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底廠里要辦員工聚會,YA!不知道可不可以帶馬子來參加?」
「待會兒問問班長不就知道了。」
「如果可以我也要帶馬子來,她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呵呵……」
一早,保養廠的公布欄前,一群菜鳥技工圍著看公告,很感興趣地討論著員工聚會。
姍姍來遲的貝雨喬換上工作服,心情不佳地進了保養廠,看見公告欄前圍那麼多人,一點也無心駐足去看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倒是她的菜鳥手下們一看見她,忙著圍過來問她——
「班長,廠里要辦員工聚會,我們可以帶馬子來嗎?」
「我也想帶馬子呢!」
貝雨喬一臉陰沈地看了看手下們,他們是一群年紀和她差不多的年輕小伙子,個個臉上都掛著不知人間疾苦的笑容,她心情很糟,才不管什麼員工聚會咧!她只想立刻去工作,忘掉所有的苦惱。
唉!經過了一夜,她仍是忘不了費斯理選妃的事。
「你們當是夏令營啊,干脆全家都帶來圍爐好了。」她冷冷地說了一句,走到自己的單位前去看工作表。
小伙子們見班長臭著一張臉,原本的好心情也消滅了,有人故意挖苦地說︰「她一點也不像個女人。」
「一等一的男人婆,看上去前胸貼後背,動作粗魯,平時嗓門又大,若有男人會看上她,那一定是個瞎子。」這句說得更毒,接著他們像在開小組會議,大加韃伐……
貝雨喬胸口著火般難受,看著工作表的兩眼也瞪直了,她听見了手下們的「指教」,沒想到他們竟敢這麼說她!但,她真的是這樣嗎?粗魯加大嗓門,又前胸貼後背?那豈只是男人婆,根本是只怪物了!
難道……在費斯理眼底她也是這樣的怪物嗎?
也許吧!因為如此,所以他一直都沒有看上她!
「班長……」有人在喚她,她沒听見,仍舊沈浸在自己的苦思中無法自拔。
「班長……」這回有人拍她的背,她才猛地回神,轉頭去瞧,是普立茲,他一臉笑意地站在她身邊。
「干啥?」她蹙著居,雙手插在腰上問。
「噢——你說話就不能溫柔點嗎?我只是想問你,員工聚會時可不可以當我的女伴?」普立茲笑臉變僵,但他盡量維持柔聲細語地問她。
貝雨喬心火燒得正旺,很不幸地他成了受氣包。「什麼叫溫柔我不知道,我讀過的學校從沒教過,你需要溫柔的女伴你另請高明,別邀我這個怪物。」她說完拿著工作表一甩頭就走,召集剛剛指教她的所有菜鳥們過來研討今天接到的案子。
普立茲覺得自己被拒絕得莫名其妙,一點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但他不死心,想著中午休息若有空,他要再接再勵地游說她。
約莫十點整——
貝雨喬和手下們整修著一輛幾乎被撞爛的豪華轎車,拆解了許多零件,全都一組一組地鋪在地上,以免待會兒搞混了。她自己則是比手下們更賣力地工作,蹲在地上整理那些零組件,打算能用的留下,不能用的就更新,但也不知哪里來的一雙紅色高跟鞋結結實實地就踩在她眼前一組螺絲栓上……
「喂,小心點好嗎?」她口氣很沖地警告,那個穿紅色高跟鞋的人退了一步,她並沒有抬眼去瞧高跟鞋的主人一眼,但她注意到那女人退一步時差點踩到一雙黑亮的男士皮鞋。
她訕訕地抬眼,順著那兩雙鞋看上去,看見那個穿紅色鞋的女子有一雙修長美腿,皮膚白皙,長長的黑發配上一張俏臉,是位風華絕代的美人。美人正回頭對被她踩到鞋的人道歉,而那人竟是費斯理。
費斯理的手輕扶在美人的臂上,低聲說︰「別在意。」
貝雨喬心慌亂地跳著,不知費斯理有沒看見她,而她分明很在意他,此時卻怕見到他,于是她很快地低下頭去……
所長匆匆地走了過來,她听見費斯理對所長介紹︰「這位是我們的亞洲總代理商柯夫人,她來觀摩保養廠。」
「不好意思,我剛剛在忙,有失遠迎……」所長說著客套話,向那位柯夫人介紹著廠中最新維修設備,一行人慢慢地走遠了。
貝雨喬沒有回頭去看,帶著混亂的情緒離開保養廠,進了更衣室,想把自己關在里頭一個人靜靜,可她才要跨進去,就被嚇了一跳,里頭怎會有一只臉黑黑的怪物?看清楚點……不就是她自已映在鏡子上?
