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她人呢?」傍晚,倪湛因四處找不到方天艾,怒氣勃發地立在廳堂中,一掌拍在那張仿古龍雕椅上,對著無辜的石剛吼叫。
石剛比了手勢,意思是櫻井鈴子帶方天艾去幫一名手下看病。
「她是我專屬的藥師,誰準她去的?」倪湛看得更氣,揚聲咆哮。
「我。」櫻井鈴子正好來到盤龍居,一進門就聞到他的火氣。她在心里冷笑,他再也別想見到方天艾了。
「鈴子,你把她帶到哪里去了?」倪湛疑心地問。鈴子對方天艾沒好感,她帶走她安的是什麼心?
「別緊張,修羅有個手下病了,只不過請她去看看。反正她是醫生,要她幫點小忙應該沒問題。」她點上煙,在太師椅上坐下,悠哉地蹺起勻稱的腿。
「為什麼去這麼久還沒回來?」應該有一個半小時了吧?看個病要這麼久?
櫻井鈴子一听,心里稍稍平息的妒火又再次燃起。他即使三天沒看見她也不會問一聲,而方天艾不過才離開個把個鐘頭,他就急急迫問。這差別待遇教她如何平衡?
「或許她和病人聊得挺愉快的,正樂不思蜀呢!」她強抑慍火,冷冷陰笑。
「去帶她回來,石剛。」倪湛沉下臉,命令道。黑海盜全是男人,他可不準方天艾和別的男人聊得太過愉快。
「是啊,去把狂龍的妙手天女帶回來吧,好讓他安心。」櫻井鈴子話里全是嘲諷。
石剛默默走出盤龍居,櫻井鈴子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想著今晚的一切都是修羅布好的,幾個對狂龍忠誠度高的都被派去站崗守衛了,基地里只剩下他的心月復,那票人應該可以暫時絆住被支開的石剛,好讓她執行她的計劃。
「來吧,我扶你進房去。你的腳剛好,不能站太久。」她站起身,扶住他的手臂。
「我自己走。」他移開她的手,緩緩地走向他的房間。
一步,兩步,三步……
櫻井鈴子看著他顛躓的步伐,心中百味雜陳。她看過他為了走三步而付出的努力,他可以不要命地練習,反復地讓自己從跌倒中爬起來,那種毅力看得她心痛;自負驕傲的他不容許失敗,但練了四年,他也才走了三步而已。
那時,她曾經非常希望親眼看著他步履昂揚地自由行動,她想看他站立、走路的英姿,恨不得早點認識他,認識雙腿仍良好,神采奕奕又不可一世的他。所以她才尋遍名醫替他治療,她不放棄任何希望,只為一睹他原本的面貌。
但是現在,方天艾治好了他,他就快能站起來了,就要恢復成她最企盼看見的原貌,而她卻在這時後悔了。
修羅說得對,一旦倪湛的腿痊愈,他就不可能待在她身邊。他癱瘓時她就無法擁有他,他好了之後,她更得不到他!他是只狂龍,除非自願,否則誰也不能強迫他棲息駐留,他遲早都要回到大海,回到他的世界,而她……她竟不是那個可以與他共同徜徉的女人!
她不能忍受這種結果,要是倪湛離開她,她的心會死,絕對會枯死!
因此,她不會讓他走的,她要永遠把他綁在身邊。她可以不要縱橫海運,不要櫻井財團,但她一定要倪湛。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倪湛終于走進了房里。櫻井鈴子跟了進去,將門帶上,隨口問道︰「來杯酒吧?」
「嗯。」倪湛在床沿坐下,已累得滿身大汗。不過短短十公尺的距離,他卻要花十分鐘才走得完,可是這個進展他已經很滿意了。回想這一年來,他連動也不能動,只能靠輪椅過日子,那種無力感,比走這幾步還要他的命。
方天艾是個天才!
