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滅神傳 第八章

提前至喪神山上等左容容的衛非﹐在山崖邊觀日樓外的賞景天台﹐漫不經心地仰首數著滿天的星辰。

他的眼陣﹐停駐在北斗七星的開陽雙星上﹐眼看兩顆星的光芒都快看不見了﹐暗星的那一顆﹐暗淡得仿若融入子夜﹐明星的那一顆﹐星光閃爍不定﹐忽明忽暗。

這是她要滅他的心情﹖忽明忽暗、猶疑不定﹖衛非為左容容難以取舍的心態感到隱隱的心疼﹐了解她愛他難。

不愛他也難的困境﹐更了解她要滅他這個會阻撓她滅世、但又曾令她深深愛過的人的痛苦。

如果由她來動手會讓她這麼痛苦的話﹐他情願讓自己體內的毒發﹐不讓她因殺他而有一絲內疚和痛悔難舍﹐讓她好好地過完以後的日子。

衛非帶笑地望著星空﹐只要他一死﹐他救世的使命也完成了﹐他再也不必披愛纏在這人世﹐終于可以回去他初初降臨人世的地方。而且他還找到了她這個比他更愛世人的神﹐這更讓他能放心的離去。現在他心中唯一不舍的、就只有除去神的身分不談﹐即將被他孤零零留在人世的她。

左容容踱著細步﹐輕巧地走至衛非的身後站定﹐一身白素的衣裳使她看起來像只顏色褪盡的蝴蝶。

衛非平靜自在的模樣﹐令她本就顫抖不停的身子抖得更是厲害﹐她不住地咬著唇瓣﹐不知該如何處理心中的掙扎。

讓他上了喪神山﹐她就已穩操勝券﹐接下來就是動手殺他﹔只要殺了他。她來人世該做的事就算完成了﹐不會再有人來阻止她﹐也不會再有人讓她時時遭受挫敗﹐她將永遠勝了這個對手﹐不辱使命。

但她至今仍想不透衛非為何肯答應她前來。腦海中﹐理智正催促著她快去做她該做的事﹐而她的心卻一直拉扯住她的腳步。現在衛非就在這座山上﹐她卻動彈不得﹐一波波回憶直沖進她的腦海﹐與她的使命感抗衡著。她的心將自己分裂成兩個人﹐一個是為滅世而不計一切的左容容﹐一個是萬般舍不得情人的左容容。

在上山之前她喝了一壇美酒﹐意圖用美酒浸透她搖擺不定的心﹐偏偏人已微醺﹐情意卻不醉﹐往昔的回憶如影隨形地跟著她﹐本是甘冽香醇的美酒變得苦澀難以人喉﹐一杯一飲﹐更加磨人心腸、使人心傷。

殺了衛非﹐她將不負上天派她來凡塵一遭的使命﹐可是、她將負了自己。也辜負了一段情緣。

衛非任她靜站在身後許久﹐見她無法移動腳步前進﹐他回首含笑地朝她招手﹐將走近他的左容容攬進懷里﹐嗅著她身上細細甜甜的香氣﹐陪她一同欣賞夜空中清澈明亮的星子。

左容容靜靠在他懷中不語﹐想到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如此親密地擁抱她。她便忍不住包偎進他的懷里﹐任他身上淡淡的地香氣味將她包圍、飄過她的腦海﹐讓她永遠記得他是她今世的情人。

衛非感覺到她的緊繃﹐一雙大掌柔柔地拍撫著她﹐試著讓她放松﹐不願她在心底與自己交戰。但左容容卻因他貼心的舉動更加仿惶﹐心頭狠狠地墜下又騰起﹐在他懷中遲遲無法動手。

衛非見她一這地沉默﹐于是故意跳了個話題﹐想讓她緊繃的心神緩一緩。

「夜色很美﹐你挑的地點真不錯。」他一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一手遙指天際﹐讓她看難得一見的滿天清亮星辰。

左容容將臉頰靠在他的掌心﹐「這個地點是你挑的。

這五年來﹐你每個月都在這山頭上等我不是嗎﹖」他月月都在這座山上等她﹐她特意挑這座山叫他來﹐也是經由他的提點。

「我是故意在這兒等你來找我﹐我怕你會找不著我而誤了我們的約期。」衛非下意識地摩箏著她的粉頰﹐想起了往年他每月在這座山頭上的等待。他在這等了五年﹐今晚在這座山上﹐他與她之間的約期終于得告一段落了。

