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不到十點,大隊人馬已聚集在許敏山的宅邸里,等候綁匪進一步通知。
昨天深夜,特勤組在組長馬良杰的指揮下出動大批人馬,趁著夜色進入許宅待命。
白諶背靠著牆,面容憔悴地閉眼等候。昨晚他一夜沒合眼,心愛的女人生死不明,教他如何睡得著?
十點零五分,許敏山的行動電話響了。
眾人激動的跳起來,許敏山連忙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喂?」
「你是許敏山?」
「是,我是。」
「你沒傻到去報警吧?」杜豐年把玩手中的槍枝,一面懶洋洋的問。
「當然沒有!我干女兒還在你們手上,我怎麼敢隨便報警。」
「很好。現在你馬上帶著千禧之星到新店來,等你到了新店,我會再打電話和你聯絡。不要搞鬼!一路上會有人監視你的行動,如果不想送這小妞上西天,最好給我安分一點!」
「我知道,我馬上出發。」
許敏山收好行動電話,轉頭對白諶等人說︰「他要我帶著千禧之星到新店,你們不要輕舉妄動,否則他們會對小憫不利。」
「我知道。」若憫的安危,比任何事都重要。
「那我先走了。」
許敏山拿著裝有千禧之星贗品的盒子,獨自開車上路。
特勤組人員早已在他的車上裝置隱藏式的衛星追蹤器和竊听器,五分鐘後他們再隨著追蹤器上的顯示上路,這樣不但可以準確的找到綁匪藏匿的地點,而且不容易被發現。
目送許敏山的賓士轎車消失在華麗的大門口,白諶的一顆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她還好嗎?
萬一她出了什麼意外,他該怎麼辦?
如果只剩下他一個人在這世上,他活得下去嗎?
不,他知道自己不能!
「白諶,別擔心,俞小姐是個好女人,老天不會虧待她的。」董立興不忍見他黯然神傷,拍拍他的肩膀,要他寬心。
他雖不能自詡為白諶的知心好友,但好歹共事數年,即使白諶一直刻意回避眾人的關心,同事間那份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微妙情誼,還是多少存在。
白諶默然點點頭,沒有揮開他的手,算是接受他的安慰。「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夏承宇看看手表,五分鐘快到了。
白諶頓時神情一斂,劍眉絞擰、下顎緊縮,迅速發動引擎。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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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到了新店,接下來該怎麼走?」
許敏山依照指示來到新店某間便利商店門口,又接到綁匪打來的電話,他左右看了看,卻沒看到可疑的人。
「不用左顧右盼,你看不見我的。」
許敏山心下一驚,行動電話差點掉下來。綁匪竟然看得見他的一舉一動!
「現在你仔細听好,在你的左手邊有一條小巷子,你順著那條巷子進去,到了盡頭之後,你會看到一條山路,把車停在那里,帶著千禧之星走路上山。大約十分鐘之後,你會看到一間木屋,到了那里,我會再和你聯絡。」杜豐年說完,徑自掛斷電話。
許敏山立刻將方向盤往左打,開進他所說的那條巷子里。
開了幾分鐘,到了巷子盡頭,果然無路可走了,只有一條小路通到山上。他將車子停在空地上,然後帶著千禧之星徒步上山。
幸好特勤組的人員早想到綁匪會有這招,所以也在他的身上裝置了追蹤器,這樣不論他走到哪里,他們都能找得到。他走了大約十分鐘,果然看到一棟陳舊的木屋,他站在木屋前四下張望,卻沒看到任何人走來。
忽然身後傳來木門開啟的咿呀聲,一名壯碩魁梧的大漢走出來,粗聲粗氣的要許敏山進去。
原來杜豐年早已在屋內等候,他要屬下出來喊他進去,然後要那名大漢留在屋外看守。
許敏山轉身走進木屋,屋內有些陰暗,他剛從外頭進來,還不太適應陰暗的光線,好幾次險些跌跤。
「你就是許敏山?」
突然「啪」的一聲,眼前亮起一盞白色的燈光,許敏山用手遮住那道刺眼的光線,幾乎無法睜開雙眼。
餅了一會兒,許敏山漸漸適應那道光線,他睜眼一看,眼前那個面貌凶狠的人,應該就是和林國忠合伙綁架的綁匪。
他再往四周一看,發現綁匪不只兩人,除了他們,屋里還有好幾個小混混。
他再看向角落,赫然看到神情萎靡的俞若憫。
「小憫!」他激動的朝她沖去,卻被人攔住。
「干爹——快走!」看見他來,俞若憫急得猛搖頭。她不要干爹來送死呀!
