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沈毅交往已經兩個月了,當初約定好的期限是三個月,眼看日子所剩不多,紀程程覺得自己有必要跟沈毅談談,畢竟這是她的任務,也是她的責任。
與他持續交往,已分不清是為了任務還是因為愛他了,也許兩者都有吧,總之她已快忘了當初接近他的目的。
相處這段日子,他們就像其他戀人一樣交往、約會、逛街、看電影。照顧他的日常起居似乎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日子看似平淡,其實高潮迭起。
他總是用直接的行動表達對她的狂野愛戀,把她靜如止水的心湖撩得波濤洶涌,也許別人覺得他固執難以捉模。但她明白,他永遠不會讓她迷惑,不給她懷疑或是感到不安的機會,例如現在。
「你……又給人家……偷跑進來……」
「你不過來,我只好來找你。」
「誰教你……到現在……還不回覆我……」
「回覆什麼?」
粉拳吹槌了下壓在她身上的堅實臂膀。
「到底……要不要……加入中情局啦?」
「不要。」
「為什麼……這樣還說服得……不夠嗎?」
「不夠。」
「那要怎樣……才夠?」
「問你自己。」
「啊……」
月光映照出兩道交纏的影子,室內一片旖旎風光,如同其他夜里,一波又一波的律動,填滿她柔軟的最深處,也填滿她昏沉的思緒,無暇思考太多。
她試圖用僅存的理智繼續說服身上固執的男子,但才開啟的唇,正好迎接他落下的吻,如猛火席卷而來,吞下她的申吟以及輕輕的低嘆。
拒絕被幾句話打發,她好不容易從浪潮里找回自己的呼吸及聲音。
「要加入的是你,怎麼……」強忍著被他挑起的欲火,試圖穩住呼吸。「怎麼反而要問我?」
他的吻來到她的耳邊,嗓音低沉有磁性的說道︰「如果我加入了,你會後悔。」
她一愣,反問︰「怎麼會?」
「對中情局,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在一些事情的做法上,我想你也不會太認同。」
她沉默了,明白沈毅指的是什麼,中情局雖然表面上是以美國安全及維護世界和平為目的,但凡事只要與美國利益相沖突,明著不會做出不名譽的事,但暗里就不一定了。
她負責搜尋情報與分析,當然也曉得中情局暗地里所做的事,尤其威爾局長上任以來,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做法,她也無法忍受,雖然動機是為了維護世界安全與正義,可是……
思緒被一記故意的長吻給打斷,她發現,每當自己陷入憂慮的迷思時,總被他更激情卻也更溫柔地打斷,恍若在告訴她︰有他在,別擔心。
她只能輕輕閉上眼,除了感受他,什麼也不想。他總有辦法讓她拋開所有顧忌,沉淪在那狂捐的索取中。
看來這家伙也不完全是戀愛白痴嘛!雖不懂得拿捏她話里的意思,卻很會讀她的心,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給她安全感。
可是當期限漸漸逼近,腦海一浮現威爾局長的臉,心口就隱隱有著不安。她很清楚先禮後兵的道理,如果對沈毅軟的不行,局長會來硬的,就因為明白局長的行事方式,所以她才希望他是在心甘情願下加入,而不是被逼的。一直拖延到現在,是因為她不忍心逼他。
不過逃避也不是辦法,到頭來還是要面對。她想保護他,也許就因為早知道他不適合加入中情局,才會越到後來越沒有逼他,也甚少談這件事,難道沈毅早看出來了?
可是……自己真的會因為逼他加入中情局而後悔嗎?
好似听到她心里的問話,耳邊傳來他愛寵的低語。「你太善良了,禁不起黑暗的吞沒。」
什麼吞沒呀?她不懂,說清楚呀!她只知道自己快被他無止盡的索取傍吞沒了。
「放心吧,我已經有準備。」
「準備什麼……」啊——別又封住我的嘴不讓我問話呀,每次都這樣,很可惡耶!
