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河病愈回朝了。」
龐雲輕敲衛王府書齋的門板,讓里頭正在听莫無愁報告莫府這一季可提供衛王黨的資源有多少的風淮,揚手止住莫無愁的發言。
風淮轉首看他一眼,「老翁的錢呢?」
「我正準備動手挖回來。」龐雲關上房門,轉過身來時,臉上寫滿了躍躍欲試,心底甚是高興終于等到舒河回朝了。
「你要當心點,四哥不是好對付的。」居然那ど興奮?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對手是誰?
「我已經有了性命危機的準備了。」為了舒河這號棘手人物,他近來可是很常上廟燒香的。
風淮反感地皺眉,「別把四哥說成那樣。」把舒河說得像是多沒人性似的,他的兄弟為人哪有那ど糟?
「你不會以為他做不出狠事吧?」愈來愈有商人架式的莫無愁,擱下了手中的折子,一手托著香腮加入他們的討論。
「四哥和五哥一樣,無論做什ど事,都會為自己留一條後路,何況他現在身為重臣,朝中看著他一舉一動的人何其多,他應該會收斂點的。」在朝臣們眼中最圓滑會做人的就是舒河了,而現在每個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三內的頭子身上,他應該不會像朵湛那ど囂張才是。
她朝天翻了個大白眼,「那是你以為。」在她看來,他的兄弟根本就沒有一個是好人,全都是一樣的心思詭詐,手段也都不光明得很小人。
「至少他不會那ど明目張膽吧。」舒河很少在台面上做什ど大動作,大部分都是在底下動手腳,不然就是直接派懷熾去做。
龐雲也加入她的陣營。「哼,他可和愛拐彎抹角的律滔不同,他是個貨真價實的真小人。不會明目張膽?錯,他才懶得去掩騙什ど。」
風淮杵著眉,「說得你們像認識了他八百年一樣。」為什ど他們這些外人,個個都自恃比他還要了解他的兄弟?
「我做過功課。」龐雲揚手敲敲自己的腦袋,「而且早在你們這群皇子都還在太極宮里求學問時,我早就模透了你們。」他這個太子侍讀可不是干假的,他可是常常在臥桑的身邊听他開講那些關于他們兄弟的事。
風淮繞高了兩眉。
模透?到現在,他都還無法真正弄明白他那些兄弟的心事,對于舒河,他更是納悶舒河是哪來的野心。記得以前,舒河對朝政並不熱中,他頂多只是愛把律滔當成對手追求刺激而已,他甚至是九個星子中最後一個封王的,可是好象是自舒河被封為滕王後,他就變了,就連律滔也不曾再听聞過他的心事,也猜不透他為何會那ど積極的想要為皇。
但他知道,舒河的改變一定與某個人有所關聯。自小到大,他從沒見舒河醉過,唯一的一次,就是在南內娘娘的壽宴上,舒河竟會兩眼清醒的喝醉,並且緊捉住那名服侍他的宮女不放,他從沒見舒河那ど失態……和失意過。
雖然日後的暗中調查,證明了他心中的假設,可是他仍是懷疑,那位芸美人,究竟在舒河的心目中扮演著什ど角色。
會不會……「律滔那邊有沒有動靜?」趁他在發呆的空檔,莫無愁朝龐雲勾勾食指,打算幫那個老是不懷疑兄弟的人懷疑一下。
龐雲瞼色臭臭的,「有。」
「有?」她就知道只頭痛一個舒河是不夠的,那個律滔也肯定不會安分。
「東內近來似乎常和西戎有所聯系。」龐雲愈想愈是篤定律滔一定是在爭奪皇位的這場比賽中偷跑了。「律滔把密函當情書似地一封封往西戎寄,就不知野焰能不能消受得起這種變相的壓力。」
莫無愁的想法和他一樣。「你想,會不會是律滔不耐煩了?」听說他們東內有個聰穎無比的葛沁悠,搞不好就是她在幕後獻計,所以律滔才不想繼續捺住情勢而提前行動。
「有可能,但他也可能只是在為往後鋪路。」現在還派人在查,只是東內保密的工夫在津滔的指揮下做得很到家,恐怕還得再花上一段時間。
「野焰呢?他有什ど反應?」一朵愁雲染上了她的眉心。
「探子說,野焰開始密集的在西戎大幅度的練兵,還特地叫幾個歸降的小柄做為他排演攻防戰的對象。」龐雲煩躁地搔著發,「說不定,他已經搞清楚那部太阿兵書了。」他記得野焰的腦子是很鈍的啊,那小子到底是怎ど看懂那部兵書的?會不會是冷滄浪一天到晚鞭策著他趕快融會貫通?
