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裴漪又干嘔了幾聲,因為不舒服,口氣變得很凶,「拜托,別在那邊吞吞吐吐的,有話快說好不好?」
他陪著她蹲著,輕拍著她的背,「還很難過嗎?」
「廢話!」強烈的反胃感讓她忍不住生氣。
他繼續拍著她的背,也不知為什麼,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說真的,你有沒有考慮過把孩子生下來?」
才剛說完,兩人都呆住了。
他驚愕于自己居然會說出這「自毀前程」的話,放棄那些自在快活的日子。
她震駭著他怎麼會說出這意料之外的答案。
靜默了許久,誰也沒開口,直到那無法控制的嘔吐又令他們手忙腳亂。
他注視著她,再一次的道︰「漪漪,我是說真的。」
也許孩子不在他的計劃之中,可仔細想想,依他的個性,要到幾時才會排人計劃之中呢?
既然已成事實,而他們也挺合得來的,他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殘害一條他與她共同制造出的小生命……
她愣愣的望著他,懷疑自己听錯了。
「你考慮看看,我是認真的。」
第一次,飄泊的浪子心有了想安定的感覺,甚至隱隱覺得這個提議挺動人的。
三十三年的歲月,反正該玩的他都玩過,再也了無新意。
未來的日子,也許,他該進入到另一個階段,試著有另一個新的身份,一個好丈夫、好父親。
她仍是這樣直瞅著他,沒有喜極而泣,沒有欲語還休,更沒有擁抱或同意,眼神像是——他是火星人。
「我想,如果對象是你,我們應該可以處得很好,就像之前一樣。以後,我會盡量把時間放在家里,多陪陪你、陪陪孩子……」他小心翼翼的停下獨白,試探著︰「你覺得如何?」
「你別開玩笑了!」
這是哪一國的話啊?
當初之所以與他……呃……有來往,就是看上了他對女人的灑月兌,如今,他竟想與她生孩子,有沒有搞錯啊!?
「你不想嫁給我嗎?」
他以為她應該會撲進他的懷里,不斷的重復著「我願意」,沒想到得來的是這樣的答復,她看來一點也不高興,甚至是……生氣!?
不都說求婚是對女人最大的尊敬嗎?
為什麼他求了婚,她卻反而生氣了?
「不想。」裴漪眨眨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並不在我的生涯規劃里。」
杜品堯有點光火,事實上,等著他開口說這句話的大有人在,和他結婚,無疑是找到一張超大張的長期飯票,而且還是五星級的,這輩子不敢說不愁穿,但最少吃和住都是十拿九穩的。
然而她居然一口就拒絕了他的求婚,這讓他完全難以想像。
他的臉幾乎快掛不住了,再怎麼說他也是有名的「黃金單身漢」,好不容易有這個心肯定下來,她卻連考慮都不考慮,而且還把他的提議當成是扮家家酒一樣,以為他在開玩笑。
「你真的……不考慮——下?」
傍點面子嘛!徐小姐,你至少表面上假裝掙扎個片刻,然後才很委婉的拒絕,給他個台階下也好,哪有人這麼直言的,一點都不怕傷害他幼小的心靈。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我們當初不是早有協議,這只是個意外,你擁有絕對的自由,我也有我的計劃,我們不要彼此牽絆好嗎?」
又來了!又是什麼「意外」、「協議」這類的話語,天知道他什麼時候答應過這樣的協議。
他強壓下怒氣,一個字一個字冷冷地擠出來,「什麼協議?白紙黑字的才算協議,況且,從來只有你說,我可沒答應過。」
「不管你有沒有答應,這就是我的原則。」
「什麼原則?你的原則就是要殘害我們的兒子!」
「那也是你造成的!」裴漪頂了回去,半晌,她突然笑了起來,「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兒子?」
「直覺!」
「那……你怎麼知道一定是你的?」
杜品堯的下巴差點掉下來,這……這個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吧!不是他的,難道會是別人的?
這麼說來,如果真和她結婚,不就是名副其實的「買一送一」了?
那可不行,別的便宜都可以佔,唯有這種便宜是打死都不能佔。
正想開口問個明白,門口響起情亮的電鈴聲。
誰啊!來的真不是時候。
杜品堯跑去開門,門口站的竟是裴漪的姐姐和姐夫!