烙下的唇舌帶著無比的霸氣燃燒她每一根神經,他的動作加大,害她又無法思考了。
唉!好吧……隨便你了!
日子一天拖過一天,紀程程的進度報告寫到後來,都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來行拖延戰術了,內容不外乎她如何努力說服對方,而對方又是如何地頑強固執,不過她有信心可以完成任務。
這個「有信心」一直到過了三個月,還在綿綿無絕期地「有信心」,寫得她好心虛。
她很清楚,如果不趕快想辦法,威爾局長那個老狐狸肯定會使出什麼卑鄙的手段。既然沈毅不想加入中情局,她又必須完成中情局交代的任務,不如這樣好了,兩方各退一步,說不定用買賣的方式會比較好。
她的如意算盤是這樣的,叫沈毅賣情報給中情局,他可以選擇賣或不賣、接或不接case。若中情局的要求他認為不合理,可以拒絕,若可行,就銀貨兩訖,比照獵人接客戶委托獵捕目標的方式,不也很好?
越想越覺得似乎只有這個方法可行,一來她不會愧疚,二來起碼達到中情局期望的百分之六十了,嗯,就這麼辦吧,今晚跟沈毅說說看。
有了定案,她也放下一顆心,步伐變得輕快起來。不硬性規定一定要加入中情局,又可以自由選擇接下接委托,他總沒拒絕的理由了吧!
下班後她沒有直接回住處,順道繞到附近一家新開的超市,選了一些沈毅最愛吃的食材,打算今晚用美食誘惑他同意自己的方法,若不夠,那就……再加上自己這道甜點如何?思及此,連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偷笑到臉紅。
回到住處,尚未進門就發現門是開的。
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又闖空門來了,真是的,連門也不關。
進了客廳,果然看到沙發上有人,她想也不想地走向那人,嘴里不忘責備。
「門為什麼不關?告訴你多少次,東西不要亂丟,啊?竟然偷喝我釀的葡萄酒,連我自己都沒喝過——咦?」她突然噤口,在看清對方的長相後,驀地止步。
那是一個很美麗的女人,正媚態橫生地側臥在沙發上,東方混血兒的臉蛋配上勾人的眼眸,身材凹凸有致,短裙下一雙修長美腿惹人垂涎,慵懶舒適的姿態仿佛這里是她家,手上還端著她自釀的葡萄酒。
這陌生女子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紀程程收斂起輕松的心情,改以嚴謹取代,冷靜地問︰「你是……?」
「怎麼?威爾局長沒告訴你嗎?」
她一听,立刻明白了。
「你是局長派來的?」
「87053,我的編號,你可以去查。」女子笑了笑,繼續品嘗手中的酒,一點也不客氣。
紀程程打開電腦,果然有一封密件,看了內容後,她蹙起眉頭。
這的確是威爾局長的作風,她早該想到的,只是沒料到這麼快,如果晚個一天就好了。
她轉過頭,盯著那位叫「羅拉」的女子。
「為什麼局長要把任務轉給你?」
聞出了紀程程語氣中的不情願,羅拉挑了挑艷眉,反問︰「問你嘍,你也知道威爾是個講求效奉的人,都三個月了,還搞不定一個男人,所以他派我來交接你的工作,有什麼不滿,你可以直接找威爾,我只是听令行事,剩下的工作可以交給我了,如局長信中所說的,你必須支援我一切需要,包括那位電腦駭客食衣住行等大小事,都要向我報告一遍。」她側仰著臉,欣賞杯子里酒液所反射出的紅色光澤。「這是你自釀的酒?還不賴嘛!」
紀程程心知不妙,這女子似乎不好對付,威爾局長派她來,明眼人一看也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信中說得好听,派羅拉交接她的任務,其實是局長送給沈毅的禮物——任君享用。
別說男人了,就連身為女人的她,看到羅拉也忍不住驚艷贊嘆,原來這世界上真有人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簡直就是上帝的杰作。
「你打算怎麼做?」她忍不住問,雖然心中已有底。
羅拉玩味地觀察她緊繃的表情,輕笑道︰「別一副任務被搶的嫉妒臉嘛!又不是我造成的,是你沒在期限之內完成呀,不過這也難怪,這項任務的績效和獎金實在優渥,怎不讓人垂涎?我出特務這麼久了,還沒接過這麼不具危險性又舉手之勞的工作呢,只要我勾勾手指頭,還不怕那位駭客俯首稱臣?」
說完,她忽地打量起紀程程,看得她怪不自在。
「你的條件也不錯,可惜沒受過諜報訓練,換成了我,老早把他迷得七葷八素,甘心為中情局出生入死、鞠躬盡瘁。」
「他不是易受美色誘惑的人。」紀程程提醒她。
羅拉听了噗哧一笑。「難怪威爾要我來接手,因為你的資訊錯得離譜。」
她一呆,不明白羅拉所謂錯得離譜指的是什麼?
