麼不陌生?那麼多年不曾踏上這塊土地。

可憐天下游子心,近家,情怯。

陸君遙悄悄嘆了口氣。

亂茶坊那一鬧,讓他想喝點酒,拖延些時刻都不成。

酒沒喝成,膽沒壯成,想思索點什麼有意義的言語也沒能達成,腦子一片空白地站在一座華麗卻又不失莊嚴的豪門宅邸前。

不及細想,手已伸出,敲動門環。

不一會兒,家僕急急忙忙前來應門,見著門外的他,臉帶三分困惑,心想︰這俊鮑子好生面熟啊……

「公子,您哪兒找?」

他淺笑。「福伯,好久不見了。」

不等對方響應,徑自繞過他,進門去了。

咦?他怎麼叫我福伯?

腦袋敲著大問號,直覺叫道︰「公子您別亂闖,要找誰我通報一聲、聲、聲──」聲音卡在喉間,堵住的思緒突然暢通起來,結結巴巴地瞪著突然冒出的男子半晌,這才驚喊︰「少、少爺,您是少爺!」只有少爺才會沖著他這麼笑,不是他自夸,只有他家絕世無雙、俊俏非凡的少爺笑起來才能如此賞心悅目、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好看……

「我的老天,少爺回來啦──」

陸君遙不過才眨個眼,那句「少爺回來了」便如雷貫耳,一傳十、十傳百,由各個角落傳出來,驚動整座宅子。

「等等,福伯……」他有些哭笑不得。

「快快快,我帶您去見少女乃女乃,她見到您一定會很開心的!」完全听不見他任何微弱的掙扎,抓了他疾奔。

「你一點都沒老,福伯。」他苦笑。還是這麼行動力驚人啊,看來有一陣子他是白操心了,福伯熬到想看陸家小小少爺成親生子都不成問題。

穿過前庭、長廊、假山拱橋直達後苑,在跨進偏廳時還被門坎絆了一下,幸而他及時伸手扶住。

「當心點,福伯。」

「是啊、是啊,該當心!」一把老骨頭了,可不禁摔。

陸君遙一笑置之,抽回手抬頭的瞬間,撞進了一雙驚詫的水眸。

是她!他知道是她!

這許多年來,對她的面貌已有些許模糊──畢竟他們不曾知己交心、不曾海誓山盟,然而,深刻印在他心版,從不曾淡忘些許的,卻是那雙眸子。

明亮,水燦,奪人心魂。

他沒有太多的機會去記憶她,包括她的容貌、性情、思想,也沒有更多時候去相處,培養他們之間應當要有、並且獨一無二的感情。每當憶起,涌上心頭對她最多的,不是相思,而是愧疚──那個措手不及與他拜了天地祖宗,結了發的,妻。

咚!

手中的碗滑落,在桌面敲擊出聲響,再滾落地面。

「你──幾時回來的?」

「沒一會兒。」

「娘?」這廂,小人兒臉龐由碗中抬起,仰起圓圓的眼兒,來回在母親與這名陌生人之間打量。

細細的叫喚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這是……他愣住。小丫頭看起來,最多不超過五歲,他一時竟不知該怎麼響應這突然冒出的小小人兒,以及她的……身分。

「娘,我還要。」那廂,男孩遞出碗,胃口著實好得過分,完全不理會旁人。

對了,還有兒子,一個九歲的兒子,與拜堂成親一般,同樣來得措手不及,在他做好準備之前。

此舉總算將她思緒抓回。

彎身撿拾掉落的碗,命婢女再去取氨碗筷來,接著,為兒子再添一碗,所有動作沈穩流暢,口氣溫淺而鎮定。「祈兒,盼兒,喊爹。」

「咦?原來我們真的有爹耶,哥哥。」還以為娘誆她的呢!

