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貼身女僕 第二章

九年後,炎炎夏日的夜晚——

「我考上駕照了,我太厲害了……哇哈哈……」甜芸高興得歡呼,臉上掛著燦爛的笑,手上的除塵毯子拂過季騰遠的桌案上。她開心得不得了,今天可是普天同慶的大日子啊!

她滿十八歲算是個大人了,而且她考到駕照,等不及想要跟季騰遠分享她的快樂,可是他卻遲遲末歸;她探頭出窗外,他的車子還沒有回來。

唉!她嘆口氣,坐在窗台上發起愣來,其實只是她一廂情願,急著想要跟他分享,而他並不見得會因此多看她一眼,或者替她高興吧!

在父母去世後,季騰遠雖沒有趕走她,卻也沒有特別照顧到她,他仍是態度冷傲,常常都是沈默不語,對他而言,她不過是個礙眼的小女僕罷了。

她真不知自己是怎麼搞的,是早就習慣了他的冷漠,還是天生賤骨頭,就是願意服侍他,從替他整理房間,準備餐點,到整熨衣褲……一樣也沒少過,最近這些年還得替他接听愛慕者的電話,找他的女同學不少,泰半都過不了她這關。

甜芸偷笑,有份奇特的情愫在心底深處靜靜地蕩漾。說穿了,她喜歡季騰遠,這份喜歡來自於多年前的一個擁抱。

那年他國一,她才讀「小三」,他們同時失去了摯愛的親人,她哭得曦哩嘩啦,他緊緊地擁抱著哭泣的她,不只化解了她的恐懼,也給了她溫暖。

打從他抱著她的那一刻起,她決定喜歡他,而且永不改變。

不是沒想過,說不定他剛好也需要安慰,所以才「順便」抱著她的,可是她願意相信,他不是真的那麼冷漠,也認為他對自己不是全然沒感情的。

因為這九年來,他總是主動為她做一件重要的事,簡直教她感激涕零!

他一直都代表她的「家長」,參加學校的親師懇談會。這個親師懇談會在古早以前的年代叫做「母姊會」,通常是老媽或長姊去共襄盛舉,總之就是夫子和家長的會面。

記得她小四的新學期開始,舉目無親的她收到通知單後,一個人愁眉苦臉地坐在客廳,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整晚坐在那里發什麼呆?」季騰遠似乎是看不下去了才吭聲。

「我……我……明天……晚上……學校辦懇談會。」她滿月復苦惱和哀怨,交出捏在手心里早已嚴重變形的通知單。

他接過去看個仔細,思量了一下,說了句︰「我去。」

「真的!謝謝主子、謝謝主子……」她像個受寵若驚的小奴才,天真地大叫,瞪大眼楮瞧他,胸腔一陣灼熱,當下抱著他感謝萬分。

棒天,他當真化身她的「家長」參加懇談會,班上頑皮的男生看見她的「家長」,還捉弄地叫嚷︰「貝甜芸,你可真會唬人,帶一個冒牌的爸爸來!」

噢!她對他們翻白眼,羞窘得要命。而季騰遠始終不苟言笑,像個超級嚴肅的家長,她發現他雖然沒有斥責那些「皮蛋」,卻用雷射炮般的目光,狠狠地掃射他們。

夫子知道她的況狀,立刻見義勇為地過來斥責了那些男生。

懇談會很快地開始了,她看著季騰遠在家長通聯上簽了名,而她和其他女同學退到教室外的走廊,但她沒有離開,躲在窗外看著季騰遠坐到她的座位上,心里覺得和他好似貼近了。

夫子站上講台,開始落落長的演講。「首先歡迎各位家長參與今天的會面……」

甜芸趴在窗台上,在外頭听著有催眠效果的致詞。

夫子問著台下的家長們︰「各位家長,認為我們學校的安全設施有什麼地方需要加強的?」

她真的快睡著了,忽然她看見她的「家長」舉了手,睡神一下飛走了,她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地盯著季騰遠,所有的家長也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站了起來,用大人般的口吻,不慌不忙地說︰「貴校的校門老舊該更新……我可以盡我的能力出資重建。」

哎呀!這樣寶貴的意見出自他少爺的尊口,真是令她這小女僕驚嚇過度。那個校門那麼大一片,應該是所費不貲吧!

