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然……少了一指?
親自率軍擺平了作亂的人,也調兵來鎮住帝京後一進宮探視浩瀚的無邪,兩腳甫踏入他的寢宮,就見著他那顯眼且令人無法忽視的斷指,以及躺在他榻上的晴諺。
打心底被惹毛的無邪,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她緩緩踱至他的身旁,臉上帶著甜美的笑,指著他的斷指柔聲地問。
「這不是她的錯?」她這個總管是怎麼當的?竟失職到讓浩瀚失了一指。
「不是。」浩瀚一語就直接省去了她接下來的興師問罪,堅定的語調,同時也在暗示著,她最好是別再窮追猛打下去。
滿月復怒火無處泄的無邪,深深地吸了口氣,才想努力平定下想發作卻又不能發作的心情對,未料浩瀚卻在她面前擰來一塊濕巾,然後動作輕柔地覆在楮諺的額上。
為了眼前的異象,無邪結結實實呆愣了許久,好一陣子過去,她先是揉揉眼,接著再瞥看向那個被趕出寢宮外,此時正罰站在外頭的太醫。
「表哥,你在做什麼?」是她看錯還是他反常?
一直都不假手他人照顧著晴諺的浩瀚,很難得地在她面前實話實說。
「照料她。」答案是他反常。
這才發覺四下安靜得可以,整座偌大的寢宮,就連個宮女或是下人都沒見著人影,無邪才總算有些明白眼下是什麼狀況。
「我……」她一手指著自己的鼻尖。遲疑的問︰「打擾到你們了?」先前這兩個固執的人,不是還持續的在虐待著彼此?怎在一夜之間全都變了?眼下會有這種情況,到底是他豁出去了,還是晴諺豁出去了?
「你知道大門在那。」浩瀚一手指向身後,完全不因她是誰而留客。
無邪愣愣地張大了嘴,愕然發現,原來她這輩子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在浩瀚輕輕地以指勾起黏附在晴諺面頰上的濕發時,無言以對的無邪,唯一的反應是搖搖頭,然後識相的滾出這里別壞了他的好事,免得落得了跟太醫一樣的下場。
男女說話的聲音,令昏睡已久的晴諺煽了煽眼睫,腦中猶混混沌沌的她,甫睜開眼,想瞧瞧是誰在她的身邊說話,一道黑影隨即朝她壓了下來,她瞪大眼,還來不及反應,浩瀚溫暖的唇已覆上她的。
唇瓣被熨貼得暖烘烘的,像是個未醒的夢,正無限暖昧地在接續著。有些昏沉的她抬起手,攀上他的後頸,但指尖下傳來的體溫卻像在告訴她,這不是夢,而愈吻愈深,甚至還將舌,尖探入她日中的吻,也在提醒著她,這絕對不是她的一場春夢。
「你……」呼吸困難的晴諺,在他完全沒有停止的意思時,攀在他頸後的雙手移位至他的胸膛上,開始推搖著他。
不受這點小阻礙打擾的浩瀚,兩手捧著她的臉,在她想要開口說話時,乘隙吻得更深,兩兩交纏濕濡的舌,緊密貼合的雙唇,使得晴諺面上不爭氣地染上一層緋紅,但……
但就算眼下的情況再怎麼讓人意亂情迷,再如何讓人舍不得停止片刻,那也不必搶劫光她的空氣悶死她呀!
她掙扎地開口,「混蛋……」她才替他打完一場內戰哪,他是看她在宮外沒死成,所以要她死在宮里嗎?
浩瀚的反應只是挑挑眉,不顧她的抗議,低首再以唇封上她的。
「停……」沒什麼力氣的她,費力地想推開他,「等、等一下……」
遭她一巴掌推開臉龐的浩瀚,在她怎麼也不肯配合時。只好不情不願地松口放人。而完全喘不過氣的晴諺,則是氣喘吁吁地怒瞪著這個在她一醒來,就差點害她不光不彩地到下頭報到的男人。
「你昏了三日。」表情看似平靜的浩瀚,徐徐地道。
她還在喘,「所以……我才醒來你就用這種方式招呼我?」她是傷患,傷患哪!
他聳聳肩,「朕已很手下留情了。」看在她有傷的份上,不能全都吞下月復,所以只好意思意思解解饞。
什麼手下留情?她到現在都覺得雙唇還麻麻燙燙的,腦中一片亂哄哄的,這還算是小意思?
氣虛的晴諺,實在是沒什麼力氣在這節骨眼上與他爭辯,她撥開他礙事的臉龐,和他擺放在她面上的雙手,側身看向外頭,一雙水目緩慢地在寢宮內尋找著。
「找什麼?」他扳正她的小臉,很難相信他就近在咫尺,她居然還有心思看別的地方……是他的魅力不夠大嗎?
「方才我似乎听到皇後的聲音……」她皺眉地推開他,試著想坐起身,但立即遭他壓下躺回原位。
「她走了。」
走了?晴諺不解的目光落在浩瀚那猶包里著紗巾的斷指上,有些無法相信地問。
「娘娘不打算找我算帳?」這不像是無邪的個性呀,她不是最講求有仇必報嗎?
