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同性戀?」他再次確認。
「嗯。」她老實地點頭。
想他老爸老媽精挑細選,想盡辦法要找個女人色誘他結婚,卻獨獨算錯了這一著,現在不是他不要人家,而是人家不屑他哩!
真是太有趣了!同性戀呀……摩搓著下巴,他像盯著一只稀有動物般地鎖住她的嬌顏看個仔細。
「干麼?」她畏怯地問。
「沒什麼,第一次認識同性戀,好奇罷了。」
彼盼盼極不好意思地撫著粉紅色的雙頰,忽爾又緊張地開口。「求你……別告訴我父母,他們若知道了會逼我嫁男人的,如果要和男人過一輩子,我寧願出家當尼姑。」
「出家必須天天吃素、念經、打坐,你受不了的。」問他最準,因為他小時候過的日子跟當一個和尚沒差多少。
「可是……至少那里都是女人。」而且「男賓止步」,噢……多美的句子呀!
原來她沒有結婚的打算,兩人都是迫于無奈才來相親的,這樣就好辦了,省得他還要作怪拒絕人家,落得事後被老爸老媽嚴刑逼供的地步。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真相,可不可以請你……拒絕這門親事?」她怯怯地哀求。
「真巧,我才正打算請你拒絕耶!」
「啊,真的?」
兩人同時松了口氣,太好了!老天保佑。
同是天涯賣笑人,雖然處境不同,但也算是有志一同。這麼一來,彼此看對方也順眼多了。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謝謝。」她安心了不少,同時也發現,這男人其實挺好心的。
「你覺不覺得我們倆很像被人操縱的木偶?」他道。
「嗯?」她側著頭,用著純潔無瑕的大眼發出疑問。
「像剛剛,你父母叫你倒茶,你就倒茶,而我父母命我笑,我就得笑,是不是很像被人操縱的木偶?」
「啊,真的耶!」
「知道我為何老是板著面孔或面無表情嗎?因為打從發情期開始,我就被安排每天接客,在全台灣的牛郎里,我的資格可算是最老的,不,恐怕已到了國寶級的程度。」
她一听,噗哧一聲地笑出來。居然有人形容自己是國寶級的牛郎,好有趣喔!
邵更旌揚高著英挺的濃眉,第一次在相親中有女孩听了他的話會笑耶。
「所以我很討厭相親,因為相親其實是一種變相的賣肉,男女雙方都對彼此論斤秤兩,看看對方的五花肉有多少。」
「哈哈哈——」她開懷而笑,不一會兒忙捂住口,深怕自己失態。
沒給她喘息的機會,他繼續說道︰「照這樣說來,咱們倆可就變成了被拍賣兜售的豬公豬母了。」
她笑出了眼淚,粉女敕白皙的臉蛋因而浮現兩駝嫣紅,煞是迷人。
邵更旌定楮地望著地,少有女孩會這麼不加修飾地開懷大笑,跟他過去遇到的千金小姐不太一樣呢,大部分女孩一听到他口沒遮攔的言詞,大部分的反應是氣羞而逃,比較沉住氣的便找個名目撤退。
這顯得她很例外,挺難得的,尚未見面之前所產生的排斥感在此時煙消雲散。
「每次相親失敗,我就會被我老爸老媽刮一頓,哎,真是『豬』門恩怨呀!」
彼盼盼簡直笑到快不行了,多日來郁郁寡歡的情緒,在這時完全抒發出來,笑出了她的嬌艷,也笑出了她獨特的美。
邵更旌興味盎然地觀察她。這女孩比先前的相親對象有趣多了,而自己也意外地對她產生不錯的好感,這次的相親總算不無聊,至少可以打發得過去。
難得她這麼給面子,再多講幾個笑話給她听。
氣氛由緊張逐漸轉成了熱絡,兩人相談甚歡。
突地,一個大膽的計劃在邵更旌搞怪的腦子里油然而生,既然他厭煩了目前的處境,而她又討厭男人,不如——
「咱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嗯?」她拭著眼淚,猶帶笑意地望向他。
