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茵茵也難以成眠,她在行李箱中找出數碼相機,取出軟盤放到電腦里,發現在好友雪兒的婚宴上,她竟然不小心照到一些杰斯的相片,雖然他不是照片中的主要人物,並且都站在遠處,神情好肅穆,但「聊勝于無」。
可是光是這麼看著他,她的淚就忍不住無聲地掉落,心情好比沉重的夜,充滿無盡的苦悶和心酸。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相思之苦,但她知道再怎麼想念也喚不回他了!
她把那些照片列印出來,把有他的部分剪下,裝入一只碎花拼布縫成的小袋子內,她想把它埋到後院里。
也許這方法可笑,也埋葬不了她的感情,但她不想睹物思人,平添痛苦。
她拭去淚,穿上厚棉襖,走出房門,到地下室取出手電筒和小鏟子,然後往後院走去。
寒風中,一整排老榕樹的「胡須」似乎更長了,以前狗兒臭皮最喜歡在這里埋東埋西的,現在這里卻埋著臭皮。
茵茵記得她十五歲那年,愛玩的老狗狗臭皮壽終正寢,她傷心地哭了好多天,最後歐豆桑為了安撫她,親手將它埋在院子里。
「這樣他就能永遠待在咱們家,陪著你了。」她依稀記得歐豆桑耐心地安慰她。
她深深地感懷,仰望天際,灰澀的天空沒有星星,因為星星都墜落在她的眼角,她輕嘆,蹲,開始挖土。
唐澤智也還沒入睡,從書房看見後院有燈光,覺得奇怪,離開書房朝燈光走去,發現竟是女兒。
「小茵,你在院子里做什麼?」
「呵!」茵茵被突來的聲音嚇了好大一跳,跌坐到地上,淒慘地回眸,看見老爸,哀叫一聲,「噢!歐豆桑,你怎麼突然跑出來嚇人嘛!」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好寶貝。」唐澤智也苦笑,彎下腰將她拉起,發現她哭過,疼惜地說︰「瞧你一張小花臉,怎麼了?那麼想念臭皮嗎?明天歐豆桑再買一只狗狗回來陪你。」
「歐豆桑,不是因為想念臭皮,而是……」茵茵欲言又止。
「而是什麼?」唐澤智也問,這才發現榕樹下有個小坑洞。
「我想埋葬一些東西。」茵茵斂眉嘆息。
「是什麼?可以告訴爸爸嗎?」
茵茵眼中轉著苦澀,但歐豆桑關懷的眸子令她無法隱瞞,「我認識一個男子,我愛他卻得忘了他,我想埋了他的照片,不再想他。」
原來女兒長大了,還交了男朋友,「是什麼樣的男子?」唐澤智也並不是老古董,雖然本身受的是傳統教育,但他的思想絕對跟得上時代潮流。
「他……」是個大聲公,吼人像打雷,常常嚇人,這是他的缺點,但茵茵沒有這麼說,她說的是令她難以忘懷的「事實」,「他對我很好,溫柔體貼,事業上也頗有成就,他曾向我求婚,但我不敢答應,也不敢讓他知道我對他的愛,因為……我不確定他是不是真的愛我。」
唐澤智也拍拍女兒的肩,語重心長地道出自己的經驗︰「愛上一個人是很美好的事,一定要讓對方知道,並用行動告訴對方自己的感情。」
「我是女生,又不是男生!」茵茵局促地說。
「不管男生女生,不敢大聲說愛就是懦弱!」唐澤智也執著的語氣震懾了茵茵,她完全沒想到歐豆桑對「愛情」竟有這麼勇敢前衛的見解。
