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欲望解藥 第一章

炎熱的午後,台北市某條巷弄里。取名為SPsce的咖啡廳靠窗一隅,兩個女人面對面而坐。

一臉防備的是穿著名牌貼身T恤的丁敏敏,坐在對面的則是她的好友卓香緹,也是提出今天聚會邀請的人。

與她迥異的態度,卓香緹一派稀松平常、宛若無事的悠閑狀,正自顧自地將一堆東西往咖啡里摻加,手中的鋼制小湯匙不停地攪拌。

湯匙與咖啡杯擦撞出來的聲音,刺耳得救她的火氣開始醞釀。

究竟是誰有急事,為何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姓卓的!」丁敏敏口氣不佳地喚道,強調自己的存在。

卓香緹這個人就是這樣,沒事絕對不會找你,找你的時候絕對不會有好事。

雖說她們曾是外人眼中、感情好到不行的同窗同學兼死黨,或許現在也仍是她登記第一號的救火隊,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面對這個總有驚人之舉的女人。

「啊?」自濃厚的女乃香中抽回注意力,香緹還有些回不了神。

「有話快說,我還急著回去整理行李呢!」丁敏敏故作不耐煩地瞥了眼腕上秀氣的鑽表。

「你又要飛英國喔?」她的舉動對少根筋的香緹而言,一點作用也沒有,說話的語氣仍是不疾不徐。

「David沒時間回來,我只好自己飛去當慰安婦。」丁敏敏說話就是這副德性,語不驚人死不休。

她是遠距離戀愛,男友正在劍橋攻讀博士學位,為了不讓戀情敗給了空間與距離,因此樂于當空中飛人。

「慰安婦?」卓香緹困惑地眨眨雙眼,「那是什麼意思?」她只听過情婦。

丁敏敏睨視著她,無趣極了,「沒有意思!」不想解釋,怕一說就會沒完沒了,收不了場。

卓香緹是個為什麼兒童,而她沒有耐心一一解答白痴的所有疑問。

「阿香,你到底什麼時候才想換個工作?」

「為什麼要換工作?」香緹漫不經心的伸舌舌忝舌忝小湯匙上殘留的液體,噴噴有聲的享受。

「因為待在那個不見天日的研究室里,你一點長進也沒有!」看看她的反應再想想自己的雞婆關心,丁敏敏真為自己不值。

「可是我做得很快樂……」

「你想不務正業多久?你大學念的是外文系耶,畢業後卻跑去當那種看不見前途的研究助理,最夸張的是,混了那麼久還一點成就也沒有!」

「敏敏,你不要這麼說嘛,人家以前就想當研究員……你不覺得研究員這個職餃听起來很風光嗎?」

「是……嗎?」丁敏敏沒好氣地瞟她一眼,「風光的背後通常是生活慘淡、衣食匱乏!」

畢業之後,卓香緹已經不只一次向她借錢吃飯了,這個月底借錢,下個月初領薪時還錢,還了錢之後又沒錢,如此的模式不斷循環,她不得不為這個缺乏金錢觀念的迷糊蛋操心起未來。

說起研究助理的薪水,高的時候多得嚇死人,不過只要教授沒錢領,也得陪著餓肚子;再加上她又跟上時下的流行,著迷于芳香療法的魅力……

別人怎樣她不方便評論,倒是她,唉,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調個精油也會被灼傷,一瓶價值不菲的特級精油,往往毀于她不小心的打翻之下。

她的薪水,近半數都砸在這些有的沒有的小東西身上。

「別人又不知道……我的樣子看來光鮮亮麗……」

「光鮮亮麗?!」嚴重質疑的語氣揚高八度,她居然好意思說自己光鮮亮麗?!丙然,她的臉皮不是普通的厚,八百支利箭也射不穿。

「阿香,振作一點,繼續待在那個研究室里,你只會愈來愈墮落!」

「不會啦……」

「你每次都說不會!」禁不住氣,又罵。

「這次真的不會,我們四朵花就要出人頭地了耶廠她們私底下說好了,這次的發表會除了吳英明的大名之外,還得冠上四個助手的芳名,否則有愧這些時日付出的龐大心血。

「你確定?」狐疑地抬眼,她的話可信度只有一成。

「不過我的出人頭地,還是必須仰賴你的幫忙……」有些心虛,垂著頭顱怯懦的啟口。

「你又沒錢了?」

聞言,香緹瞪大眼楮,連忙澄清︰「不是啦!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嘛,好似我每次找你都只為了借錢……」

