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鬼斧 第三章

從他出現到事情結束不超過十分鐘,童紛若仍處在極度震驚中。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在及時婦產科診所門前了。

「我不進去。」

她又巴著門不放。

他瞅了她滲血的袖子一眼,「你手臂上的刀傷裂開來了,必須再縫一次。」

「我、不、要、進、去。」

她一字一句地說清楚。

表斧也沒有松手的意思,「你不覺得我們繼續在門口僵持下去會更引人注目嗎?」這小子就不能合作一點嗎?

童紛若依言偷偷瞄了瞄周遭,果然發現診所里外的人都在注意他們兩個,她不得不乖乖地放開手,低下頭跟著鬼斧走向第一手術室。

「你為什麼會出手救我?」她自動自發地坐上手術台,納悶不已地開口。

她可沒忘記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也同樣受了傷,他老兄湊巧經過那里,別說伸出援手了,他壓根兒就對她視若無睹,才隔了三天,她可不敢冀望他會突然變成一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

表斧動作熟練地拆下童紛若手臂上被血染紅的紗布,「我救了你,你只有這一句話要跟我說?」他並不希罕他的道謝,只是順口問問。

童紛若瞪著他的女圭女圭臉,如此近距離的細看之下,她發現他的女圭女圭臉除了稚氣外,還好看得讓怦然心動,而且還有著讓女人也嫉妒的細致肌膚,「你沒那麼好心,會毫無目的地救我。」

他輕笑了一聲,「真讓我意外,你這麼了解我。」

他帶著笑意的輕快嗓音讓她的心陡地一蕩,她粗聲地掩飾自己心底的異樣,「媽的,你少嗦,說出你的目的。」

他已經開始縫合她手臂上裂開來的傷口。

想想不對,她趕緊又補充一點,「你別想又跟我敲一次竹杠,我不會再付給你另一個十萬,啊——」手臂上不經意被針扎了一下,位置在傷口上方約十公分左右的地方。

「不好意思,你一直在說話讓我沒有辦法專心。」他輕揚起嘴角,不是很認真地道歉。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而且他的道歉也沒有半點誠意,她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誰叫她的傷口還得靠他來縫合!「沒關系。」她咬牙切齒地回話。

然後,一直到傷口處理完畢,她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她可不想再給他借口整自己。

「好了,你想問我什麼?」他擦干雙手。

「我沒有辦法付給你另一筆十萬元的手術費。」就算有她也不會給。

「我沒說要收費。」

不收費?她一愣,「那你為什麼會救我?」

他的目光在她纏了白色紗布的手臂上停駐了幾秒,「我只是不想看到我縫合好的傷口又裂開來,我不喜歡我的作品被破壞。」

就這樣?他出手救她只是因為不喜歡他的作品被破壞?她簡直不敢相信,對他而言,人命竟然比他的作品還不值。

「只是沒想到你手臂上的傷口,早在我出手之前就已經裂開了,」他一向不喜歡重復縫合同一個傷口。「既然是同一個傷口,就沒有重復收費的道理。」

「那……我可以走了?」她不經意瞥見牆壁上的時鐘,媽的,上班遲到了!都是黑猴他們那一群人害的。

「難不成你還希望我請你喝咖啡?」他椰榆道。

她翻了翻白眼,「不好笑。」轉身走向手術室門口。

「等等。」鬼斧忽然又出聲叫住她。

「又怎麼了?」她沒好氣地回頭。

「小子,我可不想再替你的傷口縫第三次。」他只想說這句話。

她火大地吼了回去,「媽的,你當我愛啊!又不是有被虐狂。」她也不喜歡受傷啊,現在連要提一桶水都很困難,活像個獨臂人似地。

「不是最好,還有別開口閉口三句話不離媽的,換個好听點的日頭禪,也可以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以這小子的態度和讓人皺眉的口頭禪來推斷,肯定得罪不少人。

「你管得還真多。」她不耐煩地撂下話,隨即迅速離開。

這臭小子……真不知好歹!表斧搖搖頭,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他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一個星期後,鬼魅將一份文件交到鬼斧手上,「喏,這個就是那家育幼院的資料,當時院里收養的小孩不多,只有九個,除去兩個男孩和四個年齡相差太遠的女孩不算,就只剩下三個女孩的條件較為符合,你設法弄到她們的血液來做DNA鑒定,確定誰才是委托人的孫女。」

