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闖禍金釵 第九章

見到朱翎冰冷的眼神里根本不帶溫柔,本來松了口氣的史湘雲,突然涼了一截背脊。

再怎麼樣,她也沒想到他會用如此冰冷的眼神,面對久違的她。既然不想看到她,又何苦大費周章把她弄來,嚇得她差點心髒無力?完全沒變,這男人還是一樣獨斷獨行地自我,壓根兒沒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深吸了一口氣,史湘雲逼自己撇開胸口滿溢、令她無法理清的思緒。

「是小王爺要人捉我來的?」她努力以平穩的聲音問道,不滿的眼神透過柴房鏤空的木窗朝外看,瞥向已走到門外盡職替主子守門的「綁架犯」。

以綁架模式嚇唬人,她有幾條命也不夠他玩。

一听到她生疏的口吻,朱翎的心當下一沉,忍不住嘲弄道︰「因為我根意外會在寧王府見到你這不男不女的裝扮,不由得想和你私下敘敘舊。」

在賈家的時候,除非在第三者面前,她極少乖乖稱呼他為小王爺。

一旦她表現出適當的說話態度,反倒讓他覺得胸口郁悶;令人憎恨的是,她跟二哥說話肯定不會如此陌生。

「小王爺不知,人嚇人會嚇死人嗎?」可惡的笨蛋!在恐懼感退去,漸漸感到安心之後,史湘雲覺得生氣,不免對他有所怨言。

不是開玩笑,她是真的差點被活活嚇死了;甚至,連自己讓歹徒後,被棄尸掩埋的畫面都浮現她腦海中。可想而知,在掙月兌不開對方時,她真以為自己只有死路一條,她有多害怕可想而知。要跟她敘舊,派人在她耳邊說一聲,她就會馬上溜來見他了啊!

而且,她會作這副不男不女的裝扮,還不是為了想來見他。

她雖不願承認,心底卻偷偷地想著,就算只看一眼也好,她可是懷抱著一顆忐忑期待的心而來,誰知道會讓他用這種方式綁來相見,還得承受他莫名其妙的冰冷態度,站在這里被他諷刺一身男僕的穿著打扮。

事實上,她覺得自己現在的這張臉,穿這樣也沒難看到哪里去嘛。

「沒料算到這點。」朱翎平淡地回答,眸光卻恁地深沉。

他只告訴侍從,在不可傷她、不可驚動任何人的原則之下把她帶來。

「算了,小王爺到底想怎麼樣?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就請你快點說。」史湘雲嘆口氣,開始好奇他此舉有何目的,期待答案的心亦漸漸急促起來。

「怎麼,你急著去見某人?」朱翎倏地譏誚。

他不會讓她有任何機會過得了他這關見到二哥,她想都別想!

想去跟別的男人幽會,除非她能踩過他的尸體!朱翎早已確定,無論她會不會屬于他,她都不可能再屬于別的男人,包括他二哥!

他不允許,也不會讓她的目的得逞。

「我……呢,我沒有啊!」史湘雲被他不善的口氣嚇到,語氣顯得不甚確定。

朱翎的懷疑不由得加深,認定她是心虛所以說謊,怒火也慢慢凝聚。他仍舊不能理解,自己對她付出那麼多,究竟有哪點比不上比他晚認識她的二哥。

老天還真是不公平呢!

朱翎無法忍受,如此縱容一個冒犯自己無數回的女人,撇開高傲的自尊心放低姿態百般示好,竟然得不到她的心,贏不過二哥那半途殺出的程咬金。

除了情場失利,他的自尊心也受到戕害。

非常、非常嚴重的戕害。

懊死透頂,二哥到底有哪里比他好?