她用衣袖抹去臉上的髒污,這一抹更糟,臉黑成一團變「包公」了。她惱怒地甩上門,上鎖,往鏡子靠近一步,仔仔細細地瞧著自己,她不只一臉的污漬,還滿身汗水,聞一聞,味道可比臭蟲好不了多少。
舉凡所有男子都會喜歡女人身上有香氣,看起來一臉清爽,說話又輕聲細語吧!而剛剛,她不敢看費斯理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她突然有了自知之明,她的樣子並不像個女人,尤其是她穿著技工服,做著粗重的工作,可說一點女人味也沒有,于是她也相對地失去了正眼看他的自信心了。
手下們說得一點也沒錯啊!她真是不像女人,她親眼看見過被費斯理選中的那名妃子,人家的長相和模樣可是嬌艷欲滴,哪里像她這樣。
她真的好難過,她其實好想把費斯理的目光吸引過來,讓他多看自己兩眼,可是她沒機會了,她要見他比登天還難。
「唉……」她嘆了口氣,坐到地上哀傷了老半天。
突然她靈光一現,想到她不是還沒還他書嗎?她並不是沒有「一線生機」啊!她可以把還書當借口,再次登堂入室去接近他,替自己制造機會啊……
可是,這會不會太厚臉皮了?她要的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結果?
噢,那個結果她一點也不敢去想,她只是抵抗不了自己心底那股強大且莫名的躁動,也許那就叫愛情的力量,而她敗在那股奇異的力量之下了。
她決定臉皮撐厚一點,她想再「近距離」地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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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的夜,貝雨喬把自己梳洗得干干淨淨,換上輕松的棉質上衣和百褶裙,一再地在鏡子前檢視自己,雖沒有成熟女人的妖嬌,但至少一看就知道她是漂亮的女生,她恢復了一點自信,拿了六本要歸還的書,開車前往費斯理的宅邸。
「我要來把書還給費先生。」到了之後,她對啞僕說明來意,有點心虛。
啞僕一番比手劃腳。
貝雨喬弄明白了他所「說」的,費斯理並不在家,看來她是白忙一場了,他一定是忙著生孩子去了吧!她苦澀地想。
「那請你把書拿還給他,說貝雨喬很謝謝他。」她把書交給啞僕,吁了口氣走出大門。
門才關上,她在屋廊外正要走,費斯理開著休旅車回來了,就停在門前,他走下車來,看見了她。
「我……我來還書。」她主動說明來意,但失落的心情並沒有轉好,而且還添上心慌意亂。
「不急,放在你那兒也無妨。」他走了過來。
貝雨喬的腳步定住了,心中的愛戀藏不住地流露在她的目光中,卻笨拙地不知該如何表達。
「晚安。」她飄出這兩個字,在他還沒走近時,膽怯地閃開了。
她人才要走過他身旁,他卻伸出手扣住她的手臂,也沒問她願不願意,拉著她往回走。「我有話要告訴你。」
「什……什麼話?」她心跳急切,水盈盈的雙眼望著他,情緒更是澎湃洶涌。
「進來再說。」
「你是要說你『做人』成功了嗎?」听他聲音沉沉的,她猜想他是否又會對她說出他的秘密?
「什麼?」他疑問的目光射過來。
「沒有啦,我胡說的啦……」
他進了屋,也把她拉進屋,命啞僕送茶到書房,一步也沒停地直接上樓去,她就這麼茫然地被拉著走上去。
一進書房,他放開她,走到桌案上拿了一份文件和一把她似曾相識的銅鑰匙給她。「還記得我說過要升你當車款設計工程師的事嗎?」
「嗯。」條件交換,她沒忘。
「今天我和所長談過,也和你爸談過,他們都認為以你對車子的熟悉程度一定可以勝任,這是空白的車子規格設計圖表,我給你三天時間,交一件符合市場需求、接受度高的車款設計給我,包括動力引擎的形態等……得附加說明,若是需要任何資料,我這里的書全都可以任你借閱,你可以自行進來任意選用。」
貝雨喬愣愣地看著他,他是說真的,而且還找她的長輩們研商,那就不是交換條件了。
好吧!就為了讓他賞識她,只要他的目光焦點多停留在她身上一分鐘,任何事她都要做到。「我會絞盡腦汁去想的。」她接下了那份圖表和鑰匙,但她也有一個要求。「如果我可以做出令你滿意的作品,會有獎勵嗎?」
「你可以給我一點提示嗎?」費斯理瞥著她秀氣的小臉、晶燦的雙眼,真不知她的小腦袋會想要什麼獎勵?
