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夸里大學攝影社籌備已久的攝影展終于熱烈的展開,展出的作品中有一半是已畢業的校友們的作品,另一半自然就是還沒畢業的在校學生們的作品。
而晴硯,事實上是不用再去幫忙的,可她卻自願前去幫忙,因而忙得不可開交。白天,她仍是跟在力凱身邊當個稱職的秘書;晚上,她就到學校去幫忙,她跟力凱一天幾乎說不到兩句私人的話,通常他們的交談中公事比較多。
兩人的感情似乎開始在忙碌中變淡,他們彼此都意識到這種情況,卻順其自然。
力凱在攝影展開幕的第三天到會場臂賞,楮硯正在指揮著學弟們將一些另類的攝影作品掛起來,見到力凱時,她興奮的沖到他面前。
「力凱!怎麼有空來?」她望著力凱,覺得他好像瘦了,心頭忍不住悸顫著,這些日子她太忽略力凱,從沒好好的看過他。
他沒有回答,將手中那束用紫色蕾絲包裝的粉紅玟瑰——特別的是綁在花束下的蝴蝶結看起來就像是一支真的蝴蝶——遞給晴硯,「送給你。」
「好漂亮哦!」晴硯欣喜的露出個大大的笑容,她頭一次收到力凱送的花呢!「謝謝你!」
力凱溫柔地望著晴硯的笑顏。
「對了,你怎麼有空來?」她今天向力凱請了假,而力凱今天的行程是早上十點有個業務會議要開,下午好像有個什麼約會。
「下午博士面談。」結束了,力凱才來看看晴硯的,他們最近都沒好好的說過話,看看對方。
晴硯的笑容僵在臉上,差點因而站不住腳,力凱連忙扶著她到牆邊靠著,關切地問︰
「怎麼了?」
晴硯掩飾的扯動唇色,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呀!她都忘了力凱一直在等博士面談的日子,她一直以為還有時間可以和他相處的。
「晴硯?」力凱蹙起眉,最近她都吃了些什麼?怎麼才幾天,他幫她養胖的肉全瘦回來了?她怎麼這麼不注意自己的身子,萬一他離開這兒,誰來替她擔心?
「啊?我沒事。」晴硯強忍著抱住力凱的沖動,硬是開朗的說︰「結果怎麼樣?」
「很順利,沒有意外的話,下個星期就可以拿到學位了。」力凱沒有高興的情緒,他比較關心晴硯的身子。「瞧瞧你,才幾天而已就瘦成這樣,是不是又忘了吃東西啊?」
晴硯的眼眶發熱,心頭暖烘烘的又揪緊著,調皮的吐吐舌,「我忘了嘛!」
力凱譴責的瞪她一眼。
「硯,那邊……」雀兒的話在見到力凱時隱去,她訝異的望著力凱和晴硯,發覺他們之間的氣氛不同于以往,霎時有些呆愣。
「什麼事,雀兒?」晴硯問道。
「哦,沒什麼,你有朋友就聊聊天,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雀兒口氣、目光皆怪的說完話就跑開。
晴硯有些莫名的望著怪怪的雀兒。
「你去忙吧!我們明天見。」力凱輕聲道。
「可是……」他們好不容易可以好好談一下的!這些話晴硯說不出口。
「嗯?」力凱等著晴硯說完話。
「沒什麼,明天見。」晴硯恢復正常,笑著道再見。
「記得要吃東西。」力凱不放心的叮囑著,眸里有著不易察覺的眷戀。
「嗯,你放心。」晴硯的笑容只維持到力凱轉身離去,她垮下臉,眨回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望著力凱遠離的身影,她的心不禁刺痛了起來。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他的,她要以笑臉送他走,而不是這張哭喪的臉,即使做不到,她還是得嘗試!