「怎麼是你們?」杜品堯一臉愕然。
湯繼哲挑挑眉,「怎麼,不歡迎?」
坦白說,不是不歡迎,只是,他們也來的太巧了。
裴漣甜甜的笑著送上包裝精美的紅酒,「我老公說你有收藏紅酒的嗜好,所以特地帶了一瓶來,算是謝謝你借場地給我們。」
「結婚半年才想到來謝我!?」杜品堯才不信這一套,想必是有什麼事要利用他,才會來的吧!
湯繼哲聳聳肩,奸奸的笑著,「因為我老婆在家很無聊,我的公司又不太適合她,所以來看看你這里能不能弄個什麼職務給她玩玩。」
杜品堯翻著白眼,他就知道絕無好事!
房內傳出陣陣詭異的聲響,裴漣的目光穿過他的身影進到房里,興奮的說︰「咦!漪漪也在耶!太好了!我好久沒看到漪漪了!」
湯繼哲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半眯著眼,狐疑的望向他,「品堯,為什麼我小姨子會在你這里?」
「先進來再說。」他急忙的走回裴漪身旁,替她順順氣。
看著妹妹,裴漣忍不住問︰「你怎麼一直吐?吃壞肚子了?」
裴漪並不打算坦白,可又礙于止不住吐,正要向杜品堯使眼色時,他已飛快的說了三個字——
「她害喜。」
「喔……害喜……」裴漣的動作停頓了幾秒,繼續體貼的為妹妹順順氣,然後又頓了幾秒,才夸張的跳了起來,「你說什麼!?害喜!?」
裴漪忍不住地嘆氣,真想一頭撞死。
被姐姐知道,那還能算是秘密嗎?
她敢保證,不用十分鐘,全家大小都會知道她已懷孕的事實,到時她連想拿掉都不能了。
他沒空理裴漣,趕忙拿毛巾幫裴漪擦臉,希望她因此舒服些。
「咦……」湯繼哲那雙猜疑的眼又挪向他,「你們幾時認識的?我們怎麼都不知道……」
喔峨!
裴漪用膝蓋想也知道姐夫想的是什麼,被姐姐知道她懷孕已經夠糟了,若是再被他們發現「經手人」是惡名昭彰的杜品堯……
天!她不敢想像!
「你結婚那天認識的。」
湯繼哲狐疑的目光,掃過公子杜品堯,再挪到正害喜的裴漪。「你們……你跟漪漪……」
「我們在一起很久了。」
是誰開了窗啊?裴漪感到一陣冷風吹過,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縮了起來。
「後來我們去吃了頓宵夜,聊得挺投緣的……」
杜品堯也不知是哪條筋不對勁,人家不過是試探的問看看,他居然就這麼從頭到尾、一五一十的全說了出來。
裴漪在一旁听了,全身直冒冷汗,吐得更厲害了。
嘔嘔……她吐死算了,沒臉見人啊!
「品堯,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啊?」他不懂老友的意思。
「外頭的女人那麼多,你愛搞誰就搞誰,沒有人會說一句話。」
裴漣夫唱婦隨的應和︰「對!」
「你明知道漪漪是我的小姨子,為什麼還要把她當成玩物?」
「就是說嘛!」
「你的私生活再怎麼糜爛,也別扯到我的小姨子!」
「沒錯!」
他們兩夫妻一鼻孔出氣,把杜品堯罵得狗血淋頭、百口莫辯。
「你們搞錯了!」他試著想解釋。
可因為過往的紀錄太差,沒有人會相信現在是他想結婚而她不要。
「搞錯?這種事還能搞錯?」
「你們真的……」話還沒說完便硬生生被截斷。
「別辯了。」
「你總不會想告訴我們是她不想結婚吧!」
賓果!
「本來就是這樣子的……」
「你到現在還不肯認錯!?算我錯看了你,我以為你只是不定性,沒想到你連一點良心也沒有!」
「漪漪肚子里都已經有了你的骨肉,你竟然還能為了自己而說謊,把錯全推到她身上去!」
杜品堯苦著一張臉,「她說孩子不一定是我的……」
「什麼!」裴漣的聲音差點把整個房間的玻璃都給震碎,「你這個人真是禽獸不如,我最了解漪漪了,她才不像你一樣,會亂搞男女關系,從小到大,我妹妹從沒交過任何一個男朋友。」
「可是……」
他轉頭看著裴漪,發現她的臉色雖是慘白,但眼神里卻飽含著濃濃的笑意。
好啊!原來他又被騙了,想當然爾,過去她曾說什麼有人的「技巧」比他還厲害的那些話,也都是撒謊的咯!