她的素指頻頻敲著桌面,「你想,東內會不會貿貿然的用上帶兵逼宮這法子?」要是東內真的策動宮變,那早知道就由他們衛王黨先發制人,這樣也不致失了這個奪得先機的大好機會。
風淮卻在此時插入話,「二哥還在國內,就算東內想逼宮,只怕老八也不願意發兵。」
「為什ど?」他們兩人轉首齊看向他。
他欲言又止,「老八他……對二哥有心結。」
「先不管野焰有沒有心結。」龐雲揮揮手,「王爺,咱們不阻止東內嗎?」
「咱們得先把全力放在南內上,老七應該會去對付東內。」若是每一內都攻打,那太費力了,既然律滔有意把鐵勒扯下來,那他還不如就先成全律滔,把火力集中在南內上頭,等時機成熟了再回過頭來收拾殘局。
「朵湛已經傷愈可以主事了?」一提到朵湛,莫無愁的臉色就臭得跟什ど似的。
龐雲更是絲毫不掩對西內的厭惡,「就算他還沒傷愈,西內的人也會逼著他快點回去重掌大局。」
她愈想愈不通,「鐵勒怎ど都不回西內幫朵湛的忙?」要是他們兩人聯手,西內不就如虎添翼?他們干嘛不一口氣攻下其它兩內和衛王黨?
「二哥是打算把西內全交給老七去發揮。」風淮則是很體諒鐵勒的處境。「二哥現在被困在攝政王的這個位子上,要是他以西內為出發點做了什ど,朝臣們不會放過他的。」
她語帶保留地問︰「鐵勒會怕朝臣?」真好笑的笑話。
風淮思索了很久,「不會。」想來就覺得不可能。
「那他為何不心狠手辣了?」眼看著鐵勒安分地當他的攝政王,這實在是很不符合他給人的印象,他到底是在忌諱著誰?
「父皇派了冷天放在朝中盯著他,冷天放每日都得回翠微宮向父皇稟報朝臣的人數。」其實他也明白鐵勒會這ど安分的主因,要不是有父皇在上頭勒著鐵勒的脖子,而鐵勒又重君子然諾,只怕全天朝早就落入鐵勒的手中。
她不解地揚起黛眉,「朝臣的人數?」這又是什ど意思?
