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韓國釜山近郊的東萊溫泉區櫻花盛開,蜿蜒小徑上,櫻花樹迎風搖曳,落英繽紛,充滿幽靜的朝鮮情調。
十五歲的全小賢牽著她的小白狗在小徑上跑跳,她俏麗的短發因動作而微亂,笑容甜美的臉上微微冒著汗。小白狗毛茸茸的,模樣可愛,一路追隨它的小主人。這一人一狗興奮地往前沖,原本靜謐的小徑充滿她銀鈴般的笑聲,還有狗兒汪汪叫的聲音,挺熱鬧的。
通常全小賢放學後最喜歡的活動就是遛狗了,這只小白狗是前兩年爸媽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取名為「球球」,她好愛它,當它是寶貝,也是唯一的好朋友,因為她是家中的獨生女,父母經營溫泉旅館,十分忙碌,平常只有球球陪伴她。
就在他們興高采烈地追逐奔跑時,小徑前端忽然出現三個穿著高中制服的大男生。他們身上的制服上衣沒有扎進褲子里,書包帶子拖得很長,走路的樣子吊兒郎當,其中一個還抽著煙,一看就是來者不善的模樣。
全小賢一見他們便止步,心頭涌起一陣莫名的不安。她拉著小白狗要往回跑,那三人竟相互使了個眼色,獰笑著朝她走來。
她才跑了兩步,他們就追上來了,並且搶走她手上的牽繩,傾身拍拍她驚懼的小臉,說︰「小妹妹,這種狗很名貴厚,借我們玩玩怎樣?」
「狗……不是拿來玩的!它……需要的是……照顧。」她咬咬唇,因害怕而微微顫抖,但她仍然鼓起勇氣說了該說的話,並伸出手要把繩子搶回來。
「哦!還會對我們講道理咧……你幾年級啦?」三個不良少年不懷好意地冷睇她,故意高高拉起牽繩不還她,這舉動也勒緊了球球的頸子。
全小賢見狀,憤慨地紅了雙眼,不舍地喊︰「快把它還給我!」
三人見她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竟放聲笑了起來。拉著球球的那個人還說︰「不不,小妹妹,你錯了,大哥哥今天就教你,其實狗兒就是讓人玩、讓人耍弄的,人類才是最屌的。」
「不要欺侮球球,把球球還給我……」全小賢心疼地哭嚷著,握起小拳捶打他們。他們的行為哪稱得上是人類?根本是人渣。
「滾開──」不良少年嘻笑地欺負球球,反手使勁推開全小賢,全小賢跌倒在地。
「不要,不要這樣,求求你們……不要,不要欺侮我唯一的朋友,拜托你們……」全小賢苦苦哀求,束手無策地哭著,茫然看著無人的小徑。
沒有人可以解救她和她的狗,她的內心無助且絕望。
此時,小徑的彼端出現一道身影。仔細一看,是一個身著黑色風衣的男子正往這邊走來,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只覺得他隨風揚起的黑色風衣像極了惡魔黑色的羽翼。
他愈走愈近,當他距離她只有十步之遙時,她終于看清楚了。他好高大,戴著墨鏡,薄唇緊抿,一頭波浪般的半長黑發,一身黑色的衣著令她心生莫名敬畏……
她邊啜泣,邊望著他,不知怎地,她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無法分辨他是善是惡,也看不清他墨鏡下的目光,可是她感覺他正在注視哭泣的她。這感覺讓她的身體突然像被點穴一樣無法移動,只能僵坐在那兒哭。
為什麼?這個人有什麼魔力嗎?
「住手!你們這三個混混。」他開口以流利的韓語制止那三個不良少年,聲音低沉,很有威嚴。只見那三名不良少年一回頭,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出手,扣住其中兩名不良少年的咽喉,不客氣地將他們摔出小徑,跌進一旁的草叢里,兩人霎時躺平,動也不動。
另一名少年驚慌地想逃,那男子長腿一踢,正中他的月復部,同樣把他踢進草叢里。
「哇──」全小賢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不知打哪來的英雄,目光緊緊被他俐落的身手吸引,一顆幼小的心深深為他的風采著迷。他一定是有功夫的,而且見義勇為還「英雄救美」,打倒了那三個壞蛋!