雖然被騙了,但他還是感到心花怒放,悶在心里半年的大石頭終于被踢開了。
縱然滿心的興奮,他可一點都不敢表現出來,繼續委屈地低著頭听訓。
「杜品堯,你真的太令我失望了!」
「認錯不可恥,可恥的是連認錯也不肯的人。」
「不對,連認錯都不肯的不能算人,頂多算是畜牲。」
他們就這麼你一言、我一句,不給杜品堯一點說明的機會。
救命啊!誰能為他說句公道話啊!
若他真如他們所說的沒天良,他們愛怎麼罵便怎麼罵,他一點也不介意。可不是啊!現在是他想結婚,她不肯嫁給他,他已經很可憐了,為什麼還要被罵?
吐到虛弱的裴漪驀地出聲,「不要吵!」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不約而同的將視線挪向她。
「姐、姐夫,麻煩你們先回家。」
裴漣立刻反彈,「這怎麼行!我還沒幫你教訓他,怎麼可以走?」
「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不行!今天一定要他對你負責,否則他還以為我們女人是好欺負的。」
「姐,我不是小孩子了,讓我自己解決好嗎?」
裴漣還想再說,卻被裴漪半推半哄地送出門口,夫婦倆只好無奈地走開。,
臨下樓前,裴漣惡狠狠地瞪了杜品堯一眼,故意大聲地告訴裴漪,「漪漪,不要跟他客氣,像他這種花心大蘿卜,最好就是剁碎了當煎餅餡兒!」
杜品堯當然知道她是說給自己听的,只能搖頭苦笑。
※※※※※※※※※
好不容易送走兩個程咬金,整個屋里又只剩下他們兩人。
其實湯繼哲和裴漣的出現也不算壞事,至少緩和了他們原本將要吵架的氣氛,也讓杜品堯明白了某些事。
「漪漪,老實說,你的第一次,是不是給了我?」
裴漪泛白的臉驀地染了層紅,「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我並沒有所謂的,處女情結’,不過,如果那天我喝醉時真的輕薄了你,我真的很願意負責。」
「沒這個必要。」
昂責負責!為什麼男人老是喜歡用這兩個字,要了她的第一次要負責,讓她懷孕也要負責,是不是唯有這兩個字,才能夠滿足他們的大男人心態,他們才能很自豪的讓別人知道——你們看吧!她懷了我的孩子,我願意負責,因為我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
難道,就不能用其他的理由來做為訴求嗎?譬如說他愛她一類的……
才剛想到「愛」這個字,杜品堯像有了心電感應似的,立刻提了出來,不過卻是個問句。
「漪漪,你到底愛不愛我?」他無辜地問道。
突如其來的問號,又與方才的話題風馬牛不相干,裴漪有些轉換不過來。
「你問這個做什麼?」
「因為我的求婚好像讓你很煩的樣子。」
她睇了他——眼又低垂,「唉……」
她是很煩,大半的青春全浪費在辛苦汲取經驗與知識,如今,她的美麗人生才正要展開,意外的孩子卻毀了一切,還不能說不要,這叫她怎麼能不煩呢?
她的沉默也算是一種回答,而他听到了她的回答。
「他們都說,我把你當玩物,可是為什麼我覺得好像我才是你的玩物?」
因為她想上床而認識,因為她想玩玩而交往,因為她不要孩子而想落跑。
從一開始,一切的主導權好像都在她手上,而他只能很認真的回應她的要求……
「啊!?」
他才是她的玩物!?這是哪一國的話啊!
「我是真的這麼覺得。」他臉上有著自己都沒發現的落寞。
這也是他第一次發覺自己竟然認真了,他喜歡她,他真的喜歡她,或許她身上少了點女性的柔弱特質,可不經意流露出的一絲絲溫柔,反而更能打動他的心。
「我們不是說好只是玩玩嗎?我並沒有綁住你啊!更何況,你也不是沒有別的女朋友,怎麼能說我把你當玩物?」她一點也不以為自己有哪里不對,尖銳的字眼直指他過往的行徑。
「我哪有別的女朋友?」他不禁為自己叫屈。
「嘿!你該不會忘了那個女明星吧!」她說得還算客氣呢!
「我……」他抓抓頭,被抓包一次,好像永世不得翻身,在她面前頓時矮了一截,就連吵架都不能理直氣壯了。
唉!
