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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君情濃 第五章

秦未央被困住了。

已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當她發現醫院四處流傳的耳語全指向她和嚴日行的關系時,她已經來不及作任何澄清的動作了。

懷疑他倆的關系,懷疑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懷疑她的品行,這些她都只能忍氣吞聲的接受。真是天大的笑話!他們憑什麼只因為他們覺得不配,就隨便說些傷人的話?

于是,秦未央越來越少走出資料室,雖然減少她和其他醫生踫面的機會,但她也把自己困住了。

既不能成為醫生,也無法離開醫院,她的事業就如同她可憐的愛情般,教人困住了。

「穿上我為你準備的衣服,等我來接你。」嚴日行在電話中說。

她只好從快遞的手中接下包裹,穿上華麗的禮服,等他來接她。

秦未央已經懶得問他要帶他去哪兒了,反正不外是酒會或聚餐。她發現他很熱衷玩角色扮演的游戲,一再的將她以現任女友的角色介紹給其他人,殊不知他越是這樣,她所受到的排擠也就越多,而她也就更孤單了。

她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既然任雨柔對他這麼重要,他為何不在她身上下工夫,反而老纏著她呢?

不過,她到底還是愛他的,所以默許他的一切作為。因為愛得太深,所以她只好退縮,她怕愛會毀滅對方,也會毀滅了自己。

「秦小姐,嚴先生要我來接你。」嚴日行的特別助理準時來到。

她回神,「好的,麻煩你了。」

沒問他為什麼沒來,因為問了也只會讓自己難過。嚴日行總是有很多事要忙,他心里的第一順位永遠不會是她,他將每一次見面都當成在演一出戲。

一路上秦未央都沒有說話,特助當然也不會主動說些什麼,直到車子在一家飯店外頭停下,特助才回過頭,並且替她打開了車門鎖。「總裁在三樓的宴會廳等你。」

「謝謝。」

秦未央找到了宴會廳,人還在猶豫該不該推門進去,華麗的門板已經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人來了怎麼不進來?」

她幾乎被他的笑容迷惑,俊美無儔的臉龐有別于平日的傲慢,而是溫柔如水的誘人好風采,加上醉人至極的嗓音,望之便足以讓人心蕩神馳。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話才出口,她便暗罵自己笨。

「我有一個很能干的特助。」

嚴日行挽著她的手來到會場內,沿路不斷有人向他打招呼,更好奇他身旁的女子是否就是今晚的特別來賓。

「什麼事讓你這麼高興?」秦未央和他坐在特別廂房內,感覺到一種暴風雨前的寧靜。

「拿下銀行的購並權,你說我該不該高興?」嚴日行淡淡的一笑,點了兩杯酒。

「恭喜你。」

「我為何感覺不出你的誠意?」他反問。

「因為我知道那不是你真正在意的東西。」她還是皺眉了,「你空月復飲酒的習慣還是改不掉嗎?」

「死不了人的。」他遞給她一杯酒,舉杯致意。「Cheers。」

她輕輕嘆息著,「我不喜歡喝酒。」但因為是他遞來的酒,所以她還是喝了。

「連凱從醫院里逃出來了。」他啜了口酒。

「這就是你開心的原因?」

「他遲早會來找柔。」

她深深凝視著他,終于明白他的意思。「所以你開始規劃下一步?」

「沒錯,」他笑得有點冷,「今晚是一個訂婚宴會,傳聞已久的事,我要讓它在今晚成真。」

秦未央一動也不動,只讓握著酒杯的指尖輕顫了下。「恭喜你。」

他還是听出來了,她的聲音隱含著心碎的嗚咽。

「這是你的功勞,若不是你的適時出現,柔不會這麼快下定決心。」

所以呢?邀她親眼目睹他的勝利?

她抬起雙眸,眼底滿是壓抑的痛楚,面對他的殘忍和無情,她訝異自己居然還沒有崩潰。

「這就是你要我來的理由?真的沒有別的了嗎?」

嚴日行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她的委曲求全並非讓他無動于衷,但他就是覺得這樣還不夠,他要的更多,可當她把愛赤果果的呈現在他眼前,他又發覺自己要不起。

