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認真的!湛寒很快便發覺這一點。
當晚,她倚坐在床頭看書,似乎察覺了他的存在,還能笑笑地說︰「如果來了,別站在陽台外發呆,要不要進來聊聊天?」
已經凌晨三點了,她真的不睡嗎?
再隔日,依舊。
「湛寒,你真的不死心是吧?」
他由暗影中走出,解了隱身術。「你怎麼知道我在?」
她撫著胸臆。「不曉得,直覺吧!」心口發熱、莫名地急促跳動,很奇怪的感應。他能讓她看不見,卻無法切斷感應。
他困惑地望她。「留著這段記憶,有那麼重要嗎?」
她已經兩天沒合眼了,眼下浮現淡淡的黑影,白天化了妝看不出來,但她已經感到疲憊了,再這樣下去,她身體會吃不消。
「我是扞衛自己的記憶所有權,無論好的、壞的,我有權自己決定要不要保留它。」
「只是這樣嗎?」不爽他的自作主張?
她笑睨他。「當然不只。」
那,還有什麼?
「你覺得,跟我一同制造的記憶愉快嗎?」她反問。
「愉快。」他想也不想,老實回答。
「那麼你又怎麼會覺得,我不稀罕這些?」
湛寒沒有回應她,但她知道他听進去了。
第三天,她送點心過去給他時,還沒按鈴,他已經在那里等她。
「喏,今天是芒果女乃酪,我偷吃了一個,不錯喔。」
他伸手接過時,她身體一陣輕晃,他下意識扶住她。
她甩甩頭,一時感到頭暈目眩,步伐虛浮。已經超過七十二小時沒合眼了,在幼稚園工作又是需要過人的體力,整天和孩子追趕跑跳,體能的耗損太大,她承認快要撐到極限了,這家伙到底開不開竅?
視線從昏暗到清明,發現自己被湛寒抱進屋里,而他正神情復雜地俯視她。「為什麼要這樣?」
「你看起來似乎很困擾。」
她居然還笑得出來!「如果我不同意,你是不是還要這樣下去?」
「我會。」
「你身體撐不住的。」
「能記住你一天是一天。」
「你——」他頓了頓。「不害怕嗎?」
「怕什麼?你嗎?我知道你不是尋常人,就算到我七老八十、牙都掉光光了,你還是現在這個模樣,我也不會感到意外。我有心理準備了,我不會怕、不會退,因為我知道你永遠不會傷害我……」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她有些喘,倚靠沙發試圖等暈眩感過去。
「不要再撐了,你睡吧。」好一會兒,他突然開口。
「不要!我不想忘記你,我不要再把你當陌生人!除非你答應我不動我的記憶——」索求一個無足輕重的承諾,听起來有點蠢,但她相信他答應了她就一定會遵守,因為這個笨蛋就真的為了一句她已不記得的承諾堅守千年。
輕輕地,他嘆息出聲。「我不會。你安心睡。」
他答應了?!
葉容華松了口氣,靠向他伸來的臂彎,閉上眼,不一會兒便跌入夢鄉。
葉容華在深夜里醒來,睜開眼時,是躺在湛寒的床上。
她坐起身,目光繞了室內一圈,迅速打量完畢。
一張床、一個衣櫃、一盞落地台燈,沒了。
他的房間風格和他的人一樣呢!不是黑,就是白,幾乎沒有其他的顏色點綴,也沒有多余的擺設,簡單利落,卻讓人覺得……有那麼一丁點缺乏溫暖,空曠得可怕。
也許,加點暖色系的點綴會是不錯的主意,或者加點可愛的小裝飾會活潑些,否則待久了,還真打心底冷起來,一點溫暖都沒有,怎麼像人待的地方?
然後,她發現靜立在落地窗前的男主人,不知何時已回過身,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直到她將注意力放回他身上。
「幾點了?」找了半天,他房間連個鐘都沒有。
「三點半,還早。你可以再睡一會兒,天亮我會叫醒你。」想了想,他補充說明。「我請孫旖旎打電話去你家,說你會在她那里待一晚。」
她不解。「為什麼不自己打,說實話就好?」
「這樣對你……不好。」
「哪里不——」一愣,理解了他的意思。「我成年很久了,這年頭女人也不流行三貞九烈了。」
「還是不好。」他堅持。再過幾千年都一樣,女子的名聲永遠不會不重要。
這男人啊——
她笑嘆。
連這個都考量到了,他還真的保護她保護的很周全呢!
她拍拍身畔的空位。「時間還早,你要不要過來睡一下?」
他看了看她掌下拍的地方,又看了看她,猶豫了會兒,最終還是向心底強烈的渴望投降,緩步走向她,只是半靠坐在床頭,沒與她同床共枕。
他心里清楚,那是不被允許的。
「那麼,晚安了。」她躺回去,安心入睡。
好困,三天的睡眠,不是這十個小時就能補回來的。
他沒有合眼,也舍不得合眼,方才她睡著時,他就是坐在那里看著她,片刻也沒離開過,直到她醒來前才——他微微一愣,她察覺了,是嗎?
