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上完課的柳絮捧著課本走到校門口站定,一副好像在等人的模樣,但天知道,她的眼此刻正漾著滿滿的不安左右飄移著。
臂望了好一會兒,確定四下無人之後,她才緩緩的走出校門,順著圍繞校園的紅磚道直行。
多久了?
她一個人孤單多久了?
一年?
兩年?
還是五年、十年?
她不知道,長久的孤獨早讓她忘了今夕是何夕,時間對她而言,不過是無止盡的白天與黑夜,半點意義也沒有。
但自從那討厭的日本鬼子出現後,她平靜的日子不再,時間對她而言,不再是無謂的白天與黑夜,而是分分秒秒的無盡煎熬。
她不想在乎他,也試著忽略他,但是似乎上輩子欠了他,自從那天咬了他以後,他總是不期然地出現在她的周遭,任她左閃右避,怎麼也躲不過他的干擾。
不理他,他強吻她。
忽視他,他強吻她。
唾罵他,他強吻她。
槌打他,他一樣強吻她。
總而言之,只要他出現,到頭來,他就一定會強取豪奪她的吻,直吻到她軟化在他的懷中為止。
是累了,也是倦了,她不再為難自己的猛掙扎,因為掙扎到最後,吃虧的依然是她,所以現在只要一見他,她便會認命的讓他吻,吻到他自覺無趣為止,但前提是,他不得在校園中逞凶。
就因為這個約定,校園成了她護身的堡壘,卻也是他最喜歡堵她的地方,因為一旦在校園中讓他堵上,她就不得不屈服在他的婬威之下,輕則允諾一個又一個的不平等條約,重則被脅持到任何一個他希望她去的地方。
所以盡避校園安全,她也不會想逗留在校園中,只要一沒課,她寧可到街上閑晃,也不要留在任何他可以輕易找到她的地方。
完全陷入自己思緒的柳絮眼楮雖然直視前方,但是前方的一切她卻是有看沒見,因此當前方十公尺處忽然出現一個龐大的障礙物時,她依然筆直的往它撞上去,然後跌坐地上。
「喔。」以為自己撞上石柱的柳絮反射性的痛呼出聲,旋即左手扶柱、右手扶腰地緩緩起身。
石野寯垂眼冷視,動也不動的任由柳絮咬唇忍痛地扶著他的身子緩緩站起,完全沒有出乎相扶的意思。
她是他唯一吻過的女人,但他並不因此覺得自己有義務去攙扶她。
她的冷絕,她的硬直,她的鄙夷,在在讓他無法真心憐她、惜她,但也離不開她,因為她實在太特別了,特別到讓他吻上了癮。
曾經,他試圖戒掉這個癮,所以他強抑自己的欲念,三天。
短短的三天,就像歷經了三個月,分分秒秒都是難耐的煎熬,但他終究戰勝了自己,沒將自己送上前去。
可惜就在第四天,他一切的努力功虧一簣,自制力兵敗如山倒,不過眨眼間,他就破功了。
不是他耐不住,而是她和他該死的有緣,就在他嚴管自己的腳三天後,他們再次在街上相遇。
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一個疏忽,他的腳就自動自發的走到她的面前,他的唇也瞬間掙月兌他的理智,逕自貼上她的。
驚愕之余,他決定不再為難自己,就讓一切順其自然。
因為他相信,以她那種不討喜的怪異性子,不用多久,他一定會厭倦的。
可惜,三個月過去了,他火熱的唇舌依然眷戀著她冰涼的唇瓣,每每非將它染紅不可。
「啊!」終于挺直腰桿的柳絮一抬頭,赫然發現自己一直攀扶的柱子竟然是她最討厭的日本鬼子時,不禁倒抽了一口氣。「是你!」
「還滿意你模的地方嗎?」瞟了一眼她的手擱放的地方,石野寯挑眉問道。
「啊!」柳絮大眼一瞠,連忙縮回停佇在他胸膛上的手,然後當著他的面,抽出手帕猛擦自己的手,直到每一個部位都擦拭過為止。
天啊!她的手一定會爛掉!
「要不要我的順便借你?」石野寯紳士的遞出自己的手帕,但雙眼卻蘊含暴風雨的怒瞪著柳絮夸張的舉動。
懊死的女人!