「為何你要選在喪神山上等我﹖」左容容柔柔地問他。

衛非低首在她的唇間呢喃﹐「因為只有這座山能喪神﹐只有這座山才能讓不該逗留在世間的神死。你我如果要分個生死﹐就得在這座山上。」

左容容將唇輕軟地貼上他的﹐心中沒有激念﹐只想留住他的這一個吻﹕衛非也淡淡地吻著她﹐仿佛在吻一朵嬌貴的花朵﹐氣息淺淺緩緩的索繞在她的臉龐﹐將她唇間撩人情思的香氣納進他的唇里﹐芳香的氣息在他的心底蕩蕩漾漾﹐像一波波沉定在他心底最深處的漣繞。

左容容環住地寬闊的胸膛﹐仰首凝睇著他唇邊那抹滿足的笑意﹐伸出素指撫著他的唇﹐為他神傷的問﹕「你有沒有想過﹐在這喪神山上﹐神的生死均無法左右人世﹐你若不幸喪生于此﹐你之前以命為大唐所設的護印。鎮住的六兆全都將因你死在這山上而破除﹐我要滅世也不再是個難題。」

「那你也得能夠把我困在這山上﹐並且讓我死在這里才成。」衛非輕吮著她的手指﹐眼眸中淡淡地閃爍著情意。

她搖首苦笑﹐「若沒把握能把你困在這﹐我還會故意叫你來此﹖」也許他不知道她有什麼本事﹐或者他是知道她有什麼本事而故意裝作不知﹐現在她已經不想再去探究他的心機到底有多深沉了﹐她必須親自證明給他看。

衛非平緩的氣息忽然一窒﹐千針萬縷的疼痛竄至他的胸口﹐又狠又急地侵蝕他的心脈。他不動聲色地悄悄為自己把脈﹐發現體內的毒比預計的時間提早發作。

「讓我看看你能將我困在這兒的手段。」為了避免她看出他的異樣﹐他扯出笑容輕推開她﹐一副等著欣賞她有什麼本事的模樣。

左容容愣了愣﹐沒料到他會催她。她定定地凝視他一會兒﹐依而照他的話﹐轉身走向身後的觀日樓﹐揚首看著五條蟠刻在石柱上的石雕巨龍。

現日樓里的五條巨龍﹐造形和色澤與尋常所見的石刻龍往皆不同﹐而在龍首之處﹐它們也不同于尋常繪點出雙眼的龍﹐每一條龍的眼眶里皆無眼珠。

左容容走進觀日樓里為文人所設的書齋﹐尋來筆墨並將筆勻勻地吸滿墨水。執著筆走出書齋﹐她回首望了衛非一眼﹐輕盈地騰躍起身﹐在五條巨龍的龍首一一為它們點楮開光。

五條巨龍在得到了雙眼之後﹐同時也被賦予了生命紛紛被往而出﹐昂首舞爪地飛出觀日樓﹐飛上雲霄﹐在天際盤旋了一陣﹐又急急地往山腳下飛去﹐分別盤踞在喪神山人口處的五根石柱上。

衛非看著她為龍點楮、略微訝異她竟也學過這一門只有他這個鬼谷子.傳人才知道的神法。

「很眼熟的手法是不﹖」左容容走出現日樓﹐站在外頭的台上望著他訝然的臉龐。

「盛神法五龍﹖」衛非豈只是眼熟﹐他還可以直接說出她施的是什麼法。他很好奇她怎有法子學到唯鬼谷子傳人才能學到的七項神法之一。

「沒錯﹐正是鬼谷子所著陰符經里的第一法──盛神法五龍。」左容容垂下眼睫﹐施了法之後的小小臉蛋變得蒼白似雪。

「你用陰符來盛哪個神﹖」衛非撫著她蒼白的臉龐問﹐「是你﹐還是我﹖」

左容容往後退了幾步﹐伸手招來一只鳥兒﹐閉眼在鳥兒身上以指畫了一陣﹐又揚手讓鳥兒振翅飛去﹐不一會兒﹐山上鳥聲四起﹐眾多的飛鳥在那只鳥兒的帶領下﹐也與五龍一般朝山下飛去。

