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夢殤 第二章

只見硝煙,不聞槍聲。鬼索訝異地看著她利落地掏出槍,朝他開了一槍。

不──她是朝揚嗣開了一槍。

她使用滅音手槍,無聲子彈如利刃般掃過他的臉頰,劃出一道細微的血絲,直接命中躲在他後頭、正好探出頭看情況的揚嗣。

頓時,從他的眉心正中噴射出血注,濕了鬼索整個後背。

「索……鬼索……我恨……」最後的救星終究還是救不了他的命。

當鬼索轉過身,只見揚嗣瞪大眼,以含恨不甘的眼神瞪著他,那充滿怨氣的猙獰面孔,似乎正嚴酷地指責他見死不救。

揚嗣倒下去了,眼楮瞠得極大,仿佛說著他有多死不瞑目。

太倉促了,他根本還沒理解一切。

「既然他那麼看得起你,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替他收尸的權利就送給你吧。」收起槍,她完成任務後淡淡地道。

以叛徒來說,揚嗣本該死無葬身之地,尸體應直接丟入海里當鯊魚的點心。

畢竟揚嗣曾是她信任的人之一,她終究不忍,干脆借這男人替他收尸好了。這男人夠狂傲,相信不會懼怕闕龍門的勢力,就算知道揚嗣會死得這麼淒慘的原因,應該也不會不管他的尸體。

「你──」還沒從震撼中恢復的鬼索在听見她的話後被狂怒席卷。

他不是沒見過人死,他親自送人「歸西」的次數也不少;

但那些人都不是他唯一一個如手足般的大哥!

從小對他恩威並重的揚嗣對他而言,就是他認定的大哥。

懊死的女人!她甚至沒讓他和揚嗣有「道別」的機會。

「若是你嫌麻煩,就當你不認識他,將他丟在門外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她得趕飛機到日本去休息個幾天,參加這次九龍一年一次的聚會。

平靜地把話說完,她已打算轉身離開。她給過揚嗣「逃生」的機會,他沒那本事逃,她也莫可奈何。親手殺他的沉悶感覺,誰也無法了解。

「你給我站住!」他無法相信,剛殺了人,她竟是一副無關緊要的表情,像不把殺人當一回事的魔鬼。

她以為她打死的是一只蟑螂嗎!?

就連他在殺人之後,也不可能如此瀟月兌不在意。

「我想走的時候,誰也留不住。」挑挑眉,她回眸給他一記巧笑,腳步卻如她所言沒停過,管不了是什麼樣的線將她牽引到他面前。

唉,這樣的男人不適合她的,老天爺在開什麼玩笑?

「你他媽的混帳!傍我站住!」他滿腔氣血直往上翻涌,幾乎以為自己見著了女羅剎。

是怎樣的女人會在見血之後無動地衷、不當人命是一回事?

如果女人都像她一樣冷血,黑道里就會是由女人來主宰一切。

就他所見,她殺人時連眼楮都沒眨一下,根本就像慣于殺人的職業殺手。

職業殺手!?對了,她一定是職業殺手!

但職業殺手要取人命向來保持神秘,出手時不會讓第三者「參觀」,他懷疑她怎麼沒有順便給他這目擊者補上一槍。

走在邊緣地帶太久,他相信有些游戲規則不會變。

就在此時,她真的停下腳步回頭,還以一種教他反感的奇異眼神、詭譎眸光望著他。

「容我多此一舉說明。」讀出他在狂怒下的疑問,她露出教人目眩的笑容,淡淡地把話說完︰「我停下來,不是因為你叫我停,而是我自己想停。」

「哼,你停下來做什麼!?」他沒好氣地問。

她淡淡一笑。這家伙似乎忘了剛剛是誰吼著叫她不準走、要她站住……太多的刺激與不能相容的情緒糾結,讓他的思緒霎時亂成一團,差點忘記揚嗣不久前中槍身亡、死在一個女人手中的事實。

他終究是無法相信,像她這種有著天仙外貌、氣質一如菊蘭清幽的女子,能在談笑之間輕易殺人。蛇蠍美人,大概就是指她這種女人吧!

