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樓是黑宇殿的情報及暗殺機構,擁有精密龐大的情報網,尋個把人對于他們來說,簡直是易如反掌。
一進入青澤城,龍一便聯系上自己的人,動用所有的力量全力尋找楚鏡凌和白隱。在下山的時候,劍厚南對她再無隱瞞,將自己尋找楚鏡凌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她,也不再拒絕她的幫助。他比誰都清楚,他已經沒有時間。
女兒樓行事就如龍一本人一樣快捷而有效,只是次日清晨便有了回報,而結果實際上是在三更時便獲取的,因為不敢打擾兩人休息,所以才等到早上。
楚鏡凌確實到過青澤,但早在十多日前便已離開,與她在一起的還有一個男人,據查那個男人並不是劍厚南提過的青弈門的衛明禹,而是陰極皇。
「陰極皇!」本在喝茶的劍厚南聞言色變,茶杯從手中滑月兌,「 當」一聲落在地上,隨著瓷杯四分五裂,溫熱的水和著茶葉四散飛濺。
稟報情況的女子叫子蘭,顯是見慣風浪又兼女兒樓訓練有素,對于劍厚南的反應並沒有顯出任何異樣的表情,只是停了下來,靜待龍一吩咐。
龍一垂眼,她自然知道劍厚南為什麼會如此失態,只要是武林中人,就不會不知道陰極皇的惡名。
輕咳一聲,她沉聲道︰「他們現在在哪里?」回到自己的地方,她自然而然恢復了以往的性情,她的手下看到的依然是那個永遠也不會有情緒波動的樓主。
這時有下人進來清掃地上的殘跡,同時奉上新的茶水。劍厚南臉上多了一抹陰郁,再沒心思去想自己的失禮。
子蘭謹慎回答道︰「陰極皇似乎打算去竟陽,一直走的是水路,青城那邊傳來消息,昨日兩人已乘上明蛟幫的船南下。」說到這,她看了眼臉色越來越不好的劍厚南,又看了眼一臉平靜的龍一,見她沒有特別指示,便又繼續說下去。
「岩侯率領著青弈門的人緊追其後,他們用的是自己的船,可能這兩日就能趕上。」這是關于楚鏡凌所有的情報,其中岩侯就是衛明禺。
听到禺少追了去,劍厚南的臉色稍緩,看向龍一。
龍一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地呷了口,揚眼,對上劍厚南的目光。
「白隱呢?」這才是她真正關心的。至于楚鏡凌,那是不想他擔心,但現在看來似乎有些麻煩。凡是扯上陰極皇,都很麻煩。
「明昭先生目下在雪凝宮作客,是宮雪凝親自到龍源相請的。聞說是花主紫霄染病月余,無人可治。」黑宇殿的人多來自塞外民族,對于白隱極為尊敬,慣稱其本名。而之所以是聞說,是因為她們雖然能在雪凝宮所在的鵲島上布下眼線,卻不能將人手安插進由明月奚坐鎮的雪凝宮中,所有消息都是由蛛絲馬跡推測出來的。但女兒樓情報的精確度及對所得情報的分析能力都是江湖上頂尖的,即便是推測的結果,其準確率也是極高。
「又會這麼巧的。」不用看,龍一也可以感覺到劍厚南的身體突然繃緊僵硬。但她只是微微地笑,看著杯內清澈的茶水,悠悠輕吟。
因為所有情報都匯報完畢,子蘭沉默下來,等待龍一的安排。
龍一仿佛在想什麼,沒有說話,而劍厚南也陷入了沉思。小廳突然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龍一才憶起子蘭還在等她指示,于是揮了揮手,「你下去休息吧。」她很清楚她的手下從昨日午時起直到現在一直沒有休息,恐怕連進食也沒有。
等子蘭離開,龍一這才看向劍厚南,他清秀修長的眉緊緊地糾結在了一起,不知在想著誰,是楚鏡凌,還是紫霄?