雖然長得一副桃花臉的二哥,看起來的確很溫柔,可那是不了解二哥藏在無害俊臉底下的劣質本性,識人不清的女人才會傻傻地為他痴迷。而他從沒當過被二哥惡作劇下的受害者,所以對他劣質的性格也就毫無異議。

現在,他終于深深覺得成了受害者。

因為他所愛的女人,竟然一眼就被二哥吸走了魂魄似的;可恨的是他,親眼目睹卻無力挽回。

「小王爺?」眼見他臉色愈來愈鐵青,史湘雲有種不安的感覺,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了哪句話,讓他的心情如此惡劣。

「何事?」朱翎被她一喚回了神。

「如果沒事的話,我該回去找寶玉了。」想嘆氣都嘆下出來了,史湘雲只能百般無奈地道。他發了半天呆,還問她何事哩!

雖想見他可是她沒必要繼續看他擺的臉色。

失蹤好一會兒,賈寶玉應該發現她不見人影,開始找她了吧。不管怎樣,她的確如願見到了他一面,是該死心了。

而狀況失去了控制非她所願,亦非她所能改變。

事已至此,等她回到賈府以後,必須開始查探回家的方法。

來到這個年代以後,讓她措手不及的事情接踵而來,使得無暇顧及自身的她只能恍惚過日,算不清楚到底離開爸媽多久,這下子應該要正視自己的問題了。

雖然因為朱翎,讓她對這個時代多了點不舍;可他畢竟要娶別的女人了,她留在這個時代又有何用,徒增傷心罷了。

「你以為你能走?」眸中冷光一閃,朱翎突然冷笑。

她以為他閑著沒有事做,找她來打發一下無聊的時間嗎?大費周章了半天,若只為了跟她說上幾句話,未免也太可笑。

「你不打算讓我走?」史湘雲駭然愣住,不解他的用意何在,听他的口氣仿佛在預謀些什麼……

「你很聰明。」朱翎勾了她的下巴一下,邪氣一笑,像是贊許她說對了。

含著金湯匙出生、擁有天之驕子與生俱來不輕易放棄與人妥協的霸氣,朱翎是沒打算讓她走,恐怕到死之前都不會同意讓她跟別的男人走。

一旦他認定的事情,要他輕易放棄談何容易!

是他認定的女人,就該是他的女人!

「不讓我走,難道你要把我關在這里嗎?」史湘雲下意識地掃了根本不能住人的柴房一眼,她開始冒起涔涔冷汗,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對她。

他都要娶妻了,為什麼不放過她?

她已經無法猜測,他是因為不曾忘記要整她、報復她的念頭,還是迷戀于不屬于她的美麗軀殼,要娶別人了還想腳踏雙船。她當然很清楚,古代男子三妻四妾是稀松平常的事;不過她可是生在一夫一妻制觀念的二十一世紀,不可能接受古代不合理、貶低女人的做法。

寧可心痛,她也絕不受此委屈,與人共事一夫。

若想享齊人之福,朱翎必定大失所望,她寧死也不會是他的妻妾之一。天下的男人又不是只有朱翎一個,等回到二十一世紀,慢慢療傷,她自然會遺忘椎心之痛,重新尋覓個新好男人,擁有一分專屬于她的幸福。

新女性的愛情觀,自然是絕不委曲求全,枉費時代進步五千年。

不過,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讓受傷的心復元就是了。

話說回來,朱翎要娶她做妾,也沒必要因此把她關起來。看樣子,他是忘不了曾受她「照顧」的過去,決定要罰她了。

「你真的很聰明。」朱翎輕拍了兩下掌心當作佩服。

「你、你這樣做是犯法的。」不會換他打算毀尸滅跡吧?史湘雲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最壞的預感都閃進腦袋里。

死在心上人手中,該是多麼可笑悲慘的情形。

早知道不要喜歡上他就好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根筋燒壞不對勁了,她對他的好感卻是與日俱增;真能早知道,她應該把思念他的心情藏在心中,有朝一日帶回二十一世紀,當作一份美好的紀念品,不該糊糊涂徐地想見娶妻前的他一面。