而她,到底是什麼身份來歷?若她有雇主,又是誰雇她殺揚嗣的!?揚嗣和他一樣有太多「仇家」,一時之間,他推斷不出她背後的主使人。

「多逗留一會兒,是想提醒你一件小事。」她笑道,態度始終不慍不火。

她該走的,不該再和他多有牽扯、多說什麼話,但就是一股不知名的沖動讓她停下腳步,杠上眼前這偉岸中帶著浪子氣息的男子。

他……昨夜顯然睡得不好。

那張英俊瘦削的臉上藏不住未退的疲乏,眼眶下正掛著兩輪熊貓標記,在在都說明他昨夜沒有善待自個兒,給自己一頓好的睡眠品質。

「什麼事?」他忍下心中的怒意,輕緩放下揚嗣的尸體。

眸光愈見犀利,他決定?揚嗣報仇。別說揚嗣對他的意義,她在他眼前殺了他要罩的人,光這點他就不能放過她!

「說粗話實在有損一個人的氣質,虧老天爺給你足以唬住女人的外表,你最好改改出口成「髒」的習慣,不然鐵定會嚇光那些被你外表煞到、想主動投懷送抱的花蝴蝶。」她「誠懇」

建議道。

舉手投足間,他渾身自然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或許對女人會是一股致命的魅力,會讓女人更加著迷,但她仍不贊同他說粗話。

到底是誰的腦筋有問題?

表索怔怔地瞪向她,這個節骨眼,她居然和他討論他的氣質!?

真他媽的──有病!???南太平洋闕龍門私人離島。

端著午膳,管沖不出聲地走進設備先進的科技館。

仰頭望一眼敞開後、陽光遍灑的寬幅天窗,他的視線再度落在眼前坐在熒幕前頭,年近五十卻保養得宜的俊郎主子。

楮空萬里,看來今晚依然會見著滿天燦爛的星斗。

敏銳的听覺,讓唐傲雨不用回頭也知道管沖正走到他身後。不過,他的雙眼仍只是看著衛星從世界各地傳送而來的畫面。

那些畫面,有影子的回報,有某些人的動靜和建築物。

避沖沒多說話,直接將午膳放在靠近唐傲雨的檀木桌上。

「這些孩子還真忙哪,我去叨擾誰會比較有趣呢?」唐傲雨看著熒幕畫面兀自低喃,眼中打著壞壞的主意。

影子組織里那幾個主影將組織管理得那麼好,實在不需要他操心。

看看哪看看,看這回點到誰……現任的闕門九龍,若知道雨閑來無事就在這兒「點名」,決定他們好一陣子的喜憂,恐怕非皺起眉頭不可。

其他退休的長老們不是優閑地作環球旅游,彌補年輕時不得閑的苦勞;就是選定度假勝地,輕松過日子。

就他老大,弄個影子組織玩不說,還時時找事攬在身上怕不夠煩。

真是天生勞碌命!

「期限是不是過了,小姐沒事吧?」管沖想到夢龍只身去清理叛徒,總覺得惴惴不安,縱使有夢影暗中保護,也沒讓他定下多少心。

誰教小姐是他從小看大的,就像他親生孩子一樣呢。

唐傲雨從衛星畫面上轉移視線,似笑非笑地看一眼長年來對他忠心耿耿的老僕。親生女兒,管沖恐怕都不會這般關心。

「那孩子不會有事的,你不相信她的能力嗎?」他有趣地反問。

避沖被堵得說不出第二句話,他不能讓小姐以為自己懷疑她的能力。若他說不相信,他肯定大嘴巴主人絕對會出賣他把這件事說給小姐知道。

與其那樣,他寧可不表示任何意見。

唐傲雨勾起一抹詭譎的微笑,就知道管沖怕惹夢龍不高興。

雖然不插手,她的事他可是一清二楚哪!被她盯上的獵物,想逃過一劫可沒那麼容易,最後這七天活在恐懼中,獵物恐怕是覺得生不如死……若獵物有自我了斷的勇氣,也許會好受些,偏偏,這只獵物膽小如鼠。

要是可以的話,他還真想去現場目擊。???她真的不當殺人是回事,夠冷血的殺手!

然而,若她不是職業殺手,恐怕就是個令人害怕的變態。

「Shit!我天生就是這沒氣質的調調,不希罕什麼花蝴蝶黏上來,不用你在這兒瞎操莫名其妙的心!」

曾被他的粗魯嚇跑的女人不少,但那不關她的事……媽的!

她又害他想起那個該死的女人!