「不是嗎?」丁敏敏不留情面,黑白分明的眸子瞅著她,讓她的赧窘無所遁形。

心急如焚地比手劃腳,「這次真的不是。」斬釘截鐵表明自己的清白。

「那我還真的想不出來,你找我會有什麼好事。」標準的毒舌一派,丁敏敏啜了口不加糖的黑咖啡,目光不經意瞄向對面那杯加了女乃精又加女乃油的「走味咖啡」,搖搖頭。

卓香緹的味蕾和她的個性一樣,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令人難以領教。

「我們是同學耶……」

「當年老天爺若有給我選擇的機會,我會躲你躲得遠遠的。」不怕傷了她,誠實的說。

香緹沒有她的伶牙俐齒,不依的噘起櫻唇,雖是不服,卻不敢吭上一聲。

「沒有話說了?」

眨巴著眼,香緹一臉祈求地望著她,「敏敏……」

「夠了沒,真不害臊耶,都二十好幾了還撒嬌!」抖落一身的疙瘩,諷刺的口吻。

「你也二十好幾了,可是我常看你跟Dawd撒嬌……」

丁敏敏萬萬沒想到會遭笨蛋反將一軍,頓時站不住腳,「我和你不一樣!」

香緹納悶的問︰「為什麼不一樣?我們一樣年紀、一樣都是女人,還是同所大學畢業……」

「我說不一樣就不一樣!你有異議?」

當然不一樣,她丁敏敏擁有大學程度的智商,卓香緹的智商自從國小畢業後就沒再增加,拿她與她相比,簡直是嚴重污辱!

听見對方語氣沉了,香緹立刻變成一只畏懼的小老鼠,「好嘛,你說什麼都對……」心中依然不服,但礙于有求于人,她很懂得委曲求全之道。

「到底要我幫你什麼?再不說什麼都沒有!」

丁敏敏心里在嘆氣,她總是這個樣子,幾年來如一日,一點長進也沒有,以前欺負她可以得到快樂,現在則是一點快感也沒有,也許是遇上瓶頸了吧……呵呵,她的確很可惡,欺負人也可以踫上瓶頸。

「要啦……」香緹趕緊拉住她的手腕,「敏敏,你哥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

丁敏敏驚詫地瞠大眸子,「是我听錯或是你說錯,你要借我哥?」

「嗯,我有急需……」

「你有急需?」尾音尖銳得刺耳,因為無法書信。這句話真的很容易教人想人非非。

「很急很急!」強調的補充。

「喂,卓香緹,你有沒有搞錯,我哥又不是拍的男優!」

「男優?」又是一臉茫然。

丁敏敏再一次被她打敗,「你什麼時候學壞的?又是何時看上我哥的?」

香緹無辜地看著她,「我沒有學壞啁……」

「那你借我哥干嗎?」雖然她不姓王,家里也不賣瓜,不過說起她的大哥——丁悔之,還是忍不住想要豎起大拇指稱贊。

這年頭煙酒不沾的男人不多了吧?她哥就是異類的其中之一,尤其他又生得一張英俊的臉龐卻又不花心,這更難得吧?

有句俗話說︰肥水不落外人田,她和阿香是好友,理應湊合他們成為一對,可是又有句古語說得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是因為太了解阿香少根筋的個性,為了她血濃于水的大哥的終身幸福,她不要他冒險將一個白痴娶回家,成日頭痛受苦。

「我……」話至嘴邊連忙打住,突然想起和其他三朵花的約定——保守秘密,誰也不說。

何況若讓敏敏知曉她的意圖,她的額頭可能會被戳出一個大洞,她會罵她異想天開、做事不經大腦、凡事只會讓別人牽著鼻子走、一輩子沒出息等等,罵人的辭匯她多得是。

而自己每次挨罵,總會郁卒好久,懷疑自身是否真的那麼差勁。

不過,這次絕對不同,因為她就要成就大事業了,一旦成功,可是能造福全天下的丑女人與不近的男人呢,

想著想著,不禁覺得自己好偉大……

咳咳,辦正事要緊。「丁大哥不是不近嗎?」

「沒錯。」唉,說起這個,真是他們丁家人的隱憂。

大哥年近三十了,出了社會之後,未見他與哪個女人認真交往過,根本是個緋聞絕緣體,引來雙親嚴重擔心他的性向問題。

倘若他是個只愛男人不愛女人的Cay,那麼他們丁家不就絕後了?