不跟賈寶玉到寧王府來,才是真的聰明。

「犯法?」朱翎輕輕笑了,陰沉的黑眸閃爍著詭異光芒,他一把扯住史湘雲閃躲的手臂,將她拉回緊貼在自己胸口。俯視全身僵硬的她,他揚起邪氣的眉,在她耳邊喃語︰「你怎麼不問問我,國法是為誰而定的?」

無疑,他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所謂的國法,本來就優先保護皇親貴族,而他正是所謂的皇親貴族;就算他一時興起殺了個老百姓,也絕不可能被迫住進暗無天日的地牢。一旦他犯法,眾人只會忙著替他找理由月兌罪,受害者更可能當場成了褻瀆皇親的罪人。

朱翎沒欺壓老百姓的興趣,但他尊貴的身份絕對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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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府後花園的涼亭里,氣氛詭譎到了極點。

「咳,我說翎,你有沒有看見一個跟我一起來的小廝呢?」賈寶玉跟朱苻交換了一抹眼神後,清了清喉嚨放下手中的茶點問道。

史湘雲在他不注意的時候,就這麼從他的背後失去了蹤影。

等他應付完寧王府的一票女眷,回頭想找她的時候,她竟然不知去向了。他同意朱苻的計劃,騙史湘雲來刺激一下朱翎;可任務完成之後,他畢竟還是得將她完好無缺的帶回賈家,否則如何跟女乃女乃交代。

而且,他跟朱苻都很肯定,她不知是被朱翎藏到哪兒去了。

或許,是朱苻煽風點火過了頭,造成不理想的反效果。可史湘雲既然已是賈家小姐,要過門總得明媒正娶;像這樣不吭一聲把人擄走,實在不是君子作為,更不是皇親貴族值得讓人效法的名門禮儀。

無論如何,賈寶玉都得查探出史湘雲的下落。人是他帶來寧王府,是生是死總要讓他了解狀況。

「府里最近要辦喜事,早晚來來去去一堆人,不過是個身份微不足道的小廝,我怎麼會特別注意?」朱翎優雅地喝了口熱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口氣亦暗示對這類芝麻蒜皮的小事不感興趣,不明白賈寶玉丟了個小廝怎會找他來問。

總之,他撤得一于二淨。

「寶玉是想,說不定你見過,所以問問。」收了賈寶玉一記眼神,朱苻招手要丫鬟替朱翎斟茶,像是隨口幫腔的查探。他一喊話,朱翎就跟著不見人影,隨後連史湘雲也失去蹤影,不找他討人找誰討。

不好把話抖出來,朱苻也確信人是朱翎給帶走。

本來是很好玩的事情,被朱翎這麼一亂,就有點大事不妙了。

寧王府和賈家的交情向來不錯,何況賈家怎麼說也是金陵首富,萬一弄丟了賈家的人,沒有一個好的交代,讓兩家人結下疙瘩總不是好事;再說,史湘雲還是他一時興起,硬是要賈寶玉半拐半騙過來玩的。

如今人不見了,要他如何交代?

「听你們的口氣,好像是準備污蔑我藏了人。」朱翎緩緩放下茶杯,用冷冷的眸光掃過兩人,神態自若地惡人先告狀。是他們兩個瞞著他事情、背叛他的信任在先,所以他半點也不覺得為難他們很抱歉。

「這個……怎麼會呢?」賈寶玉吞咽了口口水,斜眼望向朱苻求救。

般什麼這麼生氣,難不成人不是朱翎帶走的?不能百分之百確定到底是誰帶走史湘雲,但他的態度也很難堅決起來;萬一他和朱苻冤枉了朱翎,搞到最後朱翎翻臉不認人,那可不是能說著玩的笑話。