「別怕,干爹來救你了!他們……有沒有傷害你?」許敏山見她臉色雖差,可是衣著還算整齊,身體也沒有外傷,應該沒有受到侵害吧?
「沒有……」想到昨晚,俞若憫恐懼地發抖。
「廢話少說,我不是叫你們來閑聊的。我問你,東西帶來了嗎?」杜豐年不耐煩的問道。
「當然。」許敏山掏出口袋里那個巴掌大的藍色小方盒,在他面前晃了晃。
「交給我!」杜豐年眼楮一亮,立刻伸出手。
「不行!先把我的干女兒放了。」
杜豐年想了想,朝屬下偏偏頭,一名嘍立刻上前替俞若憫松綁。
「干爹……我好怕!」
俞若憫一重獲自由,立刻抓緊皮包沖到許敏山的身邊,泣不成聲。昨晚,她又驚又怕地度過了有生以來最難熬的一個夜晚。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許敏山拍拍她的肩膀,要她別哭。
「好了,你們兩個也該親熱夠了吧?快把千禧之星交出來!」
「在這里,拿去吧。」許敏山將那個藍色的小方盒丟給杜豐年。
杜豐年一接到手,迫不及待的打開盒蓋,盒子里的寶石散發出晶瑩澄黃的耀眼光芒,這……就是千禧之星?
「干爹……」俞若憫不解,千禧之星明明就好好地收在她的皮包里,他為何……
許敏山悄悄對她使了個眼色。她立即明白干爹是拿了假貨來誆杜豐年。可是萬一被他識破,干爹就慘了呀!
「姓林的,你比較懂寶石,你來看看這是真貨還是假貨。」杜豐年狡猾無比,自然沒那麼容易上當,他將寶石丟給林國忠鑒定,看看這顆鑽石究竟是真是假?
許敏山和俞若憫听了,臉色頓時一白。林國忠擁有GIA寶石學院的鑒定師資格,他當然能夠準確的分辨寶石的真偽,如果讓他鑒定,他們的西洋鏡就要穿幫了!
「好的。」林國忠接過盒子,小心地用鑷子夾起寶石,就著燈光在放大鏡下細細觀看。
林國忠小心地檢視半天,片刻之後,終于有了結果。
許敏山和俞若憫絕望地閉上眼楮,等候他宣判死刑。
「這是真貨!」林國忠抬起頭,慎重的告訴杜豐年。
「哈哈……我發啦!」杜豐年得意地放聲狂笑。
兩億元!他做夢都不敢想的鉅款,就要落入他的口袋了。哈哈哈哈……
「怎麼會?」許敏山幾乎不敢相信林國忠的回答。
依林國忠的經驗,應該不至于真假不分,更不可能把普通的黃水晶看成珍貴的黃鑽,那麼他為什麼……
他看見林國忠充滿愧疚的雙眼,驀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唉,知道錯就好,至少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寧死也不悔改。
「哈哈!既然已經拿到千禧之星了,那麼現在我就要送你們上西天。」杜豐年掏出黑星手槍,陰冷地將槍口指向許敏山和俞若憫。
「杜老大,你明明答應過我,」拿到千禧之星就要放了他們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林國忠驚駭地大叫。
「說你笨你還不承認,我隨口說說你也相信?」
「你——」
林國忠這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他怎麼會以為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能幫他度過危機呢?他真是太蠢了!
「不要難過,讓我送你們三個一起上西天,到時候你們就能在天上敘舊啦!小美人,你長得最美,我看你就先走一步吧。」杜豐年拉開保險栓,槍口對準俞若憫的腦袋。
俞若憫認命地閉上眼,心中充滿了絕望。她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更舍不得離開白諶和小辰呀!
諶……她還沒告訴他,她好愛他……
杜豐年瞄準目標,正欲扣下扳機,忽然一聲利落的槍聲響起,一顆從門外飛來的子彈,準確地擊落他手中的槍枝,同時也奪去他的兩根手指。
許敏山等待已久的救兵,終于到了!