「我可以幫他。」

「哈哈——」丁敏敏仰頭大笑,笑了好一會兒,驀地以瞧不起人的眼神娣她,「你在說笑嗎?」

「我是認真的廠

「憑你?」真是大言不慚哪!

用力點頭,「嗯。」當然還有我的秘密武器,無聲偷偷補充。

「你想怎麼幫他?」

「就是……」眼前依稀出現三朵花的怒瞪,她趕忙咽回差點月兌口泄露的約定。「哎唷,敏敏,你相信我嘛,我真的有辦法,可是現在真的不方便向你透露……」

「卓香緹,我謹代表我們全家人感謝你的好意,但為了我大哥好,免了吧!」

「你不幫忙我會死啦!」香緹急了,原先以為一定成的實驗人選,這會兒給了她否定的答案,她真的想不出還有哪個男人可以成為她的白老鼠。

除了丁悔之,她的交友圈里已經沒有其他異性了,惟一的親生大哥當然不包括在內,沒有人會找自己的大哥來做這種實驗吧?那是天理不容、道德不許的耶!

「你都不知道我多倒霉,這三個月我沒有一天睡得好,每天壓力都好大,和我一起在研究室工作的那三位朋友也是,我們每晚熬夜,全成丁熊貓眼……東西現在是調制出來了,卻又得擔心沒有效果,那麼三個月來的努力就白費了……」她兀自碎碎念個不停,徹底忽略了丁敏敏的存在。

「夠了夠了!」丁敏敏用力搞住耳朵,「求你別再念經了,我的耳膜快破了!」嗡嗡嗡的,這是一種穿透性的精神虐待,折磨程度高達百分之三百。

每逢她一感受到壓力,就要這麼碎碎念一次,旁人從不知道她在叨念些什麼。

「拜托你千萬別在我哥面前這樣發瘋兼耍白痴,他會認為我的同學是個神經病!」可憐啊,年紀輕輕就像個瘋婆娘;可恥啊,她居然有這種死黨……真是三生不幸!

香緹好委屈,「敏敏,你怎麼那麼喜歡罵人……我是不是被你罵得愈來愈笨的?」

丁敏敏忍不住賞她一記白眼,「少把責任推來我身上,你的愚笨是天生的,和你的親朋好友一點關系也沒有,別拖無辜的我們下水!」將責任撇得可干淨了!

「等一下……」香緹霍地領悟了某件事,驚喜地大叫,「敏敏,你剛說那句話的意思,是指要將你哥借我用嗎?」

很無力,「阿香,我哥是個人,不是物品等沒有生命的東西。」

「啊?」抓不著頭緒的看著她,疑惑不解。

「不要用借那個字眼!」用力咆哮,不管是否會引來側目。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和她多說上三句話,體內的神經包準死掉三百條,氣都氣死了!

笨死了、笨死了,永遠也學不來聰慧或是機靈的笨家伙!

「對不起啦,敏敏,你不要生氣……你知道我不擅長說話……」

丁敏敏就是拿她沒轍,無法棄之不理,「你說,我哥要怎麼……借你用?」說到底,除了借這個字眼,還真想不出其他更適當的了。

「我可不可以搬去你家住?」老天爺其實蠻挺她的,接下來敏敏就要出國了,屋子里只剩她與丁大哥,這麼一來她應該會比較好行事吧?

敏敏不在,可以省去很多解釋與尷尬。

呼——不自覺地吐出一日長氣,釋放累積的壓力。好險,她不是四個人里頭的老鼠屎。

「哪個家?」有種不好的預感。

「有丁大哥的那一個。」

丁家兄妹目前與父母分居,丁家雙親思想開放,認為兩老需要獨處的空間,所以他們住在交通便利的市區,將兄妹倆趕到該是養老用的陽明山別墅居住。

「卓香緹,你瘋了!」丁敏敏訝異她的作風何時變得如此大膽。

十指交握在胸前,睜著一對企盼懇求的眸子,「敏敏,求求你……」

「好啦,我跟我哥商量過後給你消息。」

「呃……可不可以是好消息?」她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許成功,不準失敗!

也許她是真的得要老死在那間研究室里了,因為,她真的沒有一技之長。

雖說她念的是外文系,可是欠缺出國進修的機會,平日又鮮少機會用到外語,所學的幾乎全部還給教授們了,所以除了這份工作,可能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因此,研究室不能倒,教授的研究成果她得幫忙……她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這麼努力的。

「喂,你這麼急迫,我真的懷疑你有不好的企圖……」豐富的想象力開始運作。「該不會你聯合了什麼厲害的女人,想向我大哥劫財劫色吧?」

因為缺錢,所以惡向膽邊生?