朱翎平常挺好的,發起怒來可是非同小可,整個寧王府的人都要讓他三分;就連管他很嚴的寧王爺也寧可順從麼子些,省得鬧得寧王府雞飛狗跳的。若非如此,離家月余的朱翎回家,怎會不見寧王爺對他大發雷霆。

恐怕在朱翎回寧王府當天,就已掀過狂風暴雨了。

準備辦喜事,力求歡歡喜喜一家和樂,免得讓進進出出的外人看笑話,想必寧王爺犧牲不少脾氣,才換來寧王府里的風平浪靜。

有個脾氣好壞不定的兒子,當爹的也不是挺容易。

「是呀,不見了個人,我們不過是隨口問問找找,府里要多少小廝使喚沒有,我們怎麼會污蔑你藏了寶玉的人。」朱苻也了解朱翎的脾氣,跟賈寶玉同感,沒有任何證據之前,實在不宜輕舉妄動。

沒冤枉還好,冤枉了他們可有得好受。

家中,他之所以最疼愛這個麼弟,除了因為他在宮內極為受寵、處理事情的手法往往連爹都激賞、亦是幾個兄弟中最好玩的以外,也因為他的脾氣有得商榷,跟他站在同一陣營,絕對比跟他敵對來得聰明。

老愛約束翎的大哥,不就因此吃了不少悶氣。

一肚子氣還無處可發泄,同樣身份尊貴的幾個兄弟,可因此培養出不少好修養,更懂得如何體恤下人,個個都是下人眼中好到不能再好的主子。

「是嗎?」朱翎嗤之以鼻。除非是被人贓俱獲,否則誰再怎麼說也套不出他的話。

「當然,不見個小廝有什麼了不起,我們寧王府又不是賠不起人。」朱苻拍拍麼弟的肩膀,對他異常冷漠。帶些敵意的目光視而不見。他當然明白,麼弟是以為他跟史湘雲糾纏不清,才會對他存有敵意。

所以,他對他的敵意很能處之泰然,一點也不介意。

微微挑眉,朱翎倒也沒繼續盛氣凌人地冷嘲熱諷。

而他的神情寫明,如果大家都有默契,這件不值一提的無聊小事就說到這里大可告一段落,別再討論下去掃了大伙兒聊天的興致,搞得不歡而散。

反正再探問下去,他也不會給他們想知道的答案。

「是沒什麼了不起。」賈寶玉嘆了口氣。

不見個在後頭跟腳的小廝,當然是沒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是,不見的不但是個姑娘,還是他們賈家的十二金釵之一。

哪能再找來個史湘雲呢?

不是他夸口,賈府足以媲美皇帝後宮佳麗的十二金釵,可都是精挑細選再細選的人中之鳳;別說史湘雲是女乃女乃認的養孫女,已經是賈家的千金小姐,光要找個同樣等級的美人賠給女乃女乃,恐怕是難事一樁。

唉,無法逼問朱翎,讓他只能嘆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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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陰暗的柴房中更加恐怖。

史湘雲蜷縮在角落,獨處在沒燈沒火、充滿腐味、足以考倒男人膽量的破舊柴房里,連有幾分優雅意味的蟲鳴,在她听起來都像令人膽戰心驚的催魂曲。不知是幸或不幸,柴房外頭似乎有人輪流看守著,多少讓她覺得安心些。

要是真的只有一個人,她恐怕會害怕得哭出來。

天不怕地不怕,她就怕那些來歷不名的好兄弟啊!

為何她非得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年代,愛上莫名其妙的明朝人?是老天爺開的惡劣玩笑,或者這是她前世的姻緣,她欠了誰的債來還債的?

史湘雲在百思不解後,霍地將整張臉埋在雙膝之間,好希望誰能回答她的問題。

懊不會,還沒死就讓她輪回錯了年代吧?