反觀她自己,怕東怕西的,根本不像個e世代的人!她的雙眸因佩服而瑩亮,訥訥地問︰「但……如果對方不是很愛我,那怎麼辦?」
「那我就挖出他的眼珠子來洗一洗,叫他把眼楮放亮點,唐澤家的女兒可是金枝玉葉,若非真心相待,就別斗膽求婚!」唐澤智也似真非真地說,逗得茵茵一張苦瓜臉怔了一怔,隨即綻放出許久不見的笑容來。
「噢——歐豆桑……」茵茵捧月復大笑。
唐澤智也也露出微笑,充滿智慧地對女兒說︰「我看你還是別埋了,就算埋了有形的照片,也消不去無形的想念,如果他愛你,我相信他會再出現的。」
茵茵想了一想,覺得好有道理,充滿信賴,重重地點頭。
見女兒恢復開朗,唐澤智也心情也跟著愉快,提醒道︰「來吧!陪歐豆桑回房去,明天咱們全家一早就得要到你大伯家去觀禮,你秀明堂姐訂婚,若遲到可就失禮了。」
「我倒是忘了,我還答應幫她照相呢!」茵茵拍了自己的額頭一記,都怪她想杰斯想得魂不守舍。
「回房早點睡。」唐澤智也伸出臂膀。
「嗯。」茵茵一手挽著爸爸,一手拎著裝照片的袋子,信步走回主屋,慘淡的心情被一道亮麗的彩虹取代了。
翌日上午——
「卉卉、小茵你們準備好了沒?」唐澤智也身著隆重的傳統日式禮服,在臥房外等待妻女。
「就好了。」盛裝打扮的兩人一同回答,開了房門走出來。茵茵梳了公主頭,著一身白底織著鈴蘭花的和服,相當清新動人;山口卉卉則是綰著優雅的發髻,身上的和服是昂貴的博多織,精細的花案令人激賞。
「我真是太幸福了,老婆女兒美若天仙。」唐澤智也開懷大笑,一手挽著妻子,一手挽著女兒,走出宅第,親自駕著豪華座車出門去參加大哥女兒的訂婚典禮。
唐澤智也的大哥家並不遠,十分鐘車程就到了。離訂婚儀式還有一個鐘頭,茵茵和一群堂姐妹們全在房里陪秀明堂姐,她拿著數碼照相機,左一張右一張,十分盡職地拍攝秀明堂姐和大伙兒的合照。
「小茵,等我結婚,可要指定你當伴娘哦!」秀明堂姐一向反傳統,今天所有家族成員都穿和式禮服來參加她訂婚,卻只有她這個「當事人」穿法國進口的西式禮服,也許是因為未來堂姐夫是一位法國藝術家,她也受了燻陶,據說結婚後他們決定回到巴黎定居。
「我已經當過伴娘了耶!」茵茵有意推辭,她不想站在陌生伴郎的身邊,更怕觸景傷情。
「那就別選她了吧,秀明堂姐。我听一個阿婆說,如果當了兩次伴娘就得再當第三次才嫁得出去呢!」堂妹秀芳說道。
「是啊,是啊,我也這麼听說,我家隔壁有個女孩就是當了兩次伴娘,結果沒人再邀她當第三次,一直到現在都還嫁不出去呢!」這話題引起女孩們的熱烈討論。
「噢,真令人同情呵!」
「我就不信邪,哪有這種事,我已經當過兩次了,我男朋友還不是照樣求婚。」
「我也不信啊!」茵茵參與意見,發表言論,「如果有一對戀人真心相愛,無論那女孩當過幾次伴娘,那男子都會娶她的,除非是遇到負心漢。」
「小茵說的有道理,那就來當我的伴娘吧,婚禮就在這個星期天。」秀明堂姐拍手稱贊,對茵茵眨眼楮。
霎時所有堂姐妹的眼楮都望向茵茵來,茵茵知道她們的疑慮,為了打破她們的迷思,只好點頭。
「太好了,等會兒禮成,你留下來試穿禮服,是我特地從法國帶回來的,很別致哦!」秀明堂姐俏皮地向茵茵眨眼楮。
「好。」茵茵擠出笑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