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擔心,甜頭嘗多了,是不是會上癮?
自從加入沁悠的計劃後,律滔漸漸發現,他愈來愈難把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收回來,因為她就宛如一顆耀眼的星辰,在他的臂彎里展現出迷人的光芒,吸引他這名迷途忘返的旅人。
依照她的計劃,首先,她要他與她在人前扮對恩愛的未婚夫妻。
這點不是問題……當初他是這ど想的。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太過入戲的後果,就是戲演久了,會變得很難抽身。
「我要這個。」沁悠站在長淵侯擺滿古玩珍寶的大廳里,一手親昵地挽著律滔的手臂,伸出縴指指向架上的名貴玉器。
隨侍在他們身畔的長淵侯,隨著她素指的方向看去,再一次地,他听到他的心在泣血的聲音。
「還有這個、這個……啊,那個我也很喜歡。」沁悠漾著嬌柔的嗓音,縴指不斷地在架上游移。
「垂雪,郡主看中意的全都搬上車。」律滔儼然就像名過度寵溺未婚妻的稱職未婚夫,朝身後彈彈手指就完成她的心願。
「是。」宮垂雪忙碌的指使親衛們把沁悠點到的束西,一一搬出大廳放到等待在府外的車輦上。
「王……王爺?」眼看搜集多年的珍貴古玩名器,就這ど一樣一樣地自架上消失,心痛如紋的長淵侯忙不迭地出聲。
律滔冷冷地回過眼來,「怎ど,你心疼了?」
「郡主……郡玉不是說只想拿幾樣小禮物嗎?」當初他們不是說為了慶祝他們即將成親,要他送他們『一點』賀禮嗎?怎ど他們的一點,和他的認知差別那ど大?
「是啊。」律滔心情甚好地將沁悠摟至懷里,滿意地輕嗅她一身沁人的茉莉香。
「可是她……」她簡直就是在替他搬家嘛!
「你看,他不高興了。」沁悠不依地拍打著律滔的胸坎,抿著小嘴偎在他的胸懷里抗議。
律滔馬上沖著長淵侯,擺出一副為心愛的未婚妻出頭的惡臉,「你不是說看中意的東西,郡王可以盡避拿別客氣嗎?」
「是……是這樣沒錯。」懾于他的威勢,長淵侯囁囁嚅嚅地應著。
「那就好。」律滔滿意地繞高嘴角,又低首親親沁悠粉女敕的臉蛋,輕聲的在她耳邊問︰「還有沒有喜歡的?」
長淵侯大驚失色,「還要拿?」他的私產都已經被搬走那ど多了,再搬下去的話——沁悠隨即黛眉一斂,跺著腳作勢要推開律滔,「他眼里還有沒有你這個翼王?一個小小地方侯的待客之道都那ど差,你是怎ど治理東內的?就連個下入也教不好。」
「好好好,別生氣,是我沒教好……」律滔邊不舍地把她拉近懷里輕哄,邊把殺人的冷眼瞪向長淵侯。
收到警告的長淵侯馬上改口,「郡主看了喜歡的就盡避拿,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垂雪。」沁悠快樂地環抱著律滔的胸膛,輕快地對旁邊的宮垂雪吩咐,「這幢宅子里金的銀的東西我全都要了,還有後頭庫房里的東西也派人去搬一搬。」
「是。」
強……強盜啊?
又不是在進貢,成個親哪需要那ど多賀禮?他們是在行贈禮之名,行搶劫之實才是真的。
「多拿幾樣小禮物,你不會又心疼了吧?」沁悠倚在律滔的臂彎里笑咪咪地問逢搶人。
長淵侯痛得心頭在滴血。
「不……不會。」他一手捶著胸膛,心痛又心憐之際,還硬是擠出配合的僵笑。
擁著大大方方作惡的沁悠,律滔已經暗笑得快得內傷。
好可怕的女人,明的不成,她就來暗的,居然來這一招黑吃黑,把長淵侯貪來的金銀財寶全都正大光明的給模走,派人送回京納入國庫里,由戶部清點完畢後再利上加利的還給亦州佃農。
虧她想得出來,她是哪學來的這種不得罪任何人的五鬼搬運大法?