嗯……不太可能,依卓香緹的智商,不可能想出這種一等一的設陷計謀,再以她糊涂的性子來說,更不可能有人傻得去擔任她的狗頭軍師,否則何時被她不小心說話漏了餡、抖出身份來也不自知。

「敏敏……」

「好啦,百分之七十是好消息,可以吧?」

「謝謝你!」香緹終于綻放燦爛的笑臉,倏地,又黯淡下來。歡喜與憂愁,變化迅速。

「又怎麼了?」

「還有一件事,我苦惱了一整晚……」卓香緹用力揪扯頭發,哭喪著臉,幾乎快要垂淚了。

「除了煩惱沒錢吃飯,你也有其他煩惱嗎?」丁敏敏不可思議的問。

「敏敏,人家真的很困擾耶!」

「是是是,你很困擾!」相信她才有鬼!

「你覺得以我來說,怎麼偽裝才像丑女?」

听完她自以為是的「困擾」,丁敏敏險些自椅子上跌下。這就是她所謂的困擾?!太好笑了吧!

「你正苦惱不知如何扮成丑女?」不曉得她又打算搞什麼難玩且難笑的把戲了。

擠出一張苦瓜臉,香緹求救地看著她,「敏敏,再幫我這個忙,好不好?」

「喏,鏡子借你。」丁敏敏自包包中取出化妝鏡,遞給她。

「你干嗎拿鏡子給我?」

「讓你仔細看清楚自己現下的模樣啊!」丁敏敏特別強調了「仔細」兩個字,希望她對自己的面容掌握透徹一點。

「怎麼了?我的臉洗得很干淨啊!」香緹瞪大眼楮努力瞧,想在臉上找出瑕疵,卻是徒勞無功,她的眼角既無眼屎,鼻毛也未外露,為何敏敏要一副鄙棄的口吻?

「但你的臉色不好看!」一針見血,直中紅心。

香緹再瞧一眼鏡中的自己,「可是大家都說我很白……」

「是蒼白無血色的死白,不是那種紅潤透光的女敕白。」

「喱。」那又怎樣?反正都是白,有差別嗎?

「再看看你的穿著,松垮的白T被你洗得都變顏色了,你還舍不得汰舊換新,牛仔褲也是,球鞋更髒,像是買來之後從沒洗過……」

「敏敏,你好厲害喔,一猜就中,我好懶,真的沒洗過呢!」卓香緹不好意思地吐吐粉舌。

丁敏敏差點昏倒,這女人真的不知羞恥兩個字怎麼寫嗎?「你覺得自己的樣子看來美嗎?」

「不夠美。」香緹十分明白這輩子永遠听不見「絕世美人」這句稱贊聲。

「不是不夠美,而是糟透了!」

「沒那麼槽吧?」曾經也有男人追求過她呢,她為此洋洋得意了好久,逢人便說,雖然之後再也沒人向她表白。

「你是我見過最不懂得打扮自己的女人,從來不撲粉就算了;衣著也不講究,你不會以為自己仍停留在青春洋溢的十八歲,還有天真無邪的氣質可以吸引男人?」

「我……」

不可諱言,香緹受到嚴重的打擊,原本煩心不知如何扮成丑女接近丁悔之,現在卻听到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原來她一直太高估自己的容貌與打扮了。

敏敏的說法意即,她根本毋須刻意假扮或偽裝,以現下的真面目去執行計劃便可……好傷人喔!

那她的煩惱不就白費了?!為了這事,她昨晚翻來覆去,嚴重失眠,好慪喔!

「你在想什麼?」丁敏敏有點不安,她不會真被自己尖酸刻薄的評語給刺傷了吧?