「老實說,這已是我第一百次相親了。」
她點頭。「我知道,你是有名的『相親殺手』,當我听到相親的對象是你的時候,我就嚇死了,連照片都不敢看呢!」她停頓了下,思考著,又問︰「為什麼人家叫你相親殺手啊?」
「這件事說來話長……」所以他長話短說,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大致解說完畢。「因此我們倆可說是同病相憐,應該同情彼此、互相幫助,才能解決共同的問題。」
她眨了眨眼,呆呆地問︰「怎麼解決?」
很好,直接切入重點。「我們假裝交往。」
「和你?」她撫著心口,見鬼的表情又露出來了。「和你交往……這太瘋狂了,那種感覺就好像叫我去親一只青蛙一樣。」
「純真是一件好事,但是太直的話是很傷人的,好歹你也稍微掩飾一下。」他沒好氣地說。
「對不起,可是……我實在做不到。」她好愧疚地道歉。
「所以我才說假裝。你想想看,在你有對象之前,你父母一定會逼你去相親,而我也是同樣的下場,如果我們交往了,他們勢必不會再逼我們,你可以繼續去愛你的女人,我也可以享受耳根清靜和自由,何樂而不為?」
這主意挺教人心動的,不過再看看邵更旌,這麼大塊頭的人,表情又嚴肅得嚇人,雖說是假裝,但是一定難免有不得已的情況發生。
「別盡皺著眉頭,說出你的想法來听听。」
「萬一我們交往了,我父母一定會請你來家里坐,到時候必須表現很親密,怎麼辦?」
「那又如何?」
一股惡心感爬滿她全身,雞皮疙瘩噗吱噗吱地冒出,她那灰暗的臉色說明了一切。
「你不用解釋,我明白。」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真是遇到對手了,他還是不要听比較好,免得傷自尊心。
想不到她的厭男癥嚴重到這種地步,為了說服地,只好編個謊話。
「事情到了這地步,看來我不坦白也不行了。」
他突地肅穆的神情引來她的好奇,訥訥地問︰「坦白什麼?」
他很神秘地在她耳邊小聲地公布。「偷偷告訴你,其實我也是個同性戀。」
「啊!」她挺意外且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真的?」
「沒錯,而且我代表的是零號,別看我是男人之身,其實心是女人做的。」說著,表現出女人家羞澀的舉止。
盼盼從上到下、從左至右地打量他,不敢相信事情會這麼巧。
「你的心是女人的?」
「是呀。」送給她一個猶抱琵琶半遮面的害羞樣,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哎,真是難為了自己。
「長相如此冷酷可怕、身材壯碩高大,而且怎麼看都硬邦邦的你,是女人心?」
「喂,適可而止一點。」
實在是被她的坦白給打敗了,人家說他邵更旌說話會毒死人,而她更勝一籌,偏偏表情又純真得跟白紙一樣。
「沒听過女人的心是水做的嗎?我很可憐的,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去談戀愛,還得掩飾自己的怪癖,你這麼說我實在太殘忍了。」
他這番話其實是隨口說說罷了,不過有人卻听進心坎底,掬起一把同情之淚。
