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愛上新娘 第八章

回到家中,夏耀義急急奔往夏宅里的禁地。

他顫抖著手打開雙扇式木門,自動感應的暈黃燈光隨即亮起,這房里放滿愛妻和愛女的照片,書架上除了傅巧華最愛的詩集、剪貼本,更有一本又一本的日記,有她的,也有他的。

看著這些,他的眼眶熱了,他的恨碎了。

以前他告訴自己收藏這些是怕自己會忘了恨她,可是現在他終于明白,原來自己一直都是舍不得她,在等她回來。

以凌回夏宅的那天,他听說愛妻死了,他憤怒地對著她的照片狂吼,砸了滿室的照片,而後他在收藏室里整整發呆了兩天,後來還是鄭叔把他帶走,再將所有照片重新裱框。

為什麼她不讓他繼續恨她?這樣他才有力量活下去呀!

現在,知道傅巧華始終深愛著他,他除了滿心的悔恨還有自責,這教他怎麼過日子?

如果他能拋下自尊找她回來,如果他能放開胸懷原諒她的錯,如果……

她死了!沒有如果了!他捶胸頓足,心好痛好痛。

「妳總是這樣,妳總是教我後悔,為什麼不早跟我說啊?!」他吼道。

因為他恨傅巧華,所以為了利益,一手安排女兒婚事;因為他恨她,所以對女兒從來沒有好臉色,他好後悔,可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徐建財已經開始準備婚禮,他的威信不容挑釁,在這場利益交換的婚約中,他根本沒有說話的余地。

「爸……」輕掩的門外,以凌輕輕地喊著。

從微開的門中間,她心疼地看著父親那寬闊的肩膀,如今卻變得如此蕭瑟。

她走進去,看到滿室的收藏品,驚愕萬分地定在原地。

原來這間密室收藏了她和母親的點點滴滴!她用力捂住嘴,才沒讓自己哭出聲。

棒著淚眼,她不敢相信地看著小時候的照片,照片中有愛笑的媽媽,還有總是溫柔摟著母親腰際的爸爸,他們一家曾經是這麼地幸福……

「爸,原來你……」她哽著聲音。

原來父親從沒忘記她們,也沒少愛過她們。

「我沒資格做妳爸爸。」夏耀義的聲音好累好累。「我對不起妳母親,也對不起妳……我因為恨她而傷了妳……」

案親的懺悔像片遺落的拼圖圖片,落在以凌心中的缺角,那塊屬于親情的角落,如今完整了。

「對不起,爸爸竟然為妳安排這樁婚事……」他抬眼看著女兒,心里奸抱歉。「怎麼辦?如果退了婚,徐建財不會放過我們的,公司有百分之四十的主要業務都要透過他,如果得罪他,公司一定倒閉……」

以凌很驚訝,她只知道自家公司有財務危機,以為只要錢就能解決,從沒想過公司還面臨這麼大的考驗,她還拚命抗拒這樁婚事,追求自己的愛情,她好慚愧。

「公司是我一手創建的。當年為了讓妳母親可以跟著我到各國去玩,所以我選擇開貿易公司,而主要客戶也鎖定在日本,因為妳母親最愛京都的櫻花……」

他眼神迷惘,陷入了回憶,一旁,以凌早巳感動得泣不成聲,想不到父親竟是這麼深情的男人。

「這幾年,公司營運不佳負債累累,我努力維持著,可是還是沒有起色,甚至到了隨時都可能倒閉的窘境,『艾華貿易』是我對巧華的承諾,我承諾一輩子守著它,我不能讓它倒閉,我不能呀!」夏耀義落下淚。

原來是這樣?這段日子她除了沉浸在憤怒中,從來沒留意過家事,她真的好羞愧。

「爸,讓我幫你。」這個家是他們父女的,她也有責任替父親守住鮑司。

「妳怎麼幫我?徐建財要妳嫁給他那個傻呼呼的兒子呀!」

考慮了一會兒,她點頭道︰「沒關系,我嫁。」話一出口,她的心霎時崩成碎片,每塊碎片上都是對姜易揚的抱歉。

易揚,對不起……

「不行!這是爸的事情,我自己解決!」他不能再讓女兒受苦了。

「爸,以前我以為你是自私的人,為了公司竟然要把我嫁給陌生人,可是現在我知道你守住鮑司是為了守住對媽的承諾,我怎麼能不幫你呢?」

「那姜易揚怎麼辦?」他一針見血。

以凌眼色黯下,低聲哽咽道︰「只好對不起他了……」

「爸和媽的事情妳最清楚,妳還要經歷這樣的遺憾嗎?」

「世事往往不能盡如人意。」易揚成熟、冷靜、理性,他會了解她的。

有句話說,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他和她的愛情來得快,所以激起的火花也爆得特別亮、特別美,只要他們能擁有這一瞬間,就足夠了。