如果踫到他的身軀就必須如此夸張的「消毒」,那經常被他臨幸的櫻唇豈不是以消毒水消毒再三?!
「不用。」柳絮攢著眉不屑的拒絕。
開玩笑!用他用過的東西,她又不是要整只手剁掉。
「你確定?」不了解柳絮心思的石野寯滿意于柳絮的識相,因而緩了緩梗在胸口的怒焰。
渾身寒毛直豎的柳絮再次擦拭自己踫過他胸膛的手,不料眼一抬,忽然對上他瞪視的凶光,她這才悻悻地停下擦拭的動作。「再確定不過了。」
對他,她也放棄了一貫的之乎者也,因為不放棄的下場就是必須和他大玩雞同鴨講的文字游戲,再不就是他惱羞成怒,直接封了她的口,讓無聲勝有聲。
「那好,我們走吧。」收回手帕,他摟上她的腰,強迫她跟著自己的步伐往停在一旁的車子行去。
「喔!」柳絮哀叫一聲。
「怎麼了?」石野寯明知故問的看著柳絮拍開他的手,扶住自己的腰。
不用猜,光看她剛剛扶著腰,以媲美蝸牛的緩慢速度攀著他的身軀支起身子,石野寯就知道柳絮百分之一萬是扭到了腰。
「沒事。」柳絮咬著唇,逞強答道。
「你確定?」看著被她挺得筆直的腰桿,石野寯實在很懷疑她縴細如柳的腰肢受得住她那樣不人道的虐待嗎?
「是不是每個日本男人都一樣唆?」柳絮扶著腰,沒好氣的甩頭橫他一眼。
「你認識很多日本男人?」瞧她咬牙切齒的痛恨模樣,石野寯很難不直覺反應。
「呸、呸、呸,我才沒那麼倒楣呢。」
「倒楣?你認為認識日本男人很倒楣??」石野寯詫異的看著柳絮。他一直以為她排拒他是因為他強吻了她,不料,真正的理由卻是……
他是個日本人?!
「說倒楣還客氣了點,真要說起來,是背到極點。」所以她才會慘遭狼吻,所以她才會扭傷了腰。柳絮滿是怨懟的暗忖。
盡避不知道背是什麼意思,石野寯還是可以由柳絮的語氣得知那絕對不是什麼好詞,所以他驄明得沒有繼續追問。
「既然你沒事,我們就走吧。」
「你是你,我是我,少把我跟你扯在一起。」盡避嘴上抗議,她的腳步依然跟著他的步伐往前,因為她知道就算抗拒,他一樣會強迫她繼續前進,到時,她只會平白換來手痛、腳痛、身體痛,和腰部抽痛,而人,一樣必須坐進他的車里。
當然,不喊救命,除了是因為現在兩旁沒有警察,也缺乏善心人士以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她知道,高傲如他,絕不可能傷害她,對她,他頂多就是吻一吻、嚇一嚇而已。
「你應該在意的,不是我打算帶你去哪里嗎?」
「我在意,你就會放過我嗎?」
「不會。」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扶著腰,她僵著身子坐進車內。
「拿去。」雖然認為她活該受罪,但是坐上駕駛座的石野寯還是順手遞了個靠墊給她。
不過他可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她僵直的姿勢嚴重干擾他的視覺,讓他無法愜意開車。
「不需要。」開玩笑,光踫到他這個日本鬼,她的腰就抗議的給扭傷了,要是再墊上他不知墊上幾百回的東西,難保她的腰不會直接斷掉!柳絮一臉鄙夷的瞟了一眼他手上百分之一萬出自日本的靠墊。
「你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自己動手,一個是我幫你服務,你選哪一個?」
「我兩個都不想要。」
「既然這樣,那我只好幫你選擇了。」石野寯說完話,才剛剛動了子,柳絮就不顧再次扭傷的危險,直接搶過他手上的靠墊。
「我自己來。」柳絮咬牙切齒的吐出話語,然後在他的注視下,不甘不願的將靠墊枕在腰部,因為她知道一旦讓他出手,就絕對不是幫她服務一下而已,依他土匪的個性,肯定會順便索討一個吻當作服務費。
☆☆☆
瞪著閉眼休憩的石野寯,柳絮不知是冷,還是抓狂的猛顫著身子,緊咬的雙唇此刻一點血色也沒有,映上白皙到近透明的慘白臉龐,讓她整個人看起來說有多嚇人就有多嚇人。
死日本鬼子!