「她還沒那個膽量。」他家表妹的最大優點就是,在該識相時會懂得識相。
晴諺愈想愈不通,在她尚未理解他這話中的含意時,冷不防地,浩瀚的身子又整個朝她靠過來,有了前頭滿壯烈的經驗後,她防備地將身子悄俏往床里挪了些,浩瀚微揚起眉峰,索性直接爬上床榻朝她進逼。
「慢著……」趕在被捕獲前,晴諺縮躲在床角朝他拾起一掌,「你又想做什麼?」
「讓朕瞧瞧你的傷口。」他慢條斯理地扳扳長指。
「免。她迅速拉攏方才在掙扎時弄亂的衣衫,將自己裹得密密實實的。
大方坐上床的浩瀚,在瞧了她的反應後,忽然擺出一臉正色,沉默又嚴肅地直盯著她。
「你想說什麼?」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的楮諺,總覺得她似乎有看到他的唇角偷偷往上揚了一下。
「晴諺,朕全都瞧過了。」里里外外,從頭到腳……嗯,應該是沒遺漏了什麼。
她先是愣了愣,而後秀頰倏地燒紅。
「那就更用不著再看了!」犯規,這種事……誰要他親力親為的?
浩瀚低笑地探出兩臂,將一手按著胸月復間傷口想要跳下床的她捉回懷中,在她猶想掙動時,他緩緩使上力,緊緊把她摟在懷里動彈不得。
餅于用力的擁抱,令身上一堆傷處的晴諺痛得直皺眉。可坐在她身後的他卻似無意要放開,在他收攏了雙臂靜靜擁著她時,她忘了被他踫著的傷口有多疼,只因那感覺,就像是不能失去她般,這讓她頓時忘了一切,只是無言地感覺著他的心跳,在她背後一下又一下傳來的微弱振動。
輕吹在她頰畔的氣息;微熱又規律,似種無言的撩撥,又似種安心的保證。
「有皇後在,帝京無事了吧?」她放松了身子,靠躺在他的懷里,在理智溜回了她的腦海時,她輕聲問。
「嗯。」’
「四域將軍呢?他們有沒有消息?」他可以不在乎他的安危,但她卻得為他的安危和他的天下著想。
「朕對他們有信心。」他還是同一套不變的說詞。
她低首看著自己的身子,「若是他們讓神子攻進京。恐怕我沒法再為你拋頭顱灑熱血一回了。」
「朕不會再讓你為朕冒險一回。」浩瀚微彎著身子,將臉頰貼上她的,「朕已派上六器將軍們守衛帝京。」
原來他都已安排好了,即使沒有她,他也能打點得很好……她不該忘了,心機深似海的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扮豬吃老虎,想必他定早就安排得妥妥貼貼,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她為何還要為他擔心?
因為他天生就是個慢郎中,也總是一副萬事不急的優閑樣。就算是天塌下來,他也絕對會找人來替他頂著,加上適時的裝弱扮小,然後他就在她的眼中變成了個看似無能的皇帝。
無能?
一個撂話要殺光所有神人的皇帝,一個把無邪教成這般的表哥,算無能?
愈想就愈覺得被騙了的晴諺,有些不甘地側首盯著他,在他也以雙目回視時,她登對氣息一室,然後放棄般地垂下頭,再大大嘆了口氣。
「怎了?」浩瀚以一指抬高她的下頷。
她不得不自艾自憐,「我居然看上個混蛋……」該說當年是她年紀小不懂事嗎?還是當年她根本就忘了要睜開眼仔細瞧瞧?
「放心,你沒蝕本。」他忍住笑,安慰性地親親她的面頰。
晴諺在他的吻想轉移陣地時,及時以一掌捂住他的唇。
「西涼王若發現你名草有主,他會恨我的。」說起那個西涼王,他看她不順眼已經很多年了,若這事讓西涼王知情了……希望西涼王可別跟她來狠的才好。
「麗澤之所以對朕感興趣,是因他一直很想殺了朕。」他掩去眸底的精光,給了她一個表面上每個人都知的答案。
雖然她不這麼想,不過這若是他的答案,那就讓他這麼認為吧。
「你得罪過他?」打小到大就听西涼王口口聲聲說要殺他,偏偏又沒人知道浩瀚究竟是做了何事,才會令西涼王以殺他為人生目的。
他一臉無辜,「朕不知他是怎麼想的。」
「我不管西涼王是天孫也好,不是天孫也罷,總之,你不能死在他手上。」她半警告地以指尖戳著他的胸膛。
「你也知道,朕是很貪生怕死的。」
「你有把握嗎?」她還是怎麼想怎麼不放心。
「當然。」他說得很雲淡風清。
她明眸一轉,「就像百年前的兩界之戰一樣?」
「別想太多了。」浩瀚一手壓下她。讓她安妥地靠在他的肩上,「眼下,你只管好好養著就成。」
倚靠在他的肩上,楮諺很想就這樣欺騙自己,她可以安心地相信他所說的字字句句,不帶一絲懷疑,只是,這一場場由他一手策畫的戰事,它們太龐大了,若是有個疏漏,或是四域將軍任何一人敗下陣,那後果,不是任何人能承擔的,即使是他也一樣。
「浩瀚。」她疲憊地窩進他的頸肩,輕聲地喚。
「嗯?」
「這片天地……正在毀滅是不是?」就像百年前的兩界之戰一般,無論是天上或是地上,無論是神或人,都為了某種目的而瘋狂,即使要付上性命作為代價,仍舊無懼無畏,在所不惜。
「或許。」他扶穩她助她躺下,並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睡吧,多少歇著點。」
在她睡著後,浩瀚無聲地下榻,獨自走進鄰房的書房里,他一手揭開垂曳至地的垂簾,步進另╴一個隱密的小殿里。
抬首望著那片原應當掛著女媧繪像,此刻卻空蕩無一物的牆面,浩瀚算了算時間後,心中很清楚,是誰帶走了那張繪像。
要藏葉子,就將它藏在森林里?