「你說呢﹖」她在施了法之後才反問。

「散勢法勢鳥」衛非輕易就看出她又使了陰符里的神法﹐不禁對她有了不同的評價。

左容容點著頭﹐「我得感謝你讓了我十年﹐這十年來﹐我學了很多。」為了今晚﹐她十年來苦學過的東西太多了﹔可是她在十年前並不知道自己會是在這種情況下﹐使用她所習得的神法。

「這兩法的目的在盛你而鎮我﹖」衛非終于明白她為何說有把握能將他困在這山上。

「我不得不。我找不出其它的法子來鎮住你。」他的本領高出她太多了﹐若沒有同時用這兩種神法﹐她對他根本就束手無策。

「用了盛神之法﹐是因你願成為神救世﹖」衛非不擔心自己會因她所施的法而下不了山﹐反倒很在意她的心意是否改變了。

左容容遺憾地閉上眼﹐「不﹐我是要加強一己之力後﹐再滅了你這個阻撓我的神。」

「你真的已無心于我﹖」衛非的聲音忍抑地緊縮﹐拎起她低垂的臉蛋﹐細看她眼底的愁惻。

「我不能再愛你﹐而你愛的人﹐也不是我……」她硬咽地別過臉﹐他立即將雙手在她的腰肢上收攏﹐讓她貼在胸前。

衛非輕聲長嘆﹐「為何你會認為不是你﹖」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是他在無意間又使她誤會了什麼嗎﹖「你為了救那個女人都可以舍命救世了﹐怎會是我﹖」左容容難忍妒意地迎向他的嘆息﹐想到他心底還有一個女人﹐她就心酸和不平。

「你這雙眼看透了人世的苦難﹐怎麼會看不清楚我的心﹖」衛非好笑地捧著她的臉龐問﹐這才知道她是在吃醋﹐而且吃錯醋了。

「我根本就看不透你……」左容容沒有心情看他的笑臉﹐微怒地舉拳捶打著他的胸膛。

衛非握住她不痛不癢的粉拳﹐斂去了嘻鬧的笑臉﹐正色地問﹔「我已依言來這座山上了﹐你是否也該依言服解藥﹖」她要他上山﹐他已經來了﹔她要他下不了山﹐他也讓她去施法﹔現在﹐該輪到她實現她的保證。

「為什麼你那麼堅持要我服解藥﹖」左容容狐疑地問。她原本就對他反復的心態有些懷疑﹐在他又提起之後﹐她的疑心更重了。他為何那麼在乎她的性命﹐反而不救自己﹖衛非聳聳肩﹐「我說過﹐你比我還重要。而且我若是毒發身亡﹐你剛好可以省了殺我的那道手續。」

「沒有別的理由﹖」左容容不相信﹐認為他還是有事瞞著她。

「有。」衛非老實的點頭﹐但只肯把話說一半。

「是什麼﹖」沒得到完整答案的左容容不死心地要他把真心話說出來。

「山下好象有人來找我了。」衛非朝她徐徐一笑﹐轉首往山下看去﹐藉此打住她的問話並轉移她的注意力。

「是藺析他們趕來想救你。」左容容曲指一算﹐發現她在蘭析他們宅子前所設的陣破了。

衛非撫著下巴﹐「難得他們幾個的腦袋變靈光了。跟我在一起五年﹐他們總算也學到了一點皮毛。」他還以為他們想不通他出的謎題﹐也無法破左容容的陣出宅﹐沒想到他們卻能解謎破陣而且趕到山腳下來了。