一想到她,他的思維立刻被昨夜的情景佔滿。她的掙扎、憤怒與最後的臣服,都已深烙在他的心,光想到她喊著他的名字,以及為他火熱的胴體,他的血液又逐漸沸騰……
櫻井鈴子走到酒櫃倒了兩杯酒,一杯乘機加入了修羅給她的藥,然後端著來到倪湛身邊,將下了藥的那杯遞給他。
「在想什麼?開心點,你的妙手天女跑不掉的。讓我陪你喝點酒慶祝你的康復。」她皮笑肉不笑地揚了揚嘴角,眼中閃著異常熱切的光芒。
倪湛拿過酒杯,嘴唇擱在杯沿,盯著她問︰「鈴子,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今晚看來有點……興奮?」
她一驚,手里的酒差點灑了出來。
「有嗎?」倪湛是很敏銳的,她得小心些才行。
「有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他滴酒未沾,只是拿著酒杯把玩。
「因為你的腿就快好了,我等著看你站起來已等了三年,如今希望成真,我當然高興了。」她在他身旁坐下,輕搓著他的大腿。
「你真的為我高興?」倪湛側首看她,眼神深不可測。
「當然,這麼一來,你這張輪椅可以丟了!」她笑著貼近他,貪婪地吸取著他身上陽剛的氣味。
「的確,我再也不需要輪椅了。」他看向那張冰冷的鐵椅,恨透了那個特別的雙輪造型。
「讓我們來喝杯酒慶祝吧!倪湛,為咱們即將展開的計劃干一杯!」她舉杯輕踫一下他的,清脆悅耳的玻璃撞擊聲在房里鼓震。
「的確該干一杯!」倪湛真心地笑了。寬闊的未來正在等著他,是值得他痛快地喝一杯。
櫻井鈴子被他異乎尋常的笑容電擊著,從沒想過他邪冷俊美的臉龐一旦笑起來,會是這麼迷人!
「我們將是永遠的伙伴,對不對?」她摟住他的手臂,喝下一口酒,然後張大眼等著他吞下她為他精調的酒汁。
「是的,如果沒有變數的話。」他也吸了一口,讓芬芳的液體在口里發酵。
見計謀得逞,櫻井鈴子露出安心的笑容,一口干盡自己手里的酒,高興地摟住他的脖子,低喃︰「我愛你,倪湛,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倪湛嘴角勾起,陡地板過她,封住她的唇,在她還來不及細想他的目的時,將口里的酒汁全數灌進她口里。
「晤……」當她回神要掙扎時,酒已滑進喉嚨,暖暖地直達她的胃。
「好喝嗎?鈴子。」倪湛拾起頭,眼中全是看穿一切的譏諷。
「你……你……」她推開他,掩住自己的嘴,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你在酒里下了什麼?毒藥?迷藥?」他慢慢站起來,冷冷地看著她。
「哼!還是瞞不過你。」她惱羞成怒,憤而將手里的酒杯丟在地上。
「好端端的,你為什麼要破壞我對你的信任?」他輕聲質問,冷凝的臉上有暴風來臨前的詭異寧靜。
「是你先背叛我的!」她怒叫道。
「我有嗎?」
「誰要你眼里只有那個姓方的賤人!你才認識她一個月,卻對她動了心,而我跟了你三年了,你真心愛過我嗎?」她委屈地吼著。
「我們的關系在合作之初就說好了,你出錢,我出腦力,我們一起對付縱橫幫,但可沒規定我得愛你!即使咱們上過床,也不能強迫我非愛你不可,不是嗎?」他毫無感情地說。
「你……」她被他堵得啞口無言。沒錯,他們之間一直是她單方面的付出,他從未承諾過什麼,但是,她就是不甘心哪!她的付出,難道他都視若無睹、無動于衷?
「你被嫉妒沖昏頭了。冷靜地想想,你的大業是擴展櫻井財團,還是留住我?你努力了這麼多年,難道要為了愛情放棄一切?」他冷冷地反問。
「我要愛情,也要事業,不行嗎?」她瞪著他,傲然地抬高下巴。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太貪心了,而太貪心的人,下場都不會太好。」他陰鷙一笑,「更何況,你在我身上是得不到愛情的。」
「那是因為你已經愛上了方天艾,對不對?」她激動地追問。
倪湛眉心微蹙,這問題困擾他不少時間,他一直不願多想,只是將這份情愫以模稜兩可的形狀藏在心底。但他愈想去忽視或否認,那個形狀就愈清晰,清晰到讓他不得不坦承,方天艾在他心中的分量已超乎他的想象。
是的,他愛上她了,在與她針鋒相對的期間,在與她朝夕相處的日子,他頑強又驕傲的心已不知不覺被她降服了。
他默認的表情比任何解釋都要傷櫻井鈴子的心,事實擺在眼前,她早就輸了,還未開戰,她就被方天艾徹底打敗……這太不公平了!