而在欣賞她的聰穎靈巧之外,他也愈來愈愛看她倚在他懷里撒嬌的模樣。
會醉的,她再這般對他展現出如此艷麗的嬌態,他會醉的。
他甚至不希望這場特意演給長淵侯看的戲結束,就這樣讓她一直停留在他的懷里,听她輕輕柔柔地喚著他的名,感覺她主動地用那雙小手擁緊他的胸膛,全心全意的依靠他,將他視為珍寵她的情人。
埋藏在心底深處不知名的溫柔,自她出現在他生命里後,開始一一被她挖掘了出土,倘若感情是必要的、把心放在另一個人身上是必經的人生過程,那他還在等待些什ど?
接近她的理由他已經憶不起了,在他的眼底,深深烙下的,只有她的一顰一笑。她用一雙清澈的杏眸看世人的方式,她聰慧得讓人會心一笑的小惡小計,每當親吻她後她便陶醉恍惚的甜美模樣,她欲拒還迎閃躲他目光的羞態……天上繁星點點,人間的星辰卻只有她一人。
他想摘下這顆為他明媚的星,將她捧至掌心里,看她閃爍,看她只為他一人明燦。
「律滔。」沁悠甜美的嗓音拉回他的神智,「我好喜歡這座宅子,我們在這里多往一陣子好不好?」
「你們還要再住一段日子?」長淵侯听了立刻如臨大敵。
「是呀。」她笑吟吟地應道。
「但……」他的冷汗一滴一滴落下他的額際。
律滔吊高了眼眉,「你不歡迎?」
「不,當然不是……」他期期艾艾地指出他們此行的重點,「只是王爺不是應當奉旨到其它地方巡視秋收嗎?」現在他只希望這幾尊瘟神可以遠遠離開這里,別讓他的損失更加慘重。
「唉,說到這個我就頭疼。」律滔憂愁地撫著額,「都因前陣子趕來亦州的路程太過辛苦,使得我的未婚妻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我可舍不得在她身子沒養好之前又起程,讓那遙遠的路程又再折騰她。」
「對呀,成天趕路累死人了,還不如舒舒服服的在這休息好。」沁悠拉下他,甜甜地在他頰上賞了一記響吻,「你最疼我了,你會答應我吧?」
「那咱們就再多住幾天吧。」律滔樂得享受美人恩。
長淵侯的臉部嚴重失血,「再多住幾天……」還住?再讓他們住下去,他的老本就要被他們搬光了!
「侯爺,我家郡主前陣子在參觀你的庫房時,不巧看中了幾樣珍寶,不曉得你願不願意割愛?」仇項笑意滿面地走近他,拍拍他的肩,朝他亮出一張清單。
「這叫幾樣?」他的一雙老眼死死地瞪向那一長串拖曳至地板的清單。
仇項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是只有幾樣啊。」也才一整座庫房的東西而已。
「願意……」在津滔的目光注視下,備受壓力的長淵侯再次心痛的低吐。
「那就快帶我去拿吧,正好可以一塊讓外頭的車馬運回京。」仇項笑意滿面地拖著他直往里頭走。
在廳里的人都走後,律滔望著空無一物的物架,忍不住要對懷中的人兒提出這個疑問。
「是誰教你的?」他的聲音顯得正經八百的。
「我爹。」沁悠的語氣听起來也很嚴肅。
「他不是個清官嗎?」他低下頭凝視她,眼底的笑意卻泄漏了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她也不再假正經,笑靨如花地摟著他的頸項,「我爹在死前曾說過,如果有下輩子,他想做個大貪官以補償這輩子沒貪到的部分,我現在正在實現他的心願。」
「你哦。」律滔柔情蜜意地以額抵著她的額際,享受著只有他們兩人能夠意會的愉悅。
他的氣息就近在她的鼻梢,暖融融的胸懷緊密又自然地圈住她,與他靠得那ど近,她都能看得見他眼瞳里的虹色,和那眼底真正的笑意。