「我想看看你找來的五星有什麼能耐來救你﹐」左容容走至現日樓外賞景的天台邊﹐挺期待山下那五個人要怎麼救一個神。

衛非在她身後隱忍著胸口有如絞心般的疼痛﹐盡力平定紊亂的氣息﹐拖著毒發的身子慢慢踱至她的身邊。

「也好……還有時間﹐我再多陪你一會兒。」

商析一行人在找到左斷後﹐便沒命地由六扇門直奔位在城南的喪神山。

藺析與蓋聶一到喪神山山腳下的人口處﹐倏地停下了步伐﹐瞪大雙眼愣看著前方﹐讓後頭不知情況的朝歌等人來不及停住腳步地一古腦撞上他們。

「你們干嘛突然停下來﹖」朝歌捧著撞疼的額﹐一邊質問那兩個突然停下來也不先打聲招呼的人﹐一邊把和他撞成一團的樂毅及左斷推開。

藺析臉色極為陰沉地指著前方﹐「你不會自己看﹖」

夜色昏暗﹐倒也看不清前方發生了什麼事﹐左斷命那些跟在他們後頭趕來的衙役捕頭們在周圍點燃了火炬﹐眾人才知道為什麼藺析他們會突然停下腳步。

「龍﹖」樂毅愣愣地看著前方人口處五根聳天的石柱上﹐「五條形色皆不同的龍盤踞其上﹐翹首舞爪﹐虎視耽耽地注視著他們。

「這些龍……是打哪來的﹖」朝歌揉了揉眼﹐耳邊听見自那些龍口中發出的嘶嘶聲後﹐對那些眼露金光的龍猛地打了個寒顫。

扒聶隱隱地覺得頭疼﹐「現在不是研究這些龍是哪來的﹐而是我們該怎麼過去。」每次他試探性地往前跨出腳步﹐想穿過五根石柱上山﹐盤踞在石柱上的龍便張大了口﹐發出警告的聲音﹐敏銳的雙眼直視他的腳步。

「它們為何緊盤著那些石柱﹖」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等場景的左斷﹐大惑不解地看那些龍緊緊地纏繞著石柱不放。

「那些不只是石柱。」藺析在火把的照明下﹐忙碌地翻著衛非給他的那本書﹐心情惡劣地向其它人解釋﹐「書上說金、木、水、火、土﹐一龍守一陣﹐這是盛神法五龍所造成的五行陣。」

「要命﹐這個陣是想阻擋我們上山﹖」朝歌又氣又急﹐地跺腳﹐這個陣是那兩個神中哪一個搞的花樣﹖居然用龍來礙他們的路。

扒聶冰冷地瞪了左斷一眼﹐「這應該是左容容搞的花樣﹐她一定是不想讓我們上山去救衛非。」

「你們看﹐石柱上有缺口﹗」樂毅舉高了火把指著其中一根石柱道。

「藺析﹐快找找那缺口是做啥用的。」朝歌忙推著正在翻書的藺析﹐叫他趕快找書上有沒有寫破陣法。

扒聶在大伙都把希望放在藺析身上時﹐獨自在五根石柱前緩緩地踱著﹐觀察每根石柱上均不同的缺口。在走至其中一根石柱前時、他抽出身上的落震劍﹐以劍尖估量著缺口。

落霞劍一出鞘﹐劍身火紅的光芒在夜色里更顯得妖異紅亮﹐盤在那根石柱上火紅色的龍也發出刺耳的叫聲。

「蓋聶﹖」樂毅捂著耳朵阻隔那些龍制造的噪音﹐看蓋聶拿著落霞劍左右上下地不知在瞄準什麼。

「這個缺口似乎與我的落霞劍劍口吻合。」瞄了半天後﹐蓋聶又低首看著手里的劍鞘﹐發現這個缺口和他的劍鞘不論是造形和大小都差不多。

「火柱與你的落霞劍吻合……」藺橋馬上反應過來﹐扯開嗓子對其他人吩咐﹐「每個人快去找吻合自己武器的缺口﹗」

朝歌找到了唯─一根沒有缺口﹐卻在柱上有一道環繞的印痕的石柱﹐在比對了一下手中龍騰鞭的長度後﹐振奮地對他們大叫﹐「我到了﹗我的是水柱。」

「我的是金。」藺析因為自己的後羿弓是金色的﹐毫不猶豫地走至金柱前﹐動手卸下弓弦﹐從大弓里頭拉出一柄金色長劍。

「我的是木。」樂毅輕輕松松地就找到青柱﹐拔出夜磷刀後﹐夜磷刀所發出青綠色的螢光與那青位的顏色一模一樣。

只有左斷不平地大叫﹐「我是土﹖」能和他那柄大刀相符的﹐就只剩下唯一的土柱﹗「等一等﹗’正當每個人想將兵器插入缺口時﹐樂毅又趕緊叫停。

其它四個人皆不耐煩地轉過頭吼他﹐「又怎麼了﹖」

都已經在趕時間了﹐他還拖拖拉拉﹖「那些盤在上頭的龍怎麼辦﹖」樂毅很無辜地指著上頭﹐「我怕我還沒把刀插進去就被龍吃了。」那條在石柱上的龍看樣子似乎很不友善﹐仿佛隨時隨地都會撲下來把他給吃了。

