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蘿蔓很想掉頭就走,那小孩該受罰,她不該有任何同情心,可是她的腳步卻像是被定住,她移動不了,小玲童椎卻淒厲的哀叫聲穿進她耳里,緊緊地揪住她的心。
在她小時候,她的媽媽跟人跑了,老爹總是借酒發飆,對她和姊姊咆哮、怒吼,那時,她和姊姊總是很害怕,心里也這麼哀叫著,她真想問︰「媽。你在哪里?可不可以回來救救我和姊姊……」
淚光在她眼角閃爍,她從不哭的,除非想起媽媽,雖然她對她的印象愈來愈模糊,可是想起媽媽,她的心就泛酸,深層的痛很快被喚醒。
她悄悄抹去跟角的汨,腳步很快地跟上樓去,她不能任那小孩受罰,那孩子只是缺乏人疼愛。
「跪下!」她在書房外听見展漢濤疾言厲色的吼聲,沒問他是否允許,直接就開了門,撞見他正揚起大手要朝小玲揮下。
「不要。」孟蘿蔓跑過去.抱住地毯上哭泣的小玲;而展漢濤來不及收手,大掌一揮正好打在孟蘿蔓的肩頭,他詫異,小玲也呆住。
他想開口道歉,她竟先開口——
「你得先了解小孩心理狀態,那比處罰她更重要。」
「輪不到你來教訓我.走開,這是我的家務事。」展漢濤低吼。他並不是不懂她說的道理,但他不容許她在他面前袒護小孩,也拉不下臉來承認她說得有理。
「我不走開,我既然是她家教老師,就有義務保護她不受到傷害。」她也吼,毫不畏懼。
「我教訓我的孩子,不需要你多管閑事。」展漢濤真被這女人給氣壞了.她這麼一攪和,以後他怎麼教孩子?
「要是你真的要動手,那就打我好了!」孟蘿蔓仰起臉,自願替小玲受罰。
「我不教訓她,她不會學乖。」展漢濤死瞪著她從容就義的樣子,發現她眼底閃爍著淚影,她是吃錯了什麼藥?眼中的淚又是怎麼回事?被害跌倒的人是她,她反倒維護這孩子?他完全搞不懂她。
「爸比,我會乖,我保證我會乖……」小玲躲在孟蘿蔓的懷里嗚咽地說。
「你答應過我一百次了,我不再相信你。」展漢濤仍生氣,但怒焰已沒有之前那麼熾烈了。
「再給她一次機會。」孟蘿蔓替小玲請求。
展漢濤擰著眉,瞪著孟蘿蔓,她極力地悖逆他,但他竟然無法反駁,他是怎麼搞的?
他的目光冷厲地掃過她的眼、她說話的唇……忽然明白是為什麼了,是她出于真誠的心意打動了他一向冷硬的心,他終于發現她和她姊姊有共通點,她們對孩子都很有愛心。
「下不為例。」他咬牙,走出書房。
孟蘿蔓見他願意听勸,松了一口氣。
「別哭了。」她輕輕拍撫小玲的背安慰著。
「誰說我哭了?」小玲吸了鼻子,抹抹淚,推開她。
孟蘿蔓瞧小玲裝得好像自己沒哭過似的,她似乎又在這孩子身上看見自己童年時的影子,她絕不在人前哭,即使听見親戚說媽媽的壞話,她心里很委屈,也只偷偷躲起來哭。
「好吧,算你沒哭。」她微笑道。
小玲懷疑地看著她,不明白自己害她跌倒。她為什麼還要保護自己?
要是自己現在咬這家教一口,她是否也會原諒自己?小玲忽然很想試試看,于是低下頭,張嘴咬了她的手臂一口。
「啊!你……」孟蘿蔓看著手臂上的咬痕,難以置信她挺身相救,這孩子還這麼對她?