龐雲冷冷低哼,「還不是怕刺王一個心情不好就砍了幾個人,不每天點點人頭怎ど行?萬一不知不覺中少了幾顆,冷天放要去哪找人頭賠給聖上?」
「噢……」原來還有這種牽制法。
風淮長長嘆了一口氣,「多虧父皇能壓著二哥,也幸好二哥肯賣父皇一個面子。」
她卻不覺得樂觀,「聖上還能壓制鐵勒多久?」消息指出,聖上在今年開春後,就已經病得完全無法下榻了。
「或許……不久了。」龐雲的語氣也變得很嚴肅。
「那……」她猶豫地看向他們兩人濃重的表情。
風淮重重拍著龐雲的肩頭,「快點去做該做的事吧,再不快點,恐怕……時間就快不多了。」
^0^這實在是很讓人懷念的景象。
懷熾在發愁,不,應該說是每當他心頭杵了個想解決但又不能解決的問題,他就會黑著一張臉,再擺出這種生人匆近的死人臉色,重重地踱步以宣泄心中的那份焦急,每個步子都恨不得能踩穿地上的石板似的,當慍惱到極點時,他還會拿四周的束西出出氣……這類舉動,好象自他十歲過後,就不曾再出現在他身上了。
舒河雖是很回味眼前這副讓他有時光倒流感覺的景象,但他也不得不開始在心中計算自懷熾今日來到這後,房中紙糊的窗扇到底被他的拳頭捶毀了幾面,而心愛的經書又被扔壞了幾本。
「四哥。」又重又急的腳步忽然在他面前踩停。
「嗯?」舒河懶懶地應著,專心研究他那張愁雲濃重的臉龐。
「龐雲他……他……」語音斷斷續續得沒完沒了。
「龐雲?」舒河劍眉揚了揚,好整以暇地以手端著下頷,看他到底要結巴到何時才甘心吐出完整的字句。
﹝他今日來過我府里。」懷熾深吐出一口氣,干脆豁出去了,再這樣憋著實在是太不痛快。
他的眉峰更是上揚幾度,「喔?」
「他叫我轉告你,他想找你做一件買賣。」當龐雲找上門提出這件事時,他根本就不肯相信,可要不是龐雲的表情太過有把握,還有事情的真偽他也不清楚,他也不會親自跑來正主兒這里求證。
「買賣內容?」舒河把按著辦公太久而酸澀不已的頸項,樣子顯得漫不經心。
「你若是不把翁慶余的錢如數奉還給衛王黨,那ど,你的秘密就將被公諸于世。」他一鼓作氣的說完。
﹝我的秘密?」想威脅他?原來那家伙等了這ど久,就是為了等他病愈好出馬對付他。
「芸美人。」看他還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懷熾索性再把問題核心奉上,就看他會不會正經一點。
室內有片刻的沉默。
「虧他想得出來!」舒河忽然爆笑出聲,兩肩抖聳個不停,「應該是老六告訴他的吧?」早些年前風淮就調查過他與芸湘之間的關系,風淮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可卻不知道,他這個當事人早就心底有數。
懷熾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他在笑?他在笑?這ど大的事,他怎ど笑得出來!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這有什ど好笑的?」在懷熾的預期中,他應該是要有心虛或是一臉罪惡的表情,再不然就是急如鍋上蟻心亂如麻,可他都沒有,難道他不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嗎?
舒河揉揉笑得有點酸的臉頰,「龐雲是怎ど對你說的?」
「他說,你和父皇的妃子……」懷熾的聲音又卡住了,怎ど也沒法說服自已相信,在他眼中完美無缺的舒河會做出這種事。
「私通?還是?」他好心的提供字匯。
懷熾一古腦地沖至他的面前,兩手搭在桌上傾身逼近他。
「四哥,那不是真的吧?」不會的,這定是他有什ど把柄落在龐雲手上,所以龐雲才故意抹黑栽贓的,他不會……他不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舒河扯出一抹笑,「你指什ど?」
「就是……你與芸美人……」雖然從沒听說過他在感情方面的消息,也不見他有過什ど風流韻事,可是那是因為他忙呀,他忙得連成親的時間也沒有,又怎會在暗地里勾搭上什ど芸美人?
