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好暗……為什麼這麼冷、這麼暗呢?
一條仿佛永無盡頭的長橋,不知道通往哪兒。君昭陽躊躇在陰暗而冰冷的幽橋上,不能自制地向前走去,她只覺得好冷好冷啊!
冥冥中,她望見橋頭有碑,石碑上寫了斗大的三個字︰「奈何橋」。
奈何橋,劃分人間與幽冥的生死橋,循此直去,就是不歸路了。
她走著,每一步都跨得艱難,仿佛雙足被綁住了一般——她低下頭,只見自己的足踝確實被綁住了,一條細細長長的紅繩子……繩子一頭系在自己腳上,另一頭卻不知系到哪兒去了?
黑暗中,突然一聲暴喝如雷響,從半空中直打了下來,震回了她迷茫四散的魂魄。
「哪兒來的生魂?你姻緣未散,陽壽未終,還不快快回轉人間?」
人間?人間?不,她不要再回那詭譎莫測,沒一絲真心的人間,她不要再受那椎心剜骨般的情傷之苦……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昭陽——」黑暗中,有人喚她。聲音越來越急切,越來越焦慮、越來越憤怒——
「昭陽!」
那聲音……不知為了什麼擰絞著她冰冷而沒有溫度的心,她心中一酸,眼眶兒滑落下了淚來。
長橋盡頭,出現了一團白光,她身子不由自主被白光吸引了去,騰雲駕霧一般飄了起來。
也不知飄浮了多久,驀地她眼前一亮,只見眼前竟是一座大湖,水波蕩漾,荷花飄香,風景勝如畫——正是自幼玩耍到大的瘦西湖啊!
一盞燈,幽幽晃晃自她面前漂過——哎,她的姻緣燈……她想撿,可手臂兒卻僵硬得不听使喚,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盞燈自她面前漂走,漂到了長堤盡頭,那修長俊逸的身影之前……
有人撿起了那燈,回過眼來,看清了那人的臉,她胸口如受雷擊,痛楚得三魂七魄全回了身。
那挑魂攝魄的勾情眼,傾倒眾生的俊艷容貌……她終是沒逃過他的掌握。
為什麼不論她逃到哪兒,他都要與她糾纏?為什麼不論是生是死,他都執意要與她糾纏?難道不管上窮碧落下黃泉,他真的都不放過她嗎?
她低下眼來,驀地看到了那人的腳……那人腳上系著紅絲繩的另一端!
她大慟,終于明白為什麼總是注定要與他牽絆一生了,這紅繩,系住了他和她的宿命因緣,就連魂魄,也無法背離叛逃,就算躲到了幽冥地府,這條紅線仍會將她和他緊緊牽系在一起,永生永世地羈絆……
☆☆☆
她醒不過來,在虛幻與真實的邊緣糾纏,在生與死的關口掙扎。
耳畔,錯落紛雜,都是叨叨絮絮的聲音,有鳳翔皇子的嘶吼,有荊不棄憂慮的勸慰聲,有御醫顫抖惶恐的聲音,在她耳邊此起彼落著。
「牽機毒藥雖然封喉穿腸,但君姑娘沒有當場斃命,還能拖到現在,應該是她體內有抗毒的藥性……」蒼老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的脈搏雖弱,但已平穩許多,老臣也已用了千年老參吊住她的氣息,按理說,她應該是死不了……但為什麼到現在還醒不過來?臣……臣真的不知啊……」
毒藥要不了她的命嗎?是啊,她自幼學釀藥酒,嘗百草,本身就是一個藥人兒,鴆酒雖毒,但終究還是要不了她的命嗎。
「五天了,五天來你總是說著同樣的話!」鳳翔皇子狂怒的嘶吼聲在她耳邊爆開,震得她耳朵嗡嗡作響。震得她幾要蹙眉掩耳,好吵啊,走開好不好?不要在她耳邊大吼大叫啊!