「我沒猜錯吧,你是真的愛上她了!但別高興,我是不會讓你們稱心如意的!她現在正和修羅在一起,說不定早已被修羅或他的手下們玩盡,而那副殘破的身軀也被丟下海喂魚去了……」她陰狠地笑了,報復的快感竄上腦門。她雖敗了,但方天艾也得不到倪湛,這輩子都休想!
「什麼?」倪湛倏地變了臉色。
「想不到吧?酒里的藥是修羅給我的,他說這種藥會讓你四肢癱軟,讓你再也站不起來,這麼一來,你就離不開我了……修羅還體貼地說要幫我料理方天艾,他說只要姓方的一死,你就會正眼看我了,只要除掉她,我就會成為你眼里惟一的女人!」她冷笑地說著。
倪湛靜靜听著,臉色凝沉。
原來是修羅在攪局!
他想干什麼?不動聲色就煽動了鈴子,還帶走方天艾——」
一想到修羅可能踫了方天艾,倪湛全身的怒火便從每個細胞中爆發出來。
他會宰了他!他一定會拆了他一身的骨頭!
「告訴你,你那個心愛的妙手天女也巴不得早點離開你,當我一說要送她回去,她就迫不及待地跟我走了!那個笨蛋,她還真以為我會讓她活著離開?隨便下個餌,她就輕易地掉進陷阱,走向死路……她這一去是再也回不來了!她啊,和修羅親熱過後,說不定還比較喜歡修羅哦……」她開懷暢笑,字字帶著奚落。除掉方天艾的感覺讓她愉快極了,愉快得忘了去深思酒里的藥是否也會傷了她自己。
「她想離開我……」倪湛暗地咬牙,方天艾真的想走?她就這麼討厭他,寧願相信櫻井鈴子的話冒險,也不願留在他身邊?
「可悲哪!你的愛一樣沒有回應,這叫自作自受!」
「閉嘴!」他窒悶地喝道。
「她的身子已被別的男人模遍玩遍,你心里做何感想?很恨吧!你活該,這是你拒絕我的下場,誰教你不要一個投懷送抱的女人,反而愛上一個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的賤人,你這叫報應——」她說到一半,倏地覺得眼前的東西一直在旋轉,心里一驚。
修羅給的到底是什麼藥?
「住口!她若真的出事,我會毀了這里,也會殺了你!」他表情認真嚴峻,絕不只是口頭威脅。
「喲,還敢夸口?憑你那雙腿,你哪里也去不了……啊……」她驀地下月復絞痛,抖瑟了一下,身子彎倒在地。
「怎麼,藥性發作了?」他冷眼看她。
「這……這藥有毒?」她駭異道。
「你不知道修羅給了你什麼藥?」他一楞,隨即厲聲質問。這個呆子極可能被修羅利用了!
「我……我也不知道……」她痛得直冒冷汗,臉色益發蒼白。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修羅給她的是毒藥?他要藉她的手毒死倪湛?她驚得雙唇不停發顫。
「你不知道?」他慢慢走向她,困難地蹲,模著她的額頭。「你的腦袋怎麼了,連這種蠢事也做得出來?他很可能要我們兩敗俱傷,好接收這個暴風島上的所有裝備,這點你都沒想到嗎?」他不得不厲責,鈴子向來不笨,但這次竟會著了修羅的道,真是太糊涂了。
「他?不會吧!他是我從佣兵里挑出的菁英,他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看走眼?背景資料與經驗都沒有差錯的他一直是佣兵界里最被稱贊的一員,他怎麼會!