他傾身,一雙大手托住球球,把它抱了起來,走向她,蹲,將球球放到她懷里,沉聲問︰「這是你的狗吧?」
「嗯!」全小賢這時已看呆了,無意識地拍撫著不安的球球,也忘了要道謝,只能傻愣愣地看著他。他好帥……鼻梁好挺,薄唇有型,活生生就是漫畫家筆下冷酷又有氣概的男主角,怎麼看怎麼帥。
「他們……全都……‘翹翹’了嗎?」她聲音微顫卻充滿崇拜之情,還伸出食指彎了彎,有點興奮地問他。
他唇角微揚,露出很淡然卻很man的笑意。「他們只是昏倒而已。」
「哦……嗯……」原來他出神入化的功夫只讓他們昏倒,可見他不只有英雄氣概,更是仁慈,而她終于想起要道謝。「謝謝你。」
「舉手之勞,不必謝我。」他仍是淡淡地笑。
全小賢眨眨眼,很想看清他的眼神,可惜,他的墨鏡顏色好深,她看不見他的眼。
「你住哪里?」他問。
「櫻花林里,‘全家溫泉旅館’就是我家。」全小賢誠實地說。
「快回家去比較安全。」他叮嚀她之後起身,臨走前還問︰「要我扶你站起來嗎?」
全小賢的心漏跳了一拍,感覺臉頰好熱。她猛搖頭。「我可以自己站起來。」
說完,她抱著小白狗站起來,可一抬頭,他已走向小徑另一端。她崇拜地凝望著他的風衣瀟灑地在風中飄揚,心想,他真是她的偶像!
以後她長大嫁人,一定要嫁像這樣有氣概的男子漢。
「呃……」躺在地上的三名不良少年突然動了下。
全小賢心一驚,抱緊球球,快步走到小徑的另一端,抄小路回到櫻花林里,進入家中的院落。
她家是一間古老的平房建築,有個大院子,他們全家在曾祖父的年代從台灣移民到韓國,她雖在韓國出生,卻是華人血統。
而位于全家前面那棟兩層樓高、佔地千坪的建築物,就是全家經營的溫泉旅館。「全家溫泉旅館」在東萊溫泉區算是老店了,雖歷經時代變遷,她爸媽仍是以傳統溫泉旅館模式經營,旅館里具有古典風格的陳設和質純的「美人湯」,加上美味道地的溫泉美食是旅館的三大賣點,吸引不少具有懷古之情的人前來投宿。
再者,每間古色古香的客房,室內及室外都設有溫泉池,因此常有台灣和日本的觀光客入住,生意興隆,身為老板的爸爸可說忙得不可開交,身為老板娘的媽媽也忙著數錢,全家只有她最閑,放學就溫書、遛狗、看電視、看漫畫,當英英美代子。
此時才是黃昏,爸媽根本不在家。通常她會閑晃到七點才回旅館的廚房和爸媽一起吃飯,現在時間還早呢!
必上大門時,她還左右張望,確認後頭沒有「追兵」,才安心地鎖門,走過院落,進入屋內的客廳。她坐在椅子上,心疼地解開系在小狽項圈上的牽繩,將它放在膝上,低頭檢查它身上是否有傷口。
「砰!」
寂靜中,她似乎听見遠方傳來奇怪的聲響,很細小,有點像炮竹聲,令她小小受驚。
「砰!」又來一聲!是怎麼回事?她怔住,有種不尋常的感覺,覺得那像是電視影集里才會出現的……槍聲。
會是剛才那三個不良少年在使壞嗎?她以前從沒見過他們……
她很害怕,拚命深呼吸要自己別亂想,這里的治安還不錯,一定是她電視看太多,想像力太豐富了!她甩甩頭,繼續幫球球檢查,它撒嬌地伸出小舌輕舌忝她的手,她愛憐地撫模它,讓它知道現在安全了,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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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約莫六點五十分,全小賢洗完澡,漫步去旅館,從後門直接進入廚房,里頭的廚娘阿姨們正忙碌,但她的餐點早就準備好,放在一旁干淨的餐桌上了。
「小姐,老板和老板娘還在忙,你要不要先吃?」正在料理泡菜冷面的大廚阿姨問她。
「我先去大廳瞧瞧。」全小賢想先去看看爸媽。她走出廚房,經過流水造景及竹林,到了前廳,只見一團台灣旅行團約有四十人或坐或站地等待,一名導游先生正在櫃台前登記住房。
爸媽在櫃台里忙碌地接待客人,連分神看她一眼的時間也沒有,她無奈地退回廚房。真希望自己趕快長大,好能替他們分擔一點工作。
「小姐,走開、走開,我要送房客的點餐上樓了!」一名胖廚娘手上端著四個精致的花梨木餐盤,表演特技般的朝她走來,一路嚷著要她讓路。
她趕緊側身緊貼著牆,好讓對方順利通過,才松了口氣,後頭又來了一個推餐車的阿姨。
「小姐,快閃,不能讓房客久等,泡完溫泉特別容易餓……」推車的阿姨也是一路呼喊,好像她是個路霸似的,她只好又趕緊讓開,深怕擋了去路。
「呼∼∼」她們順利通行後,全小賢吁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沒用,什麼忙也幫不上。
她的腳才踏出一步,大廚阿姨突然沖了過來,喊著剛才推餐車的阿姨︰「阿三──還有一個泡菜冷面特餐啊!是雅竹房的客人點的──」
推餐車的阿姨早就走人了,大廚停下腳步喘氣,連連抱怨︰「這阿三真是辦事不牢,這下沒人手了,我後頭還有活要忙呢!怎麼出去送菜?」
全小賢圓滾滾的眼轉了轉,靈機一動。「讓我去吧!雅竹房是吧?」
大廚阿姨瞄了她一眼,疑慮地「嘖」了一聲,全小賢縮了縮,覺得自己的能力被嚴重懷疑,悶悶地放下手。
「小姐金枝玉葉的,哪能干這種活?」大廚阿姨還是有所顧忌。
全小賢心底很嘔。她哪是什麼金枝玉葉,她是個閑人,若能有代勞的機會,她也覺得很有成就感啊!