「如果她死不了,我就要她醒過來!你听到沒有,我要她醒來,睜開眼晴看著我——我要她醒過來!」
「六皇爺,您已經五天沒合過眼了,這般寸步不離地守著君姑娘……」是荊不棄焦慮憂急的聲音,「您自個兒身上也有傷啊,先去休息好不好?既然御醫說君姑娘不會死,就一定不會有事的!」
一聲幽幽忽忽,虛弱幾不可聞的嘆息聲緩緩自君昭陽口中逸出。好渴啊,她,想喝水。
她的嘆息聲顯弱雖輕,但始終緊盯著她,眼光從未離過她臉龐的鳳翔皇子卻听到了那發自她唇間,逸散在空氣之中的微緲嘆息。
「昭陽!你醒了嗎?」他狂喜而不敢置信,全身發抖地捧起了她蒼白贏弱的憔悴容顏,沙啞而狂顫地道,「醒了嗎?你睜開眼楮看看我啊!」
他那暗啞嘶沉的聲音,仿佛是從千里外遙迢而來。君昭陽眼睫輕顫,如撲翅蝴蝶般微微睜開了眼。
就這麼一個細微的動作,仿佛也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一般。然後她看到了,鳳翔皇子那張清 俊麗的容顏,才短短幾日不見,他竟瘦削得不像話了,始終褐光流轉的魅瞳中此刻布滿了血絲,胡碴張狂地覆住了半張絕倫俊美的面龐,神色憔悴疲憊得嚇人。
見她睜眼,鳳翔皇子渾身戰栗地將臉埋入了她冰冷白皙的手掌心中,溫熱的淚水緩緩滑落于她的指問。
他自己都被那溫熱潮濕的淚水驚得駭住了——他還有淚嗎?他原以為從十四歲那一夜起,目睹母親宣妃倒臥在血泊中之後,他便再也沒有淚了。
君昭陽顫動的眼睫又掩住了水靈靈的眸光,在再度陷入昏沉的黑暗之前,她只听到鳳翔皇子溫柔喑啞的低喃不斷在她耳畔縈回著——
「沒事了,昭陽,你不會有事了……」
☆☆☆
暖暖的陽光,映進了鳳凰殿的內苑暖閣。
君昭陽斜倚在窗邊的繡榻之上,望著宣華池上燦開的荷花,荷葉上的露珠,像寶石般閃閃發著光。
「你身子還很虛,坐在窗邊當心著了涼。」一道輕魅慵閑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接著她便感到自己被抱了起來,抬眼一看,只見鳳翔皇子那俊麗如玉,璀璨生光的意顏正噙著囂邪絕魅的笑容望著她。
他又恢復了往昔那個豐采清揚、魔魅邪佻的模樣,仿佛幾天之前那個為她樵悴落淚,擔心欲絕的男人已不復存在。
在鬼門關口走了一遭,此刻再見到往常這個熟悉的他,听著他這般似真似假的調笑,她只覺——恍如隔世!
鳳翔皇子將她放在紫玉雲氣帳中,始終沉默不語的君昭陽突然開了口。
「那日,你是真的想把我送給泓帝嗎?」此刻重提舊事,她仿佛還能感到那椎心泣血的痛,不敢相信他竟會這般待她——這傷害太深太重,她怕自己是一輩子也平復不過來了。
鳳翔皇子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深深幽邃地望著君昭陽。那認真專注的眼神,深沉得令她感到顫抖。
「是的!如果要那樣才能保住你的命——我會將你送給他!」鳳翔皇子卷起一束她馨香的發絲,在指間纏繞著,「為了保住性命,貞操算得什麼?活下去才會有希望!」
一陣淒楚的酸痛,模糊了她的眼眶。她別過頭去,掩飾住了泫然欲泣的心碎。
「昭陽,我說過我是愛你的——為了保住我愛的人,我可以將你送給皇兄,我不介意你被他玩過……」他露出一抹狠厲冷絕的笑容,「可他要是真的敢踫你一根汗毛,將來我必要他百倍千倍償還。」
听著他的話,君昭陽不知該喜還是該悲?他是太過愛她,愛她到可以不計較一切?還是貞操道德,他都視若無物?
那就難怪他會在對她許下永不負心的承諾之後,還可以跟寶妃糾纏不清。她怔忡迷惘地看著他,突然覺得和他距離好遙遠。他是做大事、成大業的人,該舍之處會毫不猶豫地舍,即使是純潔無瑕的愛情!
可她只是個女人,她想保住的,是一份清白堅貞的愛。為什麼他們之間的認知,如此不同?
