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熱吻,如果不是掃興的壁鐘敲出午夜響聲,他們的熱情恐怕會延燒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
到現在,她猶記得辜京徹渴望的眼神,急促的呼吸,和最後的晚安吻……
昨夜的他恍若變成了另一個人,是那麼地熱情如火,卻又溫柔至極,但又透露著些許的不安和焦急,令她好不舍。
忽然,她想起爺爺曾經說過的話——
「阿徹生性比較冷淡,還常常繃著一張臉,又喜歡把所有事情都放心里,你別以為他不愛你,我家阿徹其實很溫柔的,他一定會好好疼你的……」
她也想起了辜京徹曾說過的話——
「我的溫柔只對我的家人……」
他……他把她當「家人」了嗎?
杜舒庭腦子不斷重復地想著一切,心也旁徨著。
她知道他心里有她,可是在他心里,她扮演著什麼角色?構不構得成當他家人的條件?
其實,她好想陪在他身邊,可是他們之間有太多問題存在,根本不可能,她沒有母親的勇氣,也沒有不顧一切豁出去的膽子,她承認她是感情界的「卒仔」,怕傷人,也怕被傷,唯一的辦法,就是什麼也不做,默默地喜歡他就夠了。
雖然暗戀苦澀,但情人當不成,至少還能是朋友。
唉!愈想愈鑽牛角尖,愈教人喪氣……
「專心!專心!挺胸,收小骯!」丁叔拿著敦鞭揮舞著,打斷舒庭的思緒。
「喔。」舒庭連忙回神,抬頭挺胸,優雅地再跨出步伐。
一整天的受訓下來,她不禁懷疑,辜家肯定把「模特兒」當成是選媳婦的首要條件了,否則怎會連著兩天的訓練都和模特兒走台步有關?
「好,很好。」
「學得如何了?」今天是假日,辜京徹難得一身休閑地出現在二樓客廳。
而他的聲音讓舒庭嚇掉下頭上的書本,一顆心無法抑止地悸動著。
「先生,太太的資質很好,一學就會。」
「休息一下吧。」
「是。」
「把早餐送到二樓陽台,我要在那里用餐。」
「是。」
「嗯……你也一起來。」他清清喉嚨,又模模鼻子,小動作特別多,看來兩人相處模式的轉變,讓他非常的不自在,也感到無所適從,面色更泛起可疑的紅暈,一點兒都不像剛強果斷的商界能人。
杜舒庭在他身後,看得差點發笑,也覺得窩心。這一幕恐怕只有她才看得到吧。
打開陽台落地門,外面的天氣還是有些陰霾,從陽台看下去,半山腰的煙嵐環繞,樹葉墨綠深邃,此景如仙界、如潑墨,清新的空氣,帶了點涼氣,深深呼吸覺得胸口一陣的沁涼。
「住在這兒真好,有山有水,有錢人的生活品質,和我們這些薪水族就是不一樣。」舒庭深吸一口氣,由衷地嘆道。
「爺爺明天就回來了,有些話還是小心說。」他打開Notebook,提醒道。
舒庭嘟著嘴。他就會說破壞氣氛的話!
「你連星期天都要盯著財政金融嗎?」她好奇地看著電腦螢幕。
「我不可以對不起所有支持富達銀行的投資人。」
「有人說你很無趣嗎?」
「你是第一個。」
看完股市分析報告,他又盯著報紙,眼前的美景和美人,好象都吸引不了他。
「你除了工作,其它時間都在做什麼?」
「我沒有其它時間。」他看了她一眼,覺得她今天怎麼問題特多,不過他並不反對她想了解他。
「你總該有休息時間吧?」
「兩個小時,那是我的睡眠時間。」
這麼悶的人,難怪汪心寧會臨陣月兌逃,不過也幸好她放棄了,否則她也不會有這一連串的「奇遇」了。
「你該好好放松一下的。」她衷心的建議,不希望他太累。
「不行,這幾天我浪費太多時間了。」他懊惱地皺了眉,不過又瞬間舒開了,因為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並不是那麼無法令人接受,而且,他還覺得滿值得的。
舒庭一時沖動,抽走了他的報紙,關上了他的Notebook。「現在,你只能用餐,公事一概不準踫。」
「喔?你憑什麼命令我?」他任著她去收,挑著眉,沒有不悅,反而因她雞婆似的關心感到溫暖。
舒庭有些楞住,以為自己踫到他的地雷區,不過看他那副饒富興味的表情,應該沒有生氣吧,于是她干脆放大膽地直言。
「只要任何有健康概念的人,都可以說你。」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雞婆?」他眼角淺笑。
「做人就是要雞婆,有雞婆才會有助人的熱忱。」
「好吧。那我就成全你想用『雞婆』拯救世界的偉大志願。」他端起咖啡杯喝著。