「妳會不快樂的,爸不想勉強妳。」現在他終于明白姜易揚為什麼只改造她的心。而不是她的外型,原來讓她快樂是多麼令人滿足的一件事。

「不會勉強……」她搖頭,把淚逼回眼眶里,把對姜易揚的愛藏進心的最深處。

「好吧……」夏耀義嘆口氣,拍拍她的肩,垂頭喪氣地走了出去。

案親離開後,以凌仍然跪坐在地,霎時,眼淚像是水庫突然爆發,流個不止。她沒有哭出聲,只是拚命地掉淚,蒙的眼底全是姜易揚的影子,令她好痛苦……

老天爺!請禰教教我,我該怎麼向易揚說,才不會傷害他……

這天下午,以凌冰敷了哭腫的眼楮後,盛裝打扮,帶著笑容,等在姜易揚的公司樓下。

今天,她要約會他!

她要準備浪漫的獨光晚餐,在浪漫的情人夜里。把自己完全交給他!

她要他知道,這輩子她只屬于他。

姜易揚一下班,就看見以凌站在樓下,他感到又驚又喜。

以凌一身粉藍色的無袖雪紡紗裙站在陽光下,上了點淡妝的她,多了一抹成熟的韻味,她好美……

走近她,姜易揚帶笑的眼瞬間黯下,她那發紅的眼楮令他好心疼。

「妳哭了?」沒有淚,他無從擦拭,不禁有些心慌和無措。她哭泣時,他卻沒有陪在她身邊。

「我已經冰敷過了,怎麼還看得出來?」她自嘲地笑著,聲音又開始帶著鼻音。

「對不起,我沒能說服妳父親……」看以凌難受,他既心疼又內疚。

下午回到公司,他立刻找了一位有名望的政客,希望能幫他勸徐建財退婚,對方也答應這兩天會安排時間,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出社會這麼多年,他從不求助于他人,但為了能和以凌在一起,自尊算什麼!

「噓……」她搖搖頭,食指抵上他的唇。「我們今天不談不開心的事,我們今天好好地玩、瘋狂地玩,怎麼樣?」

「好。」雖然猜不透為什麼她突然這麼有興致想玩,但姜易揚仍願意奉陪到底。

以凌在淡水的高級法國餐廳訂了位,他們的桌位剛好面對夜燈閃爍,浪漫的八里左岸。

他們盡情聊著,從政治到八卦,還聊到小時候的種種趣事,就是不談傷心事。

今晚以凌一直笑,她的笑容奸美,姜易揚看都看傻了。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聒噪啊?一直都是我在說話。」她還在笑。

「我喜歡听妳的聲音。」他的目光好深情、好溫柔。

以凌心緊緊一擰,差點就褪去臉上的笑容,她作勢喝了一口咖啡,待喉頭的哽咽化去,才道︰「你每次都愛說甜言蜜語哄我,萬一哪天你用完了,我又追著你要,你怎麼辦?」

「不會有那一天,只要我們還在一起,我還是會說出我的真心話。」他非常確定。

「那如果……我是說如果喔,」她小心地說著,怕被他識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會怎樣?」

「不會有那一天。」

「我只是說如果而已,你說嘛∼∼」她眨著眼,撒嬌道。她好想知道,沒有她在身邊,他依然會過得很好嗎?