他得承認,這的確是個既危險又安全的好主意,與麗澤身為兄弟這麼多年來,他沒料到的,有許多,只是他所知道的,恐怕遠出于麗澤的想像。
自暗格里取出裝盛著石片的木箱後,浩瀚揭開箱蓋,默然瞧著里頭分別由石中玉、阿爾泰、無邪所為他取來的石片,半晌,他的兩眼落在其他三個石片的空缺上。
他朝身後彈彈指,語調陰沉地吩咐。
「告訴二相,再拿不到朕要的東西,朕就要他們的腦袋。」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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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宮——
奉天孫之命守在寢宮外等候指示的天宮兩位城主,一左一右地站在門邊。在又站了將近一日後,耐性盡失的天涯,忍不住一手用力拍著門扉。
「那家伙究竟想如何?」等了又等,等了再等,里頭的正牌真天孫,打從回到天宮之後,就是不踏出寢宮一步,什麼大事業也沒做到半樁。
「天涯,說話小心點,這門很薄。」寢宮被外來客佔用的風破曉,淡淡地提醒他,「況且,他是天孫,他愛做什麼,任誰都管不了他。」面對這位心情陰晴無人分得清的天孫,在模不清底細前,還是就如霓裳所說的,小心為上。
他不說還好,一說天涯月復內的火勢就愈燒愈旺。
「是,咱們這些卑微的凡人是管不著他!」他氣火地一手指向身後的門扉,「但你有沒有想過,以他的能耐,咱們早就可攻陷帝國邊防,甚至還能一路殺至帝京也說不定。可你瞧瞧他,成日窩在寢宮里啥事都不做,就只是直盯著他帶來的那張女媧畫像而已!」
「也許他不急,又也許,他另有安排吧。」誰曉得呢?這位正牌天孫,打從出現起,從事作風就一直不是他們所能理解的,不像是鳳凰,雖然帶了一身的謎,可至少鳳凰的心很透明。
「什麼不急——」天涯愈說愈是揚高了音量。
「天涯,你很想要有破浪的下場?」風破曉瞥他一眼,在他說得更大聲前只問了個很簡單的問題。
回想起身為四域將軍的破浪,在撞上了這位真天孫的下場後,天涯先是咽了咽口水,而後識相地閉上嘴。
風破曉滿意地頷首,「既然知道,那就安靜的繼續等。」雖然說,他也不知道他們究竟得站在這當門神多久就是了。
躺臥在里頭,將門外兩人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全都听進耳的麗澤,一臉無所謂地繼續看著掛在牆上的女媧繪像。
朕可曾見過她?
多年前的問句,在他看得出神時,輕盈地躍入他的腦海里,就像片落葉掉進了記憶的湖水里,緩緩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若他沒記錯的話,那是個燠熱的夏日午後,在浩瀚打發了前來告破浪狀的臨淵後,討厭與臨淵相處的他,無聲地自亭外的廊柱上現身,浩瀚朝他招招手,要他過來繼續他倆未完的棋局。
「這樣好嗎?」麗澤一手撐著面頰,懶懶地把玩著手中的棋子問。
「你指什麼?」被問得一頭霧水的浩瀚,有些不解地抬起頭。
「臨淵。」
浩瀚笑了笑,「皇兄怎了?」方才的那串說教他听得很煩?
「你不提防著他?」竟與臨淵走得這麼近……他是真蠢還是裝笨?
浩瀚頓了頓,若無其事地在棋盤里再下一子。
「你總是太多心。」
「是嗎?」麗澤微眯著眼,「我以為多心的可不只我一人。」
浩瀚只是掛著同樣的笑意,不否認也不承認,沉默地繼續與他的棋局。
提防臨淵嗎?