「反正人手不夠,我來也行啊!」她這麼說,很希望大廚把送餐點這重責大任交給她。
「我快上高中了,很快就要當大人了。」她努力把自己「放大」。
「喔!」大廚想了想,無計可施之下,只好把托盤交給這個未來的「大人」。「好吧!小姐小心點走,別打翻了。」
全小賢心喜,小心翼翼把托盤接在手上,自信地說︰「你放心,我很快就會把菜送到雅竹房的。」
大廚勉為其難地苦笑點頭。
全小賢迅速離開,上樓,很快就到了雅竹房。
她敲門。「你好,送餐點來了。」她從小耳濡目染,知道該這麼說。
「送進來吧!」
房里傳出的低沉嗓音讓她心神一震。這人不會是救她和球球的那位大俠吧?聲音好像呢!她有股說不出的期待。
門開後,她雙眼乍亮。果真是他!
他似乎是沐浴餅了,換上旅館為客人準備的傳統浴衣,立在戶外露台上的溫泉池旁看風景。熱氣氤氳中,她瞧見他敞開的前襟里結實的胸膛,浴衣外的手臂和小腿肌肉線條優美,膚色黝黑健康。
她以看偶像的目光注視他,很熱忱地說︰「先生,你來我家的旅館,真是太好了。」
費允翔听見她這麼說,掉過頭來,一看是方才那可愛的小女生,不禁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意,黑眸像夜空中的星,慵懶地散放著幽光,打量著她。「這里真的是你家?」他問。
「是啊,因為人手不夠才有機會輪到我送餐,不過,能為你服務,真是我的榮幸。」全小賢心底喜孜孜地問︰「你想在屋里用餐,還是戶外?」
「戶外。」費允翔回答。
全小賢小心地移動腳步跨出門檻,把托盤放到戶外溫泉池旁的木桌上,熱情地說︰「請享用。」
費允翔走過去,坐定,執起筷子用餐。全小賢就站在一旁看著他吃東西,愈看愈高興,愈看愈莫名地覺得自己好幸福,能這樣看著他真好!