弄到她們的DNA啊……有個念頭開始在鬼斧的腦海中成形,他約略翻閱了一下資料,「為什麼沒有照片?」

表魁的笑容里有古怪,「在最後一頁。」

表斧不疑有他地依言翻到最後一頁,凝目一看,差點沒吐血,上頭是有照片沒錯,只不過一張張全都是兒時照片,有等于無。「這種照片有什麼用?」他此刻有股想扁人的沖動。

他要能用這些照片認出育幼院里,那些院童長大後的模樣才有鬼咧!

表魅又是那一臉騙死人不償命的無辜神色,「這是行政機關里的檔案照片,他們不更新不關我的事。」要弄到那些院童的近照對他來說並不困難,也可以用最新穎的計算機科技仿真出她們長大後的模樣,誤差率不到百分之一,不過,當初鬼斧整了他一次,他不乘機報報老鼠冤怎麼對得起自己!

表斧當然知道鬼魁是乘機報復,不過,這根本不是什麼大問題,他可以輕易搞定。「嗯哼。」他輕柔地低哼了兩聲。

表魅動作敏捷地跳了開去,正好避開一道銀光。

不消回頭看,他也知道那道銀光肯定是鬼斧的手術刀。「唉唉唉!你是這麼對待好朋友、好伙伴的嗎?」如果不是他閃得快,那把鋒利的手術刀就會是插在他的身上了。

表斧嘲諷地投去一瞥,「你確定你是好朋友、好伙伴?」

「當然啦,這還用說!」鬼魅痞痞地笑著搭上他的肩膀。

「有我這種曠古難求的良師益友,可是你上輩子燒好香求來的。」

曠古難求的良師益友?虧他好意思說咧!表斧不給面子地揮開他的手,揚揚手上的資料,「既然這個曠古難求的良師益友不能給我任何助力,專會扯我後腿,我只好走一趟育幼院了。」

被識破了啊!表魅只能干笑。

表斧下了樓,駕著車子依循著資料里的住址前往,卻沒有預料到會在快到育幼院的時候被三輛轎車包夾,進逼到路邊停下。

他不疾不徐地跨出車外,三輛轎車上的六個人全都來到他的車旁,「我們想跟封先生談一樁生意。」

「什麼生意?」他隨意地倚著車門。

其中一人抽出一張支票遞出,「我的老板希望封先生能停止手上的Case不要再繼續調查下去。」

「哦?」他低頭瞥了一眼支票上的面額——一百萬,出手還挺大方的嘛廣什麼Case?」他沒有伸手去接,明知故問。

「夏家的Case。」

夏家老夫人尋找失蹤十多年的孫女,這件事是有些困難度,但是還不至于會沒有一家征信社查得出來,現在總算知道原因何在了。「我答應了會如何,不答應又如何?」原來都是被他們用錢收買了去。

「答應的話,這張支票就是你的,不答應的話,我們只好得罪了。」男子軟硬兼施地說。

表斧接過那一張支票,順手將它撕成碎片,「很抱歉,我有我的職業道德。」

區區一百萬他還不放在眼里。

男子的臉色一變,「嫌太少?」

他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形成一個迷人的弧度,「你要這麼說也行,就看你們的價碼能不能讓我滿意了。」

男子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世界上每一個人、事、物都有其價碼,「那麼請你開個價吧。」