「南兒?」她低喚。一絲苦澀自心尖悄悄漫延至舌根,為他心中的掛念。
劍厚南回過神來,看向她,唇角上勾,扯出淺淡而無奈的笑,「我擔心凌兒,怕她在陰極皇那兒受委屈……」他只說了一半,剩下的硬生生咽進了肚子里。他還擔心紫霄,她的病謗恐怕是那日在龍一手下驚嚇過度,也不知現在怎麼樣了。
看出他話未說盡,龍一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到他面前蹲下,雙手按在他的膝上,仰首溫柔地看著他。
「關于楚姑娘,有岩侯,你難道不相信自己的朋友?如果你還不放心,我可以安排人去協助岩侯。」
劍厚南的眉並沒有因為她的建議而有絲毫舒緩,但看到她關心的神情仍不由心中感動,修長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聲音微啞地道︰「我想……自己去。」除了親眼看到凌兒沒事,否則他永遠也不能放心。
握住他放在自己臉上的手,龍一的眉也微微蹙了起來。知道他性格雖然溫和,但卻極固執,要想改變他的主意,恐怕很難。但他的病始終是她心尖上的刺,一日不拔除,她就要提心吊膽一日。而如今白隱就在近處,他們怎能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好,我們分路而行,你去找楚姑娘,我去雪凝宮。」突兀地,她丟下這麼一句。
隱約把握到她的意思,劍厚南的臉在瞬間變色。
龍一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其實有威脅的意味。
她與雪凝宮有過節,尤其是紫霄和明月奚。如果讓她獨自去,以她以往的行事作風,難保不血洗雪凝宮。
劍厚南還清楚地記得那日在地牢中看到的龍一那噬血瘋狂的眼神,他一點也不懷疑再次遇上紫霄,她會毫不猶豫地取紫霄的命。
所以,不須龍一如何勸說,他立時改變主意主動提出先與她一起去雪凝宮。
這一次,兩人都學了乖,知道要提防青芽。而劍厚南早在雪凝宮時就找到了雪凝宮人不受青芽影響的原因,不然也不會有能力救紫霄。雪凝宮的人都喝一種自制的酒,由青芽的根泡制而成,就是這酒,可以讓人不受青芽的香氣影響。自身相克,這種植物也算有趣。
而要青芽的根,只要有心,是很容易在鵲島弄到的。
當兩人再次踏上鵲島時,雪凝宮早得了消息。因為有了前車之鑒,這一次整個雪凝宮都嚴陣以待,不敢有絲毫松懈。所有人都以為龍一是回來找麻煩的。
龍一和劍厚南並沒有直接造訪雪凝宮,而是在島上的一家客棧內住了下來。
「你認為雪凝宮的人會主動找上門?」劍厚南坐在椅子里,看著龍一用客棧提供的水淨手,她又穿上了黑宇殿標志性的黑色衣裙,梳了宮髻,因為一路都是由女兒樓的船只和馬車護送,所以倒不如上次走在街上那麼惹人注目。只是這樣打扮的她讓他覺得很不舒服,說話的語氣不自覺有些冷淡。
「你不這麼認為嗎?」龍一轉過身沖他微笑,反問道。她知道他不喜歡自己這樣,可是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不能再變了。
劍厚南低眉沉吟,沒有回答。
一絲混合著落寞的淒涼浮上龍一的眉梢,她知道他為什麼肯拋下楚鏡凌的事隨她來雪凝宮,所以在他應允先和她來尋白隱時,她已下了一個與他有關的決心。她不要他以後的日子活在遺憾中,不管那日子是多還是少。
擰吧手中的洗臉巾,龍一緩步來到劍厚南面前。
溫熱的帕子敷上臉的那一刻,劍厚南驚了一下,回過神,然後便任著龍一輕柔地為他擦拭臉上的風塵。
「我想明姑娘會親臨。」當龍一收回洗臉巾時,劍厚南自然而然伸手摟住她的腰將她帶進自己的懷中,溫聲回應她開始的問題。不知是幾時,這樣的親昵已成習慣。
龍一笑,「除了她,雪凝宮誰還有那個膽量來見我?」她說得自負,但凡是知道她的人不會有人認為她大言不慚,「而且我也只想見她。」
劍厚南聞言,本來就沒松開的眉頭糾結得更厲害了,心中升起一種莫名卻強烈的渴望,讓他迫切想見到在山上養傷的那個龍一。
沒有任何預兆,他低頭突然卻堅定地印上那近在眼前的豐潤小嘴,固執地想抹去那微微上揚中的傲意及冷酷。
龍一驚訝地瞪大美眸,還是不太適應他的主動。
劍厚南回望她,深黑的瞳眸中閃爍著陌生的渴望及熱切,濕熱的舌略顯急切地分開她的唇瓣,探嘗她的美好。
一聲輕細的申吟,龍一受不了他奇異的眼光,緩緩閉上眼,兩只手臂不由自主攬上他的脖頸。
看見熟悉的紅暈再次染上她的雙頰,一絲笑意浮上那雙緊盯她的黑瞳,修眉間的郁卒似乎也隨之減少了許多。劍厚南這才合上雙眸,全心全意投入那讓人心迷神醉的唇舌交融中。
「你……」當劍厚南終于撤離時,龍一氣喘吁吁地軟癱進他的懷里,頭枕在那單薄卻堅實的肩膀上,說不出話來。她其實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對她,是一時的迷惑還是出于憐憫?只是……無論原因是什麼,她都不應該介意才是。她貪戀他的溫柔,他便給她溫柔,她還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看著嬌軟無力的龍一,劍厚南知道自己又讓她卸下了面具,心口被難以言喻的憐惜和滿足充塞,修長的手指不由輕撫上她微腫的唇瓣,然後是緋紅的臉蛋,最後落在她微亂的發髻上。
「不要……」龍一及時反應,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了他抽出她發簪的舉動。
「怎麼了?」劍厚南一臉無辜地看著她,任她按著自己的手,並沒試圖繼續未完的動作。
龍一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嘆了口氣,「你知道明月奚……」她想告訴他,在面對強勁的敵人時,她現在的裝扮也是一種必要,無論是對自己的心理,還是對手的心理。只是劍厚南並沒有讓她說下去,一聲驚喘,她無力地閉上了嘴。
親昵的細吻密密地落在她的唇上、鼻上、眼上……然後是那讓他礙眼的雲髻上。
然後……一頭青絲如瀑般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