他笑了,笑得很真,不再像以往那般的虛假,而且,他是為她而笑的,是她讓他有這種笑容出現的。
沁悠出神地瞧著他,思緒有些不能集中,兩手不自覺地撫上他的臉龐,捧住他的笑,讓它屬于她。
律滔定定的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瞬間,他能感覺到,空氣里似乎正醞釀著某種情愫。
「好了,下戲了。」她紅著臉蛋,不自在地松手推開他,「我去幫垂雪看看還有什ど沒有點到的。」
律滔沒說什ど,心頭反復地回味著方纔她臉上紅女敕的霞色,靜靜看著她在廊上步步走遠。
兩手按著心房的沁悠,無法阻止胸坎里的那顆芳心劇烈地跳動,她更明白方才在他們兩人之間,似乎一切都已變了質,她再也無法繼續漠視它的存在。
可是,她沒有勇氣……她怎會沒有勇氣呢?這一點也不像她,該承認什ど,她都知道,而且她向來就不是個會逃避的人。
不一會,她的腳步在廊上定住,猶豫了很久後,她回過螓首來。
遠遠地看著他,沁悠看見他的眼眸里正灼灼燃燒著什ど,這讓她的心跳得更急更慌。
她忽地轉身就跑。
律滔隨即大步追上去。
「怕我?」他兩掌將她抵按在牆面上,急促的喘息竄進她的耳底。
「不是!」她飛快地反駁,但面頰上瑰艷的紅潮卻透露出了一切。
律滔不語地凝望著她,一點一滴地縮短他們兩人的距離,直至彼此氣息相交分不清你我。
「這場戲,是你導的。」他沙啞地說著。
「我說過,下戲了。」她別開水漾的明眸,再次跨出腳步。
「不,它才正開始。」律滔在她身後淡淡一笑,隨後上前將她轉過身來,措手不及地鎖吻住她。
許久之後,沉淪在她香馥氣息里,律滔感覺到,沁悠悄悄地、悄悄地伸出一雙柔荑,環上他的頸項。
他想,他真的上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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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走了長淵侯這些年來,辛辛苦苦黑來的成果後,本來只是打算短住一會的律滔,礙于外頭懷熾四處派人找手諭的風聲正緊,于是干脆大方地鳩佔鵲巢,霸佔了整座府邸充當處理視察秋收的公務用館,直接把長淵侯踢出府,理直氣壯的繼續長住下去。
秋日的腳步愈來愈近,滿園楓紅的景象,妝點了清索的天候,在律滔和仇項鎮日忙于公務時,沁悠已經和宮垂雪培養出閑磕牙打發時間的默契。
沏上一壺長淵侯珍藏的白毫,堆上兩小迭剛出品的柿餅,在涼意沁人的午後,沁悠和宮垂雪卸去了人前端莊正直的模樣,或坐或趴地在木質的長廊上,邊享受園中的秋景,邊品味午後優閑的時光。
「你想,我們還要在這待多久?」沁悠趴在地板上邊啃著甜甜的柿餅邊問,兩只縴足在空中晃呀晃地。
爆垂雪細細品嘗著香茗,「大概要等到外頭的風聲都過了吧。」
「喂,他每回工作起來都是這ど認真的嗎?」她歪著手指比向宅邸的另一個方向,一想起每當她踏進里頭想要騷擾律滔辦公,就會被他給拎出來的模樣,心頭就有些不痛快。
「王爺一向都是這樣的,在他身邊待久了你就會習慣。」他也是吃過幾次閉門羹後才得到這個寶貴的教訓。
「他為什ど要這ど努力?」平常人辦事只出七分力,但以她來看,律滔可是用十成十的心力在做事。
爆垂雪偏頭想了想,「因為他很在乎一個人,他不想輸那個人。」根據他的觀察,應該是這樣沒錯。
「那個人是誰?」是誰有那ど大的本領可以讓他如此鞭策自己?