表斧的笑容更形耀眼,「十億。」

十億?男子和其同伴均是傻眼了,隨即憤怒地咆哮,「你、你在耍我們!」

他仍是一派無所謂的調調,「是你要我開價的,現在我照做了,你又說我在耍你們,反復無常的是你們。」他的職業道德可是無價的,就算他們願意付給他十億,他也不會被收買。

「那就只好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了。」男子以眼神示意其它人動手抓人。

表斧的背後彷佛也長了眼楮似地,分毫不差地避開後方的攻擊。

「啊——」率先采取行動的人慘叫了一聲,醒目的鮮血順著他的手淌下,一滴滴地落在柏油路上。

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出手的,攻擊他的人就莫名其妙地受了傷。

他淡然地補充,「我忘了告訴你們,我不喜歡陌生人未經同意就踫我。」

「抓住他。」男子一下令,所有人同時沖上前。

卻又在下一秒動作一致地往後彈了開去,每個人的手上都多了一道利落漂亮的割傷,而他們卻連鬼斧的一片衣角也沒有踫到。

「這只是一點小小的警告,再來的話我可就不會手下留情了。」鬼斧瞄瞄他們,過于輕柔的嗓音讓人打心底竄起一股寒意,寒毛也逐根豎立。「如果沒有其它的事,先失陪了。」

表斧就這樣在他們的注視下從容不迫地坐回車內,又繼續開車前往目的地。

幾分鐘後便抵達了育幼院,前頭的院子里有四、五個小孩在戲耍。

他下了車走近,推開僅僅是虛掩著的小鐵門。

較活潑的小男孩約莫五、六歲。「大哥哥,你要找誰?」

大哥哥?以他的年紀當這個小男孩的父親都綽綽有余了,他竟然叫他大哥哥!

表斧頗是無奈,他也不想擁有這麼一張稚氣的女圭女圭臉,讓他的權威形象大打折扣。

「你們院長在嗎?」

「在,我帶你去找他。」小男孩自告奮勇。

「好,謝謝。」他放慢腳步跟在小男孩身後。

「神父,有客人。」小男孩一路興奮地呼嘯到院長辦公室。

辦公桌後是個滿頭白發的慈祥神父,「小易,慢慢走就好,小心跌倒。」他自辦公桌後走出來。「先生,你好,請問有什麼指教?」

「麥神父,敝姓封,單名一個印,是個醫生。」鬼斧簡單地作了自我介紹。

麥神父笑著伸出手,「封醫生,你好。」

「麥神父,我想替貴院的員工和院童做一次詳細的健康檢查,不知您意下如何?」握了手之後,鬼斧說出來意。

「封醫生,很抱歉,我們育幼院恐怕沒有多余的預算可以……」

他知道麥神父要說什麼,「這一些健康檢查當然是免費的,我希望能有機會回饋社會,做一些有意義的事,就不知道麥神父是不是願意給我這個機會。」

「封醫生,你真是個好心的人,那就麻煩你了。」麥神父相當高興,「天父會保信你的。」

好心的人?要是被鬼魅听見的話,肯定會笑翻了。鬼斧失笑道︰「謝謝,那麼能否麻煩你先給我一份院內所有人的資料,我才能先建立檔案。」他的動機根本就和好心八竿子打不上關系。

「沒問題。」麥神父走回辦公桌後,在一堆文件里翻找了好一會兒,「啊!原來在這里。」

表斧接過那一份資料,「如果方便的話,那就暫定是星期日早上九點,我會帶人過來替所有人做健康檢查。」

「謝謝你。」麥神父誠心地向他道謝。

「不用客氣。」

@@「進去吧。」沉詩柔硬拉著童紛若到及時婦產科來。

重紛若又巴著及時婦產科的門板不放,「我不要。」

「既然你答應付那一筆嚇人的手術費,就該要好好利用,別浪費那些錢,而且你手臂上的傷也需要換藥,當然要來找那個醫生了。」

一個帶著椰榆的聲音陡地響起,低沉富有磁性。「看來你很中意這扇門,我可以打包送給你。」他剛看完自育幼院拿回來的資料,並且分派好星期日的健康檢查工作,正準備回神出鬼沒征信社,才走到診所的門口,就瞧見他救了兩次的小子和一個漂亮柔弱的女孩,大概是他的女朋友吧。

童紛若的呼吸微微一窒,是那個姓封的,為什麼每次一听到他的聲音,總會有一股莫名的騷動在她的心底淡淡地漾開來?