他沉吟了一會兒,道︰「妳看過離了水的魚嗎?」

她一怔,頓時眼眶發熱,心好疼,她現在已經像離了水的魚,無法呼吸。

「怎麼了?」他發現她的眼楮又紅了。

「沒什麼……我……好感動。」

「傻瓜!」他寵溺地揉亂她的發。

「易揚,我們去美麗華坐摩天輪好不好?」她提議著。

「好。」

姜易揚開著車來到大直,幸好不是假日,沒有大排長龍的人潮。

他們排隊等待時,以凌像是怕丟了他似的,一刻也不願意放開他的手。

姜易揚取笑她,她嘟嘴罵他小氣鬼,手握得更緊。

手心貼手心的溫熱,至議她想哭了,今天不握緊他,這輩子再也沒機會了。

「輪到我們了。」姜易揚語調有些興奮,打斷了以凌的思緒。

他們上了摩天輪,安全鎖一落上,摩天輪緩緩轉動、上升。

小小的空間就是一個小世界,而這個世界只有她和他,沒有惱人的事情。

她望著窗外,美麗的台北夜景象天上繁星的倒映,車流像一條條閃著金光的銀河,好美……怎麼都看不膩。

能用兩百元買到一個小世界,買到美麗的十七分鐘,是全世界最劃算的交易了。

姜易揚摟著她,陪她看夜景,雖然兩人都沒開口說話,但恬靜的氣氛帶著淺淺的幸福香氣,飄入他們的鼻息。他這輩子求的就是這份幸福的寧靜。

寧靜的世界還是得回歸紛擾,摩天輪停了,夜也深了。

「晚了,我送妳回家吧。」姜易揚牽著她的手,走向停車場。

「今晚我不想回去,我……你可不可以陪我?」她看著他,忍著羞怯問道,勇氣就快用盡。

即將失去最愛的他,她再也沒有什麼好矜持了,而且她也訂了飯店房間,她想把初夜獻給她最愛的人。

「妳怎麼——」從她又羞又窘的模樣,姜易揚猜到她的意思,他雖然開心,卻不禁擔心地皺起眉頭。「妳今天晚上很反常。」

姜易揚終于發現她的不對勁了。今晚她的笑容太燦爛,話題太多,像是永遠也沒機會再笑、再說話似的。

「有嗎?」她撥撥頭發掩飾痛楚的表情。「我只是不想回那個家,想你陪我,想要好好放松心情。」

「那妳想去哪里?」他的雙眼像探照燈似的,依然直勾勾盯著她的眼楮。

「只要你陪我,哪里都好。」以凌不敢說自己已經訂了飯店房間。他已經在懷疑了,如果再發現她早就預謀好,一定會追問為什麼的。

「走吧。」他想帶她回家。但沒打算踫她,因為今晚的她真的很反常,他只想和她細談。

回到家,難得母親已經熟睡,姜易揚輕手輕腳地帶她進自己房間。

「你帶我來你家?」她剛剛看到另一間房門下透著燈光,知道他母親在家,心里又羞又窘。

「這里是最好的地點。」他想弄清楚她心里藏了什麼事情。「奸了,可以開始了。」他解著襯衫的扣子。

「這麼快?」步驟對嗎?不是應該先接吻然後再……一想到那些限制級的畫面,以凌紅透臉,全身火熱。

「速戰速決,妳要拖一整個晚上嗎?」

她嬌羞的模樣真的很可口、很誘人,但他必須跟她好好談談,不能被掩蓋了理性,于是他不斷調勻呼吸。

「我……」如果可以,以凌是想和他纏綿一整晚,因為她和他的時間只剩這短短幾個小時而已。

她站起身,解下背後的拉鏈,雪紡紗裙順著她的曼妙曲線滑下,姜易揚呼吸猛地一窒,忘了叫她住手。

她向他走過去,小手撫上他的胸膛,踮起腳尖吻著他剛毅有型的下巴、嘴角、然後是溫暖的唇……

她的動作生澀,卻足以摧毀姜易揚的理智。

姜易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硬逼自己拉開她。「別這樣。」他的呼吸全亂了,心髒在胸腔里狂跳。

「你不是說速戰速決……」她眼色迷蒙。

「我有話問妳。」

「今晚不適合談話。」已經豁出去了,她不可能再停下,若停下,她怕自己會失去勇氣繼續。她再吻上他,他閃躲,她就更深情,直到他摟住她的腰回應她的吻,直到他願意拿回主導權,否則她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拿回主導權的姜易揚將兩人拋向柔軟的床,他俯視著懷中嬌美的女人,決定盡情表達對她的愛,而身下的女人,也仿佛用盡生命的力量在回應他。

他們激情地動作著,兩人汗水交融,空氣中全是曖昧的氣味。

激情方歇,兩人筋疲力竭地相擁,待姜易揚沉穩的呼吸聲傳來,裝睡的以凌才支起身子,看著這張永遠看不膩的臉。

「對不起……」她的手指輕輕沿著他的五官游移。

這張臉,她要一輩子刻在心上。

她動作極輕地起身,穿好衣服,頭也不敢回地離開。

他失去她了!

姜易揚瘋狂地找了以凌五天後,終于承認了這個事實。

那天早上醒來,以凌早已離開,他以為她有急事必須不告而別,打電話到夏家,夏家人卻一致說她不在,問她去了哪里,又全推說不知道,他好著急,找來白家琪,但連她也沒見到以凌。

以凌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仿佛這世上從來沒有一個叫夏以凌的女孩出現過。

以凌妳到底去哪了?妳想急死我嗎?