若是今時今日才來提防臨淵,那未免也太晚了點,其實,早在多年前他意外落水並被救起後,他便已提防著臨淵,提防著身邊所有的人,包括麗澤,包括他手底下所有的人。
一直以來,無人知道,他有個很壞的毛病,就是他不容易相信人,或者又該說,他最相信的人只有他自己,以及牢牢在他掌握中的人。
在無瑕死後,他懷疑起臨淵,並著手調查起臨淵,接著,他開始觀察對任何事物似都沒有半點的麗澤,到後來,藉由自身的經驗,他深刻體認到一點。
這世上沒有所謂的秘密,也沒有看不穿的布局,哪怕是再精巧再恰當,那也不過是由腦子想出來的罷了。他不蠢,也來到連看都看不出來的地步,因這一切都有跡可尋!只要有足夠的觀察與時間。
「朕有一事一直不明自。」喧鬧的蟬聲中,浩瀚凝視著棋盤頭也不抬地問。
「何事?」因燠熱而有些坐不住的麗澤,懶懶地抬首看他一眼。
「為何你只對朕認真且想殺朕?」他邊問邊在棋中放下致勝的一子。
麗澤愉快地問;「你猜呢?」
「你認為你勝得了朕嗎?」浩瀚緩慢地拾首,眼神難得地顯得十分認真。
「當然。」麗澤不可一世地揚高了下頷。
浩瀚微微一哂!「有信心是件好事。」但同時也是最大的致命傷。
不意在眼角余光中,瞥見一襲黑衣就站在浩瀚身後的不遠處,仔細一看,又是那張數年來不變的熟面孔,這讓麗澤有些不悅她的存在以及他的容忍。
麗澤朝他努努下巴,「你怎能忍受那女人一天到晚跟在你身邊?」她以為她是誰?不過是個奴婢而已。身分低三下四的,卻一天到晚牢牢跟著主子不放!看了就覺得礙眼。
「忍受?」回頭瞧了總是陪伴著他的晴諺後,浩瀚對他的用詞有些意外。
「可不是?」
「不。」他邊說邊研究起麗澤對楮諺莫名的敵意,「朕很樂意有她的陪伴,再加上。她身為朕的女官。陪在朕的身旁自是理所當然。」
「你就這麼任無邪留在墓里?」那他的正牌皇後呢?就這麼將她擺在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也無所謂?
浩瀚無奈地攤著兩掌,「這是無邪要求的。」
「她是你的皇後,你不在乎她嗎?」為了日後著想,他得弄清楚無邪在他的心中究竟佔了多少分量。
浩瀚想了想,選擇不回答他這問題,反問起素來總是形單影只的他。
「麗澤,你有心上人?」
原本還一副懶洋洋模樣的麗澤,在他的話一出口後,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有些陰惻。
「朕可曾見過她?」知道自己問對問題的浩瀚,笑咪咪地為他斟了杯涼茶;
「除了我外,無人見過。」麗澤霍然站起身,絲毫不領會他的殷勤,冷冷拋下這句話後轉身就走。
是啊,有誰見過她呢?
在經過了百年之後,這世上的凡人,根本就無人能再一睹她的芳容,因她已死,就死在當年皇帝所派出的那個叫廉貞的人子手上。
一如百年前北海的預言,他果真也步上了女媧的後塵,為了天宮的神子戰死在沙場之上,可他沒有後悔,甚至在死前他猶想著,或許當他轉世之後,他就能再見著先走一步的女媧了。
豈料,上天卻不肯如他的意。
記憶中的紅發女子,在這世,意轉世成了三個男人,而其中一人,還是當年殺死她的凶手。當他猶豫著該不該殺了有著女媧一部分的廉貞時,他這才心酸的明自,就算他穿越了百年為她而來,就算她依舊是個女人、仍然保有著百年前的模樣,可,那也已不再是從前的女媧了……
有時,在夜闌人靜的對分,他會很想問問一室包圍的孤寂,當年的他,深深藏著卻沒有告訴女媧的是什麼?而在他心中那份對她隱隱悸動的感覺,又是什麼?在知道她成了三個男人,且放棄了地藏之後,他是否該為白跑人間一趟的自己感到懊侮?