她知道他繼承了季家很多很多的財產,可是他會不會因此以為自己可以當個散財童子?她真的弄不懂他為何要有此等善舉。

事隔一星期,學校派人到家里來送感謝狀,甜芸星期一上學時發現斑駁的百年校門更新了,換成嶄新的自動式鋼鐵門,學校還在門的明顯處題了字,寫著季騰遠先生敬贈的字樣。

她真是感覺與有榮焉,同學知道那是她的「家長」捐獻的,見了她也都一副肅然起敬的模樣,害得她走路都有風了!

想起了往事,甜芸心底滿滿足對他的謝意,暗自偷笑。

「你在笑什麼?」這充滿男子氣概的聲音,伴隨著鑰匙放在桌上的聲音一起響起。

「沒……沒有啊,你回來了。」甜芸嚇了一大跳。哇——有沒有被當場逮著啊?!她的表情沒透露什麼秘密吧?

甜芸笑嘻嘻地迎向她的主子,他好高,五官漂亮出眾,不過是簡單的牛仔褲配上素色T恤,穿在他身上就足以顯出他的帥氣和英挺。

她這小女僕很樂意地接過他手上的書,整齊地擺在桌上,不忘噓寒問暖地問︰「你今天好嗎?」通常他會發出蹲馬桶般的聲音回答她,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嗯。」季騰遠盯著甜芸眉開眼笑的小臉,納悶地坐到椅子上。

「你今天得請客哦。」甜芸挨近他,笑著對他說,取出口袋里簇新的駕照,放到他桌上。

季騰遠面無表情地將目光移向駕照上她模樣清靈的照片上,低聲問︰「要我請什麼?」

「帶我去大人去的地方。」甜芸大膽地提議。

「哪里算是大人去的地方?」季騰遠抬起臉,好整以暇地問她,深不可測的目光隱約帶著嘲笑。

甜芸噘起唇。「就是你常跟你朋友花枝和黑皮他們聚會的地方嘛!」他的那些朋友常來家里,她全認得。「他們不是常說在哪家pub里有美眉多辣之類的……」這些她都哈很久了。

季騰遠並無意附和她,她這個剛畢業的高中女生,在他眼底和幼稚園畢業的差不多;要他帶著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孩出門,那是件很丟臉的事,而且她愚笨的程度可能超乎他的想像,這九年來他恨透了她媽也恨透她,對她極盡冷淡;但她卻像扯也扯不掉的麥芽糖似的纏著他、黏著他,最近他更是一看到她就心煩。

「為什麼想去?」季騰遠耐著性子問。

「人家只是想證明自己是個大人了嘛!」甜芸說。

季騰遠嘲諷地挑眉,光听這個答案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大人,大人何需什麼證明;何況他也沒空,前些日子他的教授替他寫了推薦信給哈佛大學,他已接到入學通知,打算明天下午就要出國了。

甜芸見他久久不語,彎下腰來問他︰「好不好嘛?」

季騰遠瞪著那雙亮燦燦的眼楮,懷疑她的視力是不是有問題,不然為什麼總是看不出他討厭她。也許是他表現得不夠狠心,那不妨就在離別前夕讓她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他的邪惡。

「好。」他漠然地說。

甜芸快樂地歡呼著,隨即問︰「幾點出發?」

「十點。」他看她呼呼的,很有犯罪的快感。

「我該穿什麼衣服?」甜芸認真地問。

「當然是要看起來像個大人的。」季騰遠忍不住嘲笑。

甜芸開心過頭了,想也沒想的就摟著他的頸子,親了他的頰一下,翩然離去。

她居然膽敢……突襲他!季騰遠愣住了,完全來不及反應,瞪著她縴柔的背影,雞皮疙瘩掉滿地。

他忿然地想著,她是不是故意把胸前的柔軟觸踫在他胸口上?

他鼻息間隱約殘存她唇上香甜的氣味,心莫名躁動了起來,熱流直往臉上沖,這「狀況外」的舉動居然令他內心騷動不已。

拿起桌上的水一口飲下,阻止某些沖動擴大;這樣的沖動,一向只有和不知名的辣妹在暗巷里胡搞才會發生的。

這一定是錯覺,他這陣子太忙了,忙得毫無時間去釋放他的血氣方剛;下次,只要她再敢造次,他會毫不留情地制止她!