呵∼∼沒想到不苟言笑的他,也會說笑,而她也終于見到他難得的笑容了,那笑容是如此的和煦,但卻擁有融化冰山的巨大能量。
天!和他談天說笑的這一刻,真的太美好了,她享受這刻溫馨,不願再去想那些惱人的事情。
「先生,老太爺主治醫師電話。」丁叔遞上電話後,靜候在一旁。
奔京徹接過電話,用英文和對方講不到兩句就收線了。
收線後,舒庭著急地問道︰「是爺爺怎麼了嗎?」
「沒有,是主治醫師希望爺爺再多觀察一天。」
舒庭頓時松了一口氣,辜京徹看得出來她是真心在乎爺爺,不禁感動。
「那……我中午可以請個小假嗎?」她眼巴巴地望著辜京徹。
「太太,下午您和服裝設計師有約。」
舒庭好失望。
「你要去哪里?」听到她要離開,辜京徹下意識又皺起眉頭。
「我想回御皇酒樓拿些東西。」
「你的東西不是都拿了嗎?」
「還有一些重要東西鎖在抽屜里,他們沒鑰匙,所以那天沒幫我清出。」
他思慮了一下。「換個衣服,我送你下山吧!」
她沒想到他會成全她,雖然開心感動,可是,萬一讓以前的同事看見她和他一同進出,她們會怎麼想呀?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我送你。」他凝下臉,非常堅持。
「好吧!」大不了,請他在遠一點的地方讓她下車。
但事實證明,她太理想化了,辜京徹怎麼可能會答應她。
「這里離御皇足足隔了三條街。」他的臉色非常難看,感覺她一定有事瞞著他。
「我……」
「你答應過我什麼,還記得吧?」
「我沒有要不告而別,只是……」她該怎麼說呢?
「沒有讓我信服的理由,我不會讓你下車的。」他的怒火在醞釀著。
「其實,我是怕以前同事看到我和你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很丟臉?」他的怒火已經燒到腦門了。
「不是的!只是,如果讓她們看見,我要怎麼向她們解釋我們的關系?」
她說得有理,他實在痛恨這種不能光明正大的感覺。
「走吧!」
「你?」她擔心極了。
「我在御皇斜對面的路口讓你下車。」最後他還是依了她。
他的體貼令她好感動,腦子里那個霸道的辜京徹幾乎已經模糊。
停好車後,他道︰「我在這附近辦事,你拿好東西後再打手機給我,我過來接你。」
「不用了……」不習慣麻煩他人的她自然而然地回絕,可是一接收到他不悅的眼神,她連忙改口。「呃,好。」
回到御皇酒樓,她在安全人員的陪同下,上宿舍去拿些她的存折、印章和筆記本。從員工電梯下樓時,剛好遇到餐廳部的鄭副理。
「舒庭!我還有餐廳的姊妹們都想死你了!」鄭副理夸張地抱住她,仿佛再見已有隔世那麼久。
「副理,你別這麼夸張啦,我才離開一天而已呀!」她笑著,因大伙兒的熱情感動著。現在她才發現,其實副理也沒那麼凶嘛!
「可是你這八年也從來沒有這樣突然消失過呀!你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會突然要求留職停薪半年?你是被上次鐵架的事情嚇著了嗎?你放心,鐵架倒下的原因已經找出來了,是因為某些笨蛋沒注意鐵架下層是空的,還拚命的把餐具往最上層堆,結果頭重腳輕就倒下來了。你放心,公司已經派人將鐵架釘死在地上了,別怕,你盡避安心回來上班。」鄭副理自以為是地解釋一堆。
「不是因為那件事。」舒庭有些失笑。
「不是因為那件事……」鄭副理深思著。「啊!該不會是懷孕吧?」
「喂!別胡說。飯店里人多是非多,當心謠言滿天飛。」
「那到底怎麼回事?」
「唉∼∼這件事,我實在不好開口。總之,我很好,你們別擔心,等我事情處理好,我一定會回來的。」
她已經發誓將御皇當家了。半年後,等汪心寧回辜京徹身邊,她功成身退時,御皇酒樓將是她唯一的心靈寄托,她相信,忙碌一定可以為她療傷。
「好吧。」她也不勉強她,人總有秘密的。「舒庭,既然來了,我請你到樓下餐廳吃飯——」
「不了,我還有事情。」
「那不勉強你了。不過,有空記得回來走動走動,可別忘了我們這群老友。」
舒庭感心地點點頭。
「我要趕快上班了,保重。」
目送著鄭副理,舒庭心中好舍不得,一想到要和她們分開半年那麼久,她就好難過。
她吸吸鼻子,低頭擦著淚,當她抬頭時,赫然看見汪心寧從員工電梯出來,還左看右看,像是怕被人發現似的。
由于舒庭剛好站在通往地下樓的安全梯入口,成了視覺死角,所以只有舒庭看得見她。
可是,汪心寧怎麼會從員工電梯下來,她應該沒有密碼卡的呀,這是怎麼回事?