「我胡亂說的啦……」貝雨喬瞅著他認真的目光,臉頰變得好熱,頻頻移動腳步往後退。
「不,你說清楚再走。」費斯理攫住她的手。
貝雨喬腦子轉得飛快,臨時擠出一個答案,紅著臉月兌口而出︰「員工聚會你要當我的男伴才行。」
「沒問題。」他幾乎是立刻回應,連想都沒。
「還有……」她的心跳快到要令自己厥過去。
「還有什麼?」他問。
她要他的一個吻……但她只能在心底說,她不能對他索求無度。「到時再說吧!說不定我什麼作品也交不出來。」
「不會的,我對你有信心。」費斯理拍拍她的肩。
貝雨喬好喜歡他這「哥兒們」的舉動,而且他說對她有信心,真的太令她感動了,忍不住地伸手擁抱他。「就沖著你慧眼識英雄,我會用心為你設計車款的。」
「為我?」費斯理被這一抱震動,他低頭瞥她,當她抬起她清靈的小臉也看著他,他的心又是一陣騷動,她真不該抱他的……
貝雨喬訝異地微啟著唇,真糟,她竟無意中透露了自己的秘密,可是說了就說了,她可得自己「買單」。「不就是為你嗎?是你要我做的。」
費斯理一點也無須費疑猜,從她單純的雙眼就能窺知她是說真的,也看出她本來並沒要這麼說,是不小心說溜嘴的,難道這小妮子隱藏著對他的非分之想?這可是個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的發現,他猜她渴望他的吻。
他真能吻她嗎?盯著她粉女敕的唇瓣,懷抱著她柔軟的身子,說沒有遐想是騙人的,但他沒有理由吻她,若有一定只是一時沖動,他不該放任自己……
貝雨喬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變得好灼熱,她抱也抱了,似乎是該放開人家了,可她好舍不得放,她想放掉的是手上的東西,然後真實地觸踫他啊!
這想法讓氛圍變得令人迷眩,心底的情愫就像一張無形的網,層層地困住她,而她手中的東西真的掉落了,可是伸手觸踫的人並不是她,而是他;他修長的手指輕撫過她的臉,他看著她的眼神深沈如海,暖燙的呼吸好近,近到令她情怯……
「咿咿呀呀……」
啞僕突然出聲,也不知他是何時無聲無息地「飄」了進來,教她驚羞不已。
「擱在桌上就成了。」費斯理下令,同時也放開了她,走到窗旁邊,背對著她。
啞僕把茶水放在桌子上又「飄」了出去。
「我走了。」貝雨喬恍若被敲碎了一場美夢,夢醒後發現自己有點無地自容,無法再停留在這里。
「路上開車小心。」他也沒有留她。
「嗯。」她有些許失望,拾起他交給她的鑰匙和文件,退出他的書房,下樓走出戶外,沁涼的空氣並末吹熄她心中的熱力,方才的一切就像一出未完的連續劇,讓她產生無限的迷思,若不是啞僕進來,他會吻她吧!
以她的直覺判定——他會吧!
噢!真是可惜……她苦笑,笑自己的瘋狂,也笑自己沈醉在那個未完的悸動中。
費斯理從窗邊看著她的車遠去,唇邊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痕,她真是個迷人的小東西,那雙悠然如夢的眼神惹他悸動,他差點就忘情地吻了她,被這樣的小女生喜歡著,他的反應竟是打心底地想笑,她的感情像張白紙,就像她的情緒一樣表露無遺,他真想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是何時為他動了情?
不過她若夠聰明該得要適可而止才好,他可以陪她玩玩,卻不想傷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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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午餐時間,貝雨喬才要進員工餐廳吃飯,普立茲又過來勾勾纏。
「雨喬,當我的女伴嘛!」
「不要。」貝雨喬回答得很直接又大聲,旁邊的同事們看得都笑了。
普立茲惱羞成怒地瞪向那些笑的人,回頭又好說歹說地邀她。「別這麼不夠意思啊!」
貝雨喬不堪其擾,隨便挾了兩樣菜,拿了報夾,走到只有一個人的位子上邊用餐邊看報,甩掉普立茲的糾纏。
而那報紙翻著翻著,她不小心又看到2O8室的廣告,她瞪大了雙眼,怎麼又登出來了?難道是上回那個女郎有什麼「瑕疵」不合他的意嗎?