晚上十點,季騰遠房門外傳來甜芸開心的聲音。「主子,我先去開車哦!」

季騰遠正好整理完行李和護照,她忽然傳來的聲音令他分神,心不受控制地一陣灼熱,記憶里某種柔軟的踫觸干擾著他,他用力地排斥那躁動的感覺。

「嗯。」他悶悶地吭了一聲。听見她飛揚的腳步聲離去,他有說不出的惱火,可不想立刻下樓去迎合她,刻意踅進浴室去梳洗,打算讓她多等一會兒……

甜芸小心地倒車,把豪華大車子從車庫里開到院子,耐心地等著季騰遠,但他遲遲沒下樓來,倒是他的朋友黑皮來了。

老遠地她就看見門房大叔幫黑皮開了大門,他就像進出自己家里熟悉般的走了進來。

「嘿,高中女生,你會開車啊?」外號黑皮的黑浩然長得很高挑帥氣,樣子像偶像劇「流星花園」里的道明寺,不過他時常是笑容迷人,不擺酷;他就在附近兼家教,下課常順便到季家來串門子。

「黑皮大哥,我有駕照了呢!」甜芸搖下車窗,亮出駕駛執照。

黑浩然眼楮一亮,卻不是為了那張了不起的駕照,而是她清純誘人的可愛模樣,今晚的她看起來和平常很不一樣,特別的正點。他留心到她平常都是扎著馬尾,此刻卻是長發垂肩,使她多了分女人味,而那雙露在削肩夏衫外的手臂,水水女敕女敕的,令人很想咬一口!

「太好了,你大哥有沒有要買新車送你啊?」他彎下腰來模模她的頭,真不知季騰遠有沒有發現這個毫無血緣的妹子長大了?他老早就發現了,而且暗自為她動心,他想若是季騰遠再那麼刻薄她,那他可要當仁不讓的把她「接收」了。

「哪可能。」甜芸皺皺鼻子。

「他居然連一個臨別禮物都沒送,可真是小器到家了。」黑浩然搖頭晃腦地說。

「什麼是臨別禮物?」甜芸不懂他怎麼會這麼說。

「他明天要出國去了,你不知道嗎?」黑浩然揚起眉宇。

「哪一國?」甜芸以為黑皮在開玩笑,因為他最愛說笑了,每次老是說些笑話讓她狂笑。

「美國,他要進哈佛大學攻碩士。」

甜芸看黑皮的表情不像說笑,目光暗淡了下來。「你是說真的,還是唬我的?」她想確定。

「他打算在美國定居了,他沒告訴你嗎?」黑浩然透露了一個更有殺傷力的消息。

甜芸一臉茫然,心情也灰暗了,她當然不知道他要出國的打算,季騰遠不會告訴地這個小女僕的。她一顆心揪住了,萬般苦澀的滋味溢滿她的胸口,令她說不出話來,經過了九年,他終於要遺棄她了,明天以後她將見不到他。