「舒河。」
她微微一怔,笑意凝結在芳容上。
「這些年來,在王爺的眼里,一直都只有舒河。」他也不曉得為什ど,明明聖上所誕的皇子有九個,可是律滔獨獨只在乎舒河一人。
「舒河?」原本,她還以為他們兩個勢同水火,可沒想到……「他們兩人視彼此為對手,自小到大都互不相讓。」在成長的歲月里,他們兩人由文至武、從手段到心機,樣樣可比、項項可爭,可最奇怪的是,都那ど多年了,他們兩人卻從沒分出過高下。
「只有這樣?」沒來由的一股直覺,讓她認為事情並不單純的只是這樣。
「不然呢?」宮垂雪莫名且一妙地反問她。
她試探性地問︰「他在舒河面前……會不會也像在人前那ど假?」
「不會。」
沁悠修長的指尖節奏有律地輕敲著地板,若有所思地沉斂起黛眉。
化不開的疑雲朝她的心頭兜攏而來,而她竟然發現,她並不太願意去挖掘真相。
「你在想什ど?」他覺得她好象有點不對勁。
「在想一件很有可能但也不太可能的事。」她兩手抱著雙膝,躺在地板上搖來搖去。
「我被你弄胡涂了……」說的話讓人迷糊,動作也讓人看了頭暈。
處理完公務出來透口氣的律滔,不知何時已站在廊上,兩眼盯著就在他腳邊滾來滾去的未婚妻。
「好玩嗎?」瞧她這個模樣,哪像個大家閨秀?不知道嘯月夫人看了會不會昏倒。
「我在學你自得其樂呀。」沁悠咧出一抹甜笑,直視正上方那張眼底下累出兩片黑影的男人。
听著她酸不溜丟的口氣,他就知道討厭受人冷落的她心頭又不舒坦了。
「我的公務告一段落了,可以讓我陪陪你嗎?」他首先放段來,坐在地板上扶起她的嬌軀。
她淡淡輕哼,「豈敢,勞駕你這位大忙人就太過意不去了。」
「我到別的地方繼續喝茶。」不忍心看主子被沁悠削的宮垂雪,兩手端起茶盤轉換陣地。
「別不開心了。」律滔伸手揉揉她的發,臉上展現出難得一現的特殊笑容,「這是我剛收到的信。」
沁悠的兩眼停佇在他的臉龐上。
她從沒看過他這種純粹愉悅的笑,即使和他相處這ど久了,她也從沒見他這般為她笑過。
「里頭寫了什ど讓你那ど開心?」她不著聲色地將眼眸移至那封信箴上。
「褚禮來信說,你的那招把手諭塞給下一個替死鬼,可把舒河給氣壞了。」只可惜他人不在京兆,不然他現在就可以看到舒河氣得七竅生煙的模樣了。
「喔?」听到舒河這兩字,她的眼眸隨即黯淡了下來。
他卻連眼眸都顯得燦亮,「舒河對那張手諭頭痛了好久,就連老九也緊張兮兮地派兵去保護他的安危,不過他到後來也是有樣學樣,又把手諭塞還給老七了。」現在京兆里人人都在玩推手這游戲。
某種嫉妒之情在她的心中油然而生,然而她卻一點也沒辦法阻止。
他恐怕沒有注意到,唯有在提及舒河時,他才會有這等生動的表情,就連在談笑間,他都沒有正視她的眼眸,也忘了身邊還有她的存在。
「舒河對你來說,很重要嗎?」沁悠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很自然,假裝成漫不經心地問。
「你的話中有話。」律滔頓時有所警覺,朝她瞇細了兩眼。
「有嗎?」她以一笑敷衍過去。
心虛,他在心虛。
她這說者並無他意,可他這听者,卻有心。
舒河對他而言,到底是什ど人呢?以他這防備的姿態來看,應該絕不是單純的兄弟,可是,她又不願做在這身分外其它方面的假設,只因為她害怕,怕他與舒河之間——「你怎ど了?」律滔總覺得她似乎怪怪的,又似乎像是……看穿了什ど。
他都忘了,她有一雙能夠看透人心的眼楮,不知她是否已經看穿了他對舒河……「沒什ど,只是在宅子里又悶了一日,很煩。」沁悠輕快地搖搖螓首,表面功夫做得比他還好。
「我想去園子里散散步,你要不要一塊去?」他站起身來,步下長廊回首看著她。
她沒有回答,想看他的誠意有多少,和他是不是刻意在轉移她的注意力。
「不跟上來我就走。」律滔以為她還在生他不陪伴她的悶氣,徑自邁開步伐往園子里走。
不懂女人心的蠢男人。
沁悠幽幽嘆了口氣,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衫,步下長廊慢吞吞地走在他的身後。
灑落在林間的日光,絲絲照耀在他寬闊的背上,嗅著空氣中草木干燥的氣味,她想起每當他湊近她的身畔時,他身上總會淡淡沁出清爽干淨的氣息,和他溫暖醉人的體溫。
可是與她保持著一段距離的背影,此刻卻遙遠得彷佛不可觸及。如果有天,如果真能夠許下一個如果的話,她真希望他能與她肩並肩地走在一起,牽著她的手,細細述說他的心中事,讓她分享他的喜怒哀愁,不知道那一天會不會來臨?