晴硯低頭望著玫瑰,她從不覺得花這種嬌弱得可以的植物適合她,也從不去注意,但現在看起來,還挺順眼的呢!或許是力凱送的緣故吧。
她笑了下,眼前開始變得模糊。
「硯。」雀兒去而復返,拍拍晴硯的肩。
晴硯抬頭,來不及抹去眸底的淚意,讓雀兒瞧個正著。
「硯?!怎麼了?」雀兒擔心的詢問著,然而晴硯只是搖著頭。
雀兒見晴硯一副死鴨子嘴硬的模樣,不禁嘆口氣,回頭跟威廉交代了聲她和晴硯要出去走走,便拉著晴硯出去。
「說吧!」雀兒雙手交抱地等著晴硯招供。
「什麼?」晴硯想裝傻,但是她忽略了眼前的雀兒是她大學四年的密友,她這麼點演技騙別人可以,不過別以為雀兒會被她騙。
「別裝了,你跟那個推你進池塘的人什麼時候進展得這麼快,我怎麼都不知道?」雀兒有點生氣晴硯沒告訴她這件事。「別想瞞我。」她警告著,臉色正經。
這讓晴硯想打哈哈也矇混不過去。
她輕嘆口氣,「威廉應該跟你說過我搬去一個朋友家的事吧?」
「嗯。」雀兒還記得威廉跑來跟她說這件事時夸張的表情,後來晴硯有跟她聯絡,說自己很好,她也就沒去深想。
「我就是搬去他家住,等等,听我說完。」晴硯阻止了雀兒欲出口的疑問。「他就是力凱.風,我前幾個月去租到的那個房子的前任房客。」
雀兒听呆了,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簡直比小說還匪夷所思。「那……」
「我跟他成了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就是這樣。」晴硯刻意冷淡的語氣讓雀兒生疑。
「就是這樣?」雀兒根本不相信晴硯的話,眯起眼。
「就是這樣。」晴硯加重語氣,雀兒濃烈的質疑讓她招架不住。
「少騙了,我跟你貌7b識這麼久還會不知道你在扯謊嗎?」雀兒實在懶得跟晴硯大演推理劇。
「雀兒……」晴硯皺起眉,她想求雀兒不要再問下去。
「你不說不行,別以為我會放過你。」雀兒關心晴硯,她的憂愁太過明顯,以前她從不會這麼輕易顯露任何情緒,而始作俑者用膝蓋想也知道是那個力凱.風。
「我……我……」晴硯挫敗的嘆口氣,她明白雀兒拗起來的時候是任何人也抵擋不住的。
「怎麼回事?」雀兒等著晴硯繼續。
「他最近要回美國去了,很可能只有在巡察業務時才會再踏上這片土地,我只是覺得有些惆悵,因為我們很可能會因為他回美國而斷了音訊。」晴硯盡量不讓自己的情緒失控。
「你可以跟他要電話住址啊!」雀兒看出事情不單純。
「我不想跟他要。」晴硯的聲音陡然低了好幾階。
「為什麼?」雀兒問,已猜著了八成。
「因為……我怕我會忍不住要求他留在這兒別走,可是我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你知道的,因為我不可能永遠待在同一個地方,我也不屬于這兒啊!我不能自私的要求他留下來陪我……」晴硯將臉埋進花里頭,崩潰的低喊︰「我愛他……可是我太依賴他了……而我……我不能保證我能給他別的女人可以給他的那種全心全意的愛,我愛攝影勝過所有,這樣對他很不公平……他人太溫柔,溫柔到如果我跟他說我愛他,縱使他不愛我,他也會為了不讓我難過而勉強自己愛我的……」
是嗎?雀兒很懷疑,她就看不出來風力凱哪里溫柔了,更看不出來他有晴硯說的那麼好,他絕對是個不會勉強自己的人,而且,是那種冷眼旁觀型,絕不會因為怕人難過而說出違背自己心意的話。
「硯,依賴是很正常的啊!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都需要一個可以依賴的臂彎。」雀兒抱住她的肩,低聲道︰「或許,你該告訴他你的心情,也許他也跟你一樣……你們可以定下一個約定……」
晴硯輕搖頭,她抹去淚痕,重新展露笑顏,「我要以最開心、最燦爛的笑容送他走,我會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回憶,等他老了,跟他的老伴回憶起在澳洲的這一段日子,我會是他回憶的好重點。」