不再多說廢話,他從腿月復處抽出短刀,箭步沖上前朝她出手。她倒沒有直接掏槍朝他射擊,反而從容不迫閃躲著他緊迫盯人的攻勢。

幾次連攻,他連她的衣角都踫不到,氣得更使出全力。

突然,刀鋒劃過她的頰邊,削落了她幾絲烏黑的秀發。

見她神色並未改變,他反而愣了一下,氣喊︰「他媽的,你給我還手!」

「誰家的母親招惹你了,你老問候人家的媽媽。」微微一笑,她依舊只閃躲不還手,幽幽的瞳眸閃著詭譎光芒。

表索被她的笑容震了一下,搞不懂她怎能在此刻笑得出來。

「可惡!你給我出招,少給我扯些有的沒的!」從她閃躲的功力看來,他有理由相信她有不凡的身手。

幾招下來,教鬼索真正意外的是他佔不了上風。

十個鐵漢齊攻都不是對手的他,竟然奈何不了一介女子。

她不出手,難道是看不起他的身手?看樣子她不是有意深藏不露,就根本是在玩他!她忽然停下動作,突兀地定住。他快速出手的刀刃在瞬間差點劃破她的頸動脈,制造出第二具尸首。

表索生氣了,刀刃猛然停在她縴白的脖子上。

冰涼透寒的刀刃抵著她如凝脂般細致的優美頸項,尚未見血,卻在她雪白的皮膚上印入刀痕教人看了心驚。

她故意讓他有機可乘,他殺了她也勝之不武。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僵著臉,神色復雜。

睡眠不足,已經讓他的腦袋夠混沌了,她還老是不按牌理出招,做些莫名其妙的舉動!他不懂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怎麼篤定他急速的動作能硬生生收住。

要是他收不住,她的小命不就沒了,當場魂歸燕西。

不知怎地,他?差點殺了她的可能性緊緊縮住了一顆心。他的手在發軟……為什麼!?對于該殺的人,他以前從未遲疑心軟過。

「給你一個機會,你舍得,就殺了我。」不知抱著什麼樣的游戲心態,她那對像似漾得出水來的黑瞳,閃著教人迷惑的光芒。

想殺她替揚嗣報仇,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她絕對是故意失手的──雖然他不知道她為何這樣做。

「舍得」二字穿透力高強地撞入他心底,在他心中泛起圈圈漣漪。舍得不?舍不得。他訝異腦海里蹦出的肯定答案,立即又自我解釋,哪個男人能對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美人痛下殺手,縱使她不似外表柔弱。

她的美太具靈性,輕易就能說服男人她無害,而對她失去防心,這點恐怕是她做職業殺手的最佳利器。

「是誰派你殺他的?」遲疑半晌,他沒動手,只要個答案。

對了,該死的並不是她,是那個雇她殺楊嗣的人。她是個職業殺手,只是收錢辦事,就算她不殺揚嗣,也有其他人會殺。他要?揚嗣報仇,應該揪出那個縮頭縮腦的幕後指使人。

找出理由後,他要殺她的沖動突然消失,他也沒道理地松了口氣。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看樣子他認定她「受雇」于人,松了口,她豈不是太沒職業道德。

「不說,我就拿你的命償!」

無視仍抵著她脖子、開始吸收她體溫的刀刃,她聳聳肩。

「不是早說了,我這條小命要送給你嗎?」

她的口氣像是在說︰請動手吧,我等得很不耐煩。

「你──」他被她氣得怒火中燒、說不出話來。

「好吧,我說。」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點子,她霍然改變決定。「老實說,他招惹了闕龍門的夢門龍主,讓人家看他不順眼,所以半老不老的命才保不住。」若是揚嗣懂得「安分」之道,乖乖當他揚威門的副首領,豈會落得慘死一途。野心一如江水,足以載舟,亦可覆舟。

「想要?揚嗣報仇,你去找夢龍算帳就沒錯。」

「闕龍門……夢龍?」揚威門最大的合作對像不就是闕龍門?對方一個不順眼,就派人追殺,這算哪門子鬼道理!

由于地緣關系,陰鬼門就算和闕龍門有所接觸,也是以位在瑞士的「雲門」為主。而雲門,向來不是陰險派的作風。

「不想殺我,就別把這冷冰冰的東西擱在我脖子上。」隨手推開那把威脅人命的短刃,她的態度理所當然。

不給他多問的機會,留下一抹淺笑後,她在轉眼間便消失無蹤。

一如她說過的話──她要走,誰也留不住。

以她所展現的絕佳身手以及處變不驚的能力,讓人不得不承認……她要誰的命,誰都得認命;她的身手根本屬于一流職業級的。

表索愕然,眸光卻冷冷凝聚。

懊向誰索的命,他就會去向誰索!

至于她,他有種預感──他們遲早會再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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