「我們是共謀的關系,不是嗎?」他忍不住說出更殘忍的話,「我們誰也背叛不了誰,而且,這不也是我們共同的期望嗎?」

心空了,只剩下軀殼在運作而已,秦未央終于嘗到心碎的感覺,可她僅存的自尊不容許她在這時候低頭,于是她勉強擠出笑臉。

「是呀!等你得到她之後,我就自由了。」她想起身,卻讓他的手牽制住。

「你還不能走。」

「為什麼我還不能走?」

如果他腦袋夠清醒,就該明白此刻最好不要節外生枝,更別在這種場合把他的女人帶出來,可是,他就是無法讓她就此離去。

一使勁,她就倒入他的胸膛,「因為我對你還有一份責任。」

她突然好想笑,倒在他身上的身子不住的掙扎,「放我走,要我看著你們訂婚,對我太殘忍了。」

「我會補償你。」他用力抱住她。

「我不要你的補償。」

「未央,搬過來跟我同居。」他終于想到這個好辦法,既能夠解決對她的渴望,又能讓她留在他的身邊,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除了名分,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他的話讓秦未央膽戰心驚,抬起蒼白如紙的臉,她只能緊咬著下唇制止自己的顫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像是他犯了什麼大錯似的。他私心以為這樣的建議很好。「你喜歡我,不是嗎?我們在床上的配合度又該死的好,既然如此,你還在堅持什麼?」

她在堅持什麼?只不過要一個自尊而已。

「別這樣,」她顫抖的開了口,「如果我答應了你,我會瞧不起自己。」

他吻著她的淚水,「在愛情面前,自尊實在算不了什麼。」

「可是我們之間沒有愛。」

「難道你討厭我?」他挑起眉問。

「就算你討厭我,我也不會討厭你的。」

「那為什麼?」他不懂。

她搖著頭,苦澀的笑容可憐兮兮的掛在嘴邊,「愛情貴在專一,如果你自始至終愛的都是她,那你怎能在與她訂婚的同時還擁有另一個女人?這樣對她不公平。」

嚴日行瞧著她,眼底那簇火焰依舊邪惡得教人心驚。「我根本不在乎公不公平,我一向只要我要的。」掬起她的一綹發絲,放在唇邊親密的吻著,「而你就是我現在想要的,如果你沒半點吸引我的地方,就算你跪在地上求我愛你,我也不會有—絲留戀。」

秦未央與他四目交纏,只覺得心髒一陣麻痹,她寧可不知道愛情是這般苦澀。

「我沒辦法像你這樣超然,也無法苟同你對愛情的理念,我無法說服自己安于這樣的感情。」她很明白一旦付出真愛,人就會變得貪心,想獨佔愛人的一切。她對這樣的自己沒有自信。

「夠了。」嚴日行覺得掃興,一句話也听不進去。「我只問你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不要?我們就此毫無瓜葛。」

「我……」秦未央陡地一愣,囁嚅的動著雙唇。斷了一切聯系,她受得了嗎?

「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她無法扼殺自己的愛情,咬著下唇,她說不出一句話。

「到底怎樣?說話呀!」嚴日行重重鎖著眉。若不是對她存有一份憐惜,他不會有耐心听她做決定。

「我沒辦法……」

她黯然的望著他,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她的心完全沒感覺了。

嚴日行緊扣著她的手腕,兩人四目交錯,眼里似乎只有肉欲而非情愛。不過,兩人心里好像又不只這麼一回事。

他粗暴的吻上她的唇,那是昭示他的所有權的霸道之吻,這讓秦未央壓在胸口的氣無法宣泄,只得難受的在他懷中拱著背脊。

是激情,也是絕望,她無奈的發現自己根本就掙月兌不開他,只好隨他予取予求了。

得到想要的臣服後,他終于滿意的放開她,卻猶戀戀不舍的舌忝吻著她的唇角。「你根本就離不開我。」

「我……」她想要閃躲,再這樣繼續下去,他們注定不會有好結果的。

當初不是說好只要演戲嗎?為什麼要同居?那……何時才是結束的時候?

「別再為難自己了,要愛不愛,選擇你自己真正想要的吧!」

嚴日行太聰明了,他的聰明與他俊美的外表一樣,都是外放而且會傷人的。他輕易的看穿秦未央的掙扎,根本不認為她離開得了他。

「不,我沒有你想像的瀟灑。」秦未央還是搖著頭。

「分手就是你要的瀟灑?」

「你要怎麼對任雨柔解釋?」

「她永遠不會知道。」

秦未央又笑了,笑得淒然而美麗,「要我做見不得光的情婦嗎?你真的好殘忍。」

嚴日行不再說話。如果夠紳士,他早就該放手了,但他就是不想在殘忍的擁抱過她的身子後,再作踐她的感情。

他這不就在彌補她了嗎?為什麼她還是這麼傷痛欲絕?