她跟著汪心寧從安全門走出去,看見汪心寧又上了那天那輛銀色跑車,跑車一回轉,她看清了車里竟然是總裁卓育展!
她一陣驚愕,不過她很快恢復神智地追上去,車子在銅雕電卷門前停下,她剛好追上。
「汪小姐!」她抓住車門。
「怎麼又是你!喂!快開車!」汪心寧嚇了一跳,連忙要卓育展把車開走,但電卷門才慢慢地開了一個縫而已。
「汪心寧,你不能這麼不負責任,你不能任性地丟下所有事情不管!」
「你們聊一下吧,事情總要解決的。」卓育展開口勸汪心寧。
「要你管!」汪心寧氣嘟嘟地瞪他一眼。
「汪心寧。」他低沉地叫著她的名字,眼底閃著只有兩人才懂的威脅。
「好啦好啦!」汪心寧心不甘情不願地。
卓育展體貼地打開車門。「你們聊,我不打擾了。」
下了車,汪心寧一副被逮著的憤怒。
「你是想把我交給我爹地,還是辜京徹?」
「兩個都想!」
舒庭雖然嘴上說著,但可恨的是,她現在根本無法將汪心寧交給他們任何一個人,就如辜京徹所說的,爺爺以為她是辜家媳婦,如果在這時候,他的孫媳婦換了人,他一定會禁不住刺激的。
見舒庭態度強硬,汪心寧識時務地軟下聲音撒嬌。
「好心姊姊,你不要這麼狠心嘛∼∼我根本不愛辜京徹,你要我回到他身邊,等于是扼殺了一顆無辜、脆弱的心,你是這麼地善良,你忍心看著我枯萎而死嗎?」為了加強效果,她還拚命地眨眨眼。
善良的舒庭一下子就軟下心了,可是事情就算無法解決,也總得給她個說法吧。
她刻意地板起臉,道︰「主導這場婚姻的人又不是我,你不想嫁,也不能害我呀!你可知道,只是因為一句無心的話,我就得負起所有責任?你真的把我害慘了!」
「是嗎?可是那天在拉芙餐廳,我看你們兩個相處得挺好的呀!」汪心寧才不信舒庭的話,逼近她眨眨眼,表情曖昧極了。
而舒庭的臉也真老實,倏地就紅了起來。
「喂,承認吧,你喜歡他吧?」她眼神鬼靈精怪極了。
「我——才沒有!」辜京徹愛著汪心寧,她絕不能承認,否則汪心寧一定更不想回到辜京徹身邊。
「好好好,你沒有,別惱羞成怒。」
「我才沒有惱羞成怒!」
「是是是,你沒有惱羞成怒。」汪心寧頑皮地和她打哈哈著,覺得這位大姊姊真是老實得可愛。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繼續躲呀,我才不要嫁給我不愛的人!」
「那我怎麼辦?」汪心寧的自私,讓舒庭覺得好生氣。
「你呀,就繼續當你的替代新娘,反正我看你當得很習慣,還紅光滿面的。」
「你為什麼會知道?」
「呵呵∼∼這個世界沒有秘密。」發現自已說漏嘴了,汪心寧連忙傻笑。
現在的她和卓育展的關系「密切」,所以想要探听一點事情,是很容易的。
「好心的姊姊,你不會泄漏我的行蹤吧?」她可憐兮兮地看著杜舒庭,害杜舒庭不能自己地點頭答應。
「太謝謝你了!我走了,辜京徹的事就拜托你嘍∼∼」
「喂,你——」汪心寧跑得飛快,一下子就跳上車子走了,杜舒庭根本來不及叫住她。
唉!她現在更加確定這半年內,汪心寧是不可能乖乖回辜京徹身邊的,真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憂呀!
書房里,辜京徹和杜舒庭挑著自己喜歡的讀物閱讀著,可是杜舒庭卻看著書上的某一頁長達半個小時。
「你有事?」辜京徹忍不住問道。她從昨天下午回來後,就一副魂不守舍的。
「沒有。」她下意識地嘆了氣,翻到下一頁。
「你的表情說有。」
「其實也沒什麼事,爺爺快回來了,我有些擔心能不能做好扮演的角色。」她又嘆了一口氣,隨意地找個話題,並不打算把遇見汪心寧的事情說出。
「別多心,做你該做的就行了。」
「辜先生——」
「從現在起該改稱呼了,叫我阿徹。」
「阿、徹……」她叫得好忸怩,好不光明正大的感覺。
「再自然一點。」
這麼親密的叫喚,在她喜歡他卻又不能表白的時候,怎麼可能叫得自然!