「你看著我做什麼?」他抬眼,有趣地問。
「你是打哪來的?」她對他很好奇。
「歐洲。」
「可是你看來像東方人。」他沒有回答,倒是她毫無保留地向他自我介紹。「我是在這里出生的華人喔!我的祖先來自台灣,我會說韓國話,也會說國語,還有台語。」
「嗯!」他仍不答腔,吃他的面。
「我叫全小賢,我的狗叫球球,我真的很感謝你救了我們。」她也好想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可是他喝了口湯,又繼續吃面。
「你一定是來度假的,待會兒若你很無聊,我可以陪你下五子棋啊!我最會下五子棋了……你會下五子棋嗎?」她只是單純地想跟他建立友誼,她好喜歡他。
費允翔並沒有立刻回答她,似乎若有所思。而她就面帶微笑地站在他旁邊,耐心等待,終于他用完餐,說了一句︰「下棋也好。」
她無比開心,迅速為他收拾桌上的空餐盤。「那我去拿棋子,你等我喔!我很快就來了。」
「嗯!」費允翔點了頭,看著她蹦蹦跳跳地跑出他的房間。
他該拒絕她的。他的身分並不適合和一個小女孩打交道,唯一讓他破例的理由只是因為她熱誠且充滿善意,還只是個無害的孩子。
他並不是一個普通人,他的身分是國際安全組織的精銳特務,射擊技術一流,代號「首領」。
這個不為外界所知的神秘組織,吸收全世界的精英份子,功能等同國際警察,人員皆由英美等國領袖親自聘任,旨在維護世界安全,專門懲治不法份子。
今天他的任務便是「終結」一個從中南海逃到這附近躲藏的國際大毒梟。
有時,有人把他誤認為「STAR」車廠總裁,其實「STAR」車廠跟他一點關系也沒有,車廠總裁是他的雙胞胎大哥Kris費,不是他,但壞就壞在他們是雙胞胎兄弟,有張一模一樣的臉,不知情的人都當他是他大哥。
他和大哥只有長相相同,骨子里可是南轅北轍。大哥常是正經八百、不苟言笑;他則是玩世不恭,除了工作,他從不認真看待人生。
「我來嘍!我去向櫃台借棋,那里什麼棋都有,提供給房客解悶用的。」才一會兒工夫,他就听見她柔柔女敕女敕的聲音,她沒敲門,端著一只木制棋盤,上頭放著一缽黑棋、一缽白棋,笑嘻嘻地走進來。
「你好像有心事喔,你在想什麼?」全小賢把棋盤擺上桌,好奇地問他。剛剛進來,她發覺他動也不動地坐著,像是陷入沉思。
「听風的聲音。」費允翔隨口哄她。
「風是什麼聲音?」全小賢坐到他對面,感興趣地問他。
他深幽地望著她,淡淡地說︰「秘密。」
全小賢彎起小嘴笑。「我也常一個人安靜地听周圍的聲音喔,你猜我傍晚時听見了什麼?」
「什麼?」他悠閑地靠著椅背注視她。
「槍聲。」她只是開玩笑,想逗他大笑,可他不但沒表情,唇上的笑也像流星般倏地消失。瞬間,她看見他的眼色變得好深好沈,像幽暗的夜,她根本無法看透。
但至少她還懂得察言觀色,不再制造無聊笑料,因為她並不想破壞自己和他的「友情」,于是細聲問他︰「你要選什麼顏色的棋?」
費允翔警戒地注視她。「你選就成了。」
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悄悄地把黑子留給自己,把裝著白子的缽輕輕推到他面前,對他說︰「我覺得白色的適合你。」
「為什麼?」他輕嗤。
「因為白色代表純潔……」全小賢害臊地說︰「我認為你是好人,我好喜歡你。」
費允翔愣了愣,一會兒神情才放松。「單純的人是你,小妹妹。」
全小賢紅了臉,立刻接收了他說她單純這樣的贊美之詞,但她並不希望他叫她「小妹妹」。「我快上高中了,不是小妹妹。」
他看著她的眼神變得很深,似笑非笑地問︰「那誰先呢?小姐。」
「猜拳決定。」她說完才發現自己有點幼稚,他卻被她惹得笑了,她尷尬地抓抓頭,低聲說︰「不然女士優先好了,我先來。」
「就讓你優先。」
她拿了一只黑棋放在棋盤中央,他接著放了一只白棋在黑棋右邊,他們一個接著一個地放,擋對方的路。她發現自己不只喜歡看他偶爾露出的笑,還喜歡看著他擺棋子時的修長手指,她很陶醉于跟他下棋時的寧靜感覺。
直到整個棋盤都快放滿了,兩人一直沒分出高下。她看看手表,已經快八點半了,也就禮貌地告退。「我只能跟你玩一盤,我要去吃飯,還得回家溫書了。」
「嗯。」他沒有留她,跟她一起把棋盤上的棋子一一收回缽中。
四周很安靜,她心底有個沖動,好想問他明天還會不會住在這里?但他已收好棋並起身走進室內,她的話就梗在喉間,沒辦法說出口。
「再見了……」她端著棋盤走進室內,駐足對他說。
「嗯。」他輕應一聲,對她揮手道別,沒有跟她說話。
她俏皮地笑,走出了雅竹房,把棋子還回櫃台,一個人到廚房吃飯,心底想著他,感覺甜甜的、暖暖的,飯菜雖然涼了,嘗起來卻特別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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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她放學後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雅竹房找他,內心充滿期待。
她敲了敲房門,開門的人不是他,房客已換人了,他走了。
她站在關上的房門外,一顆心好不舍。她真想再見到他!雖然,這也許只是一場偶然的相遇,卻也是一個完美的邂逅,他是她即將走入少女時代之前遇到最好的一個人。
若是還能再見他一面,就最好不過了……
這輩子,再見一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