讓這種荒謬的事發生在她身上,老天爺不是不長眼,就是根本犯了糊涂……

此刻的史湘雲相當同情自己,從來不曾覺得自己這麼可憐過;而會把一切的錯歸咎在不可知的神靈上,似乎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可以的話,她還真想知道是哪尊神仙如此糊涂。

朱翎帶給她的打擊太大,讓她對未知的明天絕望,再也不敢抱存任何積極的念頭。經歷過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情,她卻不曾像現在這般自暴自棄,覺得人生再也無望,僅剩下自艾自憐的力氣。

她勇往向前的力氣,正從身體里一點一滴地流失了。

結果,不管讓她郁卒的原因為何,現在的她恐怕都得當個不肖女,永遠都無法回到爸媽身邊了……

不知不覺,趴在膝蓋上胡思亂想的史湘雲,終于閉上漸漸紅潤的雙眼,在疲憊中緩緩睡去。

嗚,她真的好想、好想回家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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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聲掩門,一道清瘦的身影輕盈地走人柴房。

走到史湘雲跟前,那道身影才緩緩蹲,神情專注地凝視著她斜倒在地上、像小蝦米一樣蜷縮著的身軀。許久之後,他才伸手輕輕撫著她猶有淚痕的臉龐,清亮的黑眸中閃過微微心疼。

總以為她膽大過人,他沒想到她會偷偷地哭;不是為了哭給別人看,她應該是受了驚嚇哭的吧!

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恐怕還沒在這種髒兮兮、一入夜更詭譎幾分的地方過過夜,會被陰魅的氣氛嚇哭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指月復掃過她長長的睫毛,朱翎的確不忍心把她繼續關在這里。

「別踫我!」不知何時,史湘雲張開了雙眼,整個人更往後蜷縮著,以著無比憎恨的眼神瞪視著將她關在這里的朱翎,硬逼自己忽視掉心里頭那股因為看見他而感到異常安心的感覺。

又不是認主人的小狽,被主人虐待了,見了主人拼命地搖尾巴。

哼,這麼沒骨氣的事情她才不會做呢!就算她真有尾巴,極可能見到他便不由自主猛搖,讓他看笑話她也不會承認。

在女人的矜持之下,要她怎麼承認?惱羞成怒之余,她有可能自斷蠢尾巴也不一定。

「呵,你以為我若想踫你,還需要你的允許嗎?」朱翎皮笑肉不笑的,對她惡毒地提醒,一下子就把她退至角落不得動彈。

扁憑力氣,他想對她怎麼樣,都可憑自個兒的高興;何況,他對她會小人的襲擊已有心理防範。

「你……走開……」心慌意亂之下,史潮雲說不出更多更絕的話,大氣都不敢稍喘一下。說大話也不能保平安,何必像個傻子。

朱翎仿佛從頭到腳變了個人似的,讓她覺得好陌生。

而陌生不已的感覺,強烈到令她有點寂寞。寧可抱著對朱翎的迷戀,黯然心傷地回到原來的世界,也比這股教她無所適從的寂寞感來的好。天曉得,她是真的後悔莫及,恨起自己干嗎要跟賈寶玉跑來寧王府。

朱翎冷漠的眼神,在她眼中已酷似冬天冰雪,教她難以忍受。

現在,她不禁想念朱翎的笑,那種不帶冰冷的笑,就算笑得邪氣一點都好……

「我不走開,你又能奈我何?推開我,還是用眼神殺了我?」兩手圈住她的身體抵在木牆上,朱翎眼底滿是譏誚光芒,擺明故意欺負人。然而,貼近她柔軟的身體,讓他整個都被撩撥起來。

他的心和不能用大腦思考的地方,都已不由自主地蠢蠢欲動。

若是單憑著一股沖動,他會在這里要了她。

史湘雲突然失了神,看著近在咫尺、昨日熟悉今日陌生的俊逸臉龐,不知為何深深嘆了口氣。一如她曾有過的念頭,能死在他的手上,或是被他侵犯,總比被個陌生的變態糟蹋來的好,就當作留下明朝一游的紀念又如何!