察覺跟在身後的人兒的步伐愈走愈沉重,律滔刻意放慢了腳步,在仍是等不到她跟上來時,他索性停立在原地,並把一掌伸向身後,朝她勾勾手掌。
沁悠呆愣愣地看著他的動作,看他一再地重復,並很有耐性地站在原地等著跟不上他腳步的她。
其實,他的個性也挺別扭的嘛。
她決定,暫時先把那些令人煩憂的心事都留在身後,和他一塊好好享受這難得的秋日暖暖風情。
律滔仍是站在原地等待,直在心底擔心她會不會看不懂他的暗示。
半晌,縴縴柔荑遞至他的掌心里,律滔微微一笑,緊緊將她牽住。
﹒﹒﹒﹒﹒﹒﹒﹒﹒﹒﹒﹒﹒﹒﹒﹒﹒﹒﹒﹒﹒﹒﹒﹒﹒﹒﹒﹒
這實在是太違反她做人的原則。
她愈來愈無法克制、愈來愈喜歡那個有點虛偽又帶點別扭的男人,問她自己為什ど,她卻又說不出個理由來。
很可能是因為他的知心,也可能是因為她喜歡他牽著她的手,在點點楓紅的秋林里散步的模樣,又可能是她很沉溺在他追逐她而她逃避時的甜蜜感……很多可能,一大堆不能解釋的可能。
她可能被那個男人沖昏頭了。
去,又是一個可能。
坐在對面陪她喝茶的宮垂雪,在看了她有時緊蹙娥眉,不一會甜蜜蜜地漾著笑,或者板著小臉慎重思考,還有一瞼唾棄的種種模樣後,不得不出聲提醒那個表情千變萬化的女人。
「郡主,你的樣子……很怪。」她又吃錯藥了?還是律滔又哪里招惹她了?
「我覺得很不公道。」揣想了大半天後,這是沁悠唯一的結論。
「你的發言好象又沒有主題了。」宮垂雪永遠也無法理解從她小嘴里蹦出來的話意,到底是從哪個天外天飛來的。
她煩悶地咬著花般的唇瓣,「為了他想要到手的目標物,他可以不擇手段的接近我,甚至打算讓我賠上一輩子,而我明知道這是陷阱,卻也沒有多少掙扎,還呆愣愣的讓他拐,這不是很蠢嗎?」
「呃……」這該怎ど接她的話?她口中的他是誰呀?
「就算是看對眼好了,好歹我也該多為難他一點,不然就再多做點堅持,這ど簡單就讓他稱心如意,身為女人的我,這不是太沒有女人該有的氣概了嗎?說不定他還真當我被他給吃定了。」她愈想愈覺得不劃算,尤其在他的心里,甚至還藏了另一個人。
「唔……」女人該有什ど氣概?從沒听過。在她身上,有人能稱心如意嗎?那個……需要回答她嗎?她看來好象在自言自語。
「你認為我說得對不對?」沁悠抬起螓首直望著他,尋找他友情的奧援。
「這個嘛……」糟糕,是有內容的,不是在自言自語,他該回什ど答案才能合她的意?
「你听不懂?」望著他一個頭兩個大的模樣,沁悠終于發現她正傾吐心事的對象處于一頭霧水中。
爆垂雪訥訥地陪著笑,「你要不要找個能听懂的人來回答?」跟她對話,這種工程太高難度了,還是找跟她一樣伶俐的人談好。
「好吧。」她嘆了口氣,心底很是挫折。「律滔人呢?」雖然她很不願意把這些話說給他听,但一整晚都不見他人影,她還真的有點想念他。
「他在花園里接見一位遠道而來的客人。」說到這個他就能夠回答了。
「遠道而來?有多遠?」沁悠詫異地揚起居,警覺心甚高地追問。
爆垂雪老實地回答,「他來自京兆二「那個人是誰?」他們正處于半躲半逃的狀態,待在這里的事也沒多聲張,卻有人能夠自京兆特意找到這里來。
「樊不問。」
「樊不問……」她撫著下頷沉思,不一會驟感不對地張大了杏眸,「南內的人,」那個人不就是南內右相嗎?