沉詩柔聞聲抬頭,映人眼簾的是一張漂亮帶有稚氣的女圭女圭臉,她的臉霎時紅了。

「進來。」這都已經是他第三次到及時婦產科診所來,他渾身不自在的情形還是沒有改善,讓他覺得有些好笑。

童紛若悻悻然地放開手,尾隨在他的身後走向手術室。

沉詩柔朝前面的俊朗身影努努嘴,壓低聲音問她,「他就是救你的那個吸血鬼醫生?」听了阿童描述事情的經過,她以為那個冷血、勢利又沒有醫德的醫生,一定是個又老又丑的男人,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年輕又好看。

「就是他。」轉進手術室,她便月兌下外套,卷起袖子坐上手術台。

表斧開始拆掉繃帶,「小子,我以為你不會來換藥。」

「我是不想來……」她是上班中被詩柔硬拖來這兒的。

「傷口復元得很好,」他審視著她手臂上傷口手術後的情形,「一個星期後就可以拆線了。」然後抹好藥,又將傷口包扎好。

她縮回重新包扎好的手臂,態度有些不自然地說︰「謝謝你那天救了我。」

雖然他的本意只是不想縫合好的傷口又裂開來才救她,不過,他終究是救了她,她是應該親口跟他道謝。

表斧饒富興味地瞅著她不自然的態度,忍不住想調侃她,「原來你也會跟人道謝啊!我還以為你只會媽的、媽的鬼吼鬼叫。」

她也不客氣地反諷,「我也以為你是冷血動物,想不到你竟然會救我。」

一抹笑意自他的眸底跳月兌出來,「小子,你……」

不知怎麼地,小子這兩個字從他的嘴巴里說出來,她怎麼听怎麼不順耳,「別小子、小子地叫個不停,我也有名字,我叫童紛若。」

童紛若?這個名字他剛剛才看過,就在育幼院的資料里,也是符合條件的三個女孩其中一個。女孩?是湊巧同名同姓嗎?還是……鬼斧很難相信眼前這個小子竟然是個女兒身。「你是女的?」

她的驚訝程度不下于他,她一向隱藏得很好,就連同班一年的同學也都以為她是男生。「媽的,你怎麼知道?」是她的偽裝出現破綻了嗎?

想不到真的是他看走眼了!「我剛去拜訪過你們育幼院,手邊正好有你們的資料。」

難怪最初他會覺得這小子的體重太輕了,身體的線條較為圓潤柔和,原來……原來「他」是女孩子!

他去過育幼院,而且還有他們的資料!「你要做什麼?」童紛若拉下袖子,一臉防備地瞅著他。

表斧神色淡然道︰「星期日早上九點,我會到育幼院去替所有人做健康檢查,麥神父應該會通知你們,就這樣。」

健康檢查?她直截了當地回絕,「我們付不起那些檢查的費用。」如果他想要借此大賺一筆,那麼他勢必要失望了。

「如果我說是免費的呢?」他並不意外她的反應。

免費?她毫不掩飾心中的懷疑,她可不信他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月兌胎換骨變成一個樂善好施的大善人,其中必有緣故。「你……」

沉詩柔不得不出聲打斷他們的談話,「阿童,我……上課快來不及了。」

「謝謝你幫我換藥。」她看了他一眼,隨即和沉詩柔相偕離去。

童紛若和沉詩柔就讀的大學距離此地不遠,步行約莫十分鐘的路程。

為免沉詩柔落單的時候被黑猴那班人逮著,童紛若執意陪她上下課,確保她不會受到騷擾。

不過,自從黑猴那班人被姓封的修理過之後,一直到現在,他們都沒再出現在她們面前,大概是嚇到了吧!

「阿童,我覺得那個封醫生人好象沒你說的那麼壞,一個願意到育幼院替人做免費健康檢查的醫生應該是個好人……」沉詩柔的聲音轉弱,偷偷覷了童紛若一眼。

「好人?媽的,他坑了我十萬塊的手術費總是事實吧。」她已經付了第一期的款項了。

「呃……」沉詩柔被問倒了,這兩件事情之間很難找到平衡點。「可是他如果是你說的那種冷血、勢利又沒有醫德的醫生,為什麼他會願意義務到育幼院來替大家做健康檢查?」

「誰知道。」她也想知道。

其中的原因,她會弄清楚的。

她不會讓任何人、任何事危害到育幼院的一切。

走著、走著,她們很快就抵達學校的側門口了,「我自己進去就行了。」黑猴那班人應該還不至于膽大妄為到敢在校園內為難她。

「好吧,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下課的時候我會來接你,別亂跑。」她不放心地叮嚀,詩柔就像她的姐妹一般。

沉詩柔點點頭,「我知道,你也一樣。」因為調課,還讓阿童挪出時間陪她來上課。

「嗯。」她只跟組長請了一個小時的假,待會兒還要趕回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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