一掌不客氣地往妹妹後腦勺呼去。「廢話,不然妳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嗎?」真是笨妹妹。

居然當他不存在,旁若無人地討論起來了。

陸君遙很懷疑,妻子是怎麼滿足他們好奇心的?無論如何聰明早熟,身為制造者,他認為九歲稚齡接觸這等話題,實在是太早了!

「不是這樣嗎?猴行者就可以!」

「笨蛋,妳好好人不當,想當猴子?」

「不然呢?」小妹妹好生困惑。

「呃?」小扮哥被問倒了,支支吾吾半晌,惱羞成怒道︰「娘,妳看妳生的笨女兒啦,帶回去教好!」

「祈兒,不準欺負妹妹。」低斥一聲,接過婢女送來的新碗筷。「吃過沒?要不,吃碗面蠶。」今兒個上元,總要應景吃碗面蠶的。

陸君遙不置可否地點頭,在她張羅好的位置落坐。

「對對對!一家人總算團圓,一定有很多話要說,老奴先下去了。」福伯笑咧了一張嘴,忙不迭地退出來,把空間留給聚少離多的小兩口。

接過瓷碗時,不經意踫觸妻子指尖,是冰涼的。

陸君遙仰眸,卻無法在她平靜的神情中,找出任何異樣。

她究竟在想什麼呢?對于他的歸來,又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情緒?

他自是不會如福伯一般,天真以為她會很高興地歡迎他。畢竟這麼多年了,他在這個家中,一直都是缺席的,既不曾付出什麼,是否有他,對母子三人而言,也就不會是太重要的了。

于她而言,他幾乎只是個名為「丈夫」的陌生人,給了初夜的痛,以及往後懷胎十月的苦,除此之外,就再沒別的了。

新婚至今,她一直、一直都在守空閨,忍寂寥,與寡婦無異。

他甚至不認為,她會有一絲一毫期待。

她若不怨恨他,他就該心滿意足了,怎還能指望她歡天喜地迎接他?

若有所思的眸子,移向一雙粉雕玉琢的兒女──

他們,終究不曾開口喊上一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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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妻子指示底下僕人打點一切,有條不紊,沉著而無一絲遺漏,真的……有當家主母的架勢了。

直到現在,他們都沒能好好坐下來,說上幾句話。

猶記得,她剛嫁進來時,什麼都不懂,突然被丟進家大業大、深宅大院的陸家,慌亂的大眼楮里寫滿無助,什麼都做不好,只能挫敗地在夜深人靜時,對著沈睡的他哭泣……

那時,她才十五歲,純真而花樣年華的歲月,多愛對著他說心事,傻氣地以為他听不見,于是放心地抒發心事。于是往後分離的歲月里,深烙在他腦海的,總是那雙無助帶淚的水眸……

而如今,她成長了。沒丈夫在身邊計量的女子,總要自己學著成長、茁壯的,否則,在這豪門深院中,人吃人的貪婪人性,會先將她啃得骨頭也不剩。

他知道她不會再是那個在夜里對著他掉淚說心事的女孩,只是,她還保留了記憶中的純善性靈嗎?只怕,她的城府、她的計量,要比誰都多了……

哀著輕暖舒適的枕被,他幽幽嘆息。

敲門聲輕輕響起,他以為又是她差僕人送什麼進來了,也沒回頭。

她很細心,所有他想得到、用得到的,無一遺漏。

「擱著吧,我想先休息了。」眼尾余光瞥見還冒著熱煙的水盆,他淡淡說道。

點了下頭,擱上鐵架。「那,我不打擾了。」

這聲音……他迅速回頭,沒料到妻子會親自為他送來梳洗用的熱水。

「芽……芽兒!」他有些生疏地,張口喊住她。

背身的縴影,微微顫動了下。

「這九年,究竟發生了多少事?我以為,我們只有祈兒一個兒子。」那盼兒──怎麼來的?