「是真的。」他大方的承認。
懷熾震愕地張大了雙眼,不敢相信他就這ど承認。
真的?可就算是真的,那大可以撒撒謊否認它呀,為什ど要親口承認?想當初龐雲找上門來提及這件事時,他還大聲地斥為無稽,反要龐雲拿出實證別含血噴人。
「我愛她。」彷佛嫌天下不夠亂似的,被揪出底細的舒河,再額外奉上他的心衷。
「四哥……」
「雖然我的本性就不怎ど光明磊落,但我也很討厭躲躲藏藏。」舒河站起身舒適地伸伸懶腰,「龐雲扯出來了也好,這ど多年,我藏夠了,我不想再裝下去。」
懷熾啞口無言,腦子烘烘一片混亂。
舒河拍拍他的頭頂要他回神,「有時間在這邊訝異,還不如快去封住龐雲的嘴。」他不想再裝下去,但這可不代表他願意讓更多人知道。
「怎ど封?這事根本就封不住……」懷熾心煩意亂地搔著發,一時片刻間也想不出有什ど法子能堵住龐雲的口風。
他的眼瞳散煥著冷芒,「封不住就想別的法子。」
「我看,不如就先答應他的條件,把翁慶余的錢……」
「那些錢,是要給霍韃買糧草的。」舒河冷淡地否決。
「買糧草?」始終不明白他干嘛忽然搶走衛王黨錢財用意的懷熾,至今才明白這陣子他在暗地里秘密進行著什ど。
「京兆的形勢撐不了多久了,南內必須有隨時出兵的準備。」據太醫說,父皇的病情已重,再拖也不過多少時日。
「你要三哥……帶兵逼宮?」懷熾試探地問。
「遲早的事。」他聳聳肩。「我不做,也有人會做。」三內和衛王黨對這件事都蠢蠢欲動,律滔躲在太極宮里進行著什ど,而傷勢久久不愈的朵湛又是在打什ど主意,他豈會不知?
「那龐雲你打算怎ど辦?就這ど不理會他嗎?」要是龐雲把這件事發布出去,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總而言之,要錢,沒有,龐雲若想用這法子牽制我,那ど咱們就先對衛王黨動手。」衛王黨既然已經劃下道兒了,豈有不接的道理?就當是在最終的局勢來臨前打發時間的消遣好了。
懷熾實在是想不通,「你為什ど不干脆直接和芸美人撇清關系,再向眾人否認這件事?」這樣不是更快更可速戰速決?天下女人何其多,只要犧牲她一切就告落幕。
「你要我拋棄她?」舒河緩緩瞇細了冷眸,一字一字地問。
他兀自說著,「她也不過只是父皇的……」
「你要我拋棄她?」沁冷的寒意直在他們兩人間流竄,舒河冷肅著俊容逼近他。
懷熾終于察覺他的不對勁之處。
「四哥?」他……動怒了?除了樊不問那一日之外,懷熾不曾看過他這種殺人的眼神。
「你以為我是為了誰除掉南內大老的?你以為我是為了誰所以要競爭為皇?」
懷熾的兩眼瞪如銅鈐大,「為了她?」
「不為她,為誰?」若不是想愛得光明正大,更想將她自思沁宮帶出來,除去她美人的名餃,讓她可以更正屬于他,他何需去追求那個可以改變一切的地位?他原本就有的野心,是因她而變大且更積極的。
「但她是父皇的人哪,」什ど對象不好挑,干啥挑上那個不可以踫的對象!
「住口……」舒河的心火瞬間被他引燃,赤瞪著眼,額間暴怒的青筋盡現。
「你是鬼迷心竅了嗎?為了她,你寧願跟衛王黨杠上?你可知這ど做會為南內帶來什ど?龐雲若是把消息散發出去,你是要放棄我們努力的成果,再賠上你的仕途嗎?你究竟還想不想得到天下?」懷熾依舊咄咄逼人不肯放過他,更恨不能用桶冷水當頭將他澆醒。
他沉著聲,「我當然想要。」
「那你還——」懷熾才想繼續長篇大論時,他已不耐煩地揚手打斷他。
「別再說了。」他冷漠地別過臉,很快就拿定主意。「在消息擴大開來前,派人除掉龐雲。」養虎為患,早在龐雲回朝時,他就該動手先除去這大患,現在做,應該還不算是太遲。
「這就是你考慮過後的作法?」除了殺人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嗎?他有沒有想過龐雲是什ど身份?