「剛好相反,這位電腦天才不但酒色財氣樣樣來,還很好此道呢,不過就是挑剔了點,但我相信我符合他的要求。」
紀程程听得糊涂,瞧羅拉說得自信滿滿,一定有哪里搞錯了,因為她所形容的仿佛是另外一個人。
羅拉嘆了口氣,從胸口掏出了一張照片。「可惜他不是帥哥,像個鄉巴佬似的,又俗又落伍,要我色誘這種人,真是吃虧了。」
將照片隨手扔在桌上,羅拉站起身隨處看看,打量室內的擺設和裝潢。
紀程程好奇地瞄了桌上的照片一眼,這一瞄可把她看傻了。
拿起照片,她貓瞪老鼠似地緊緊看著上面的男子,頭發像是炸彈開花,簡直俗氣到不行;滿臉的絡腮胡參差不齊,跟落魄的流浪漢有得拚;因為戴了黑框眼鏡,所以給人的感覺就像終日與電腦為伍的怪叔叔;而這些都不算什麼,最令紀程程眼楮月兌窗的是,照片中的男人是個胖子。
「你這兒視野還不錯,就是房子小了點,擺設還算雅致順眼,就是這個像拖把的奇怪東西挺礙眼的。」
拖把?她哪有什麼拖把?
目光往羅拉指的地方瞧去,紀程程渾身一震,整個人僵掉了,瞪著羅拉所唾棄的那支拖把,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認得那支「拖把」,因為她也曾把「他」誤認為「拖把」,而現在那支「拖把」什麼時候在她家的,她一點都沒發現。
也就是說,她們剛才的談話,從頭到尾都被他听到了。
「好怪喔,台灣人用的拖把都是這種材質嗎?毛茸茸的,又像一支大毛筆。」羅拉嘲笑地撥了「拖把」一下,回頭看了她一眼。
「你干麼一臉見鬼的表情?」
「沒有……我只是很訝異,這麼快就要交接,一時不習慣。」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冷靜地說。
羅拉露出警告的眼神。「我話先說在前頭,不管你願不願意,現在這任務是我的了,你只能配合我的行動,明天帶我去見他,三天之內,我要搞得他服服貼貼。」
唉,到時候不知是誰把誰搞得服服貼貼呢!