他們相處的模式除了上床還是上床。他雖擁有她的身子,卻可以感覺到她的心距離他好遠,她的笑容不再溫和淡漠,這樣的她教他心疼。

這樣的她完全符合他剛開始的構想,看著她臣服在身下是件無比快樂的事,但他開始後悔了,他並不想將她逼到絕境。

門上傳來的輕敲聲打斷嚴日行的思緒,也讓秦未央稍稍月兌離他熾人的目光。

「什麼事?」

訓練有素的特助即使瞧見主子一臉余怒,即使瞧見縮在沙發上的秦未央被吻紅的小嘴,他依然是神態自若。

「總裁,人已經到齊了。」

「嗯。」嚴日行回頭望著秦未央,「留在這里等我回來。」

秦未央先是愣了下,然後才會意過來,她空洞的笑容隨著他離去的步伐而加深。

留在這里做什麼呢?等著看他投入別的女人懷里?還是等著見證她的愛情走向墳墓?

任雨柔不必做什麼努力,便可以輕易得到她所想要的,而她還沒努力爭取,就已注定失敗。

如果她更勇敢些,努力逃開他,那她現在就不會陷入這種僵局了吧?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她終究是個凡人,無法得知自己的命運將會變得如何。

***

「非常感謝各位來賓在百忙中抽空前來,今晚要帶給大家一個好消息,身為科技業龍頭的嚴氏企業終于在今年上半年度成功的進軍銀行業……」

台上的主持人在說什麼,嚴日行根本沒听進耳里,雖然他已撂下話要她留在特別廂房里,但她會乖乖的待在那里才怪。

她為什麼不仔細想想,原本只打算利用她的他為什麼會提出和她同居的建議?

還不是因為憐惜她為情所傷,她還真以為他不知道她在醫院受到排擠的事?她到底要把自己逼到什麼程度?為什麼不來依靠他?他很樂意被她依靠的。

懊死,他果然不適合做一個體貼的男人。

「嚴大哥,你今晚怎麼心不在焉?」坐在他身旁的任雨柔不解的問。

「沒什麼。」

「你對今晚的宴會有什麼不滿意嗎?」

他真他媽的不滿意極了!沒能將她的真心話逼出來,沒能逼她來投靠他,他的心里就是老大不爽。

「沒有。」

任雨柔的晶瑩大眼閃著不解的光芒,「嚴大哥,你不是等很久了,為什麼……」

「是呀!我幾乎等了大半輩子。」他有些不耐煩的回了句,不經意的側過臉,卻發現他一手教出來的小女孩臉上閃著了然的神情。

「為什麼你一臉的不耐呢?是不是在等待什麼?」她終于找到他的弱點了。

「我是嫌台上的人廢話太多了。」

「哦?」是嗎?

「我已經巴不得想把你正式介紹給大家認識了。」也該是時候了。任雨柔這三個字除了傳言是他未婚妻的名字外,社交圈沒人見過她,今晚,他要讓這一切塵埃落定。

只不過,為什麼他沒有到手後的快樂呢?

突然,他又想到秦未央那張隱含無比委屈,卻又強忍著不服輸的倔強神情。他突然發現他見過她沉思,見過她激情,見過她生氣,就是不曾見過她開懷大笑的模樣。

打從他們認識開始,她的臉上總帶著一抹揮不去的愁雲慘霧。而且,他可以百分之百的確定,原因除他之外,沒別人了。

「嚴大哥,那你更該高興一點,要不然身為未婚妻的我會很糗的。」

「哪還用得著你提醒?」嚴日行牽起她放在椅子上的手,「柔,經過那麼久的時間,你終于是我的了。」

有病!嚴日行暗罵自己,任雨柔早就是他的了,打從父親決定要收養柔的那一刻起,他就做了決定。所以他教她識字,讓她自由自在的玩耍,小心翼翼的呵護她脆弱的身子,他幾乎把所有最好的端到她的面前,怕自己的嚇到她,所以他從未佔有她。他要的,就是她的完整與美好。

「嚴大哥,是不是過了今晚,你就會讓連凱回家?」

當任雨柔輕聲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嚴日行竟發現自己不像從前一般的發火,此刻的他異常冷靜。「你以為呢?」

「我承認我對連凱有一分愧疚,若不是……若不是我和他多說了幾句話,他對我就不會痴迷至此。」

他的心思向來沒人能模透,任雨柔當然也不行,所以她選擇在他宣布婚事時求他允諾不傷害她心愛的人。

「他已經不在我的掌握中了。」

「這麼說來,他已經……」逃走了?