她吞了吞口水,認真地喚道︰「阿徹。」
雖然不是很滿意,但他真的好喜歡她這樣叫著他。
「過來。」他忽然彎起臂膀,繃著臉道。
「什麼?」她不解地看著他。
「牽著我。」
「做什麼?」她還是不懂。
他包容著她的遲鈍,解釋道︰「我父母非常恩愛,常常挽著手在花園里散步、看夕陽,爺爺女乃女乃也是,如果爺爺看見我們這麼生疏,他會以為他的孫子娶了一個不愛的女人,他會傷心難過的。」
「你一定很愛你爺爺。」
「當然,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他答道,眼神閃過一絲落寞和恐懼,不過,他很快回復。「想不想先實習一下?」
他的手臂還等著她。
「什麼?」
「到花園看夕陽。」
她的遲鈍令他有些挫敗,很多事情他不好意思直說,她為什麼就不能機靈點、有默契些?為什麼每件事都要他說得清清楚楚的,難道她不知道這會令從沒說過甜言蜜語的他,感到肉麻和不自在嗎?真是的!
「喔。」杜舒庭低下眼,咬著下唇,小心地不讓幸福的喜悅太過明顯,她輕輕地把手交給他,幸福的火花在她胸口炸開。
「可是你下午真的可以不去總行嗎?」她又問了破壞氣氛的話。
「不用。」他把一些事情撥給張循恩去做,她說得對,他是該好好地放松一下。
爺爺的病讓他憂心,公事又是這麼地緊迫不容松懈,他雖自詡強人,但畢竟不是鐵鑄,如果他倒下,孱弱如風中燭的爺爺怎麼辦?眼前這個笨女人又該怎麼辦?
「台灣股市今天休市?」他們人已經走到花園了。
「沒有。」
「那你——」
「我今天下午休假。」
「專心賞花。這花園里的花草樹木,都是我父母從世界各國移植回來的。」
「他們一定很愛花園藝術。」看到滿園子的奇珍異草,就能體會設計者對園藝的熱情。
「他們為了尋找傳說中的花草,時常世界各地的跑。」
「他們好恩愛喔!」
「嗯,他們走到哪兒都一定在一起,連出了意外,也是雙雙去世,誰也離不開誰。」說到後來,他臉上只剩苦笑。
舒庭听得心好疼,無法言語,只能更緊挽住他的手。
他們走回涼亭,石桌上已有貼心的僕人為他們準備的英式下午茶。
「你呢?听說你也是孤兒?」辜京徹替她拉開雕花銅椅。
「我沒有父親,母親在我五歲那年車禍去世了,我從小在天使之家長大。」想到難過委屈處,舒庭有些哽咽,這還是她第一次對外人說出她的秘密。
「別哭。」他心疼地看著她,沒再細問她父親。
「我不會再哭的。」她吸吸鼻子,忍住淚水,露出一抹笑容。「馬蘭修女說,我不是被遺棄,而是提早單飛。」
他看著她,整顆心因她的堅強而揪緊。
「吃蛋糕吧,我餓了。」她微傾下頷,發絲不安分地沾在蛋糕邊緣。
「等一下。」他一只手替她綰起了頭發,固定在頭上,狀似親密。
「你不是不喜歡我把頭發綰起來?」
他沒有回答,他絕對不會說出,他不喜歡她綰發,是因為他不要和其它男人一起分享她頸項間的優美弧度。
「那以後我可以綰起來了嗎?」
「不可以。」
「你真是奇怪!」她不悅地一口把精致小蛋糕塞進嘴里,唇邊沾了香醇女乃油。
當她嘴里還在嚼著蛋糕時,辜京徹的唇靠了過來,他舌忝去她唇邊的女乃油,看著他眼神變得好火熱,她又想起那一夜了……
她困難地吞下蛋糕,以為他會更進一步,結果他只是坐直身,優雅地喝起紅茶,好象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一會兒後,他突然說道︰「今晚到我房里睡吧。」
「噗——咳咳咳!」舒庭到嘴的茶噴出,還差點被茶嗆死,哪有這麼直接而不修飾的邀請呀!
「爺爺要回來,我們不能再分房睡,我們要先『實習』一下。」辜京徹就知道她會想到那里去,不過他自己其實也是有點居心不良啦!!「放心,我是君子。」他又補充道。
原來如此,雖然松了一口氣,但也有些失望。
「我枕頭要帶過去嗎?」
「人來就好。」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