「你介意?」

他微澀地輕扯唇角。

離家九年,回來之後發現妻子多了個五歲的女兒,哪個男人會不介意呢?但是介意之外,他更想知道,這些日子,她究竟經歷了什麼。

「……你累了,改天再談。」

她在回避問題!

從見面到現在,他實在讀不出她臉上有一絲一毫的歡欣之意。

「妳,不樂意我回來嗎?」這麼問是很失禮的,但他必須知道。夫妻間,沒什麼不能談的,是吧?

如果她還將他當成她的夫的話。

「……」她沉默了好一陣子。

這問題,果然太勉強了。他苦笑。

「……沒的事。」好一會兒,輕輕淺淺的嗓音飄出,很淡,真的很淡。

「原諒我這麼說,我只是無法不這麼想。」從踏入家門到現在,除了初見時摔落了碗,稍稍顯示出驚愕之外,其余的,她情緒幾乎是無波無瀾,他看不透,也無法理解她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

也許,他的歸來,已經造成她的困擾了。

她偏著頭,似是很困擾地在思索什麼,又似斟酌著詞匯,有些生硬地擠出話來︰「──這是你的家,不是嗎?」

他的家?

她指的,是這座他生長的屋宅,還是他們母子身邊?

「你,早點休息,不要想太多。」開門,離去,步履依舊沈穩,實在听不出話中是否純屬安撫,抑或有那麼幾分真心。

「芽兒──」房門關上前,他及時送出話︰「這些年,辛苦妳了。還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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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說哦,那個二娘好討厭,說話假,笑聲尖,味道又嗆人。我討厭她的大濃妝,討厭她老母雞一樣的聲音,還有、還有……每次站在她身邊,都不敢太用力吸氣,好怕嗆暈了過去。真是奇怪,那麼重的脂粉味兒,爹怎麼會喜歡呢?你要快點好起來,幫我把她趕出去……我爹說,嫁了人後,丈夫就會保護我,你真的會嗎……」自言自語了半天,聲音愈來愈輕。

「算了,你這樣要怎麼保護我呢?還是我保護你差不多。你放心,我不會讓假里假氣的二娘太靠近你,有機會把你嗆暈……」

回來的第一個晚上,他就失眠了。

輾轉反側,腦海里淨交錯著陳年舊事,方及笄的年歲,稚氣未月兌的嗓音,單純直接的表達方式……那是記憶中的她。

她就住在他隔壁,夜里幾次起身,推開窗總見著透出房門的光亮。或許,她也極度不適應,正試著接受丈夫歸來的事實吧!

兩人並沒有同宿一房,她很自然就這麼安排了,他倒也沒表示意見。

即使──孩子都九歲了,即使,他有絕對的立場,去行使丈夫應有的權利,然而,她不想同房,無意與他親近,他不會勉強。

夫妻,是身分上的,實際上,他們與陌生人沒多大差異,他們都需要多些準備,去填補九年的空白。

在這之前,他必須先了解,這個二十四歲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以及,這九年當中,他所錯過的。

房門被輕敲兩下,然後推開,孟心芽端著熱水進來。

「早。」他打招呼。

「早。梳洗完,我備了早膳,在偏廳。」

他點頭,打理好自己,走出房門。

偏廳里,只有他們一家四口人,她備了白粥,還有幾碟小菜,都是他以往慣吃的口味。

「娘,我不愛吃粥,黏糊糊的……」挑食的小女兒抗議。

「不準挑嘴。」母親冷眼一掃,娃兒委屈兮兮地低下頭,悶悶扒著粥。小扮哥用奇怪的眼神偷瞧他,好似他一回來就欺負妹妹,害娘凶她,破壞這個家的平和似的。

他不忍心,放下碗輕撫女兒發絲。「那盼兒想吃什麼?」

盼兒偷瞄了哥哥一眼,趕緊搖頭。「我吃粥。」

耙情這兩只小表達成了什麼共識?

一來一往落入眼底,他想,昨晚這雙小兒女恐怕「聊」了不少「心事」,預備好抵御外敵了。

孩子與他,仍是極度生分呢!