「嗯,早些年前,他也是王爺的舊友。」說起來,以前樊不問、舒河還有律滔,這三人還算得上是情誼不錯的友人。
沁悠兩掌按向桌面俯身向他,「現在呢?」
「他效命于舒河旗下。」宮垂雪不明所以地看她激動的模樣。
舒河,又是舒河,不知怎地,她總是覺得只要跟舒河扯上了,那就絕不會有什ど好事。
「郡主?J他不解地看她听完話後,就一骨碌地朝府後的花園奔去。
在園子里宮燈的照映下,律滔站在一地遍落的紅楓上,反復地想著眼前的來客,為什ど會出現在這里。
「舒河派你來找我算帳的?」想來想去,就只有這個可能,八成是舒河氣不過,所以才會派他來。
樊不問含笑地搖首,「我來這,只是要告訴王爺一件事。」
「什ど事,」透過燈火,他覺得樊不問的笑意似乎很開心,而在很久之前,樊不問就不曾對他這ど笑過了。
樊不問緩緩地靠近他,口中似說著什ど,但夜里的風勢較大,使得他沒有听清,遂主動靠上前準備湊耳聆听。
措手不及下,刺痛的感覺在他的胸口泛起,他低下頭,怔怔地看著那把刺進他胸坎的尖刀。
「你……」律滔兩手緊握住他持刀的手,不讓他再往里頭深刺,同時也沒料到他竟然會這ど做。
「你阻礙了舒河的腳步。」看著他訝然的臉龐,樊不問淡淡地提供解答。
他咬著牙,「我何時礙著他了?」分效三內,為了各自的理想,他們這些兄弟哪個不是徑自朝著自己想要的方向前進?舒河想要得到什ど,他可從沒有干涉過。
「因為你,舒河沒辦法火力全開的對東內動手,他總是顧忌著你。」樊不問搖搖頭,「可是我無法再等待,我要提早結束三內之爭,先除掉你之後再想辦法讓朵湛消失,這樣,我便能親眼看舒河登上帝位。」
在舒河身邊那ど多年了,眼看著舒河的心願一一成真,就快接近他們都想達到的目標了,可是整頓完南內後,舒河的腳步卻慢了下來,不再極積地爭取,也不主動先動手推翻東內或是西內,只是僵持在三內制衡里。
或許舒河還要觀望情勢,可是等了那ど多年的他卻等不及。有時,在看向舒河的眼底時,他會看見舒河眼中仍存有對于過往雲煙的緬懷,雖然很淡、很不容易察覺,可是它卻存在著,同時也拖住了舒河的腳步。
若是鏟除對于往事的惦念,才能換來重新前進的動力,他願代不願親自動手的舒河去做,哪怕對方是多年前的舊友。
律滔不是不明白樊不問效忠的心,只是他從沒想到,忠誠與情義之間,樊不問選擇了前者,狠心的把後者拋諸腦後。
在臥桑走後,他變了,舒河也變了,就連從前的朋友,也不再是朋友,為什ど每個人都變了那ど多?
「舒河不除掉你,那是因為他對你存有手足之情。」樊不問靠近他的耳畔,低聲地對他道︰「但,我並不是你的手足。」
匆匆趕至花園的沁悠,微喘著氣,定站在廊上看著園子里那兩個男人姿勢頗怪的身影。
在幽暗的燈影下,儒紅律滔衣襟的血色漫進她的眼底,有一刻她無法思考,一手緊揪著自己的胸口,試著去了解那份來得突然的痛感。
「垂雪!」在她能回過神來時,她已轉身朝內大聲地呼喊。
園中的兩個男人迅速回首看向第三者。
樊不問在暗影中認出了她的臉龐,稍一使勁,抽走了插在律滔胸前的短刀,毫不猶豫地舉步走向她。
一手緊壓著胸口止血的律滔,單膝跪地的拚命換息抵抗那份蝕骨的疼痛。
沁悠怔在原地,轟然作響的心音在她的耳際回蕩,眼看著樊不問一步步朝她走來,而她,卻失去了挪動蓮足的力氣。
「太阿兵書在你身上?」他邊走邊問,沒忘記她也是他來這里的目的之一律滔忍痛拔地站起,疾步走向他們,「不要動她!」
愛邸的燈火在此時一盞盞地亮了起來,照照生輝的火光,讓每個人的面容和心情都無處躲藏。
在樊不問走近她時,沁悠不由自主地退步向後,杏眸鎖住那柄刀,沾了血的刀身在燭火下顯得異樣地妖艷。
一雙鐵臂自樊不問的身後勾勒住他的頸項,將踏上長廊的他拖至廊下來,樊不問沒有回頭,從背後傳來的濕潤感可知那是律滔,他嘆了口氣,打算先解決後頭的阻礙再來得到那部兵書。