「各展千秋﹗」蓋聶哼聲冷笑﹐在遠處將手中的落霞劍直射進石柱上的缺口。

「你早說嘛。」樂毅也有樣學樣地利用內勁﹐把夜磷刀送進狹小的缺口。

當五項兵器插入五柱的缺口後﹐往上的五龍嘶嘶長鳴了一陣﹐紛紛離開石柱﹐攀飛直上雲際﹐在他們頭上頻頻嘶鳴徘徊不去。

「那些龍……飛走了﹐是不是代表這個陣破了﹖」朝歌看那些龍好象不敢下來﹐心頭大樂地問其它人。

「走﹐上山救人。」樂毅興匆匆地拉著左斷就往人口處跑。

低沉的兩道撞擊聲自人口處傳來﹐樂毅捂著撞疼的鼻子﹐痛得直蹲在地上﹐被拉著跑的左斷也倒霉地捧著額頭喊疼。

「痛……痛死我了﹗這里怎麼會有牆﹖」樂毅捂著鼻子﹐回頭怒問其它閑閑等在一旁不輕舉妄動﹐而讓他先去遭殃的伙伴。

「牆﹖」藺析走至樂毅身旁﹐將伸向空無一物的前方﹐模到一面害樂毅撞上的牆﹐然後又低下頭開始翻書。

一群人又擠到藺析面前﹐都想知道這面牆的來由﹐朝歌在把樂毅和湊熱鬧的左斷都推開後﹐才搶到了發言權。

「藺析﹐衛非有沒有說這個無形牆又是什麼陣法﹖」

衛非那麼會算﹐書上也寫了那五條龍是怎麼來的﹐那麼他一定也事先有算到這面牆。

藺析卻搖首澆熄他的希望﹐「沒有﹐這本書上沒寫。」

藺析才讓朝歌失望﹐沒去湊熱鬧的蓋聶卻找到了希望。

他抬手指向天空﹐「藺析﹐看天上。」

「飛鳥﹖」藺析仰首望去﹐早該返巢的飛鳥們在五條龍的下方盤踞著﹐黑壓壓的一大群有如烏雲。

「怪哉﹐何時天上來了這麼多鳥兒﹖」樂毅又開始納悶﹐覺得這座山愈看愈古怪。

藺析反復地思考烏兒會在夜半出果的原因後﹐又低下頭重新將手中的書翻閱了一遍﹐在書里頭寫著盛神法五龍的那行字旁邊找到了答案。

「散勢法驚鳥﹖」他抬頭比對了一下天上的鳥兒﹐又看看手中的書﹐心頭不但沒有雀躍感﹐反而感到更加沉重。

「你找到了﹖怎麼破解﹖」樂毅歡喜地挨在他身邊問。

藺析把書一合﹐「沒寫。」書上只寫了鬼谷子陰符經里所列的七法﹐卻只有在盛神法里頭有寫該如何用五龍來盛神﹐其它陣法的破解方法卻一字也沒寫。

「怎麼會沒寫﹖」朝歌氣壞地問。那個衛非怎麼不把所有的陣法都寫清楚﹖這教他們這些外行人怎麼破解﹖「衛非大概沒料到左容容會用散勢法驚鳥。」藺析也只能這麼猜想了﹐同時也覺得自己太低估了左容容的功力。

「看吧﹐我妹子比衛非聰明。」左斷還得意洋洋自己有個比衛非還要聰明的妹子﹐並為自己能教育出這樣的妹子感到無比驕傲。

朝歌一拳敲在正得意的左斷頭上﹐「還夸你妹子聰明﹖你就不怕衛非和你妹子來個玉石俱焚﹖」他在樂什麼﹖說不定那兩個神斗到後來會兩敗俱傷﹐最糟的是﹐要是輸的一方不甘心﹐想拖著另外一個共赴黃泉怎麼辦﹖左斷听了﹐心頭的得意立刻煙消雲散﹐急急惶惶地敲打著那道阻止他們上山的無形牆。