滿室的寂寞從來都沒能回答他,從來都沒有。
而他,就只能繼續徘徊在無邊黑暗里,想著她的容顏,想著她紅色的發絲在風中飛揚的模樣,以及,他該如何在這一世親手替她……
猛然遭風雪吹開的窗扇,巨大的聲響打斷了他的思緒,咆咆呼嘯的風聲掠耳而過。這才察覺到不對勁的他,定眼瞧了外頭一會,在明自發生何事後,心火頓生的他,自躺椅上一躍而起,快步走向不遠處的宮門。
當久候的門扉遭麗澤一腳踹開時!站在門外的天涯與風破曉.就連納悶都還未在他倆的腦海里形成,就遭怒意滿面的麗澤遠遠拋在身後。
「天孫?」
想知道發生何事的天涯,才想追上去,眼明手快的風破曉立即將他拖回原處,無言地朝他搖首之余,同時以目光警告他最好別去多管閑事。
「你認為他想去哪?’勉強忍下沖動的天涯,怎麼都想不如是誰犯著了他,所以才會讓他如此勃然大怒。
風破曉側首看著已在地上積了一層細雪的寢宮一會,不知怎地,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神宮。」他緊斂著居心,「他要找雲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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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陣子籠罩著天馬郡內外的大雪,自風神飛簾抵達後,大量的冰雪即不再降下,天馬郡因而不再那般酷寒難耐,破浪手下的帝軍,也因此有了喘息的機會。
只是反觀天宮.情況則是剛好相反。
由飛簾一手揚起的狂風,將先前降在天馬郡的冰雪吹起,並送回天宮三山。沒料到她竟會背叛神子加入戰局,措手不及的天宮,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挾帶著冰雪的強風直撲天宮三山,橫掃天宮之余!進一步將天宮變成了一處天寒地凍的冰封世界。
位于天宮山頂的神宮,在強烈的風勢襲擊下。整座神宮隱隱震動,仍舊在布法的雲神雲笈,透過遭風兒吹開的窗扇,親眼見著了底下三山積滿厚雪的山林,樹木因承受不住餅多的雪量,和過于強勁的風勢,紛紛攔腰折斷或是橫倒在地,轉眼間,原本該是林木茂密的山林,變得斷枝殘干處處,再不復往昔的景況。
幾乎遺忘了該怎麼思考的雲笈,作夢也沒想到,帝國派來對付她的人。竟會是來自海道的風神飛簾。
「怎麼會……」
雲岌不斷搖首,兩手重重撐抵在席上,怎麼也無法說服自己去承認……承認在這世上,能夠如此操縱風之人,也只有一人,而那人,就是與她同樣身為神女的飛簾。
自從神隱之後,三道只剩下三位神女分別守護著三道,因是代代相傳之故,這世上也只有三個神女,雖然她們三人因分隔三地素不相見,可她一直認為,她們齊心護衛著三道的心是相同的……
不,或許在飛簾自逐于海道起,和在雨師死于阿爾泰之手後。一切就已經不再相同了。只是,飛簾她怎可以就這麼堂而皇之的當起神子的叛徒?就算她已與海道月兌離了關系,她怎能背叛神子投效于帝國的那一方?
「殿下,大雪全都吹回天宮三山了!」殿中的宮女,在使勁將被風吹開的窗扇關上時,情急地朝她大叫。
茫然地自席中站起後,雲笈踩著難以置信的步伐,緩慢踱出神殿,才來到殿外,撲面而來的凜冽風雪,幾乎今雲笈站不穩身子,當銳利的風勢在下一刻挾帶著雪粒刮過她的面頰並留下一道血痕時,她顫抖著手,輕撫著面頰喃聲對遠方懇求。
「飛簾……不要如此,不要與我為敵……」她瘋了嗎?同樣身為神女的她。為何要這般對付同胞神子?
呼嘯的風聲將她的懇求吹散在風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飛簾,將雲岌先前對付帝國的招數悉數奉還,且照這情勢來看,飛簾似乎是鐵了心要將天宮冰封在她手上,且完全無視于天宮里究竟還有多少神子在。
「殿下,不能再這般任風神施法下去了,天宮會毀在風神手上的!」眼下三山冷到不行,大伙和百姓就快受不了這種酷寒了。
怔然站在殿外的雲笈,不顧四下的狂風暴雪!只是一味地遙望著遠方天馬郡的方向,顆顆雪粒擊打在她的身上,令她渾身疼痛,在下一陣強風差點將她吹倒時,她倚著殿門,問向如此不遺余力想擊倒天宮的飛簾。
「你是想與我同歸于盡嗎?」飛簾明明就知道!她是所有神女中神法最高者,飛簾敵不過她的,可就算明知如此,飛簾卻還是一意孤行。
在這時,冒雪登上神宮的霓裳,由海角一手摟著闖進宮內,不顧海角還來不及將她一身的積雪拍去,心急如焚的霓裳即快步奔土前。
「雲笈!」她一手拉回站在殿外發呆的雲笈,「你愣在外頭做什麼?」
「我……恍她眨眨眼,樣子像是勉強回神。