雀兒說不出話來了,她不了解晴硯的心態,但她明白晴硯骨子里的流浪因子比任何人還要濃,或許,晴硯的顧慮是對的。
力凱順利的拿到早在三個月前就該到手的學位,其間,他和晴硯各忙各的,在他做好管理權移交的同時,晴硯也遮上了辭呈,理由是要去各地旅行,力凱沒有異議的批準。
「沒想到我們都要離開這間屋子。」晴硯感嘆似的道。
「是啊!」力凱出神的冥想了下,似乎想對晴硯說什麼,但終究沒說出口,專注地炒起菜來。
晴硯注視著正忙著料理的力凱,扯出個笑容,抑著愁緒問道︰「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上十一點直飛美國的班機。」他俐落的鏟起煮好的菜饈置于盤中,交給候著的晴硯端著。
「你呢?」力凱低著頭問,手里沒閑著的切著紅蘿蔔丁。
「下個月三號直飛台灣。」
「哦。」力凱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沉默籠罩著他們倆,久久,晴硯才打破沉默。
「我去送你,好不好?」晴硯征求他的同意。
力凱切菜的動作輕微的停頓了下,然後他笑道︰「歡迎之至。」
「真的哦!要等我喲!」晴硯不放心的要求保證,盡量表現俏皮以沖淡心頭那強烈撞擊著的哀思。
力凱瞄眼晴硯,含笑丟下一句,「逾時可是不候。」
「放心,我一定會趕到的!」晴硯鼓起腮幫子,一副「別瞧不起人」的模樣,明天她要早力凱一步出門去為攝影展的最後一天露個臉,時間上絕對可以配合。
力凱不禁為她可愛的動作而微笑,黑眸炤熠生輝,閃著隱藏得十分好的愛戀。
「那我恭候大駕。」
晴硯眼前濛上一層水霧,她費盡氣力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將力凱的模樣深深的印入心底,輕快地將菜端到餐桌上。
力凱追隨著她的背影,眸光膠著在她身上好久,好久……然後,他回過神,低頭望著自己留了十年的長發,若有所思。
「搭乘XX航空公司AF7368班機的旅客請至四號登機門登機。」廣播器傳來的廣播告知力凱上飛機的時間到了,他微微嘆口氣,一雙眸子還在找尋那抹熟悉的影子。
「副總裁,您該上飛機了。」John提醒他。
力凱點下頭,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憂心忡忡與落寞,他考慮了下,將手中那束用紫色蕾絲包裝的粉紅玫瑰花束及一個長形盒子交給甫來送行的John,「游小姐來的時候,麻煩你將這兩樣東西交給她。」
「好的。」John接過花和盒子,應允。
「務必親手交給她。」力凱不放心的叮嚀。
John點頭,力凱這才放心的提起生根的腳走向登機門。
「力凱!」晴硯的呼喊讓力凱的腳步停駐,他朝直沖而來的晴硯露出個笑容。
「晴硯!」
晴硯氣喘吁吁的沖到力凱面前,「我趕到了!」
她被一點突發事故給擔擱了,所以才這麼晚,幸好她及時趕到,不然,她絕對會遺憾一輩子的!
「嗯。」力凱點點頭,听著廣播,留戀的凝望晴硯。
「這個送你。」晴硯將握在手中的底片放在力凱攤開的掌中,「記得把它沖洗出來看看。」
力凱望眼手中的底片,心頭的千言萬語只化為一句︰「如果到美國,有空的話,來風氏找我。」
晴硯眨掉急涌而出的淚,點點頭,強擠出一句不成調的道別︰「Good-bye!」
她相信力凱會懂得這句話的含意,這兒,就是他們的情誼畫下句點的地方。
她說Good-bye……力凱聞言所能做的只有淡淡一笑,晴硯說得出口的話,他不見得說得出口。
他朝她點下頭,揮揮手便轉身走進登機門。望著力凱的背影,晴硯好不容易抑住的淚滑落眼眶,她沒有氣力抹去,任淚水在臉上奔流。
就這樣結束了……她和力凱只會成為彼此的回憶……
John點下晴硯的肩,晴硯連忙將淚抹去抬頭面對他,John將力凱剛剛交給他的東西送到晴硯面前,「游小姐,副總裁吩咐我將這兩樣東西交給你。」
晴硯望著花束出神,好一會兒,才接過它們,她深吸口氣,輕輕打開那個盒子。
是頭發,一束扎得好好的長發靜置于盒內,晴硯不敢置信的揉揉眼,再眨眨眼,它還是在,還是躺在里頭,這是……力凱的頭發?!他剪了頭發?!