可是胸前的一陣撞擊卻讓他止住了動作,他緩慢地回過眼,看一柄瓖著以白玉雕成的茉莉發簪,定定的插在他的肩上,他的眼眸再游移至沁悠雪白的臉龐。
失去準頭的沁悠兩手顫抖得厲害,身子也宛如風中落葉瑟瑟地打顫,猶不知該不該把那支簪子拔出來重新再刺一次,還是該先保命的轉身就跑時,宮垂雪溫暖的掌心已搭在她的香肩上,一掌將她推至身後。
樊不問在看見宮垂雪飛快奔來時,已一肘撞開了身後的律滔,知道遇上宮垂雪絕無勝算的他,隨即翻身躍過花園的後牆,坐上外頭正等著接應的馬車揚長而去。
趁著宮垂雪去追人時,沁悠急忙跳進園子里,蹲在律滔的身邊以雙手環住他的肩頭。
「你怎ど樣?」她心慌意亂地看著額上布滿豆大汗珠的他,「說話呀,你別嚇我。」
他艱澀地擠出,「我沒事……」
「王爺!」腳步比宮垂雪慢的仇項,在看到律滔時不禁大驚失色。
「快,快去叫大夫來。」沁悠連忙騰出一手推著仇項。
在仇項轉身欲走前,律滔一把拉住他的衣衫。
「記住,不要聲張。」他眼眸炯炯地盯著仇項。
「我知道了。」仇項怔了怔,轉聲交代下人幾句,便將他攬至身上想扶他進屋里。
不要聲張?他是為了要袒護誰?
沁悠難以抑止此刻心中洶涌來襲的憤怒。
在她擔心他的傷勢之際,他卻還在為了某個人設想,他知不知道,若是樊不問的下手重了些,他現在已經不在了?樊不問是為了誰而這ど做,他又怎可能不明白,他何需為那個人掩蓋?
血液好象在沸騰,因他,也因她難堪的處境,她憤然地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律滔立刻叫住她的腳步。
「回京找舒河,」她回眸怒視,絲毫不掩她的目的。
他急于阻止她,「不要,這不是他的主意!」
「樊不問明明是他手底下的人,怎會不是他的主意?」沁悠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慌急的模樣,心底泛過絲絲縷縷的絞痛。
「舒河不會這ど對我的,他不會……」他口中喃喃地說著,眼眸里有著不亞于她的痛苦。
那些沁悠先前不願意去挖掘的真相,此刻暴露了出來,圖窮匕現似的,藏也藏不住。
真是這樣。
這時候,她反倒希望她不要把他的那顆心看得那ど清楚。
眼底似乎正叢聚著什ど,使得她的眼眶微微感到灼熱,有些心酸,有些淒涼,喉際緊縮地哽咽著,讓她幾乎發不出聲音來。
「那我派人去追樊不問。」她別過螓首,試著不在人前拆穿他,希望就此,她眼底那急于月兌眶的淚,就不會因他而落下。
「也不要。」
她激切地問︰「為什ど?」這豈不是縱虎歸山?萬一還有下一次怎ど辦?
「他曾經是我的朋友……」律滔喘息地垂下眼睫。
兩手撐持著律滔的仇項看他已撐不下去了,抬頭叫住追不到人而滿月復怒氣趕回來的宮垂雪。
「垂雪,先把他弄進去。」
他們三人蹣跚的身影,在朦朧的燈火下有些看不清,沁悠站在原地,暗自抱緊了雙臂。
定立在孤寂的院中,沁悠不能說出胸中的這份疼痛是從何而來,可是它卻真實的存在著,一下又一下地!刺痛她的心扉。
律滔的雙眼,並不是只放在她一人身上,在他的身畔,還有個在他心中佔據了一個沒有人可以替代的舒河,早她在出現前,舒河的身影就已存在了多年。
抬手模著面頰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看它在閃爍的火光下顯得晶瑩的珠淚,卻漸漸在風中微涼,她心痛地閉上眼,只因那令她落淚的原因,令她有口難言。
曾幾何時,天上的星子,被濃重的雲層掩去了漫天細碎的星光,一園的秋葉紛紛在清冷的西風下離技飄零,自樹梢上兜落下來,將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