「沒事……」算了、算了,不想了,反正不用偽裝,她

省了很多麻煩,做起實驗來相信準確度也較高。

‘‘敏敏,謝謝你的幫忙,今天算是我請客吧!」拿起賬

單,香緹翻來正面瞄了眼金額,下一瞬,雙眼霍地瞠大,

「哇,累死人了,兩塊蛋糕加兩杯咖啡要七百多塊啊!」

橫她一眼,丁敏敏一把搶過賬單,咳了聲,「小聲一

點行嗎?你這樣嚷嚷,別人還以為我們很寒酸!你寒酸

我可不寒酸!」

「可是真的很多嘛……」

「我有拿刀架著你的脖子,威脅你要請客嗎?」抓起

皮包,丁敏敏往結賬台走去,「這攤我付!」

「怎麼可以?我說要請你的……」

「花了七百多塊請我吃飯,然後再向我借錢?」回身睨她一記,「省了吧!」她已經看透透了,和卓香緹出門必須有著相當程度的體認!

香緹讓她揶揄得相當難為情,一路低垂著頭,不敢答腔。

***************

丁家位于陽明山的別墅,凌晨一點了,客廳的大燈仍亮著,原本坐在沙發等門的丁敏敏,等著等著,姿勢變成躺著的了。

驀地,一道關門的聲響將她吵醒。

「大哥,你回來了。」揉揉惺忪的雙眼,不太能適應燈光的亮度。

「敏敏,你還沒睡?」

「我在等你回來。」她果然是個濫好人,為了永遠也不可能給自己任何好處的卓香緹,犧牲了寶貴的美容覺時間,雖是小眯了一下,卻是睡得一點也不安穩。

「有事嗎?」丁悔之將公事包放至單人沙發,單手扯掉領帶,左右轉了轉僵硬的頸子。

「你又加班了?」

「每個季末,公司都會比較忙。」解開襯衫的兩個鈕扣,精壯的男性胸膛若隱若現。

修長有力的雙腿移步至廚房,為自己倒了杯冰水,「敏敏,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也好。」丁敏敏望著她那無論各方面,皆是無可挑剔的兄長朝自己走來,心里陡生一個念頭——

倘若她不是丁家的小孩,不是丁悔之的妹妹,沒有David這個男朋友,肯定會像只餓羊般撲上他,一口接著一口,慢慢品嘗這個極品男人的滋味。

這麼優秀的大哥,私生活如此檢點,每天規律的上班下班,不算一絲不苟,也懂得幽默的他,為什麼交不到女朋友?

難道他真是個Cay。

不行,為了他們丁家的香火著想,她不能這麼猜測,而且這種歸納法對大哥不公平,他只是不近,不代表喜歡男人。

「哥,你太有責任心了啦,公司每個月發出那麼多薪水干嗎用的,你分點工作給那些主管們去處理啊!」看不慣他事必躬親的行事作風,所以,一個男人太有責任感不全然是件好事。

「怕我太累?」丁悔之眼角含笑地看著她,「看你哪天願意打個正式的職餃入主公司幫忙,或許我可以輕松一點。」

「呃……」見話題轉至自己身上,丁敏敏趕忙打起太極拳,「不好啦,我笨手笨腳的,只會礙事啦,而且當空降部隊也不好,容易引來別人的反感……嘿嘿……」尷尬地干笑三聲。

正式進入公司工作?

不成,絕對不成,公司自從交棒至大哥的手中後,規矩特多,連主管上班也得打卡,一個月事假不得超過一天,遲到三分鐘全勤取消……

這套嚴厲的規則根本不適用于她,她每天早上不睡到自然醒不起床耶,再加上幾個月就得飛一次英國,一出國就是一兩個月,光薪水都不夠扣。

所以……說她是米蟲或是國家經濟的蠢蟲都好,反正她決定暫時繼續當伸手牌下去,直至David學成歸國。

好嘛,她承認自己不夠厚道,每次總將卓香緹罵得狗血淋頭,其實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批評她不務正業,至少勝過自己的游手好閑吧。

「你有事找我?」丁悔之拍拍她的頭,在她身邊坐下。「有話跟我說,嗯?」

同住一個屋檐下的丁家兄妹,一個穩重、一個活潑,每天忙著工作的丁悔之與像只花蝴蝶游走各大百貨公司,及忙著與男友在電話中情話綿綿的丁敏敏,其實真正坐下來聊天的機會不多,然而感情卻相當融洽。

「嗯,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麼事?」

「後天開始我要飛去David那兒,然後我的房間就空下來了……嗯,這麼大的屋子你一個人住可能有點空曠,所以……這個、那個……」扭絞著十指,向來辯才無礙的丁敏敏,這會兒居然喪失了表達能力。