「你還不快想想辦法?」霓裳氣急敗壞地一手指著外頭,「天宮就快被那個風神毀了,你看不出來嗎?」就在一個時辰前,守在三山山門處的兵員來報,那座由鳳凰加強過厚度的巨大山門,已在風神的攻擊下轟然倒下,眼下三山山口洞開,帝軍要是在雪停後直攻山門,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鳳凰的身影忽地浮上她的腦海,回想起雖不是天宮之主,卻至死也守護著天宮的偽天孫,雲笈心中不禁一慟。
「雲笈?」霓裳愈看她愈覺得不對勁。
「全都讓開。」為了天宮,逼自己必須下手的雲岌,抬起一手斥開他們,接著她走至殿外,閉上眼雙手合十,傾盡法力喚出更強大的雪勢漫向天馬郡。
斑站在天馬郡郡城上施法的飛簾,在來自天宮更龐大的雪勢朝這襲來時,她轉首看了看站在城下,仍舊是很反對她這麼做的破浪一眼,半晌,她咬緊牙關,義無反顧地再次抬高兩手,傾全力朝前振袖一揮。
底下的眾人忙不迭地抬首望向天際,只見狂風卷起的積雪,在空中急速形成漩渦狀,一道道柱狀的風柱不過片刻便朝那片襲來的大雪卷去,將厚重濃密的雪雲卷碎,再繼續卷向天宮的方向。
已經很久沒這般全力布法的飛簾。也不知道這般再布法下去,她與雲神是否真可分出個勝負來。她也知道,雲神法力高于她,可論布法的次數與時間的長度,這世上的神女,可沒人及得過她。
即便這在神子的眼中,是種背叛,這都無謂,因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她也不管他人是如何看待她的。無論如何,為了破浪,她必須擊敗雲神,在有了孔雀曾死于雨神之手的前例後,她絕不容許破浪也死在雲神的手上。
在雲神使力將遭卷散的冰雪漫蓋在天馬郡時,察覺到這一點的飛簾,也使出最大的神力企圖將冰雪送回三山,眼下這場神子與人子之戰,就看她們兩人中哪一人會先敗下陣來。
一掌霍然拍開神宮宮門的麗澤,在霓裳與海角訝異的目光下,面帶怒意的他大步走向正專心布法的雲笈,緊接著,他二話不說地一掌襲向正在布法的雲笈,背後受了一掌的雲笈,身子像斷了線的人偶向前撲倒,同時亦中斷了布法。
絲毫不感謝她所作所為的麗澤,站在她的面前低首怒視著她。
「你不過是個半調子,在本神面前逞什麼威風?」
「雲笈!」大驚失色的霓裳放聲大喊,一旁的海角見狀,隨即一把拉回她,並不顧她的反對將她藏至他身後。
嘔出一攤鮮血的雲笈,兩手撐按著地面,過了一會,她勉強地撐起自己的身子,嘴角涎著血絲的她,抬首看向麗澤,想向他解釋些什麼。
「我……」
「誰要你來多管閑事?」姿態高高在上的他,更是不客氣地潑她一盆冷水。
她登時怔住,總覺得在他冰冷的目光下,她的心房似乎因此而凝結成一座冰封的天地。
「你是什麼東西?」麗澤彎子,一手挑起她的下頷問︰「你以為,本神需要依靠個神女?」
她兀自喃喃,「我不過是想為天宮……」
「天宮是你的嗎?誰允許你插手了?」他冷冷哼了口氣,似不願再多踫她一會的指尖,也在下一刻離開她的下頷。
說不出話的雲笈,在他走向殿外時,怔怔地看著他絕情的背影。
滿心不悅的麗澤,在看向遠方不久後,惱火地自殿上取來一柄弓與箭,張滿弓就將箭尖瞄向風勢的來源。
「你也是,我與浩瀚之間的事,你攪什麼局?」
「慢著,天孫」驚見能欲對飛簾出手,雲笈想也不想地出聲想阻止池,但她未竟的話語,全被疾射麗出的箭嘯聲掩蓋而過。
站在天馬郡郡城最商處布法的飛簾,在察覺風勢中不尋常的異響時,敏銳地張開眼看向卷起無數雪花的舞風間,當她注意到那柄來自天宮,劃破風與雪的長箭時,已是閃避不及。
她連忙使出所有的力量,試圖用狂風攔下那柄襲向她的長箭,雖說長箭因風勢打擾之放,方向微偏了一點,但它仍是射中了飛簾所站之處的城頭,剎那間,郡城一隅因那一箭而坍塌毀壞,站在上頭的飛簾,在整片磚石塌下來時,亦自高處墜落至地,現場所揚起的大量沙塵,頓時遮去了所有人的視線。
「飛簾!」
心痛不已的酸浪,不待沙塵散去,己一骨碌地沖向那堆殘磚碎石,不顧一切地以徒手挖掘蔣底下冰冷的石與i,試著怒耍將她教出來,在f=j月二相領著所有入過采幫忙綻,破浪總算是在一堆磚塊問找著了她的一綹發。
可能失去她的魔大恐髓;令敬浪渾男甑享卑不止,他奮力撥開埋陷著她靜璃石,使勁將她自里頭拖出攬進他的懷里。
「飛簾……」他以袖拭去她臉上的塵土,惶然不安地朝緊閉著雙眼的她大喊,「飛簾,張開眼……張開艱看著我!」
美麗的眼 微弱地煽了煽,海藍色的眼眸爵次映至破浪的眼底,他才想放下心,不料飛簾卻猛然嘔出一口又一口的血水,隨即昏厥在他的懷中。
「軍醫!」一把抱起飛簾後,破浪邊沖向行轅邊對身後吼著。
全然沒料到麗澤竟會在此時出手的日月二相,在破浪的身影消失在行轅里後,有些茫然地看著天際,卻見無論是天馬郡或是天宮,都再無風也無雪,天際轉眼澄淨無半片雲朵,當下他倆迅即明白了一點……
不只是他們,就連天宮的雲神也都停止了攻勢。
日行名難以相信地問︰「難不成……麗澤連雲神也下手?」他們都是天宮的神子糕,麗澤為何要這樣傲?