「人心永遠是個謎,鈴子,你太小看人類的了。」倪湛深沉地道。
若他沒猜錯,修羅就要沖進來了。
「什麼……」櫻井鈴子痛得嘴唇發紫,她這才明白,修羅真的別有居心。
門外倏地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倪湛從後腰拿出一把槍握在手心,對櫻井鈴子叮囑︰「別說話,眼楮閉起來,一切由我來解決。」
說完,他臥倒在她身邊,佯裝昏厥。
石剛可能也遭到毒手了,少了他,他要逃出去的希望就更渺茫了。如今之計,惟有智取。
門被撞開,修羅領著七、八名部眾,大刺刺地踏進這間平常不得擅入的房間。
「哈哈哈!看到了嗎?狂龍被擺平了!」修羅高興地向身後的弟兄們大笑。
「真的!狂龍死了!」黑海盜們驚喜地叫鬧。
「不,他還沒死。我給的毒只會讓人四肢麻痹、神智不清,並不會取人性命。但這樣就夠了,他再也不能喝令我們,他已經成了一個廢人!」修羅走到櫻井鈴子身邊,蹲下來扳過她的身體,疑惑道︰「只是鈴子怎麼也會倒下?她應該不會傻到陪狂龍一起喝毒酒吧?」
「這樣也不錯,她現在昏迷不醒,把她讓給我們玩玩吧!修羅,我們早就對她心癢難耐了。」其中一個部下大膽地建議。
「哼!她是我的,誰也別想踫!有了她等于有了櫻井財團,我得好好控制她才行。」修羅反身斥道。櫻井鈴子若也失了神智,那就不好玩了,他還需要她的幫助,才能合法掌握一切呢!
掏出一包藥,他迅速喂進她口中,乘機撫模著她嬌艷的臉蛋,笑道︰「把她扛進我的房間關著,等她幫我簽完文件,蓋完了章,我自然會將她送給你們。」
「好!」他的手下高聲叫笑。
修羅轉向倪湛,踢了踢他的腿,得意地說︰「你囂張好久了,狂龍,現在你再也不能發號施令,只能任我宰割了!」
「要不要殺了他?」另一人問道。
「不……跟了他三年,我也被他感染了喜歡折磨人的習性。我不要讓他死得太痛快,我要他醒來,然後眼睜睜看著他創立的一切被我奪過來……這樣不是更有趣嗎?哈哈……」修羅對自己的模仿能力感到佩服。
的確有趣!倪湛扣緊扳機,在心里冷笑。修羅想學他,還早呢!
他猝地翻身,就在修羅得意忘形之際,由下往上,對準他的心髒,無聲無息地開了一槍。
「呯!」一個短而快的聲音,子彈從槍口射出。
修羅多年的經驗讓他在千鉤一發之際躲開這致命的一擊,但槍法奇準的倪湛還是打中了他的左上臂。
「哇!」修羅痛呼一聲,向後跌捏到桌子,仰頭摔倒。
這突來的變化讓修羅的人馬慌了手腳,倪湛使盡全力一躍而起,朝其他人連開六槍,七、八個大漢已有六名中彈倒地;倪湛趁此空檔坐上輪椅突圍而出,沖向後花園。
「給我追!」修羅嘶啞地怒吼。
剩下兩名手下追了出去,修羅忍住痛,也憤恨地跟過去。
可惡!沒想到狂龍這家伙竟能反制櫻井鈴子,使詐逃出他的陷阱!
他可不能讓計劃功虧一簣!