她輕輕執起他的手握在柔軟的掌心里,邵更旌意外地盯著她,就見她閃動著波瀾的水眸凝視他。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說這些傷你的,你真的好可憐,想當女人當不成,還得忍受被雙親逼婚的命運,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痛苦,你放心,我一盯著她聖潔的面孔,仿佛有一道光輝降下,耀眼得令人睜不開眼。是他的錯覺嗎?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天使。
「意思是你同意了?」
她點頭。「就讓我們假裝是一對戀人吧,不過私底下我們可以當姊妹。喔,對了,干脆我們結拜為姊妹吧,好不好?」她興奮地建議。
邵更旌微揚著眉毛,雖然覺得離譜,不過為了達成目的,隨她演下去了。立刻很捧場地裝出一臉興奮的神態。
「好呀,有何不可。」
「你是姊,我是妹,以後你叫我盼盼就行了,你的花名呢?」
「啊……花名?」
「沒有取嗎?讓我想想,更旌是男人的名字,不如以後就叫你小名『旌旌』听起來像是亮晶晶的意思喔,很好听耶!」
這次換他雞皮疙瘩噗吱噗吱地冒出,他長這麼大,這張毫無表情的臉卻在今天數度抽動了好幾下,想他鼎鼎大名的律師,做過無數次交易,尤以這次的交易最為離譜。
「我們是好姊妹嘍,旌旌?」
「是……」強國歡笑的他,任她拉著自己的雙手像扮家家酒似的左右搖擺,心里卻在嘔吐。
「旌旌,開心嗎?」
「噢,盼盼,感謝你。」
事情到了這地步,也不得不將錯就錯,管他三七二十一。
「我叫顧盼盼,請多指教。」躲在邵更旌身後的她,只敢露出半邊臉青澀地打招呼。
宛如一朵初綻的蓓蕾,沾了幾滴晨間的露水,在朝陽下水亮水亮地閃動迷人之光,沒有特意招蜂引蝶,自然會吸引旁人流連的目光。
清一色是男律師的邵氏律師事務所,一群男人露骨地盯著老板身後的大美人,驚艷之餘也好奇著老板何時蹦出了這麼個清秀可人的女朋友。
「哇,好可愛!」
「像個洋女圭女圭一樣,在哪認識的?」
「你一定是哪家經紀公司的模特兒,對不對?」
突然面對這麼多男人的關注與問話,盼盼有些招架不住,一只手羞怯的掩著面孔,另一手則緊緊抓住邵更旌的衣角,無助地偎緊他。
「這麼漂亮的女孩,配更旌太可惜了,不如讓給我。」
啪啪啪!邵更旌手上的企業雜志快狠準地打在這些色鬼的頭上。
「全部回自己的辦公室去,別杵在這里發浪。」順手牽起身後緊抓的小手,將她帶進自己的辦公室,關上門,隔絕那一票又嫉妒又好奇的目光。
為了阻絕老爸老媽的逼婚,打從前天相親之後,兩人便開始了這項假裝是一對戀人的交易。
為了表示他們交往的意願,頻繁的約會是必要的,不過在邵更旌業務繁忙、手上又有好幾件case要處理的情況下,只能去顧家接盼盼出門後,直接帶她到自己的辦公室來。
「很抱歉,我必須工作無法陪你,看你是要去逛街,還是看一些雜志……」
「沒關系,你忙你的,我會乖乖待在這里。」
找了個沙發坐定後,顧盼盼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家當——一個系了蝴蝶結的竹編小籃子,里頭裝了不少法寶,坐在辦公桌前的邵更旌,好奇地盯著她將一件一件精致的小東西拿出來。
首先是一個雕花的小盒子,里頭放了各種動物形狀的餅干,然後是一個橘色美美的水壺,她倒了一杯飲料放在桌上,看起來像是新鮮榨成的果汁。
呵……她還真享受哩,應該要辦公的他,目光仍舊移不開,想看看她到底還有什麼法寶。
就見她準備就緒後,拿出一件織了三分之二的深紅色毛衣,居然開始抽線,似乎是打算拆了它。
「這是你織的?」不知何時晃到她身邊的邵更旌,忍不住好奇地問。
「嗯。」她點頭,手上的動作沒停過。
「織得挺好的,為什麼要拆了它?」
「因為沒有織它的理由了。」
沒有理由,這是什麼怪答案?