「我討厭你。」小玲高傲地昂起小小的下巴,就知道她會生氣,她不如星星媽,她沒資格到家里來當她的家教老師。
「我也不怎麼喜歡你。」孟蘿蔓也孩子氣地回她一句。
「那你會走掉,不會再來了對不對?」小玲心里想的,正是如此。
孟蘿蔓眯起眼楮,思索著她的意思,這小孩真的很有心機,沒有她想像的單純。「我不會走掉,我一定會再來。」執拗地和她卯上了。「現在看你是要繼續跪在這里,還是跟我回房間去好好的寫功課?」
小玲听她這麼說,心里並不服氣,可是和跪在這里相比,她當然是要回房間去寫功課比較劃算了。她不發一語,站起來,不理這家教,一甩頭走出書房了。
孟蘿蔓無奈地撇撇唇,心想這孩子怎麼這麼難搞定?公主氣焰挺大的。
會不會是展漢濤要娶新媽媽進門,小玲才情緒不穩?難道那女子沒听她的動,還是要嫁進這個家來?那真的是勇氣可嘉啊!相信那女子要是嫁來這里,日子肯定不好過。
她立起身,腰問一陣抽痛。
「唉呀!」
她光是顧著小玲,都忘了自己閃到腰了,還活生生替那孩子挨了展漢濤的鐵沙掌,肩膀幾乎快被打掉了。
唉{她竟然還硬要展現氣魄。堅持要留下來當家教,說不定待她走出展家門,骨頭可能都被拆散了。
孟蘿蔓扶著腰,慢慢地走出書房,看見展漢濤居然立在外頭,他背靠在牆上,凝著她瞧,似乎在等她,而他冷冷看人的神態,居然教她心頭無端地怦怦然。
「我去看小玲的功課。」她說,不太想單獨面對他。
「她已經安分地在寫了。」他伸出手拿給她一盒藥膏。「拿去,這專治跌打損傷。」
孟蘿蔓很意外地抬起臉,沒想到他居然這麼有人性,還顧及到她受了傷。「你乾脆貼我現金比較快,我自己去找經絡推拿師治療。」她半開玩笑地說。
「也好……」展漢濤覺得並無不可,取出皮夾真要拿錢。
「喂!我胡說的啦,你還當真咧!」她揮揮手,奪走他手上的藥膏,打開來,想也沒想地就先抹了抹她手臂上的咬痕。
「你手也傷到了?」展漢濤拉過她的手臂來審視,那紅痕大小看似小孩的咬痕。
「沒有沒有,我是想試試這藥膏會不會過敏,你連這點常識也沒有嗎……」孟蘿蔓心亂地縮回手,不讓他看.他扯住她手的那一剎那,她呼吸都亂了。
「你別掩飾了,是小玲咬了你一口吧!那孩子真的很難教,真的對你很抱歉。」
孟蘿蔓瞠目瞥著他,很意外像他這麼傲的人竟然還會說抱歉耶!幸好她沒戴眼鏡,要不真的是要跌破眼鏡了。
「小孩嘛,需要鼓勵和原諒,我們自己也曾當過小孩啊!難道你一生下來就這張老臉?」她這個人其實心很軟的,人家都認錯了,她也不好再要求太多。
老臉?展漢濤不以為然,很多女人都拿他當性感偶像,這還是他第一次听到這種批評指教。
孟蘿蔓見他不語.直看著她,這短暫的沉默,令她感到尷尬,主動出聲問︰「你什麼時候娶老婆?」
展漢濤低嗤,他哪來的老婆,早被她嚇跑了!「問這干麼?」現在才想贖罪未免也太晚了!他在心里說。
「我是替小玲問的,她月兌序的表現說不定是因為你要娶新太太了。」孟蘿蔓表明自己是關心孩子,沒別的意思。
「不會有什麼新太太。」
「喔!「孟蘿蔓心底驚喜著,不由得笑了,這表示她很成功地解救了那天跟他一起面談的女士,看來對方真的听了她的勸,善哉善哉!
「你笑什麼?害我娶不到老婆,你很高興嗎?」展漢濤繃著下顎問她。
「沒有沒有。哪有這回事?」孟蘿蔓否認,即使她確實為那有智慧的女子喝采,也不能在他面前說,為善不欲人知嘛!
他看她分明就是幸災樂禍,真不懂她是何居心?而她笑起來的樣子,居然還帶著幾分純真動人,教他不自主地多看了她幾眼。「快去搽藥,或者……要我幫忙搽?」他邪惡地問她。
她臉紅了,心底抗議咕噥,他竟對她油嘴滑舌,可惡喔!「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了,我先去上課了,一小時一千元很貴的。」她用俏皮掩飾心慌,一轉身走往小玲的房間。
「慢著,我還有話問你。」他叫住她。
「什麼話?」她扶著腰,淺促呼吸,緩緩回頭面對他。
「你不是律師嗎?怎麼肯屈就替一個小一的學生上課?」他表面上是發問,實際是挖苦她。
「我喜歡啊,當老師的感覺不錯。」孟蘿蔓只說了原因之一。
「是嗎?」展漢濤勾起唇角,她果然是個厲害角色,居然不動聲色地避重就輕,不提自己失業的事,他對她最近求職被拒的事可都一清二楚,可惜她一直沒到他的事務所應徽,不過現在倒好,她闖進他的家來,他們可算是近水樓台,就端看他如何處置她了。
「不就是嗎?」她聳肩,一轉身走進小玲的房里。
展漢濤看著她走路一跛一跛的背影,直到她進了房里,他才發覺自己竟然在笑,他似乎不再那麼恨她了,是因為她跌那一跤算是已經得到教訓了嗎?還是因為她是孟緊星的妹妹?
他此刻的情緒很復雜,懷疑自己是否還對她下得了手……
他真的很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