「我不會受迂腐教條所縛,認為你該一死以全貞節。你是我最心愛的女人,為了讓你好好活著,活在我身邊——我不介意你是不是被皇兄所辱,因為即使你被凌辱了,那也絕不是你的錯。」鳳翔皇子在她耳邊吐氣,「昭陽兒,你要記住,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絕不能輕易地舍生求死,活下去才會有希望!一時的屈辱並不算是屈辱,只有活著,你才有雪辱及討回公道的一天!」
「可我寧死,也絕不讓那婬暴邪惡的男人弄髒了我的身子——鳳翔,我不是為了你守貞求死,而是為了我自己!」她淒迷幽咽地笑,「你所想的,是日後的雪恥及報復;而我所想的,卻是當時要如何保護自己不受屈辱——鳳凰兒,你知道嗎?當你說出要我陪泓帝侍寢的話之後,便已徹徹底底讓我寒透了心。」
她抬起頭來,淚光盈睫地望著鳳翔皇子︰「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你是個為了成就大事可以犧牲一切的人。如果那日救不了我,你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我,對不對?」
鳳翔皇子深深、深深地看著她︰「是的,如果我救不了你,我會犧牲你,日後再來哭你祭你,然後一輩子愛著你、悼念你、想著你……」
他眼光深遠幽邃地望向窗外的穹蒼︰「昭陽,你知道嗎?我手中掌握著全中濴百姓的命運,二十萬義軍的身家性命,有無數人可為我刎頸而死……我是不能意氣用事,更不能為了兒女私情而誤事的。那日我不顧自己性命趕去想寧宮救你,是我這輩子所犯下最大的,也是惟一一次的錯誤——我不會再讓自己錯第二次!」
他轉過頭來,認真而嚴肅地望著君昭陽︰「我手中握著中濴的命運,重建中濴是我必須做也一定要做的大事。即使這意味著會犧牲掉某些事,甚至會犧牲掉最重要的人,我還是非做不可——所以昭陽,你一定要堅強,好好保護你自己!因為日後如果再有同樣的情形發生,我是不會再去救你了;遇到危險,你一定要設法自己救你自己!」
溫熱酸楚的情緒在她胸中湃然洶涌,淚濕了她的面頰。心中交織著的仍然不知是喜是悲?只覺他,距離她越來越遠。
他是一只在火焰里展翅高翔的鳳凰,她追不上,追不上呵!
「你曾說過,你一直在找一個可以和你勢均力敵,並駕齊驅,比翼天下的女子。」君昭陽哽咽,淚如雨傾,「你知道嗎?你找錯人了,你要找的人不是我——我沒辦法像你一樣堅強的羽翼,我也沒有像你一樣冷冽狠絕,為了做大事成大業而可以不惜犧牲一切的心腸。」
她抬眼望著鳳翔皇子,淚光迷離︰「放手吧,讓我走吧!我跟不上你啊,我的翅膀早已經折了,被你折斷了!」
鳳翔皇子望著她,眼中閃爍著復雜掙扎痛楚的情感。
「放你走?」他在她耳邊,魅魂低語,「我們之間那剪不斷、理不清的情絲孽緣該怎麼辦?」
「我寧可不要了!」君昭陽悲淒低語。是的,不如不要了罷,什麼情緣孽債,愛恨紛爭,全部一並拋舍了吧!「在愛愛恨恨里走了這麼一遭,我宛如走過煉獄一般……」
她打了個哆嗦,戰栗道︰「我不要了,我不要恨也不要愛了,我只求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再也不想和你糾纏不清……」她悲極低語道,「我再也不要這樣地被你傷透了心。」
人生何以有情——情字苦人,累人,是到了生死仍未休啊!她再也沒有多余的性命力氣去跟他賭上耗上了!
「不要恨,也——不要愛了嗎?」鳳翔皇子眼中閃過難解的復雜幽光,像是憤怒、像是心痛、又像是失落。他驀然沉默,眼中有著一閃而逝的冰冷與痛楚,彌漫在暖閣里的靜默與緊繃氣氛幾乎讓人窒息!
半晌後,他終于站起身來,深深凝視著她,像是要把她的身影烙在心中最深的角落。
「那你走吧!我不要一個心不在我這兒的女人!」他的聲音里有著難以辨認的痛楚和苦澀,可平靜無波的面容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以前,不論是恨或是愛,你的心完全在我這兒;而如今,既然你已不要恨我也不要愛我了,我還留著你干什麼?你走吧,我會派人送你出宮。」
他轉身,毫不留戀地走出了內苑暖閣。
望著他毫不眷顧的修長背影,君昭陽只覺一陣尖銳淌血般的痛刻過心頭。
這是她自己要求的啊,是她一直希冀的自由——可為什麼他真的答應對她放手了,她卻又感到一種不知所措、神魂晃蕩的痛苦?