「你要上樓去找大哥嗎?」甜芸沙啞地問。

「不了,我其實是來看看你的,他沒什麼好看的,明天我會來送他。」黑浩然有意無意地透露出對她的情愫。

「那……明天見了。」甜芸完全跟他不來電,只在意季騰遠。

「我還沒說要走呢!這麼晚了你要去哪里?」黑浩然感興趣地問。

「我……」甜芸一時竟想不起自己要去哪兒。

這時季騰遠慢條斯理地從屋里走出來,黑浩然看見了,表情曖昧不明地「哦」了一聲。

「你這麼晚了還不回去?」季騰遠走過來拍拍黑浩然的肩。

「這麼晚了你們要一起出門,真是難得啊!」黑浩然強調「一起」,擺明嚴重的懷疑。

季騰遠雙手悠閑地擺在牛仔褲口袋里,愛笑不笑地說︰「你也可以一起來啊!」

「到底要去哪里?」黑浩然很想知道。

「是我要他帶我去大人去的地方。」車里飄出甜芸氣若游絲般的聲音。

兩個男子同時看向她,而甜芸在接觸到季騰遠諷刺的眸光時,落寞地垂下眼簾。

黑浩然故意夸張地質問好友︰「你要誘拐剛成年的少女嗎?」

「你少發神經,她只是想去泡PUB,想跟嗎?」季騰遠無所謂地說,開了駕駛座的車門,示意要甜芸下車。

「你不坐我開的車嗎?」甜芸的失望更深了。

「我還要命。」季騰遠毫不留情地說。

甜芸唯命是從地下了車,胃卻痛苦地翻攪著。

黑浩然察覺她的情緒,輕摟她的肩安慰。「坐我的車。」

甜芸知道黑浩然是好意,可是當著她的主子,她怎能點頭說好呢……她閃爍的眼楮飄啊飄地飄向季騰遠,他一臉的冷,完全不表意見。

甜芸腦子一片空白,知道他明天就要離開的消息,就已讓她的心全亂了,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留在家里,哪兒也不想去,更想問他個清楚——他走了,她該怎麼辦?

其實他會給什麼樣的答案,她猜也猜得出來,他一定會不當回事地嘲笑她。

多重的失落感打擊著她,一股想叛逆的意念驀地隨之升起,既然他那麼不在乎她,她又何必自作多情。

「我坐你的車。」她對黑浩然說。

「我的車就在門外呢,公主這邊請。」黑浩然心情大悅地輕摟著她的肩走向大門外。

那聲極力討好的「公主」,敲向季騰遠心底某個灰色地帶,一雙鷹眼不客氣地瞥向他們的背影,真不知黑皮那小子何時變得這麼明目張膽,明知甜芸是他看管的女僕,還敢大搖大擺地約她,擺明了是向他的權利挑釁!

月光下他們似乎在說笑,一副卿卿我我的模樣,令他心底很不平靜。

他是怎麼了?

竭力撇開這奇怪的情緒反應,他逕自把車開走,朝黑夜而去,但夜風只令他更煩躁。

入夜的pub里,滿滿都是穿著時髦的年輕人。甜芸被夾在季騰遠和黑浩然之間進了pub,震天價響的樂聲令她心花怒放,舞場中人人都跳得很high,她好奇地東張西望,隨著侍者的引領到樓上的座位。

「人很多,好好跟著,別走散了。」黑浩然對她說,牽住她的手。

甜芸沒法子拒絕,知道他是好意,但她多希望牽著自己手的人是季騰遠啊!

甜芸掉頭去看他,不過季騰遠才沒空理她,一個美艷的女生拉著他說話,而他立刻跟那個女生進了舞池。

甜芸不自覺地嘟起小嘴,坐定後她悶悶地點了很多食物,卻也不忘替季騰遠點了一份女乃油燭烤蝦。

「你怎麼知道他愛吃這個?」黑浩然訝然地問。

「我想他會喜歡吧!」甜芸聳聳肩,她這女僕豈是當假的,跟他一同在季家吃住那麼多年,她算是很了解他的習慣。

「你有沒想過高中畢業後要做什麼?」黑浩然問。

「擠大學窄門吧!」甜芸心不在焉地應著,目光老是不受控制地飄向樓下中庭找尋季騰遠的身影。她吃驚地發現季騰遠和那個女生大跳貼面舞,身體彼此挲摩著,她看得目瞪口呆,原以為他對女生都很酷的,此刻她才知道自己錯了,其實他只會對她要酷。

她失望至極,覺得有說不出的委屈。等了很久,他終於上樓來了,侍者也送來美食,甜芸下意識地不理他,不發一語地低頭用餐。

「帥哥,好久不見,這啤酒不錯喔,請你試喝。」女子熱絡的聲音在桌邊響起。

甜芸豎起天線般,警戒地斜過眼去,瞧到一雙美麗修長穿著馬靴的腿,超短的裙子……她狐疑地抬眼,看見一個手上提著酒瓶的女生,分別為季騰遠和黑浩然各倒了一杯酒,那她呢?

「這個小妹,你成年了嗎?」那女生問她。

當然!可是甜芸拒絕回答,她覺得分不清她到底成年了沒,對她可是種羞辱,也是她自己的失敗。

她恨自己怎麼不穿得成熟點,低頭一瞧——上衣的顏色太素,黑色百褶裙,活像個小學生,噢,她相信這時自己的表情一定很臭!