微陷的床位,遺留的體溫,她又怎麼會沒發現?卻善解人意地不說破,順著他的渴求主動開口……
這樣的女子……他胸口漲滿不知名的情緒,奔騰而洶涌地幾乎撐爆肺腑,他不曉得該怎麼處理這樣的情緒。千年前第一次發生時,他只覺慌然無措,不去面對,而這一回,同樣是因為她。
「……真的可以嗎?」他對著再次陷入沉睡的她,啞聲低喃。
這一世,真的可以讓她一直記住他,好好伴她一世,不再只是生命中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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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容華成了他家的常客。
她幾乎是一得了空閑就往他這里跑,也不怕撲了個空,反正他宅得很,隨時去他都會在家。
罷開始,她問他︰「你家里好像太單調了些,我可以做點小澳變嗎?」
他說好,隨她的意。
于是隔天,她抱來了一束野姜花,還有花瓶,就擺在廚房餐桌上,帶來些許生意盎然,每當微風吹過,便拂掠淡淡馨香。
再下一回,她縫了小抱枕擺在客廳的沙發,花布是用野櫻花圖案,為清冷的客廳點綴幾許春色。
她還在門口吊了串陶制風鈴,說是有一回幼稚園戶外教學,到一家陶館學來的,她說做的不是很好,可為紀念她的制陶初體驗,就留著了。其實他覺得很好,很可愛,風鈴下吊的紙箋有她娟秀的字跡,寫著「順心如願」,他想,這才是她掛風鈴的原因,希望他也能順心如願。
除此之外,還有許許多多的小擺設,像是桌巾。鬧鐘、素雅的面紙套、電話機旁的便條紙架、牆上掛的留言白板和磁鐵、吊衣服的小幣鉤等等,讓只有黑白基調的房子生動起來。
這些都是她做的改變,日復一日,無感的心微微觸動……它有了家的感覺,不再只是個棲身的處所。
假日午後,她帶了本書過來,窩在沙發上看,桌上泡了壺花茶。花茶罐也是她帶來的,她有時會泡上一壺,和他一起閑聊或看幾片她帶來的DVD。
廚房還多了不少廚具,因為她偶爾會在這里煮點東西,陪他一起用餐。
幾本制作小點心的食譜,她還在研究,她說既然他喜歡吃,那她自己學著做做看好了。
湛寒步履輕淺地來到她身邊,她已經睡著了。
他抽出她下意識仍握在手中的書本,在她身畔坐下,見她睡得不甚舒坦,輕輕將她挪至腿上,以免她醒來要肩頸酸痛。
午後,薰風柔柔吹來,他輕撫柔滑青絲,長長的黑發散落在他腿上,揉和了幾許男人與女人間的親匿曖昧。
這樣的日子,是以前的他不敢奢求的,以為到了可以擁有的極限,她卻又再給他更多、更多,多到夜里醒來會感到無措,深怕只是一場夢。
掌下挲撫的臉容動了動,睜開眼見是他,又松緩微微繃緊的身軀,垂下眼眸,主動偎向大掌,愛嬌地蹭了蹭,信賴而依戀。
「我是妖。」他主動開口,不知為何,突然想讓她知道。「你們人類眼中的異類。」
她撐起眼皮,初醒嗓音帶些慵懶撩人的嫵媚。「是像聊齋故事那樣,以吸人類精魂為生?」
「我沒有。」不是每只妖都如此,也是有潛心修行的,他從不曾造過殺孽。
「還是在一起久了,會讓人虛竭而死?」
「不!」那更是穿鑿附會,若于她有損,他說什麼都不會讓她靠近他。
「那不就好了?」
「你不在意嗎?」如何能說得雲淡風輕?
他其實是想問,她會不會有一天,對著他尖叫逃離吧?
她坐起身,將自己塞進他懷里。「好熱,才初春,太陽就快把人烤熟了。」
一听到她喊熱,他起身想去開冷氣,但她雙手纏摟著,他走不開。「容華?」
「這個時候,你偏涼的體溫就派上用場了。」女敕頰蹭了蹭他在外的頸際肌膚。
「我比較喜歡你的體溫。」無時無刻都暖暖的。
「所以我們是互取所需嘍?」
湛寒原以為她是刻意轉移話題,避而不答,到後來,似乎有些懂了她的用意。
從不避諱地靠近、擁抱,她在用行動告訴他,無論他是什麼身份,她都不會介懷、退避。
「湛寒,我愛你。」她無比認真地望住他的眼楮,輕聲說。
「愛?」孫旖旎也問過他愛不愛她,千年來,他在人類的世界听過太多這樣的字眼,只知道人類很強調愛的必要,只是從來沒有人對他這麼說過,他不懂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又該怎麼樣才算是愛?
他眼中有著深深的困惑,葉容華笑了笑。「現在不懂沒有關系,我只是覺得應該要讓你知道,因為愛,所以我才會那麼堅持要記住你,誰都可以忘,唯獨你不行;也因為愛,是人是妖還是什麼,對我來說都不重要了,你懂嗎?」
雖然,還是不甚明白愛情是什麼,湛寒仍是直覺地喜歡听她這麼說。
他遲疑了下,抬手輕輕擁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