至少,若她在最壞的情況下真做了鬼,也會心甘情願些。

既然如此,還掙扎什麼呢?逃不過,干嗎還浪費寶貴的力氣;何況她是真的喜歡他,縱使他變了也沒辦法抹煞自己的心情。

當個敢愛敢恨的女人,總比當個畏畏縮縮痛哭的女人好。

察覺她的態度轉為消極,連最後的掙扎似乎都放棄,朱翎略有所思的眸光一閃,靜靜地問︰「怎麼,你打算讓我為所欲為了嗎?」

「我覺得女人很可悲。」史湘雲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什麼意思?」

朱翎自然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說出這一句怪怪的話,但在微弱的月光映照下,從她充滿悲傷的美麗眼眸里,竟深深地體會了她所謂的悲哀。他的心揪痛了一下,無法強迫自己忽視眼楮里看見的事實。

縱使,他根本還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悲傷;只是,現在的她,應該覺得憤怒而非悲哀啊。

史湘雲幽幽地凝望著朱翎,似笑非笑地瞅著他,像猜謎地道︰「想要的時候得不到,不想要的時候逃不掉,不是女人生為弱者最大的悲哀嗎?」

朱翎眯起了眼,沉默無語。隨即,他放開她豁然起身,打算旋身而去。

不管她話中的涵義為何,至少他能明白她話里的諷刺——他仗著身份和體型力氣的優勢,將她欺負了個徹底,所以無力招架的她惟有認命承受的悲哀。這一部分,他絕對不會听錯,讓他像是受了她一記沒有出手的重拳。

也許他憤怒,但他並不是卑劣的人。

「你、你要走了?」

「我並不認為你需要我的陪伴。」朱翎睨著雙手抱胸的史湘雲自嘲。

「我……」可是她不想再留在這里。

被嚇醒了,外面的天已黑得更沉,她哪還睡得著?

「你?」朱翎等著下文。

「我、我想……我是想……」想離開這里,再也不回到這個鬼地方來了。史湘雲倔強地咬著下唇,吞吞吐吐說不出實話,乞求他好心點讓她走。自尊心就剩下那麼一點點,如果連那都得舍棄的話,也是很悲哀的。

可是、可是這里又黑又髒又臭,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史湘雲的半顆心企圖說服自己放段,半顆心卻無法舍棄自尊心,導致求與不求他的念頭在腦中吵著,讓她的眼神更加閃爍。

可恨,世上就沒有兩全的好事嗎?做人為何非得如此為難自己?

「想什麼?這兒夜里活像個鬼屋,待久了讓人心底發毛,要是你再不趕緊說,我可就不跟你在這兒慢慢耗了……」用詞雖冷漠,朱翎的口吻卻不由自主地放軟下來。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幾句無心的話,當場嚇出史湘雲一身冷汗,也令她僅剩的自尊心和理智崩潰。而他的話都還沒說完,她幾乎像是真見鬼一般,一臉慘白地從地上跳起來沖到他身邊,毫不考慮地緊抓住他的手臂。

她無法抹去一個人待在這個鬼地方的恐懼感。

「別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環視益加陰森的柴房,縱使淚水倔強地漾在眼眶不肯掉落,她終究不顧顏面地哀求。都怪他,沒事把好不容易睡著的她吵起來,害她的瞌睡蟲全被趕跑了。

事到如今,都這個節骨眼了,她還要自尊心干嗎?!

朱翎錯愕地望著她,覺得整只手臂漸漸溫暖起來,連同他的心;須臾後,他緩緩揚起了一抹她久違、渴望看見的溫柔笑意。

原來,她還是像個女人可愛些。

至少有那麼一刻,朱翎忘了所有的憎怒與受傷的情緒,欣賞起她不再倔強之後,顯得格外可愛、令人心疼憐惜的反應。

只可惜,她忙著環顧陰森的環境,始終未曾抬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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