那女生見她不答腔,也不怎麼理她,轉而問他們︰「好不好喝呢?要不要捧個場?買兩打還送棒球帽哦!」

「陪我跳舞就買。」季騰遠這麼說。

「那有什麼問題。」女孩大膽且大方地挽起他的手臂,當真跳舞去了。

「那女孩是干麼的?」甜芸更悶了,心情壞透了。

「是推銷啤酒的美眉。」黑浩然憋著笑說︰「你好像在吃醋。」

呃!「哪有?」她羞惱地說。

「說得也是,他可是你大哥呢!」黑浩然哈哈大笑。

甜芸暗暗地詫異,原來連黑皮也以為她把季騰遠當大哥,噢!其實他是她的心上人啊,不過這可是個秘密。

此時樓梯口的侍者領著一群年輕男子上樓來,有人老遠地就叫著︰「黑皮,你來了,要不要過來我們那桌?」

黑浩然熟稔地和他們打招呼,對甜芸說︰「我過去一下。」他站起來,還模模她的頭,當她是小孩似的。

甜芸獨自生起了悶氣,所有人都把她當孩子看,對她而言是莫大的傷害!而她真不信她的第一次成人之旅,竟然會在無聊中度過。

「小姐一個人嗎?」

這可是在問她?甜芸抬頭,果真是在問她,還是一個長得俊俏的男生,體格相當健美,甜芸紅了臉。

「算是吧!」反正沒人理她。

那人挺主動的,自顧自地坐了下來。「我叫華峰,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女僕。」甜芸不笨,她不打算把名字報給陌生人知道,誰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華峰一听便知她是耍他的,這還真令他驚訝!他可是轟動「舞林」,驚動「萬叫」,無人不知曉的多金大少,許多pub都是他獵艷的地方,凡拜金女都擋不住他的魅力,難道這女孩連這都不知道?他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

「你真不知道我是誰嗎?」華峰問。通常他一進pub就會先找尋目標,鎖定後展開攻勢,剛才他眼尖發現有個落單的「幼齒」,自信滿滿地才上前來搭訕,他猜這女生一定是欲擒故縱,給他裝。

「不就是個人嗎?」甜芸笑了起來。

華峰的俊臉上長出黑線,又不自主地為她春心蕩漾,望著她笑起來甜得像棉花糖的小臉,真想一口咬下去。「那我們得好好認識認識,要不要賞光跳支舞?」他乾笑,要定她了。

甜芸目光移向舞場中的季騰遠,發現他不見了,剛才他不是才和啤酒妹大跳艷舞嗎?她努力地搜尋,卻沒找著,她有點慌了,他會不會放她鴿子?

「不了,失陪。」甜芸匆促地起身,從座位旁的欄桿向下望,試圖在擁擠的人潮中找季騰遠,但交錯的三D燈影變化使得她眼花撩亂,看不見他使她慌張了起來。

「你在看什麼?」那個叫華峰的無趣地走到她身後問她。

「我主子不見了。」甜芸緊張地說。

他以為她在唬哢他,也沒問她同不同意,便從身後抱住她。

「你……干麼?」甜芸駭異地回頭警告,而好巧不巧,季騰遠和那個賣啤酒的美眉一同朝他們走過來。甜芸一看見季騰遠,總算安下一顆心,可是他臉繃得像鋼板一樣,不知是誰得罪了他。