「我知道了。」她勉強擠出微笑,只有這樣臉部表情才不會變形。
趁羅拉不注意,她偷偷看向那支「拖把」,拖把突然轉頭,毛發中隱約有兩道銳利的光芒朝她射來,嚇得她臉部頻頻抽搐,然後很快的,拖把又恢復了原狀。
羅拉皺眉。「你確定你真的沒事?」
「我……好像有點不舒服,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早點休息了。」
羅拉打量著她乍青乍白的臉色,看起來的確不太舒服的樣子,不疑有他地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
「好吧,就不打擾你了,明天我會再來。」
拿了外套後,羅拉撥弄一頭大波浪的鬈發,來時不客氣,走時也不客套,順帶拐了她放在櫃子上的隻果後才出門,依然不記得帶上門。
紀程程目送她進了電梯,輕輕關上門,在轉身的一剎那,清秀雅致的容顏瞬間變成準備扁人的怒顏,目露凶光直射向那支正欲逃跑的「拖把」。
「臭沈毅!你害我臉差點抽筋你知不知道!」
「我只是開個小玩笑。」
「你干脆去鬼屋應徵算了!」
「好,我去。」
「去死啦你!」
「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答應。」
「混帳!你敢死我就一輩子不理你!」
「你邏輯不對喔,如果我死了你如何不理我?」
「厚——我總有一天會被你氣死!耙跑?有種就不要跑!」
「老婆∼∼我愛你∼∼」
「叫我娘也沒用!」
羅拉的出現,其實早有預謀。
沈毅告訴她自從兩人開始交往後,中情局便根據她傳回的報告秘密搜集有關他的資料,威爾局長之所以派羅拉來,是因為他在中情局搜集的情報里動了手腳。
紀程程恍然大悟,原來沈毅說的早有準備是指這件事,更沒想到威爾局長只是要利用她找出駭客的身分,若非沈毅指名由她來說服還可以考慮考慮,但是拖了三個月至今沒有任何進展,以威爾好大喜功的個性,不會壓著一張沒有絕對把握的牌而繼續等待。
所以當她傳了第一份報告,說明找到駭客後,威爾局長便立刻派人調查駭客的把柄或弱點,利用這點,沈毅將計就計,反正制造假身分是他的專長,獵人們因此才能來去無蹤、神出鬼沒,全世界走透透了還是教人模不透。
中情局搜集到的資料是沈毅在外面行之多年的假身分——沈一,至于為何中情局會知道這個名字,是因為沈毅竄改了她寄給局長的報告。
「你知道我每三天要向局長報告的事?」
她訝異自己一直秘密進行的事,竟連沈毅都瞞不過。自己畢竟是中情局的一員,職責所在,不得不這麼做,不過報告中只點到為止,並沒有泄漏獵人的秘密,直到現在,中情局只認為沈毅是一名電腦駭客。
「中情局的秘密檔案我都破得了密碼,攔截幾封密件不是問題。」
「可是——你怎麼可以改我的報告?」她質問,正直習慣了的她,一時無法接受這種偷雞模狗的事。
「主角是我,為什麼不可以改?」
她要抗議,話還未出口又給他搶了先。「你的報告一點都不正確,說我是怪人,很難溝通,不易說服,固執又龜毛。」
她的臉成了紅隻果。「總……總不能照實寫吧,只好自己編了嘛!」反正又沒寫得很難听,如果把他每晚對她這樣又那樣,全盤寫出來怕不成了一篇精彩的黃色小說。
貝起那惹人疼愛的臉蛋,他的指月復輕撫著她的下巴。「你沒把我另一個獵人的身分告訴他們,為什麼?」
「你早知道我不會說的嘛,不是嗎?而且他們的目的是你的電腦專長,跟你是不是獵人無關,我這麼做也不違背局里的宗旨啊!」
其實,是因為她愛上了他,自然而然心向著他,可她不好意思說。
鷹眸燃起熾火,溫柔的嗓音添了無比堅定。「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愛上我。」
「喂——你很自負耶!我是看你人還不錯,既非大奸大惡之人,也挺有正義感的,所以才不揭露你的身分,不要太往自己臉上貼金——」一不留神,嘴巴被他親了一下,害她接下來要數落的話又全數吞回肚子里。
「我愛你。」他的眼神深邃而真誠。
她不再言語,靠向他懷里,讓兩顆心更為貼近,感受彼此的悸動,輕聲在他耳邊呢喃。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