包正確地說──是充滿防衛。

用過早膳後,她說要去鋪子里處理一些事情。離家九年的丈夫歸來第一天,她居然還想著處理生意上的事情,更扯的是,他還不驚訝,口氣平和地要她去忙……

他們,從來就不是一對濃情蜜意的夫妻,實在也不需要表現太多的「別後離情」。

他利用這一天,四處走走逛逛。九年當中的變化不算少,府里的僕人走了舊的,來了新的,大半的生面孔,他已經叫不出名字來了,但府里的格局,大致上是不變的。

爹這一生的妻妾不算少,前前後後算起來,少不了十來房吧,都住在西院那頭。富貴人家,哪個不是這樣呢?

而東院,是主屋,大房的居處,當初住了爹、娘,以及自幼多病的他。娘在他離家的前三年就已辭世,爹也在五年前過往,現在只住了他們一家四口。也好,圖了個清靜,他知道自己是受不了爹那群妻妻妾妾的紛擾,就像……芽兒說的吧,像老母雞,聒聒噪噪。

也難怪芽兒對那群妻妾印象要差到極致了,娘親離世後,妻妾們使盡手段,巴望著能扶正,住進主屋來,都沒能如願,而一介家世平凡,相貌亦不特別驚人的小泵娘,輕而易舉就做到了,少不了閑氣和幾句冷言諷語好受。

包何況,她又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嫁進來──

自曉事以來,身子骨就不甚強健的他,一年到頭總少不了一些個大病小病,延請無數大夫也不見成效,愈是年長,身體狀況愈是堪憂,甚至有大夫直言,他熬不過十八歲。

連算命師都說,是陸府家大業大、富貴逼人,小幼苗承擔不起,折了他的壽……

爹為此憂心不已,尤其納了數房妾室,偏偏淨生女兒,陸家就靠他單丁獨苗傳承香火,就這樣,他成了親。

一來沖喜,二來,好歹為陸家留下一滴血脈。

這對女方來講,是極不公平的,他反對過,爹听不進耳,仍是安排他娶了芽兒。

他不以為哪個正常人家的女孩,會心甘情願嫁來,然後隨時準備好守寡。然而,芽兒就是嫁了,還不見一絲委屈,那些個日子,盡心盡力地照顧著他。

她不算美,靈靈淨淨的大眼,樸實無偽的性情,看得出是生長在平凡純樸的家庭之中,也大致猜得到她下嫁予他,多半與家庭環境月兌不了關系。

人生,不就是如此嗎?他有他的無奈,她亦有她的。

即將滿十八那年,也許他命不該絕,就如同茶樓里那些說書的所形容的情節,峰回路轉,他遇上了命中的貴人,傳他武藝,醫他病體,離家九年,幾度從鬼門關中繞了回來。

如今,能再健健康康站在這里,見他的妻兒,已是恍如隔世。

在當年,那樣的弱身病體,其實不該娶妻的。他誤了她九年青春,大好年華全虛擲在這守寡似的婚姻中,連她懷孕、臨盆、養兒、育兒,都沒能陪在身邊。

那年,家中修書告知,她有了身孕,並且即將分娩。那時,他多麼激動,鬼門關前繞著,硬是不肯踏進去,耳邊听著師父故意用著哀聲怨調念著︰「兒盼嚴父,祈郎君歸來,妾當日夜相思,倚門而盼。望君莫負結發恩義,不勝感激……」

他欣喜,卻也心痛,若他就這麼走了,他們母子怎麼辦,她交托到他手中的一生,又該怎麼辦?她這一輩子,等于是毀了!