「John……」晴硯想問,無奈喉嚨的乾澀讓她無法問出話來,剛剛她全副的注意力都在慶幸及時趕到,並未察覺力凱的改變。
John明暸的點點頭,「副總裁把頭發剪了,很有型。」
晴硯的腳再也支撐不住她的身子,跌坐在地,她怎麼那麼笨……她簡直是笨到了極點……力凱……送這個給她,他知不知道這代表什麼?他……也是愛她的?至少是在乎吧?至少他是在乎她的……
她難過的身子不住發抖,她緊擁著盒子,眸中濛上一層薄翳,模糊了視線,?'5c腺在此刻竟然發揮不了功能,她一滴淚也擠不出來,她張著虛浮的瞳眸,四處飄移著想找尋那道深印腦海的身影,找不到,她找不到了……她親手結束了他們之間的情誼……
她呼吸紊亂,想大哭一場的不減,可是她哭不出來,真的哭不出來……
她的聲音不知何時也逸失了,她發不出聲音。
「游小姐?」John擔心的喚著。
沉浸在無限哀傷中的晴硯听不到他的聲音,但她顫著手小心翼異的將盒子收好,起身,如同游魂一般的走出機場。
John望著晴硯離去的倩影,再透過觀看機場的窗口望著剛剛起飛的飛機,無言。
隨著飛機上升的震動,力凱壓抑良久的抑郁終于爆發,他克制的閉眼,深呼吸著,晴硯的笑容在此刻浮現他腦海,他心痛的揚起唇角,蹙緊眉,吞下滿心的苦楚。
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總之,等力凱發現他愛上晴硯的時候,他已經深陷到抽不了身,但他明白晴硯有自己的夢想,她不是那種安安分分當妻子的女人,這樣安定的生活會扼殺她所有的生命力。
所以,他拚命壓抑自己日漸氾濫的愛意,忍著不讓自己表現得過于明顯,雖然曾經想過要和她保持距離……可他做不到,連實行都沒實行他就知道自己一定會不忍心。
他低頭望著自己的手,空虛得令他心一擰,多希望能用這雙手抱著晴硯,替她阻去外頭的一切傷害,然而這樣的愛對晴硯而言是一種負擔,他不要他的愛成為殺掉晴硯的凶手。
所以,他放她自由,放她自在的飛翔。
因為愛她,所以任她完成所有想做的事,而不是來縛住她、扼殺她……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硯心平氣和的做結,喝完手中的紅茶,抬眼凝望著力凱。
力凱面無表情的望著晴硯,良久才開口道︰「就這樣?」
他覺得沒有那麼單純,他看上了晴硯惹上的危險而不計前嫌的幫助她,他們變成好朋友,而他在幫完之後就拿學位離開?他總覺得少了什麼。他知道晴硯沒有說謊,她說的他都有淺顯的印象,並非完全陌生,只是他覺得晴硯隱瞞了什麼沒講。
「這是以我的觀點來y述這段回憶,所以我的描述很主觀,或許真的少了些什麼,不過那是你的想法,我又沒有超能力,怎麼說出你當時是怎麼想的呢?」晴硯自動解釋,她看見力凱沒表情的眸底映著一個大大的問號。
力凱臉色一變,愣了愣,隨即一笑,「看來我跟你真是十分好的朋友,否則我不會連一些不明顯的小動作都讓你看穿。」
「是啊!」晴硯淡淡一笑,試圖掩去心底那抹正在大肆擴張領土的沉郁悲傷。
「當時你沒有跟我要住址。」力凱納悶的說,听完之後,他覺得疑點甚多,但這些疑點又都是一些說不出所以然的漏洞。
晴硯不自在的改變坐姿,「沒想到,而且我要找你,去風氏就好了啊!」
力凱沒再說話,算是膂b同她的說法。
晴硯把兩人喝過的杯子拿到廚房去,力凱也跟了進來,晴硯狀似專注在洗杯子,實則在考慮該說些什麼。「你都听完了,現在打算怎麼做?」
問題一出口她就覺得自己白痴極了,力凱事情听完、找回回憶就會走了,她干嘛還問?
力凱偏頭凝視晴硯,沉默良久,久到晴硯快受不了了,他才開口,「連續兩餐沒吃,先吃東西吧!」
「啊?!」晴硯出乎意料之外的抬頭看力凱,她以為依力凱的個性應該含在達成目的後拍拍走人,就算她和他在三年前是很好的「朋友」,彼此對對方的感情都摻雜別的情愫,可是畢竟經過三年了,而且他又失去記憶,對她的情感可以說全然陌生,已經跟陌生人沒兩樣。
怎麼他達成目的之後,不按照「力凱模式」走人呢?
「你肚子不餓嗎?」力凱了然于心的曲解她話里的意思。
「餓,當然餓!」晴硯連忙扯出個笑容,「要在哪兒吃?去風人院還是這兒?」
「風人院。」力凱不動聲色的說,想看看晴硯會是什麼反應。
「啊?!」晴硯聞言很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不想去面對力凱的家人,不是她不喜歡他們,而是她怕自己無法招架他們那種熱情,又好像把她完全透視。
「你不喜歡他們?」力凱的聲音里有濃濃的難過。
听得晴硯連忙否認,「我很喜歡他們,很喜歡很喜歡。」
「那就走吧!」力凱得到晴硯的保證,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晴硯想扯回自己的手,沒有意外的發現她抽不回來,只得讓力凱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