月渡者不語地瞧著遠處的天宮好一會,她猛然深吸口氣,轉身走下土堆,為即將到來的戰事做準備。
「我去整軍。」
原本籠罩在一片狂風勁雪內的天宮,此時此刻,亦與天馬郡一般,無風無雲。大地在轉瞬間恢復了寂靜。
一箭射向天馬郡後,也不留下來看將會有什麼結果的麗澤!隨意將手中雕弓扔向一旁,不顧雲笈仍跪倒在他的腳邊,自認暫時已達到目的的他,在一殿的寂靜中,轉身回到他所居的寢宮。
彬倒在地的雲笈,眼瞳里所盛著的,是麗澤不留情的背影,她頹然地垂下頭,瞥見地上那一小攤她所嘔出的鮮血,已在寒氣下凝結成一片血漬。自血污的倒影中,她清楚地看見狼狽不堪的自己,這讓她忍不住雙手緊握成拳,用盡所有的力氣,想讓自己繼續相信神人與神子數百年來的童話,可到頭來,遠比冰雪還要令人心冷的事實,卻又讓她無法再欺騙自己。
眼中盛著淚的她,側首問向走至她身旁的霓裳。
「告訴我……我們所追求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國度?」征服中土,驅逐所有人子,或是再次奴役人子,成就一個由神人統治的國度?還是一個任由神人喜好隨意擺弄的國度?
在見過麗澤的所作所為後,霓裳始終不明白麗澤敵我不分的作法,究竟是為了什麼,無奈的她,只能在這時沉默以對。
雲岌的聲音里帶著哽咽,「告訴我,我們一直等待著的天孫,又是為了什麼而回到這人間?」
不知該如何回答的霓裳,在她淒側的目光下,不忍地別開臉。
身後所受的一掌,仍在隱隱作疼,不再發問的雲笈,在霓裳與海角離開神宮時,只是委坐在地上遙望著遠方。
風神歸順帝國,雨神死于沙場,除了歸順與戰死外,同樣身為神女的她,除了這兩者外,難道就沒別條路可走?
在這萬分心酸的一刻,她總算是明白了,以往鳳凰那總是仰望著天際,那種渴盼自由歸去的心情。同樓在一個林子里的鳥兒,終究是要分飛別離的,只因它們渴望自由地飛翔于天際,而這里,並不是它們所選擇的棲停之地,所以它們只是因為不得不留下。
背負著所謂的使命,到頭來,在天孫的眼前,是否只是誤會一場?那這麼多年來的守護,為的究竟是什麼?同樣都是守護之人鳳凰最終可以選擇離開,飛簾可以依循自己的心願選擇背叛,他們都可以放開手,自在地去追尋自我的存在,而不是盲目地跟隨或服從,而她呢?
令她覺得可悲的是,她甚至連選擇的余地都沒有。
自她面頰滑落的淚水,在她痛苦地閉上眼時,悄悄滴進了那一小攤的血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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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陀域——
爆垣一手撐著面頰,蹲坐在林子里靜看向前方遠處,過了一會,在脖子又變得僵硬時,他以手扳扳頸項,有些數不清自己究竟在這坐上多久了。
在親眼見著這對師徒交手的景況後,宮垣總算知道,這些年來他使終打不過解神的原因,只是令他更覺得老臉有些掛不住的是,那個名喚為夜色的女人,她不但沒像他一樣敗在解神的手下,反而還跟解神戰得不相上下,而且看這樣子,還很可能會……沒完沒了。
嘖,他竟和他家那只不肖鳥一樣,都輸給一個女人?愈想就愈嘔,打死他都不承認他會輸給女人那玩意!
再次將兩眼擺在夜色身上後,宮垣撇撇嘴,直在心里大罵自家徒弟是瞎了眼,才會苦苦暗戀過這個女人。
雖然眼前佳人的絕色姿容,的確是很容易令男人受到迷惑。不然他家徒弟也不會一愛她就是那麼多年,但,令他不敢領教的是,她臉上那等睥睨天下的神態。好吧,他承認,帝國第一武將,確實是非同凡響,不過她也不必像她家師父一樣,擺著這副顧人怨的表情吧?
愈看這對相殘的師徒,愈覺得他們像得如出一轍的宮垣,在他們打了那麼久,卻使終只是有來有往,沒法在一時之間分出個高下時,已漸感到有些不耐,依照他倆的能耐來看。或許,他們還得再打上更久也說不定。
耐性沒他倆充足的宮垣,才想就此告辭,隨他們繼續去慢慢打,而他呢,則是打算過段時間再來看,到最後倒下的究竟會是誰。但就在他轉身走了兩步後,隱隱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的他,又一臉狐疑地轉過身。
微眯著眼再將眼前的兩人一舉一動看清楚後,他愕然地瞪著就在不遠處的夜色。
有沒有搞錯?那個叫夜色的……要是他沒看錯的話,她居然敢在解神的面前沒盡全力?她是嫌命太長,還是自負過頭?她以為解神跟他那兩個不濟的徒弟一樣好打發嗎?她究竟有沒有認清她所面對的是什麼人?
百思不解之余,他再將兩眼調向解神,登時他又是一愣,因他沒料到,那個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打得很起勁,可再看仔細點的話,即可發現,解神也沒完全使出看家本領。
刀來刀往間,愈看愈覺得一頭霧水的宮垣,實在是很想就這麼跳出去問問這對已是前任師徒的兩人一句……
他們究竟是想讓對方,還是想殺了對方?