她聳聳肩,「誰知道還有沒有別人?」
他承認,他的過往的確非常的豐富多采,但在認識她之後,他變了,獵艷不再是他的生活調劑,只要能與她一起,哪怕兩人老是斗嘴斗個沒完,他也覺得快樂。
他沉默了許久,「誰沒有過去?重要的應該是將來,不是嗎?」
他的坦誠不是不令她動心,可女人總不會如此輕易的原諒浪子回頭。
「但你又要怎麼保證不會再偷腥?」
一听到她的語氣有些微的動搖,他連忙舉起了右手,以堅定的聲音說︰「我可以對天發誓——將來,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不讓你有一絲一毫的委屈!」
明明心軟了,可跟著立委學習多年的利嘴就是忍不住的再頂了句,「狗改不了吃屎……」話一出口,就連她都知道自己過分了。
一把利刃刺進了杜品堯的心窩,他的臉色在半秒鐘內變得和裴漪一樣的白。
裴漪可以听見他急促而粗重的喘息聲,她知道那是一個人在強忍著怒氣時才會有的情況。
「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想法,我尊重你。」說完,他一語不發的轉過了—身,靜靜的開了大門走出去。
她看著他青去的背影,胸口突然一片空蕩蕩,鼻頭一陣酸澀,眼眶也熱了。
他終于照著她的意思離開了,但是,為什麼她反而不開心?
她不禁二次又一次的問著自己,這真的是她要的嗎?
她真的要他走嗎?
她低垂著臉,雙腿像是支撐不住重量的漸漸蹲了下來,整個人像是肚里的嬰孩般絡成了一團,無助的抱著膝蓋。
她從來不想傷害任何人,尤其是他。
她不想傷了他啊!
她真的不想傷了他的啊!
可是,為什麼她還是傷害了他?
一直以來,她都知道自己倔強、得理不饒人、牙尖嘴利,甚至還隱隱歡喜著這樣的自己,正好與工作所需搭配得天衣無縫。
但這一刻,她恨自己的倔強、恨自己的得理不饒人,也恨自己牙尖嘴利。
為什麼就連對自己所愛的人,她都不能收斂一下,反而讓自己傷害了對方?
自己所「愛」的人!?
她顫了顫,這樣的字眼令她慌了。
從來不願承認,自己已經愛上了他,可是不願承認並不表示沒有這回事。
只有在最迫不得已的時候,她才會將自己最後的尊嚴拋開,逼視自己去正視這無法隱瞞的事實。
她終于知道了,自己真的在乎他,像他在乎她一樣的在乎著他。
事實上,早在他第一次走進她家那天,他離去時的身影,就已經讓她魂斷神傷了,只不過她一直告訴自己,兩人之間的關系只是架構在「性」這一方面,但那只是不敢面對現實的一種躲藏。
如今,面對他第二次的離去,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有那種運氣,期待他再次的回頭;不過她更明白,她是絕對沒有那種勇氣去面對他再一次的離去了。
「不要走……」她倚著門,嘶啞的嗓子艱難地叫出他的名字,「杜品堯,如果你走進電梯,你就永遠見不到我了。」
杜品堯猛然停下腳步。
她在叫他嗎?真的是她在叫他回頭嗎?
不敢置信的轉過身來,就看到裴漪用著欣喜的笑容迎接他。
他像個孩子似的跑了過來,雙手在頭上用力的鼓掌,從來沒有一刻能讓他的心情如此蜂回路轉,一下于從黑暗的地獄回到的光明天堂。
來到她面前,還是有點擔心她會突然變掛,「漪漪——你、你願意嫁給我了嗎?」
裴漪沒回答,只是笑,這樣的笑讓他遍體生寒,生怕她「一不小心」笑著把頭搖了搖,那他就又會被推進地獄里。
「你老是笑,那是代表什麼意思?」他的聲音顫抖,戰戰兢兢的問。
裴漪白了他一眼,一手捶著他的胸嬌嗔著,「傻瓜,笑就是代表願意啊!」
「耶!漪漪萬歲,我愛漪漪!」他將她整個人抱起來,轉了好幾個圈,霎時又趕緊停了下來,滿臉緊張的看著她,「對不起,我差點忘了我們的兒子,剛剛我這樣轉會不會把他轉昏了啊?」
「誰說這孩子是你杜品堯的——」
猶如晴天霹靂,杜品堯不敢置信的大喊︰「是、是誰的?」
裴滿清清喉嚨,好整以暇的說︰「他的爸爸叫‘杜大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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