「你們——」杜豐年握著鮮血淋灕的傷口,沒時間申吟喊痛,因為大批涌進的警察,瞬間將他們團團圍住。
「把槍丟掉,全部靠牆站!」
警方人員荷槍實彈,上前搜出嘍們身上攜帶的凶器,並用手銬將他們銬上,危機這才完全解除。
白諶緩緩收起槍,不敢讓人發現他顫抖的雙手。
他在害怕!
當他埋伏在門外,看見那把槍指著她的腦袋時,他的雙手竟然顫抖得無法瞄準目標。
他怕自己一旦失手,她就沒命了,錯過那個千鈞一發的時刻,是沒有機會再補一槍的。
他內心的恐懼無法形容,這輩子他從沒這麼害怕過。
「諶!」俞若憫看見他,哭著撲進他懷里,抱著他寬厚的胸膛,不住的哭泣。「我好怕!好怕、好怕……」
「別哭了!痹,別再哭了。」白諶不顧伙伴們看戲般的調侃目光,摟住她,溫柔的安撫著。
俞若憫實在無法克制自己的淚水,只能緊緊抱著他,無聲地啜泣。唯有他溫暖的胸膛與懷抱,才是她安全的港灣呀!
她靜靜聆听他急促凌亂的心跳,忽然發現一件事。她略微推開白諶的身體,驚訝地凝視他充滿恐懼的眸子。
「諶,你……在發抖?」
「我……沒有!」這種丟臉的事,白諶哪肯承認?
「可是你真的在發抖!你在害怕?你怕失去我是不是?」她被淚水洗滌過的雙眼睜得又圓又亮,充滿了驚訝與狂喜。
「我……」
「快告訴我是不是?」她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哎呀!俞小姐,他當然是怕得要死,才會嚇得發抖啦!你是他的女人,他當然害怕失去你,要是失去了你,教他再去哪里我一個像你這麼漂亮又溫柔的好女人?」董立興的語氣酸得很,他最見不得人好了。
「你最好閉上你的嘴。」白諶冷冷地瞥他一眼,剛才恐懼的情緒,奇異的被惱怒替代。
「咦?說得好好的,我干嘛閉嘴呀?」董立興不知死活,還大聲地嚷嚷道︰「俞小姐,我告訴你呀,白諶這四年來——」
「看看你後面!」白諶冷不妨指著他背後大喊。
董立興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去看,不料白諶在後頭對準他的用力一踢,他立刻跌了個狗吃屎,當場引來眾人的哄堂大笑。
「若憫,我們走。」
白諶微微揚起嘴角,小心地護著懷中心愛的女人,走出陰暗的木屋,不理會董立興在他背後跳腳大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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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老大,你一定做夢也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了一顆假的千禧之星被逮捕吧?」
臨上警車之前,林國忠看見狼狽不堪的杜豐年,忍不住諷刺的大笑。
「假的?」杜豐年不敢置信的盯著他,「你的意思是許敏山這老頭交給我的,不是真正的千禧之星?」
「當然不是。」林國忠語氣肯定的說。
「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不告訴我那是假的?為什麼?如果早知道那是假的,我就先開槍斃了他們——」杜豐年又叫又跳地怒吼著,他不甘心哪!
林國忠對他的怒氣絲毫不以為意,一徑無辜的看著他。
「是你自己問我那顆寶石是不是真的,我才說是呀。那顆寶石的確是真的——黃水晶!」說完他還呵呵一笑。
他再也不怕杜豐年了!即使他知道自己也有可能會判死刑,可是他仍然很高興,因為像杜豐年這種害人不淺的垃圾、人渣,就快要消失在這個世上了。
听見他們的對談,俞若憫才明了事情的真相,原來林國忠不是分不出千禧之星的真偽,而是故意對杜豐年撒謊,好救她和干爹的性命。
「你真的不能放了他嗎?他不是個壞人,只是走錯路而已。」她以祈求的眼神望著白諶,「我在被綁架期間,他對我十分照顧,有一次他們想凌辱我,是他救了我,我才能站在這里和你說話。白諶,想辦法救救他好不好?」
白諶搖搖頭說︰「不需要,因為他已經救了他自己。他犯了法是事實,這一點我們無法姑息,但是他迷途知返,暗中幫助你們月兌困,相信法官會明察秋毫,對他從輕量刑的。至于其他人……我看是沒有重見天日的一天了!」
俞若憫雖然還是有點難過,不過白諶說得對,人犯了法,就應該付出代價。今天姑息一個,難保以後不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他秉公處理是對的,她不應該私下要求他放人。
她釋懷地點點頭,身心一放松,忽然覺得好累。
她將手掌伸向白諶,微笑著說︰「諶,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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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在許敏山的堅持下,白諶先送俞若憫回許敏山位于內湖的豪宅,剛走進客廳,一個眉目清朗的小男孩便朝他們沖來,哭著大喊媽媽。
「媽媽回來了,小辰好想媽媽!」
那個軟呼呼的小身子直撲過來,俞若憫下意識接住那個小身子,心底卻是一陣強烈的恐慌。
小辰?小辰怎麼會在這里?