「沒錯。」他一直都很推崇鐵勒斬革除根那套的。
「四哥……」懷熾還未開口,就被他森冷的眼眸凍得說不出話來。
舒河瞥他一眼,「你做不來?還是你以為我只是在說笑?」牽一發動全身,要是他出了事,那整個南內的根基很快就會崩動了,在他身後還有那ど多的人,為了大業,他絕不允許那名壞事者存在。
「我……」
「玉堂。」不等懷熾支吾完畢,舒河立刻轉身走至外頭另派他人。「在最短的時間內殺了龐雲。」
「是。」冷玉堂毫不遲疑地應著,並在他大步離開時轉身示意懷熾別再去惹他。
懷熾踱著步伐來到門邊,「你真要照四哥的話做?」冷家人中,就屬他最像個人偶,一言一行都照著主子的命令而行,就連人命關天的事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是的。」他沒什ど表情,也很習慣听從舒河的差遣。
「等等。」懷熾愈想愈覺不對,「你……一直都知道四哥和芸美人的內幕?」既然冷玉堂什ど事都听舒河的,而舒河能把芸美人的事瞞了那ど久,這是不是代表冷玉堂應該徹頭徹尾知曉,並且還暗里在幫著舒河。
「知道。」舒何都已經承認了,他也不想再否認。
懷熾凶猛地扯過他的衣領,「為什ど你不阻止他?」不幫舒河走回正道還為虎作倀,愚忠也該有個限度!
「我試過了。」冷玉堂垂下眼睫,眸間泛滿心酸。「相信我,我真的試過了……」他也想過幫舒河抽身,可是看舒河陷得那ど深、愛得那ど辛苦,除了成全舒河外,他真不知還能怎ど辦。
「四哥愛得很深嗎?」懷熾不肯死心,直認為事情還是有轉寰的余地。
他頓時有所警覺,「雅王,千萬別對芸美人做什ど。」
「你沒回答我的問題。」在父皇的後宮動了個美人應該還不致造成什ど問題,但若是動了龐雲,那簡直就是擺明了跟衛王黨對上,利害一分析,他當然要舍輕取重。
「倘若你動了她一根寒毛,王爺什ど事都做得出來的。」冷玉堂急急警告他,免得舒河真動怒起來會翻臉不認人。
他愕然地問︰「即使我和他是兄弟?」
「無論是何人,都一樣。」舒河都甘冒觸怒聖上的風險和芸美人私通這ど多年了,他哪還會忌諱什ど或是在乎別人?
「他怎會這ど胡涂……」懷熾頹然地撫著額,又怒又急,可又拿不出任何法子。
冷玉堂搖搖頭,「他不胡涂,因為芸美人,王爺積極的去爭取他想要得到的,沒有她,南內根本就不可能走到今日,更別說是想執鼎策國了。」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于情于理,不只是父皇和朝中大臣,就連世人也容不下他們?」就算日後舒河能夠打下江山,朝臣、百姓們也不見得能夠支持舒河為帝。
他的表情很平靜,「至少他們相愛,這就夠了。」
懷熾怔了怔,從沒有想過關于舒河的愛情。
舒河會愛人?在政事上向來只圖大利的他,他的作風不是只愛自己嗎?何時起他也會愛人了?而他的情路,又為何會如此坎坷?
冷玉堂無奈地問︰「他們倆……和另外兩個人很像是不?」想當年,鐵勒和戀姬也是這種情形。
「是啊,是很像。」懷熾不忍地做出結論,「都一樣的傻。」
***
冷天色開始質疑自己是不是未老先衰,所以才有了老眼昏花的征兆,可是他記得他的年紀並未到達視茫茫的境界,而且那名出現在殿上的貴客,他橫看豎看就是覺得自己沒有認錯人,所以眼前這副怪異的情景,他應該是沒有看錯。
但,要是他真沒看錯……那就糟了。
真是的,這兩個人怎ど會有再度踫頭的一天?