臭日本鬼子!
居然帶她到這種該死的地方來!柳絮眼一抬,舉目盡是一片綠,眼一轉,遠處除了山,便是谷,其余的,就什麼東西也沒有了。
當然,如果男女廁所不算的話。
「喂,你到底帶我來這里做什麼?」覺得遍體生寒,寒到骨子里的柳絮終也受不了的微縮身子,不住地用雙手摩擦雙臂,以期身體不再降溫。
見他依然閉眼不動,柳絮氣不過的拿起靠墊往他身上重重砸去,一向優雅的形象盡毀。
可惜她的形象毀了,卻沒能砸中閃身坐起的石野寯。
「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看起來像什麼?」
「復仇女神。」
「不,是女鬼。」石野寯滿意的看見怒焰燃上她的眸子,為她慘白的嚇人的臉色平添一絲血色。
包令他滿意的,是她的身子終于如正常人一般,冷得縮成一團,不再硬邦邦、直挺挺的。
「如果我真成了女鬼,第一個找你索命。」
「需要我分一點溫暖給你嗎?」山上雖然寒冷,但是對有武術根基的他而言,只是涼了點,還不至于到冷的地步。
「不需要。」柳絮鐵齒的拒絕,但冷到不行的她,上下排牙齒已經不受控制的開始打起架。
見她一向白皙的臉色開始泛青,一向嬌艷的唇色逐漸呈現礙眼的紫,石野寯對她的拒絕有听沒見的一把將她摟進懷里,如火般熾熱的唇隨後吞噬她冰冷的小嘴。
「閉上眼楮。」她圓瞠的大眼每每讓他心軟,差點吻不下去。
她听話的閉起眼,不過不是因為屈服,而是因為他溫暖的懷抱實在太過誘人,讓她推拒不了,所以她只得效法鴕鳥,閉起眼,假裝自己正縮在溫暖的被窩里,至于唇上的搔癢,就當被蚊子叮咬了。
望著柳絮放柔的身子,石野寯也逐漸放柔自己的吻,到最後甚至只貼著她的唇,純粹為她保溫而已。
柳絮就這樣閉著眼,舒服的躺在他的懷中,讓他溫暖的體溫包裹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睡著的柳絮忽然感覺唇上的壓力驟增,他咬了又啃的持續凌虐她的唇,擺明非逼她清醒不可。
賭氣的,柳絮繼續閉著眼,任他啃咬。
「我知道你醒了。」她再次僵硬的身體告訴他,她已經醒了。「睜開眼。」他壞心的掩住她的口鼻,迫她非睜眼不可。
「你又想干什麼?」柳絮沒好氣的揮開他掩住她口鼻的大掌。
「看看天上。」
「你強擄我上山,就為了看月亮?!」一輪又大又亮的皎潔明月隨著柳絮抬頭的動作映入她的眼簾。
「你覺得如何?漂亮嗎?」他不承認也不否認,因為帶她來,主要是看星星,誰知道星星不賞臉,只有零星幾顆,倒是月亮圓又大,感覺也挺不錯的,所以他只好退而求其次,要她賞賞月亮,否則這麼大老遠跑來,他累她冷,豈不徒勞。
「漂亮。」盡避無奈,但他的心意卻教她無法不感動。
仰著頭,柳絮默默的望著月。
多久了?她有多久沒有昂首看月了?
曾經,昂首看月是幸福的象征,因為每當她昂首看月時,總是舒舒服服的枕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但是,有一天,溫暖不見了,媽媽的笑臉也逐漸蒙上一層淡淡的哀傷,但是她依然帶著她天天到公園里仰首看月,因為媽媽說,等到月圓的時候,那個有著溫暖懷抱的人就會回來了。
可是,一天一天過去了,那個有著溫暖懷抱的人始終沒有出現,直到媽媽死了,直到她進了孤兒院,她就再也沒有仰頭看過月亮了。
而那個有著溫暖懷抱的男人,也是個日本男人。
她知道,是因為媽媽臨終前,給了她一張照片,上面有著那個日本男人的姓名、住址跟電話號碼。
當時,她未曾試著找尋他,反而跟著社工人員進了孤兒院,因為她怎麼也忘不了,媽媽臨終前的微笑,是那麼的苦澀,是那麼的悲戚。
雖然媽媽始終沒有說,但是她就是知道,那個有著溫暖懷抱的日本男人狠心拋棄了她們母女!