她的好奇心沸騰,心情也突然轉好,希望之光更是照亮了她的雙眼,她悄悄地看了一眼餐廳,費斯理進來午餐了,她悄悄合上報紙,低頭吃飯,不讓他知道她把他的秘密看得那麼清楚,幸好他坐在較遠的位置也沒有注意到她,她快快吃完,帶走沒喝完的橘子汁溜出餐廳。
她腳步輕快地回到休息室,拿出自己繪制了一晚的車款草圖來看,滿腦子都充滿靈感和干勁,她只要再把車的外觀描繪得流暢些,相信這新時代的車款一定會讓費斯理看了很滿意。
她就窩在休息室的一角,拿了把凳子當桌子,一筆一畫的把自己精心構思的車款繪制完成,她把設計案子封到原來的袋子里,邊喝著橘子汁,邊想著要送到哪里給他才好呢?
她走出休息室,看見休息室旁的內線電話,心血來潮想打電話給他,找了電話座上的分機號碼,她直接就撥至費斯理的辦公室。
「請找費總裁。」她愉快地說。
「哪里找?」
她一听是費斯理親自接了內線電話,心撲通跳,俏皮地說︰「員工。」
「別鬧了……」他似乎也認出她的聲音,低聲一笑。「什麼事?」
「我想找你。」她小聲地說。
「可以,上來。」他答得明快、簡潔有力。
「現在嗎?」她暗自喘息。
「不就是。」
怎麼都沒問她要干麼就答應了?萬一她對他是有不良企圖呢?她不可思議地掛上電話,握緊手上的袋子,腳步飛揚地往辦公大樓的方向走去。
走了幾步,她緊急煞車,踅回來,飆進更衣室往鏡子瞧瞧自己,臉上沒有污漬,今早的工作量少,她的技工服也沒弄髒,她對鏡子咧開嘴笑,飛也似地跑向他的辦公大樓。
遠離了保養廠的酷熱和吵雜,大樓里顯得安靜又涼爽,迎面而來的冷氣空調,更是令人心曠神怡,她走過車款設計工程部門,從敞開的門口看見里頭的工程師們都有各自的辦公桌。現在還是休息時間,他們喝茶聊天,儼然就像在巴里島度假那麼悠閑,真是羨煞人也,更誘發她來此工作的興趣。
她搭乘電梯上五樓,找到費斯理的辦公室,輕叩他的門,以為他會很有威嚴地說︰「進來……」
可她沒等到這句話,門自動地開了,他親自替她開門,她心底驚喜,不自主地對他甜甜一笑,進了里頭,雙手奉上自己的作品。
「給你看,如果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請不吝指教。」
「那麼快就做好了。」費斯理把門關上,接過文件袋回到自己的座位,打開來仔細看。
貝雨喬坐在他的對面等他。
「中型車體所受的風阻都考慮進去了,能隨車流量自動控制車速的智慧型雷達引擎系統更是同業所沒有的,前所未見,很值得測試開發。」他邊看邊評論。
「您真內行。」她愈听愈有成就感。
終于他看完所有程式及說明,對她說︰「明天起你就到開發部報到。」
啪啪啪……貝雨喬心底響起鞭炮聲,可是……「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呢!」
「那你想什麼時候?」費斯理端起桌上的茶喝,好心情地問她。
「等我心情好的時候。」她聳聳肩對他笑。
「只有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只是有話直說啊,而且你還欠我獎勵呢!」她兩手肘撐在膝上,雙手托著臉頰,敲著自己的臉頰說話。
「周未當你的男伴,還有什麼條件你並沒有說。」費斯理放下茶杯,炯然的視線從她的唇辦移到她閃亮的雙眼。
貝雨喬垂下眼簾,忽然怯懦地不敢看他,匆匆起身說︰「我走了。」
費斯理也起身。
「休息時間只剩五分鐘了,我不打擾你了。」她說得急,走得也急,在她離門口只有一步遠時,他追上前來,拉住她。
「別搞神秘,只要我辦得到的,你都可以要求。」
「你都是這麼對員工說的嗎?」她低著頭問,想扯回手,但他卻抓得更緊了。
「我本來就是開明的老板。」
開明?她現在覺得他是個有暴力傾向,還加上愛命令人的老板。「你這麼抓著我,叫我怎麼說嘛!」
費斯理放開她,倚在門上等。「快說。」
貝雨喬頻頻深呼吸,她羞怯、不安,微微打顫地說出自己心底的妄想。「我想要的是……一個……吻……但你可以拒絕這個無理的要求……因為這里是辦公室,我想……你總不敢在這里吻我吧!」
她相信得到的回答一定是他的用力嘲笑,或者一記冷笑,要不就是把她轟出門去,可她卻听見來自魔界般低沈有力的回應——
「誰說的?」
她驚羞地、緩慢地、很難以置信地抬起雙眼,訥訥地對上費斯理愛笑不笑的眼眸,一顆心隱隱震動。
她不只無措,根本已經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