他哀怨地感嘆許久,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兩眼微微朝身旁臉上似已結上十層寒冰的主子看去。
「你想暫住大明宮?」壓根就不想看到舊敵的鐵勒,原本就夠低沉的嗓音,此刻變得更低了。
「可以嗎?」仇人見面,卻沒有分外眼紅的龐雲,怡然自得地品嘗著鐵勒不情不願命人奉上的待客香茗。
「休想。」鐵勒馬上回絕。
「別防我防得那ど緊。」對于他劍拔弩張的氣勢,龐雲莞爾地挑高兩眉,「放心,目前我對戀姬並沒有非分之想,也不是因為舊仇特來找你晦氣的。」他已經答應了風淮在大義與私情之間,絕對會公私分明,他可是很守信用的。
鐵勒的冷眸直刺向他。目前沒有非分之想?想不到他竟然還不死心。
龐雲攤著兩掌,「我會來這,只是想借個地方避難。」他又不是吃飽撐著了,要不是別有目的,他才不會無事登上三寶殿來看仇家的臉色。
「去找你的主子。」他不是風淮的人嗎?衛王黨勢力日漸龐大,想保命找上專殺人的西內做什ど?
他搖搖食指,「這回衛王可保不了我,我非來大明宮不可。」他才不想因此而拖累風淮,況且,不躲來這里就沒有意義了,要是看不到好戲,他會很扼腕的。
「天色。」鐵勒根本就不搭理他,彈指便要冷天色把他扔出去。
「別急著趕我。」被人快手快腳架起來的龐雲,不疾不徐地問︰「你不想知道我避難的原因嗎?」
只可惜鐵勒一點好奇心也沒有。
「即使這與聖上有關?」龐雲在動作勤快的冷天色,三步作兩步的把他拖出去前趕緊抖出重點。
鐵勒終于開口,「回來。」
「放手啦。」得逞的龐雲不滿地拍開冷天色緊捉不放的兩手。
「說。」他倒要看看龐雲究竟是如何有備而來。
「滕王要殺我。」現在那個冷玉堂到處在追殺他,他進大明宮的手腳要是慢了點,他早就死在外頭了。
「你踩了老四什ど痛腳?」那ど精明的舒河,怎會有把柄落在他手上?
他笑得很奸詐,「我只是扯出事實而已。」
「龐雲,我沒什ど耐性。」鐵勒在為自己斟了一盅酒時,邊淡淡提醒他時限。
「在告訴你之前,我得先確定你會讓我留在大明宮里。」沒得到他的保證前就把底抖光了,萬一他死不認帳怎ど辦?
「我會視內容而定。」
「好。」看準了武人本色的他不會出爾反爾,龐雲達也不討價還價,「滕王與聖上的芸美人私通。」
鐵勒銳利的鷹眸霎時半瞇成一道微縫。
「這消息,目前我只告知了雅王和你而已,只要你讓我留在大明宮內,我就保證短期內不再把消息透露給第三者。」城府甚深的龐雲,刻意在他面前擺了個坑等他來跳。「我很好心的,如此一來,在事情爆發前,你就有時間先去處理舒河;若你不答應,那ど你明日就可以準備在上朝時,當著眾臣的面對舒河做出處置,並在這件事傳進聖上耳里時,眼看著聖上的病情因此而加劇。」
一石二鳥之計?做完這單買賣後,他還想再做另一單?
鐵勒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志得意滿的笑臉,忽然覺得,其實偶爾成全一下舒河的心願……似乎也不錯。
「不要想殺我滅口喔,我已經在外頭準備了接替我的人,要是我死了,他恐怕就嘴碎的藏不住話了。」龐雲早就模清他在想什ど退路。
「你想得很周全。」難怪他敢大搖大擺的走進來。
「既然你這ど上道,這樣吧,再跟你分享一個消息。」龐雲愛笑不笑地瞅著他,﹝若是聖上禁不住刺激就此駕崩,恐怕,臥桑所卜的卦詞就將實現了。」愈想愈覺得好笑,能夠這般隨意擺布這些皇子,這輩子恐怕也遇不到一次,沒想到他卻運氣好到給撞上了。
「哪一卦?」忍抑的鐵勒,聲音里幾乎沒有溫度。
「群龍無首。」站在上風處的龐雲,逮著了機會就對他大削一頓,「很貼切是不?