從此,她排斥日本,討厭日本男人。
「想什麼?」她隱約泛紅的眼眶讓他忍不住開了口。
月亮雖美,但她多變的表情卻比月亮吸引他,因為一直以來,對他,她只有一種表情,讓他一看到她,就會直接聯想到中國的特產--僵尸,但是此時,凝視月亮的她卻顯得柔媚許多。
「我的生命中,曾經有過兩個男人。」莫名地,她忽然有股想抒發情緒的沖動,所以看著他,她開始述說自己的過去。「一個提供精子生我,卻沒善盡義務養我;一個對我很好很好,好到讓我不忍拒絕,好到讓我願意和他一起踏上日本的土地,好到讓我即使被遺落在日本街頭,還是笨笨等著他。」結果一等,就是三年。
「到現在,你還在等?」見她停了下來,一副在想念舊情人的模樣,石野寯攏眉問道。
他不知道心里突然涌現的那股苦澀是什麼,但是他知道,他非常不喜歡她此刻冥想著其他男人的愣愣模樣。
「或許。」其實等了那麼久,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些什麼,等他呵護?還是等他回來賞他一巴掌?
「那種男人,不值得你再等他。」
「他對我很好很好。」一句很好很好,道盡她的無奈,道盡她的期盼,道盡她仍在等待。
「一個真正對你好的男人,不會丟下你。」他很不是滋味的瞪著她。
「我知道,但是我依然忘不了他對我的好。」
「你說他對你好,到底有多好?」他就不信,一個男人能對一個女人多好!
女人,對男人而言,不過是消遣的玩意,何須太過費心?
「他的好,很難形容,我只能說,他除了無法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我以外,他幾乎完全順著我的意。不論我有多麼不講理,他總是陪著笑臉逗哄我,直到我氣消為此;只要我有需要,不論我有沒有開口,他也總會早一步為我張羅妥當,讓我過得無憂無慮。」想起甜蜜的過往,柳絮無意識的流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眩得石野寯當場傻了眼,忘了呼吸。
「三年,他花了三年的時間才博得我的笑,才博得我的愛,所以在我接受他之後,他對我更好,就怕我一個不開心,會翻臉離開他。」
「他既然對你那麼好,為什麼又要拋下你?」她的笑容雖然令他目眩神迷,但是一想到她的笑容是為其他男人綻放的,他就滿心不是滋味,非要她斂起笑容不可。
「不知道。」如他所願的,柳絮果然斂住了笑容。
「你沒去追查?」
「沒有。」
「為什麼?」
「沒意義。」
「什麼意思?」
「拋下我,不是不得已,就是惡意遺棄。不論是哪一種,追究都沒有意義,因為到頭來,他一樣無法回到我身邊。」
「你很消極。」
「我是認分。」他來自日本望族,而她擁有一個不名譽的出身,不被接受是理所當然的。
「認分?」
「一個孤兒,一個被生父遺棄的孤兒,除了認分,還能怎樣?」
「跟了我,我可以為你打造一個新世界。」她不自覺散發出來的悲傷,讓他的心不禁揪痛了下。
「新世界,是天堂?還是地獄?」
「當然是天堂。」因為他希望再看到她那令人目眩神迷的笑靨,屆時,定是專為他而展露的。
「天底下沒有絕對的天堂和地獄,天堂和地獄往往是緊緊相連,這一刻或許是天堂,下一刻難保不是地獄。」
「時間會證明一切。」
「那也必須我肯給你機會證明。可惜,我、不、願、意。」
「為什麼?」
「因為你永遠不會像那個人一樣,對我很好很好。」
「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
「你的眼神,你的舉止,告訴我的。」
「是嗎?」他挑眉睇著她。
「不是嗎?」她不甘示弱的迎視他的眼。
「還是那一句話,時間會證明一切的。」語畢,不給她任何駁斥的機會,他俯,霸氣的攫住她的唇,與她眼對眼的宣示他誓在必得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