華峰隨著甜芸的目光看去,見到季騰遠也沒放開她,還邪笑問道︰「他不會就是你的主子吧?」

甜芸正打算以手肘頂撞他這只變態的,但有人比她更搶先一步有了動作

季騰遠不說一句話,拳頭揮向華峰的臉。

「啊!」華峰就靠一張俊臉吃飯,他驚聲慘叫,捧著臉,深怕是不是被打歪了。

「給我走!」這是一聲嚴厲的命令。

甜芸被季騰遠嚇得兩眼發直,不懂他為何要動粗︰季騰遠見她老杵在那里,一把扣住她的手,狠狠將她扯了過來,立刻將她帶離。

「先生,你不是答應買酒嗎?買兩打還送棒球帽呢!」啤酒妹在後頭大叫。

「叫姓黑的買單。」季騰遠頭也不回地撂下話;不理會啤酒妹跺腳,更不理華峰指著他的後腦勺罵,一路將甜芸扯到停車處。

「我又沒做錯什麼?!」甜芸憋了一晚的悶氣,再也忍不住了。

季騰遠卻什麼也不听,直接把她塞進車里,隨即也上車,駛離。

「你告訴我,我是招誰惹誰了?」甜芸一路大叫著。

季騰遠鐵著一張瘟神臉,醞釀著比甜芸更大的情緒。

「我到底是怎麼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甜芸認為是他理虧。

「你不守婦道。」季騰遠終於發出怒吼。

甜芸怔住了,不明不白地被貼上標簽,這種被誣蠛的難堪,加上今晚所受的悶氣,她真是受夠了!「我哪里不守婦道了?你跟不認識的女人一直跳艷舞才是不要臉。」她毫不客氣地反擊。

季騰遠瞪過來,吼她︰「你懂什麼?」

「我懂你其實是個表里不一的大花痴!」甜芸生氣地損他。

「你才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笨蛋。」

「我哪里笨了?」

「全身上下沒一處不笨的。」這堪稱是最笨的形容了。

甜芸氣爆了,小臉脹紅了對他叫︰「對啦,世界上只有像我這麼笨的人才會一直跟在你身邊,聰明的早就懶得理你了,我一定是笨到家了!」

「有自知之明是好事。」季騰遠用最冷漠的語氣說,但他再也沒有听見甜芸潑辣地向他回嘴。

甜芸被他話中的殘忍給深深地刺傷了,天底下只有她這樣的子會跟他玩什麼主子和女僕的游戲,一玩還玩了九年,說破了就是她笨!

實話總是那麼傷人,她卻不得不去面對這個事實,也許今晚就是攤牌的好時機,明天以後他將遠行,今後就是想說恐怕也沒機會了。她心底真是又委屈又心痛,還有萬分的難舍……可是她不想再讓他笑她笨了,她必須學聰明,學他裝冷漠。

「我要跟你一刀兩斷。」她言不由衷地說,想刺激他,又怕他會順水推舟地拍手叫好。

「能斷早就斷了。」這語氣听來像是頗為憤慨,但話里的意思卻又教人模不透。

「那就現在斷。」甜芸真想掐住自己的喉嚨,阻止自己這麼挑釁他,她分明知道自己並不想跟他斷了關系。

黑暗中,甜芸直瞥著季騰遠雕像一般緊繃的側臉,他扯了扯唇角,狀似無奈︰她猜著他的表情所釋放的訊息,卻不得而知,等了好久,他仍然沒有開口,她暗自捏一把冷汗。

他終於開口︰「明天我就要出國了,我不打算再回來。」

甜芸喉頭一緊,心也揪疼了。這才明白,他若走了,那麼就算她不想斷了關系也得斷了,一股熱流在她心底和眼底打轉,她覺得自己的心正強烈地緊縮著,淚水終於隱忍不住地落下。

「那就請你保重了,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沒有我這小女僕,你也會自己打點一切吧。」她語帶哽咽地說。不過,她僵著表情,打算學他裝作冶漠,裝作他要走的事實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

「你也保重。」季騰遠低低地說了一句,濃重的深呼吸聲听來像是嚴重缺氧。

這竟是他們之間的結局!

甜芸不肯相信,心底強烈地抗議著,很想挽回什麼,卻拙於表達且無能為力。她緊緊地搗著唇,深怕自己會不爭氣地哇哇大哭。

季騰遠知道她在哭,卻沒有開口安慰,也沒有像九年前一樣抱著她,任自己的同情心隨風呼嘯而去。

離開後,他將會淡忘台灣的一切,淡忘她;他不需要任何牽絆,任何留戀……但他剛才究竟是怎麼了?見她無知地窩在那男子的懷中,狂燃的怒火燒灼著他的胸口,還真像是一個吃醋的情人!

不,他一定是一時看不慣才會發神經的,對他而言,她只不過是一名女僕,他從不在她身上放任何感情。

既是如此,為什麼他今晚的反應會如此奇怪,感觸又特別多?無解,許多的無解,他阻止自己浪費時間去思考。

車駛向暗澀的夜,听見她的啜泣,他的心底有說不出的沈重,不過他卻一直壓抑著,不曾去分析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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