淚水,順著她美麗絕倫的面龐滑落,她無神的雙眼盯向窗外的荷花……
他終于對她放手——他不要她了!
一種被棄的痛苦在心窩翻攪著,她終于明白那錯綜復雜的感覺是什麼了,不是喜,不是悲,是痛——是一顆心被狠狠剜掉,燒成灰般的痛!
心成灰,愛恨也成灰——她終于明白,原來她在愛愛恨恨里走了這麼一遭,是為了把自己和所有的愛恨情仇全都焚燒殆盡,到頭來,一切都成灰燼,什麼也不留了。
☆☆☆
兩年後
一道烽火直沖天庭,中濴各地,風起雲涌。
沸沸騰騰的傳言在中濴四十州縣如風般迅速蔓延開來,傳說西苑北上有一道赤氣,似鳳一般沖起,那赤光的四面,雲兒結成了五彩,照耀半天,就如鳳翔皇子出生時的異象一般。
民間傳言——這道赤光,乃是天子之氣,西苑又是鳳翔皇子的居所,因此鳳翔皇子才是中濴的真命天子,各地義師打著鳳翔皇子的旗幟,要推翻泓帝,擁立鳳翔皇子為帝。
這股風起雲涌的龐大勢力強烈到令太後和泓帝心生不安,再也無法忽視民間那洪水般滾滾滔滔的力量,于是在欽天監的建議之下,決定在中濴皇宮的南天壇舉辦謝神祭。
南天壇是中濴歷代皇帝登基之處,太後和泓帝決定祭神,求諸神護佑泓帝這個當朝天子,以壓制鳳翔皇子的天子之氣。
太後和泓帝率領諸嬪妃,各大臣登南天壇,在祭樂聲中,卻見一道修長優雅的身影緩緩走上了南天壇。
「六皇子,你太過放肆了。」太後見鳳翔皇子竟敢打斷祭神儀式,怒叱道,「誰許你上南天壇來的?來人啊,將這大逆不道的六皇子給我押了下去!」
可她連連呼喊,四周的侍衛竟沒有一個上前來擒人的。
鳳翔皇子走到壇前,拿起了祭神酒。
「太後,你還記得兩年前賜昭陽鴆酒的事兒嗎?」鳳翔皇子望著面色慘白,身子抖如風中落葉的太後,似笑非笑道,「我想你也該嘗嘗鴆酒的滋味吧?」
太後顫抖得幾乎站不穩,終于明白自己已陷入孤立無援,四面楚歌的境地里去了。面對著奪位逼宮的鳳翔皇子,她強撐著太後的架式,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在眾大臣面前鴆殺太後?」
鳳翔皇子大笑︰「十六年前,你派人刺殺我母親,兩年前你又想鴆殺昭陽——你害了我鳳凰兒今生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我豈能饒得過你?你應該知道我鳳凰兒最會記恨,誰對我不住,我必然百倍報之啊!」
他悠悠閑閑的將祭神酒遞到了太後面前,魅笑道︰「我兵力密布,兵分三路,現在九殿十二苑中的各處宮門,全是我的兵馬——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麼敗的?你大概做夢也想不到欽天監是我的人吧?」
太後恍然大悟,面色灰敗如土︰「我明白了,那所謂的天子之氣是你要欽天監放出的謠言,要在民間制造你才是真命天子的傳奇假象;而今天這場謝神祭,也是你主使的篡位陰謀,是吧?」
「沒錯,民心可用,得民心者便得天下!」鳳翔皇子輕幽笑道,「今日南天壇上,全是我的人,你手握中濴皇室百萬兵馬又如何?不如我出的奇謀啊!今日百萬兵馬也救不了你了!