懊死的阿香,總將苦差事交由她來負責,這件事說來簡單,一旦開口執行,卻是無比的困難。

「敏敏,你到底想說什麼?」丁悔之望著她的無措,突覺好笑,「吞吞吐吐的樣子不像你喔!」

深深呼吸,丁敏敏一鼓作氣的開口︰「我有朋友想暫時借住我們家,可以嗎?」緊張地望著他,好怕他不允許。

即使房子登記父親名下,然畢竟他們同住一起,這種事情該要征詢對方的同意。

問題來得太唐突,他愣了一愣,「很多位嗎?」

「不不不……」丁敏敏忙著擺手,「只有一個而已……」觀察他的反應良久,「可以嗎,大哥?」

丁悔之回給她一記溫煦的笑容,「沒關系啊,這種事何必和我討論?」

「可是我覺得必須尊重你的意思……」

「不要顧慮太多,我很少在家,不會有什麼影響。」倘若丁悔之有任何的預知能力,他會後悔自己曾經說過這句話……不,或許他會直接拒絕讓其他女人住進來。

「真的?你是因為我的緣故才這麼說的嗎?」丁敏敏真的擔心他會不高興,老媽常說大哥的個性像是悶葫蘆,不懂得如何表達內心真正的情緒。她怕他為了順從她的任性,委屈了自己。

「敏敏,這位客人當然必須和你友好啊,你認為誰會允許讓個沒有絲毫關系的外人住進家里?」

「那就先謝啦!」終于,使命達成了,但細胞也死了數萬個,看卓香緹怎麼補償她!

「對了,有件事我得事先提醒你,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听起來好像很不妙?」丁悔之語調輕松,打趣說道。

「請大哥多擔待一些,我朋友的個性比較迷糊。」老天體諒,原諒她將事實描述得如此委婉保守,保守得近乎是欺騙說謊。

阿香不只迷糊,她還少了幾條重要的神經,最慘的是察盲觀色的功夫一級差,搞不好哪天冒犯得罪了大哥仍不自知,她可不想再跟在後頭幫她擦了。

「敏敏,我不是說了嗎,我和你的朋友井水不犯河水,我住三樓,她在二樓,只要她別到三樓打擾我的生活作息,我無所謂。」總歸一句話,他怕吵。

也許活潑,嗓門也大,但怎麼吵終究都在啟己的房間里,他只擔心借住的這個女人,比較喜歡利用共用的空間做些自己的亭。例如在客廳看電視,將音量開到最大聲,或是在家里的各個角落引吭高歌好幾曲……

丁悔之突然有種愈想愈不妙的緊張感,那種感覺自己都感到突兀可笑,第一次對于來知的一切心生惶然。

「大哥,阿香真的很好相處。」除了喜歡喃喃自語這個習慣常常令人毛骨悚然。

「她的整潔習慣好吧?」不自覺地,要求漸漸多了起來。

「嗯……」不能說謊,但又不能據實回答,丁敏敏支支吾吾想一筆帶過,「我不是很清楚耶……」

她確實未曾親自領教阿香的生活習慣,可依她不修邊幅的外表看來,應該不難猜測……不怎麼好。

「好吧。」事已至此,不好也不行了。丁悔之伸展手臂,活動筋骨,頭顱微微後仰.靠躺在舒服的沙發椅背上,閉眼假寐。

這陣子公司太忙,忙得連心靜下來的時間都沒有,仿佛好久沒有這樣閑聊了,談話內容完全將公事排除在外。

「大哥?」

「嗯?」

「我還有事情沒說完……」她是不是很嗦啊?丁敏敏看他的樣子似乎很累,但事情尚未交代完全,她怕後遺癥會一堆。

「你說,我在听。」

「如果阿香……就是我朋友,她若沒生活費,你要記得借她喔,等我從英國回來,再跟你算。」

丁悔之驀地睜開眼楮,黑 石般的瞳仁鎖住她,很是驚訝,「敏敏,你對這位朋友會不會太好了?」

丁敏敏嘆口氣,攤攤雙手,「沒辦法,別人都知道她和我感情好,我若不幫她,一旦她出了什麼事,警察和她的父母第一個找的人就是我。」說得頗為無奈。

「你說得太夸張了。」搖搖頭,他這寶貝妹妹其實具備當演員的天分,表情動作各方面都很戲劇化。

丁敏敏翻翻白眼,「一點也不夸張。」

「都依你。」經她這一說,丁悔之倒想趕快會會那個听來挺「厲害」的女人。

能讓敏敏頭痛的人物,想必真的不簡單。

他向來欣賞獨立的女人,麻煩的女人,好像不曾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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