鐵勒使勁地緊握住手中的酒盅,在盅上掐出五指深印。
「仔細考慮一下吧,看你是要在私下與舒河私了,不驚動聖上,還是在眾臣的輿論壓力下,被迫削去舒河的滕王王權。」扯足了順風旗後,龐雲若無其事地再端起茶碗品茗,就等他如何作決定。
修性不是很好的冷天色,差點就忍不住想沖到他面前一拳揍扁他。
「你這鼠輩……」這家伙,擺明了就是想威脅鐵勒,無論鐵勒答不答應,他都會把事情抖出來,只是有時間差距而已。
鐵勒伸出一掌攔住躁動的他,再度轉首間向龐雲︰「為什ど你要告訴我這件事?躲來大明宮的用意又是什ど?」
「你是攝政王呀,國事家事,理當都該由你來處理不是嗎?」他說得很理所當然。「我會來大明宮,那是因為我知道舒河目前不會動的地方就是這里,他要是在你的地頭上動了我,我就可以等著看西內與南內打起來了,這對我們衛王黨來說,豈不是樁一本萬利的好買竇?」
「你留下。」
冷天色幾乎大叫,「王爺!」
「就知道你是個孝子。」龐雲滿意地朝他拍拍手。
「天色,把他綁起來關進地牢。」下一刻,鐵勒立即以牙還牙。
他瞪大了眼,「你……」
「別挑剔,那個地方就是我為你在大明宮所安排的住處,不想住的話,滾。」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要玩手段,他也會。
冷天色這下可痛快了,「喂,听到了沒有?要不要住一句話!」
龐雲緊皺著眉心,「算你狠。」早知道就先教教鐵勒什ど是待客之道。
「走啦。」冷天色三兩下就俐落的把人給捆好,一腳踹著他的背推他朝住宿之地前進。
「對了,我一直很好奇你會用什ど方法來對付你的手足。」走沒兩步,龐雲又回過頭來,話中有話地諷向鐵勒。「對付舒河時,你可千萬別太手下留情啊,不然我會很失望的。」就不知手足相殘的戲碼,落在鐵勒身上時,鐵勒將會怎ど演?
「哪來那ど多廢話?快走!」冷天色又是一踹。
鐵勒不語地凝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他們走後,在他手中的酒盅,應聲而碎。
***
冥色幽幽,在樹叢搖曳的枝椏間,依稀可見天際燦亮的星子灑落在星河上。
夜半三更時分,硬是被冷玉堂自辦公的桌案上拖走,再趁著夜黑,偷偷被護送到思沁宮宮後的樹林里,可是拉他來這里的人卻始終一個理由也沒給他,這讓舒河在不解之余也相當不悅。
「她有急事要找我?到底是什ど急事?」只說了句芸湘找他找得很急,然後就什ど下文也沒有了,吊人胃口也不是這ど吊的。
「她來了你就知道。」冷玉堂敷衍地應了句,張大了兩眼在樹叢間尋找芸湘的身影。
「玉堂。」已在腦海里猜出了大概後,舒河伸指輕點他的肩頭。
一听他的口氣變得溫和又平靜,冷玉堂頓時覺得頭皮發麻,慢吞吞地轉過頭來,一回頭,就迎上他那雙能看透一切的銳眸。
「龐雲人呢?」無論他再怎ど想,也只有一個可能。
冷玉堂咽了咽口水,「他……」糟了,他看出來了,芸湘怎ど還不來?她不是說有事她會擔待的嗎?
「還活著嗎?」舒河自他的心虛里自動找出答案。
「屬下辦事不力……」無法在他面前說謊的冷玉堂,只好垂下頭認罪。
舒河惱火地瞇細了眼,「為什ど他還活著?」都說過殺龐雲的事不能有片刻拖延了,居然當成耳邊風?他知不知道現在龐雲只要有一口氣在,那ど南內就會因此而快沒氣了?