「這又是什麼東東?」他拿起一塊餅干好笑地看著,真是奇怪的形狀。
「那是小熊,我做的。」
「喲,這麼厲害?」他將餅干往空中一丟,瀟灑準確地用嘴接住,一口吃下去。
她盯著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怎麼了?」不明白為何她突然盯著自己瞧。
「旌旌,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你可以不必那麼拘束,一直裝男人很累吧,恢復你的女兒樣態吧!」她好善良地提醒。
「啊……說的也是喔!」他差點忘了自己的角色,放下蹺著二郎腿的腳,收斂起粗獷的姿勢,有模有樣地學起女人吃東西的媚態。「這餅干真好吃耶。」連聲音都柔美了起來。
「喜歡就多吃點。」她繼續折著毛線。
「為什麼沒有織毛線的理由?可不可以說來听听啊?」
她的神情突地變得落寞,連四周的燈光都突然消失似的整個人顯得黯然無光。
他是否說錯了什麼?突然感到氣氛好沉重。
盼盼輕輕嘆了口氣。「這毛衣原本是要織給我初戀的人。」
他揚高了眉,嘴里咬著熊餅干問︰「為什麼又不送了呢?」
「她……要嫁給別人了。」
嫁?噢,對了,她喜歡的是女人,所以暗戀的當然也是女人了,他拍拍她的肩膀道︰「再找一個不就得了。」順道拿起果汁潤潤口,這點心真不賴。
「你說的倒容易,感情哪能說提就提,說放就放的。」
他呆了下,盯著她堅毅又倔強的眼眸,發覺這妞兒有時候也滿有個性的,還以為她一直是那種畏畏縮縮的千金小姐哩!
看她這麼認真,還真怕她哭了出來,得想個辦法讓她轉移注意力,因此他好言相勸。「別激動,我是好心建議,與其埋在過去失戀的憂傷中,不如再開創自己的新戀情,這世界好男……不,是好女人,其實很多的。」
「我忘不了她,她是那麼與眾不同……」盼盼黯然神傷地道。
有什麼不同?她有的你也有呀,真奇怪。
「每個女人都與眾不同,你要仔細發覺才行。」
「是嗎?」
「以我來說,我相親了一百次,這一百個女人沒一個相同的。」唯一的共同點便是無趣得可以,這一點他當然不會說出來,不過她例外啦!
「好像很有道理。」
「道理是絕對有的,端看你要不要接受而已,像你這麼可愛的女子,一定可以找到更適合的對象。」可惜呀可惜,女人跟女人,能玩出什麼把戲?
他這番話成功地讓她眼中打轉的淚珠關回水龍頭里去,眸子里閃著希望之光,嘴邊漾起笑容。
「听你這麼一說,我心情居然好多了呢!」
本來應該要辦公的他,居然浪費時間在這里跟個小女人做、心理輔導,真是的!
他將毛線拿起來放在她手上道︰「心情好的話,就繼續打毛衣吧,初戀情人不要,總有人要的。」
「說得也是。」她像是開竅了。
很好,她乖乖打毛衣,那麼他也可以專心去辦公了。「你忙吧,那麼我——」正打算起身的他,驀地右手被她那柔女敕的柔荑給拉住。
「幫我個忙好嗎?」
「可是——」原本想回答不行的他,在望向那楚楚動人的芙蓉面頰後,莫名其妙地月兌口而出︰「行。」
「太好了,快坐下來,然後把手舉起來,別動喔!」
邵更旌一臉納悶,還搞不清她的意圖之際,就見紅色的毛線圈上了自己的雙手,一圈又一圈地繞著。
「喂……」他緊張地盯著她,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則亂動喔,不然毛線打結就麻煩了。」
呃……可是他還有工作,待會兒還得去拜訪客戶,還要打幾通連絡電話……
望著她如花朵般的笑靨及天使般的純真,想說的話又吞回肚子里。自己竟然會莫名其妙的順著她,連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那個……」
「嗯?」她笑看他。
「沒事。」
算了,隨她開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