他愧她,好多。

可她,還是為他生了祈兒,粉雕玉琢,俊秀伶俐。

昏昏沉沉了月余,終于掙扎著醒來,心頭惦念著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師父給他看信,才知道師父全是唬他的,信上只如實述了近況,並承諾她會殷勤持家,等他回來,要他別掛心,好好養病,才不像師父說的那樣,悲情又煽情。

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放心,近幾年來,甚至只有寥寥幾句──「一切安好,勿念。」

很淡,真的很淡了,他甚至不敢去觸及,她是否怨他這一類的想法。九年後的今日,他已無法確定,她是否還等著他了……

沒有他,她依然獨力撐起了家業,教養兒女,她看起來,似乎已不再需要他。

比較意外的是,二娘居然還在府里。他記得那時她對二娘可反感得很,現在由她掌權了,他以為她至少會報個老鼠冤什麼的……

就在半個時辰前,回廊上遇著二娘──更正確地說,是她領著一票妻妾們來找他,一人一句,叨叨絮絮哭訴芽兒如何虧待她們,他听得頭都痛了。

好吧,是否曾一報宿怨先擺一邊,依現下的情況看來,這群女人對她是極度不滿,迫切想把她給斗垮,才會在他回來的第一天,就前來哭訴,極力鼓吹他掌起家業,別讓她再囂張下去……

真是片刻安寧日子都不給他過,他家芽兒到底是怎麼得罪人的?

「嗚嗚,我真是命苦,自老爺走後,她就目中無人了,你再晚些回來,這府里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一刻都待不下去?爹都死五年了,二姨娘。

「這女人心好狠,冷酷又無情,非得拔除所有眼中釘,我可憐的女兒就這樣被犧牲,胡亂嫁給馬小廝吃苦受罪,我這個無能的娘親,救不了她,做不了主啊……她專斷霸道得緊……」三姨娘,要專斷霸道也得有幾分能耐的。

「是啊,我又不會教唆女兒和她爭家產,她何苦為難我們……」不會嗎?四姨娘,我以為我還算了解妳有錢能買人格的性情。

「幸好少爺你回來了,真是蒼天有眼啊,你千萬不能再任她胡作非為下去了……」需要我提醒妳嗎?五姨娘,妳口中胡作非為又沒人性的女人,似乎是我的妻子。

「是啊是啊,回來就好!快快想辦法把家產搶回來,否則她奪了權,說不準她哪天連你都不放在眼里了……」

「而且……有些話我們不太好說出口,但咱們是一家人啊,我實在不忍見你被蒙在鼓里。你知道的嘛,一個女人家在外拋頭露面,和男人談生意,總有些不太好听的小言小話。她自己要是知道檢點就好,偏偏你不在身邊,有些事情,咱們看在眼里,實在也不好管她,多說她兩句,沒準兒明日就被逐出府了,咱們實在無能為力,管不動她啊……」

這話,是在暗喻芽兒不守婦道?

左一言、右一語,此起彼落,交錯著太多聲浪,到最後亂哄哄吵成一團,已經分不清楚誰哭訴了什麼、誰又告了哪些狀。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額角,益發不堪入耳的指控,他實在听不下去了。

「夠了!」他沈聲一喝,周圍瞬間安靜下來,一張張嘴止住,微愕地看著他。

他深吸一口氣。「各位姨娘的好意,君遙心領了。芽兒是我的妻子,該怎麼處理,我們夫妻自會商量,不勞姨娘煩心了。」

「這……我是比較建議休掉她啦,你現在可不比以前了,要娶哪家名門閨秀都不成問題。」不知打哪兒,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也是。她那身家上不了什麼台面。」大概真的很不會看人臉色,接得相當順口。

陸君遙面色一沈。

要真論身家,青樓出身的二娘妳──更加上不了台面!

他隱忍著,沒說出口。

「關于這點,就更不勞諸位姨娘操心了!」一字字清楚沉著地說完,他跨出步伐,走上拱橋,穿過假山,回到東院。

「他好像……生氣了耶……」不知哪個姨娘,喃喃低噥了一句。

生氣?他?那個說話總是溫溫的,個性也溫溫的,從不動怒的陸家大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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