一刀狠狠砍向對方後,劇烈震動的刀柄間傳來了令她掌心麻痹的感覺,夜色邊適應解神在刀中所藏著的勁道,邊在下一刀揚起時加倍地奉還給他,當解神以兩刀掃向她的頸間時,她騰身一躍,翻身騰躍過解神的頂上,在未落地之前,她已轉身也以誘刀交錯砍向解神的頸後。
一綹黑發,悄聲落在自淨的雪地上。
以一刀伸至背後及對擋住的解神,低首看了地上遭她砍斷的發絲一眼,在夜色又揚刀朝他刺來時,他也隨即起刀,以刀尖刺向她的刀尖,簍時,因刀刀尖相抵的兩人,皆喘著氣,定立在雪中中不動。
鎊自使上內力的兩造,令躲藏在遠處的寓垣,有些禁受不住而不得不護住心脈,但夜色並沒有躲避,她只是在解神使出全勁時,也派用出上乘的內力與他抗衡。
不斷沁出的汗水自他倆的額際紛紛落下;在這必須豁出去以求全力以赴的一刻,望著解神近在咫尺的臉龐,那些躲藏歲月里的溫柔聲音,隱隱約約地,又再飄浮在她的耳際……
她還記得,那一年,在那個也是下著雪的日子里,身為六器將軍的黃琮,領著年幼的她離開帝京來到迷陀域里拜師,而黃琮為她選的師父不是別人,正是黃琮的同門師兄,解神。
「夜色,今日起,他即是你的師父。」一手牽著她的黃琮,蹲在她的身邊,拍著她的小臉告訴她,「往後你即住在這與他習武,知道嗎?」
夜色無言地抬首,雙眼在接觸到解神那一雙不善的眼眸時,隨即下意識地想要問避,但性子倔強的她,又不願因此而逃躲,于是她定定地望著解神,並同時握緊了黃珠的大掌。
「乖,去叫聲師父。」不明白他倆之間暗流的黃琮,還輕推著她的背要她上前。
解神只是將兩眼掃向夜色的左手,在見著了上頭的左川掌之後,隨即衣袍一翻,絲毫不顧情面轉身撇下他兩人就走。
「師兄……」
夜色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親爹急急忙忙地把解神追回來,半晌,她抬起自己的左掌,再回想著解神方才的反應。
也許,打從一開始,在她襁褓時即見過她一面的解神,壓根就不想再見到她,更遑論是收她為入室弟子,若不是她的親父黃琮苦苦祈求,只怕解神會命人當場將她趕出去也說不定。
入師門這麼多年來,在解神的跟中,有為人雖好但武藝資質平平的旬空,也有力爭上游、可再如阿練刀卻已到極限的截空,獨獨就是沒有在師門里各受師尊冷落的她。到後來,在她武藝大成後,即使她與解神皆心知肚明,旬空與截空武藝皆在她之下,可解神還是將掌門一職傳給了視她如仇敵的截空。
自截空接下掌門一職後,夜色隨即離開師門返回中土帝京,而後在帝國皇帝遴選四域將軍時,她先是一鼓作氣拿下北域將軍之職,接著。她又拿下了帝強武人的最高榮譽,第一武將。
她承認,她是刻意這麼做的。
一來,是因父親黃琮年事已大,故她有心逼黃琮退隱。二來,她不過是想證明給解神看,就算解神不肯傳她掌門之職,她仍舊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在師門外闖出一片天,她想向他證明,她不在截空、或是任何人之下。
她更想讓解神知道,她不似截空,她從來都不需要靠任何人、或是任何關系,她向來就是靠自己的雙手與力量,去爭取到她所想要得到的。
從前如此,現下,也會是如此!
再也承受不住兩人力道與內勁的刀尖,毫無預警遺棄聲斷裂,把握這時機的兩人,想也不想地就回身起刀,掌握住先機的夜色先是一刀攔下解神朝她面翻砍下的一刀,動作飛快的她,另一刀立即乘勢將它捅進解神的身體里。
只是,解神的另一刀,在下一刻,也同樣刺進了她的身子里。這令待在林子里觀戰的宮垣,驚駭得忙不迭地自林中站起身。
身體里那股倏然間爆發出來,令人難以抵御的劇痛,令夜色昏茫了片刻,不知怎地,在這時,她忽然想起了風破曉的臉龐……
她記得風破曉曾親口對她允諾過,他將會帶給她幸福。一如她的父親黃琮,默默為她耗盡了一生的心血,最後甚至願用所擁有的一切來交換她小小的幸福。
只是,即使是如此,眼下幸福仍在遠方,迢迢遙遙,任憑她一路走得艱辛萬分、遍體鱗傷,它卻依舊遠在不可觸的天頂那一端。
當她與解神將彎刀自彼此的身子里抽出時,燙熱的血液自她的身體里噴射出來,大量的鮮血轉眼間染紅了白茫的雪地,夜色仰首望著雪色蒙朧的天際,恍惚地想著。
也許,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得到幸福的。
一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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