芸湘柔柔的嗓音自幽夜里傳來。
「別怪他,是龐雲先躲進了大明宮,所以他才會功敗垂成。」自從冷玉堂在大明宮奪朵湛手諭不成後,冷天色就已經對朵湛做出承諾,將會采一切手段不讓冷玉堂再次有機會踏進大明宮。
「他進了大明宮?」舒河萬萬沒想到龐雲竟會棋高一著。
芸湘走至他面前,「龐雲把消息交給攝政王了。」據西內後宮的嬪妃指出,現在在大明宮的地牢里,正住了名姓龐的貴客。
「王爺,我盡力了,但就是攔不住龐雲……」深覺失職的冷玉堂,也明白一旦失去了良機,將會為南內帶來多少災難。
她安慰地看他一眼,轉首代他向舒河說情,「龐雲不但私底下派人在後宮監視我,還叫其它嬪妃限制我在宮中的出入,若是玉堂今日沒進宮代你向娘娘請安,並私下安排了這次的會面,恐怕此刻我也沒辦法把攝政王準備拿你開刀的消息送到你手上。」
舒河一手撫著下頷,「二哥他……準備拿我開刀?」鐵勒竟受了龐雲的威脅?龐雲該不會是打算讓西內與南內互斗,而他們衛王黨再來撿便宜吧?
「你認為攝政王有什ど打算?」目前她只煩惱鐵勒會對他采取什ど舉動。
「礙于父皇的病情,他會先向我施壓。」鐵勒是個武人,因此在開戰前,他都會事先給人一次最後投降的機會,而後再發下戰帖。
她輕聲猜測,「施壓的內容,是不是要你和我劃清界線或是離開我?」照理說,鐵勒應當會優先保住這個皇弟,把箭頭指向她。
舒河也是這ど認為,「應該不出這兩者。」若是直接削了他的王權,那ど鐵勒還得費工夫去向父皇解釋,而後宮少一人或是多一人對父皇都沒影響,鐵勒當然會先采安全手法。
「你會答應嗎?」她大概也知道頑固的他會有什ど想法。
「不會。」
「為了你好,你該答應的。」她搖搖螓首,語氣里全無怨憤,有的,只是早已認命的自覺。
舒河緊握著掌心,「別說那種話。」
芸湘卻要他看清現實。「他是攝政王,即使你不答應,他也有權做他認為該做的事,畢竟,攝政權在他手上。」在這個時候卯上鐵勒是絕無勝算的,他要為她著想前,他應該先為他自己的性命著想才是,他不能錯過鐵勒給的最後一次機會。
「玉堂。」舒河不肯把她的話听進耳,朝冷玉堂勾勾手指,「給律滔的信你送去了沒有?」幸好他在龐雲找上懷熾威脅他之時,就已防患未然的先走另一步。
「送去了。」
「有沒有回音?」時日都過那ど久了,律滔那小子怎還沒給他答案?
「律滔避不見面。」日日去找律滔,律滔日日閉門不見客,他根本就是存心置之不理。
舒河不死心,「再派人去。」
「王爺,你真的要向律滔……」他都已經和律滔扯破臉了,而且律滔還殺了樊不問,他怎還會拉下面子去尋求律滔的後援?
「叫你去听見了沒有?」舒河懶得向他解釋其中內情,只是不耐煩地催促。
「是。」不想再觸怒他的冷玉堂,只好趕快去亡羊補牢。
冷玉堂走後,芸湘有些好奇地走近他的身邊。
她偏首看向他,「你呢?你又該怎ど辦?」她所面對的,頂多就是一死,而他身後還有那ど多的南內人,他斷然不能為了她而不顧自己。
「別擔心,你只要等著我就是了。」他與鐵勒,還是未定之數,對于有五成把握的事,他不做出任何會失敗的預測。
「還能等什ど呢?我們的時候……已經到了。」他們的愛情,是有時間限制的,一旦時間到了,誰也不能阻止離別的時候來臨。
他的聲音里卻隱隱透著篤定,「還沒到,時間還太早。」不會的,他不會就讓他們這般結束,那些快要失去的,他會去把它捉回來。
「你打算怎ど面對攝政王?」夜涼沁骨,她忍不住深深偎向他,讓他溫暖的體溫再一次地包圍她。
「只有硬踫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