「容容……」左斷徒手怎麼也敲不破那座看不見的牆﹐轉身向跟來的捕頭們借來一把大刀﹐對著牆面一陣猛劈。

「我就不信我打不破這道無形牆﹗」一身神大的樂毅也去幫左斷﹐把所有蠻力都凝聚在雙拳上﹐一拳一拳地打在牆上。

「蓋聶﹖」朝取正想去幫忙﹐卻看蓋聶蹲在牆邊﹐手上拿著石子﹐一顆顆地扔著。

「你們看﹐除了人之外、其它的東西都進得去。這個陣是專為人而設的﹐你們不必白耗力氣了。」蓋聶拍拍手上的灰塵向他們搖頭。

「不行﹐要是來不及上山怎麼辦﹖」樂毅不肯放棄希望﹐和救妹心切的左斷仍不肯停下來。

「藺析﹐你看得見他們嗎﹖」蓋聶走到藺析身邊小聲的問。身為神射手的藺析﹐眼力應當不差。

藺析往後退了幾步﹐隱約看見衛非和左容容站在山崖處的觀日樓前﹐尤其是左容容素白的衣裳﹐在夜色里更是明顯。

「看得見。」藺折算了算山腳與山頂的距離後﹐朝他點點頭。

「放手一博﹖」做了最壞打算的蓋聶嚴肅地問。

「也只有這樣了。」藺析嘆口氣﹐走至那筆圍觀的捕頭前﹐向其中一名手拿弓箭的捕頭開口﹐「借用。」

「藺析﹐你想做什麼﹖」看藺析要來了拿手的武器﹐左斷冷汗直冒地擋在他的面前。

「射神。」藺析瞥他一眼﹐試了試手中弓弦的彈性之後﹐將前搭在弦上。

左斷慌急地扯下他的弓﹐「你想射哪個神﹖」

「你妹子。」藺析冷冷淡淡地告訴他﹐以眼神示意蓋聶把這個礙事者弄走。

扒聶馬上架開左斷﹐並回頭叫其它人也來幫忙。

「不準射﹗」左斷恐懼地大喊﹐奮力想掙開架住他的人﹐想奪下藺析手上的弓箭。

「我非射不可﹐因為衛非不肯殺她。」藺析徐聲長嘆﹐早看透了衛非不願殺左容容的心。

「左斷﹐你也很清楚﹐我們得代衛非下手﹐不能讓你妹子滅世。此時若不讓你妹子死﹐衛非若死了﹐屆時天下會被她一人所滅。你身為百姓父母官﹐難道你要眼見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無國無家流離失所﹖」蓋聶也在左斷的耳邊對他曉以大義。

「容容是為了要給百姓們一個更好的時代……」左斷流著淚反駁﹐不忍見自己一手扶養長大的妹子死在他們手下。

樂毅在傷痛的左斷耳邊勸著﹐「就是因為如此﹐她才要先毀滅這個時代。她已經不再是你以前那個寶貝妹子了﹐她是個滅世之神﹐你還不懂嗎﹖」

「不要殺她﹐一定……一定還有更好的方法……」左斷直搖著頭﹐不斷祈求他們不要動手。

「沒有別的方法。」藺析別過臉﹐再一次把箭架至弦上。

「不﹗」左斷激烈地掙扎﹐朝歌一個不注意被他的拳頭擊中﹐差點放走手中的左斷。

「樂毅﹐捉牢他﹗」朝歌咬著牙﹐使勁地推只著左斷的胸膛﹐並對後頭格架住左斷的樂毅交代。

「放手﹗不準你們殺她﹗」不敵一身神力的樂毅﹐左斷眼睜睜地看藺析揚自朝上瞄準﹐他忙回頭叫那批跟來的捕頭﹐「別愣著﹐快去阻止他﹗一批受命的捕頭才舉步往前﹐蓋聶的身子便閃至藺析身後﹐寒意四散地盯著那些想壞事的人﹐讓那批捕頭被嚇得又縮回了腳步。

「藺析﹐這麼遠你射得到嗎﹖」嚇退了那批捕頭後﹐蓋聶轉過身來﹐與藺析一齊望著山頂上的那兩道人影。

藺析將手中的弓弦拉至頂點﹐在箭上蓄滿了內勁﹐信心十足地開口、「即使沒有後羿弓﹐為了衛非﹐再遠我也射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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