他無心工作,在任何以凌可能出現的地方尋找,他曾在第一次相遇的公車站牌下等了她半天;也曾在摩天輪上轉了一圈又一圈,但腳下燈光依舊,卻失去佳人蹤影;他更曾在夏家大門前淋了一晚上的雨,但始終沒看見她二樓的房間燈有亮起過。

他不相信以凌會這麼對他,她一定是有苦衷的,否則那夜她就不會像是生離死別似的傾盡心力愛他,他明白她的愛,卻永遠猜不透她為何會突然消失。

失去她,他開始頹廢了,胡須滋長,頭發凌亂,面色暗黃,眼下還有兩個深深的黑眼圈,此刻的他不再光潔體面,他頹廢不已,心開始枯竭。

白家傳見他這模樣,更不敢把手上的喜帖給他。

他沒想到竟會收到夏以凌的紅帖,對姜易揚而言,這無疑是顆炸彈,想他死也不用這麼殘忍吧?夏家人真狠心!

「有事嗎?」白家傳已經站在他面前很久了,雖然他的心思全繞著以凌,但他的眼還沒瞎。

「那個……」還是不要交給他好了,他把喜帖收到身後。「有客戶指名要你為他設計形象。」

「推掉他。還有,把手上東西給我。」

「哪有什麼東西?」自家傳干笑,慢慢移向門口。

「白家傳。」他看著他,凜聲道。他好累,不想再說第二遍。

姜易揚威脅人的目光真的很恐怖,白家傳只好乖乖地交出手上的東西。

姜易揚顫著手打開喜帖,才看一眼,就起身抓起車鑰匙,沖了出去。

「慘了!會不會出人命呀!」

白家傳好擔心,連忙打電話給白家琪,約好在夏家門口見。

姜易揚無視交通號志,時速將近一百地飆上山,途中險象環生,但他都顧不得了,他最愛的女人明天就要成為別人的新娘了!

他不相信以凌會這樣對他,她一定是被逼的,他一定要听她解釋!

車子在夏宅前的地上刮出一條長長的煞車痕,他顧不得熄火,沖下車猛按門鈴。

「姜先生。」來開門的是鄭叔,他的表情依舊冷淡有禮。

「我要見以凌!」他急吼。

「小姐不在,請回吧。」

「不!我知道她在,我要向她要一個解釋,為什麼答應嫁給徐子龍?!」他朝著二樓的方向吼。

他相信以凌不會無故離棄他,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小姐只是選擇一條對的路走罷了,姜先生請回吧,小姐不可能見你。」

鄭叔欲關上門,卻看見姜易揚頹然跪下,他不禁愣住。

「求你……讓我見她。」他舍棄自尊地懇求他。

鄭叔不敢看他的眼,怕自己心軟。「很抱歉,請回吧。」他把門輕輕關上。

望著眼前的鐵門,絕望像成群的螞蟻爬上身,好痛苦、好難受。

天空此時下起大雨,姜易揚的心被淋得好冷好冷,他退了幾步,看著門內的二樓,以凌房間的窗口仍緊閉著且拉上了紗縵,一絲光也沒透出來。

他好昏、身體好沉重,眼前的世界漸漸失去顏色,他感覺自己正在往後倒下,雙手張開想攀住什麼,但手心里仍然只有空氣……

在姜易揚倒下的那瞬間,白家傳和白家琪正好趕到。

「我去找她算帳,她憑什麼這樣對姜大哥,虧我還當她是死黨,沒想到她這麼狠心!」白家琪好生氣,她已經听說所有事情了。

「先別管了,快幫我把他扶上車送醫院要緊吶!」

屋內,始終待在昏暗房間內的以凌並沒有比姜易揚奸過,她每分每秒都在想他,想得食不下咽、睡不安寢,她一天天消瘦,話一天比一天少,甚至不再開口。

知道他瘋狂地找她,她心痛得想沖出去緊緊抱住他,可是她不能,如果再見姜易揚,她會下不了決心,他也不可能放開她。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避不見面。

「小姐,妳不吃飯嗎?」美環端著晚餐上樓,看到中午的飯菜連動都沒動過,她急得都快哭了。

「沒胃口。」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剛才她的心莫名的一陣緊縮,令她好難受、好不安。

「小姐,妳不吃飯,明天會沒有體力的。」

「別擔心,我可以的。」

「小姐……」美環欲言又止。見小姐這麼難受,她不知道該不該把剛才姜先生來找小姐的事情說出來。

「嗯……」以凌心不在焉。

「剛剛……姜先生又來了。」猶豫了一下,美環還是忍不住說了。

以凌急急走到窗邊撩高紗縵,可是什麼都看下見,她放下紗縵,淚在眼眶里滾,她虛弱地靠著牆。

「算了……」就算看到也沒用,只是徒增難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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