太後點頭,神色慘然地笑道︰「成王敗寇……我防了你這麼多年,終于還是栽在你手上,還有何話可說?」她長嘆一聲,「罷了,一切都是天意啊!」她神色從容地飲下了鴆毒酒。
太後飲下毒酒之後,鳳翔皇子轉向了泓帝,只見他強作鎮定之色,可不住顫抖的身子卻泄漏了他的驚惶。
「鳳凰兒,你你你……你要皇位,我可以雙手奉上給你。」他雙腳顫抖,幾乎站也站不穩了,「咱們是兄弟啊!你不會當真忍心殺我吧?」
鳳翔皇子唇畔綻一抹輕笑︰「你當過我是兄弟嗎?這幾年來,你派了多少刺客來暗殺我?你暗殺我也就罷了,可你還記得父皇是怎麼死的嗎?一個弒父的人居然來跟我談手足之情?真是可笑啊!」
「不是我,我也不想的……」泓帝軟弱地道,「是母後……不!是太後要我這麼做的!」
鳳翔皇子望著他那驚惶懦弱的臉,眼中閃著幽邃難測的光芒——到底是同父異母的兄弟,他真要弒兄嗎?
一直護在他身後的荊不棄豁然拔刀,振身而起,說道︰「六皇爺,這昏君不能留,這些年來他荼毒了多少百姓和無辜少女?您不忍心動手,我來!」
「罷了。皇兄生性懦弱昏庸,不足以構成任何威脅。」鳳翔皇子嘆息道,「將他送到郊外離宮幽禁一生吧。」
話聲未落,突然听得泓帝一聲慘呼,只見他喉頭插著一把匕首;噴射而出的鮮血,濺了寶妃一頭一臉。
寶妃把匕首拔了出來,泓帝立即倒地身亡。她淒淒狂狂地笑了起來,對著鳳翔皇子冷聲道︰「你知道這些年來,每夜躺在他身畔時,我最想做的,就是這件事嗎?要不是為了顧慮你大業未成,我早殺了他了!」
她淒厲的笑聲在南天壇上回蕩著︰「兩年前,我害過君昭陽,我知道你不會放過我……」她不假思索地將匕首刺向胸口,匕首直沒入胸,溫熱的鮮血飛濺而出。
「我一切,一切全是為了你……」寶妃唇邊流下鮮血,搖搖晃晃走到壇邊,弱聲道,「我不求你……愛我……不求你……記得我……只求你……只求你……能偶爾想起我……想起在這世上……有個為你犧牲了一切的……苦命女子……」
縱身一躍,身子軟軟地栽下了高壇。
鳳翔皇子動容,心中掠過一絲惆悵和痛楚——為了這一場雄圖霸業,當真要犧牲這麼多的人命,流這麼多的鮮血嗎?
「六皇爺,請改換天子服飾,戴沖天冠,行祭天禮——」欽天監興奮的聲音響了起來,「今日中濴終于新的契機,產生了新帝王啦!」
鳳翔皇子舉目茫然四顧,只見滿天是喧嘩飛舞的落葉,忽地一陣涼風掠過,像一只溫柔的手在他發間輕拂。
他心中,突然無法抑止地痛了起來,想起那離他遠去的款款身影,那輕盈而飄逸的絕媚女子……兩年來,那時時刻刻浮上的痛,又鑽心刺肺般,緊緊地揪住了他的心。
昭陽啊昭陽,難道非要她的離棄,才能顯出他無盡的遺憾?
遺憾?是的,他圖謀大位,奪得了天下,長久以來的夢想終于得以實現,卻沒有預期中的狂喜和滿足——他只覺心中空空棲棲,有著無比的空虛與落寞。
他奪得了天下,為父母報了大仇,卻沒有人同他分享心中的感受——這勝利,好寂寞也好淒涼!
抬頭望向璀璨日光,他有剎那的恍惚失神。也許他所要的,只是那像朝陽一般燦爛的曉光——那光芒,可以洗滌他靈魂中的所有黑暗與罪惡,撫慰著他無人能知,無人能懂的寂寞。
「六皇爺,去找她吧!」荊不棄的聲音突然在他身邊響起,「中濴的新帝需要一個新後,這世上,惟有朝陽才配得上彩鳳!」
鳳翔皇子豁然一笑,心情整個開朗起來了。他從未有過這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感。
「說得好,這世上,確是只有朝陽才能映照彩鳳,溫暖彩鳳!」他燦笑道,「我會為中濴找回朝陽皇後的!」
大踏步走下了南天壇,燦焰日光暖著他的心頭——那個奪了他心的女子,他要她把心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