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麼還在這里?」出來用餐的孫旖旎,甩甩身上的水花嘀咕︰「雨下真大……」
「不然我該在哪里?」
孫旖旎停下抽面紙的動作。「她應該就這一、兩天了,保險起見,你不該在家里守著嗎?」一口花枝丸忘了咬下去,寇君謙震驚地仰頭。「什麼?」
他每次問,她都說還早,而且老避著他,一副很不想跟他同在一個屋檐下的感覺,所以他才會出來,讓她有空間透透氣……
孫旖旎打量他的表情,恍然大悟。「難怪昨天她來找我,態度怪怪的……」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連告別的機會都不給他,她不知道這會讓寇君謙多傷心嗎?
寇君謙猛地站起,打翻了桌上的水杯,發出不小的聲響,引來鄰桌客人的側目,但他管不了這麼多,拔腿往外飛奔。
雙腿傳來陣陣抽痛,因過于劇烈的動作而扯裂傷口,但他跛著腳,朝家門方向飛奔。如果就在這一、兩天,她為什麼不說?他出門前明明就告訴她,她為什麼不說?!她明知道沒有什麼會比她更重要,只要她一句話,他就會留下來陪她,她為什麼不說!
她真的這麼討厭他嗎?討厭到寧可消失都不想留在他身邊……
用最快的速度返家,他跌跌撞撞沖進屋內,雙腳痛得幾乎站立不穩,他沒來得及喘息,著急地找遍屋內每一個角落,沒見到她的身影,卻看見飄落在落地窗邊,被雨水打濕的畫軸…他伸手攤開,畫已不是畫,糊成一團的顏料己辨不出原貌。
劇痛無預警地椎入心扉。
「采嬪……」他怯懦地輕喊了聲。「采嬪,你在嗎……不要這樣嚇我……」
她怎麼可能就這樣離開他?一如來時的悄然,讓他無從防備,他甚至、甚至還來不及親口告訴她……他愛她……
尾隨而來的孫旖旎,靜靜站在門邊,一時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
他——該不會在哭吧?
一個這麼高大的男人,哭起來很怪耶!
孫旖旎搓搓手臂冒起的雞皮疙瘩,走上前。「你……」
他毫無反應,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是受到太大的打擊,呆了嗎?
她張口正想說點什麼,他突然驚跳起來,像發瘋一樣搬出所有的畫具,開始狂畫曲采嬪。好熟練!孫旖旎嘆為觀止。每一分神韻、每一寸曲線、臉容的勾勒又快又準,顯然這張臉已經深烙記憶,他太熟悉屬于她的每一部分,忘都忘不掉……
「沒有用的啦,她如果不願意,你畫到死都畫不出她來。」
這本就是兩相情願的事,他願給,她願受,才能成立,不是單方面強求就可以的。
「不願意?」他茫然抬眼。她為什麼不願意?她不是說怕了無依無據、寂寞無邊無際的日子嗎?他想陪她,他可以跟她對話啊,她為什麼不要?
「我又沒有強求她要愛我,我自己愛就可以了,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改掉所有她不喜歡的生活習慣,我什麼都听她的,我不交女朋友,一輩子陪著她,只當朋友就好,她為什麼還是不要?!」不懂,他真的不懂……
「她就是不忍心讓你為她犧牲這麼多才走的,你是豬嗎?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我沒有犧牲什麼!」有她相陪很快樂,哪是犧牲?
「那是你的想法。連她都知道養一只鬼在家里是要付出代價的,她很難過害你左腳受傷——」
「我踫到搶劫,關她什麼事!」他搶著反駁。
「從窗台跌下來又扭傷另一只腳……」
「那是提醒我變胖,該減肥了!」窗台和她都是無辜的。
「在浴室跌倒,頭上撞出一個包……」
「我自己白痴大意,又干她屁事!」
「原本偏財運還不錯,現在連張兩百塊的發票都對不中……」
「中個兩百塊就能大富大貴嗎?不能的話,中不中有什麼差別?要錢我自己賺,不稀罕意外之財!」
孫旖旎挑眉,似笑非笑。「你對她倒是情深意重。」維護成這樣。
很多事情,相信他不是一無所覺,卻自始至終,不曾動搖餅信念。
「那是——」本能要再反駁,听清楚她的話之後,寇君謙弱了氣勢,軟軟點一下頭,可憐兮兮地承認。「對,我很愛她,可是她不要我……我長得不帥、不了解女人心、不有錢又不邪佞,所以她不要我……」
前頭還有模有樣,但到後來……
「邪佞?」
「她說女孩子就喜歡那一種。」就在他不顧旁人側目,到租書店掃了一大堆言情小說回來給她打發時間之後,她看完的結論。
他這種型的,通常都是男配角的命,就算埋頭苦干追個十年八年,女主角最後還是會以不可思議的光速,瞬間被邪佞男主角吸引。
他真的好慘……
不知道這時候笑出來會不會很沒同情心?孫旖旎輕咳了聲。「都說她不是不愛你,是不想連累你為她弄得一身傷了,你是听不懂人話嗎?」曲采嬪選擇自行消失,這樣他就不必背負良知譴責、道德壓力,她是用心良苦。
「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一點都不能安慰他。采嬪知道他的心意時,明明就不高興,完全不想理他。
「她沒有不理你,你受傷她很心急,跑來請我幫你,暗地里關心你,她只是不想留給你太多的遺憾。」單戀都已經難過成這樣,要是知道她的心意,他會更痛苦,更難忘。
「是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她更不應該離開他。
寇君謙不再說話,埋頭專注地畫她,一張不行,就畫兩張,兩張不行,他畫三張……總有一天可以把她畫回來。
這個死腦筋的家伙!孫旖旎懶得再跟他說,該讓他知道的她都說了,看不開她也沒辦法。
天色亮了。
寇君謙一夜無眠,畫了不計其數的她,但是沒有一張,能讓活靈活現的她再次出現。孫旖旎不是說他的畫有靈氣嗎?他有滿滿的感情,很真心地畫,很用心地想她,就算不刻意這麼做也滿腦子都是她,為什麼還是畫不出來?
「采嬪,我知道你在這里、听得見我說話,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回來陪我……」
到後來,等不到她,他也想通了。
既然她不來找他,那就換他去找她。
他收拾滿地的畫,疊起,收成卷筒狀,抱著它們去找孫旖旎。
孫旖旎听了他的話,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你、你、你——說什麼?」
「我說,她不見我,換我去見她。」
「不是吧?我說寇君謙,雖然你很痛苦,但是殉情真的是不好的示範,你千萬別——」
「誰要殉情了?」他奇怪地瞥她一眼。「我想再試一次,回到七年前她出事的那一天找她。」真要殉情,還會來找她廢話一堆嗎?
「原來……是這個意思喔?」她干笑兩聲,旋即神色一整,吼他︰「你真當這是國際旅游團了是不是?還玩了又玩,去過還想再去?'」
「我要去。」他神情未變。無論任何代價,他要去。「我有好多話還沒來得及告訴她,就算命運改變不了,就算我得付出代價,我還是要去,把那些該說的話親口對她說。你不是我,你不會明白那種想抓住什麼卻沒抓住,懊悔的傷痛有多痛……」
「誰說我不懂……」她咕噥。就因為懂,才想極力彌補,四處奔波讓自己累得像條狗一樣……
「如果你真的懂,那就幫我,我不想一輩子都活在這樣的懊悔與遺憾當中。」
分不清究竟是哪一句話打動了她,總之——她一定是瘋了,居然答應陪他一起做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