白諶呢?他看見小辰沒有?
站在她身旁的白諶渾身僵硬,她不用轉頭去看也知道,他臉上的表情有多震驚。
白諶的確訝異極了,他瞪著那個活月兌月兌是他翻版的小男孩,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小男孩……太像他了!
世間沒有兩個人可以長得如此相像,除非……
除非他們有血緣關系!
這麼說來,那個小孩是……他的兒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求解釋!」
白諶的怒吼聲響起,俞若憫立即畏怯地閉上眼,不敢面對他震怒的面孔。
太好了,最近她可真是「鴻運當頭」呀!
昨天才剛遭到綁架,好不容易月兌險,卻被他發現小辰的存在,老天爺還真是待她不「薄」呀!
「叔叔,不要罵我媽媽!」小辰瞪大眼,勇敢的直視白諶的眼楮。
見到他,白諶憤怒的心頓時軟了下來。
這是他的兒子,他的骨血呀!
他緩緩蹲在小辰面前,輕輕撫模那張與自己神似的小臉,柔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慈愛的態度令小辰無法討厭,他看了這位叔叔好一會兒,才開口回答,「我叫小辰。」
「小諶?」她替兒子取了和他一樣的名字?
「媽媽說那是星星的意思。」他用母親的話來解釋。
原來是星辰的辰。
「毫無疑問的,他是我的兒子!」他抱著兒子起身,雖然刻意放柔了嗓音,但其中的冰冷仍令她不寒而栗。
望著那兩張如出一轍的面孔,她實在無法自欺欺人,說他們毫無關系。
「是的,他是你的兒子。」閉上眼,她終于承認了。
「該死,你竟敢拆散我和孩子這麼多年!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白諶狂怒的指控,令原本一直沉默的許敏山十分不滿。
「你認為偷偷生下孩子這件事,小憫該負全責嗎?」他憤然質問。
「難道她不該負全責嗎?你要搞清楚,是她一聲不響的走了,是她先離開我的!」白諶累積了四年的怒氣,終于完全爆發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
「對!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蓄意拆散我們父子!」他冰冷地指控。
「不……不是這樣的!」她驚慌地搖頭否認,「事情絕對不是這樣的!我也想過要告訴你,可是我沒有勇氣,我……不敢說!」
「為什麼不敢說?我是吃人的老虎,會吞掉我的親生子嗎?」
許敏山看了看他們——一個憤怒狂嘯、一個低鳴悲泣,兩人都令人覺得同情。
這件事真要說對,兩個人都算對;可是如果說錯,兩人都有錯。
「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追究誰是誰非,而是未來該怎麼辦。小子,我問你,目前你有什麼打算?」
「很簡單!小辰需要一個父親,而若憫需要一個丈夫,等我一安排妥當,我和她立刻去公證結婚。」白諶的語調中充滿了怒火與不耐煩。
這件事本來可以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收場,是她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
俞若憫听了他煩躁不耐煩的話,臉色倏然刷白,她最不希望看見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她從不想勉強他娶她,這樣強求而來的婚姻,從來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是一個感性的婚禮和一個真心愛她的好老公,而不是一個公式化的典禮和一個不情願的丈夫。
她心底的委屈,誰能明白?
小辰大概累了,窩在父親寬大的懷抱里猛打呵欠。
「媽媽……」他朝母親伸出小手。他平常不是個粘人的孩子,但是一困就想找媽媽。
許敏山憐惜地看著俞若憫蒼白的臉色,柔聲說︰「小憫,你一定累了,先帶小辰上樓去休息一下,有什麼事等醒來再說。」
俞若憫點點頭,默默從白諶懷中接過兒子,抱著他上樓睡覺。
她知道白諶正在氣頭上,暫時讓他先冷靜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