任雨柔不敢想,也不敢問,這麼一來,她是不是可以不用受制于他了?

「真讓我傷心啊!我敢發誓,你的心完全不在我身上。」嚴日行微微蹙眉,即使他心如鋼鐵,知道自己愛了這麼久的女人不愛自己,還是會受傷。

任雨柔心情激蕩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只想知道他好不好。」

嚴日行不再說話,緊繃著一張臉。

「告訴我吧!就算要我死心,也該給我一個理由,何況你曾說過我有多愛連凱,你就可以多愛秦未央,現在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訴你,我很愛很愛連凱,那你呢?」她終于說出口,因為她已經裝不下去了,就讓一切攤在大家面前,反正她不在乎。

「為何要提到未央?」嚴日行望著她。

「因為我看見她走進這里。」

嚴日行好半晌說不出話。果然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女子,她完全看穿自己的矛盾,甚至比他更有勇氣說出他心里的話。

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任雨柔帶給他的第二個打擊更大。

「我想去找他,即使成為你的妻子,我還是想他,我知道跟你說這個,你一定氣炸了,但我不能不說,因為我不要你婚後再後悔。」她突然狡猾的一笑,「結婚後再離婚可是件麻煩的事呢!」

真服了她,她比他還有勇氣,至少她懂得什麼才是自己要的;而他就太遜了,一直掛念那委屈的女子的理由,他真不明白嗎?

「你什麼時候變成我肚里的蛔蟲了?」就像從前相處的模式一樣,他親昵的揉亂她一頭長發。

「唉喲!」她笑倒在他懷里。

躲在暗處的秦未央,將他倆的一切全看在眼里。

這里哪還有她立足之地?雖然他說要她留下來,她也留下來了,但瞧她看見了什麼?

被了,要她親眼見證自己愛情的死亡,她無法忍受。

「總裁希望你留到最後。」特助出現在秦未央身後,不著痕跡的提醒。

「你還真是個稱職的特助,不過,你不覺得這樣對我有些殘忍?」

特助沒有說話,他只負責份內的事。

秦未央也沒有理他,目光又回到會場中央那對令人羨慕的男女主角。

「現在我們就請嚴總裁為我們說幾句話……」

會場的人開始興奮,但秦未央卻怯懦的別開目光,不想再瞧令她心碎痛苦的人。

即使她專攻研究人的心髒,也不明白人的心為什麼會痛,更何況是讓她感到陌生又害怕的情感。

「我現在正式宣布嚴氏企業購並全民銀行,正式進軍銀行業,我們準備了多項措施……」

台上的嚴日行不斷闡述他的經營理念,但秦未央實在听不下去了,她毅然決然的轉身,誰也阻止不了她。

什麼約定?什麼情婦?她統統不要了,再也不要相見是她保護自己的最後手段,現在該是這麼做的時候了。

「秦小姐,請你留下。」

「走開!」

嚴日行遠遠的見到她了,震懾于她明顯的心碎表情,但他對自己太過自信,認為她一定會等他到最後,對她的淒楚也就不以為意。

「是,經過嚴總裁的說明,大家對新銀行的成立也更信心大增,接下來就要請總裁宣布另一件喜事,總裁,請。」主持人喜孜孜的把麥克風再次交給嚴日行。

「這件事就純屬私事了,相信在座有些人也已經知道了。」他先看向任雨柔,得到一個默契的微笑後,再望向較遠的地方時,他的臉色突然鐵青得嚇人。

「該死的,秦未央,你不許走。」

透過麥可風的擴音,每個人不禁一愣,正主兒在這,沒想到連情婦也在場,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秦未央的腳步頓了下,對任雨柔他可以笑得如此開懷,對她卻只有氣惱怒罵,這是為什麼?

「秦小姐,總裁請你留下。」特助仍跟在她身後做最後努力。

她搖搖頭,「請告訴他,過多的傷害讓我難以承受,請他回憶當初約定的唯一條件吧!」

「這樣我很難交代。」

「抱歉了。」她回頭淡淡一笑,然後毫不猶豫的離開。

在台上的嚴日行看得分明,他連連詛咒,讓主持人為之愕然。

「總裁,不直接宣布喜訊嗎?」

「人都走了,還宣布什麼?」他冷峻的面孔差點嚇壞了主持人。

「啊?」任大小姐不是好好的坐在下面嗎?難道總裁的意思是……他要和別的女人訂婚?

「麥克風給你,限你在三分鐘之內結束它,不然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啊……這……」

嚴日行已經步下高台,徑自奔向伊人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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