後花園又傳來一起槍響,他大步沖向前,昏暗的燈影下,只看見一名手下又被撂倒,倪湛的輪椅倒在在一顆巨石之前,卻已不見人影。
「狂龍呢?」他拎起惟一活著的手下,喝問。
「我也不知道,這里黑漆漆的……」那手下原本就對狂龍心存忌禪,現在看他一眨眼就收拾掉其他人,腳已發軟無力。
「蠢貨!連一個殘廢也對付不了!」修羅斥罵道。
「他……他不是殘廢。……他是狂龍……可怕的狂龍
「住嘴!」弟兄們對倪湛太敬畏了,才會錯失這次良機。修羅又恨又氣,一拳擊上手下的下巴。
「倪湛,你逃不了的,出來吧!就算你打垮了我的手下,你也逃不出這里,因為我的背後還有一個強有力的靠山,他們已經包圍住暴風島了,你束手就擒吧!」修羅企圖以言語騙他現身,並開始搜索花園的每一處,務必要抓到他才甘心。
四周靜無人聲,黑夜的暴風島一向風聲颯颯,此刻听來別具肅殺之氣,連海潮的拍擊也像是許多人哭號的聲音。
倪湛躲在矮樹叢後,揉著發疼的雙腿。剛才疾奔到這里,輪椅接上巨石,他被摔出椅子,跌撞在草堆中,雙腿被震得痛不堪言,根本無法移動。
躲在這里遲早要被發現,手槍子彈已用罄,他已做好最後的準備,只要修羅一靠近,他就射刀。
修羅忽然瞥見左前方的草叢在晃動,嘴角浮出冷笑,朝手下招招手,慢慢舉起槍,準備要打得倪湛千瘡百孔而死……
倪湛也感受到殺氣了!他瞪著對準他的槍管,面無表情。在這死前的一刻,他竟只想到方天艾明湛無瑕的眼瞳,他希望,在另一個世界里,她不會再討厭他、躲著他……——
「砰!砰!」連續兩聲槍響劃破了氣氛凝重的夜空。
兩人中槍了,一個是修羅,另一個則是他的手下。
修羅身子一震,看著手里始終沒射出子彈的槍,緩緩回頭,方天艾冷白如雪的臉充滿驚駭,她的手里握著槍,正瞪著他發呆。
「是你!方天艾……」聲音從他齒縫迸出,修羅感到背後不停淌出的血,難以置信她竟逃了出來,還射了他一槍。她這一槍,把他的計劃全打碎了!
什麼都碎了……可恨哪!他不甘心!就差那麼一點點而已……
懊死的方天艾!
他憋住最後一口氣,倏地舉起手,要方天艾嘗嘗被子彈貫穿的滋味。
嚇呆的方天艾沒想到他還能反擊,渾身僵直地杵著,不知所措。
「天艾——」倪湛眼看她就要被射殺,急得大喊,手里的刀飛出,從修羅的後頸沒入,穿進咽喉。
修羅慢慢倒下,子彈射向天空,就像他臨死前憤怒的咆哮。
許久過後,方天艾才找回自己的心神。她看著死不瞑目的修羅,目光再移向倪湛,正好迎向他黑沉如夜的雙眸中流露出的激動。
「倪湛……」喊著他的名字,她奔向躺在草堆中的他,因過度驚懼而散盡的氣又回流人體內。
一進到盤龍居,她就知道自己可能遲了;尤其看見櫻井鈴子意識半醒半迷地倒在倪湛房里,身邊還躺了六個大漢,強烈的不安就攫住了她的心頭。
發生了什麼事?
倪湛呢?修羅呢?
她怔了好久,突然後花園傳來修羅的聲音,她心一震,從那些大漢身上拿了一把槍,悄聲走到這里,沒想到正好看見修羅和他手下的槍正對著倪湛——
她根本無暇細想,毫不遲疑就朝他們開槍;她只想救倪湛,讓他遠離死神的威脅,沒想到自己卻差點成了槍下亡魂。
「你……你還好吧?」她顫聲地看著倪湛。
「不好!」他盯住她,心里的恐懼還未散去。看她從鬼門關繞一圈回來,竟比他自己涉險還要令他害怕。
「怎麼了?」她愕然地模模他的額頭和腿。
「我以為我已經失去你了!」他伸手捧著她的臉看了片刻,再緊擁住她溫暖的身軀,放心地閉上眼楮,吁了一口氣。
「倪湛……」眼淚朦朧了她的眼楮,見他沒事,她的心終于落地,漲滿的焦慮頓時化為酸楚的淚水。
他抬起頭,輕拭去她的淚,忍不住問道︰「你呢?你還好嗎?有沒有人對你……」
「沒有!我逃出來了。」她猛搖頭,搖落兩行清淚。
倪湛心一緊,吻去她頰上的水珠,然後,溫柔地吻上她輕顫的唇瓣。
當修羅出現在盤龍居,他以為她已死在修羅手里,心里想著她遭遇過什麼凌虐,他就憤怒得無法平靜。
詎料她不但沒死,還在最危險的時候跑回來救了他!
回到他身邊……
他的手摟得更緊了,吻變得狂熱,仿佛要將她吞噬進體內,永遠與她在一起。
方天艾雙手主動圈住他的頸子,閉上眼楮體會他的氣息,那濕熱的感覺證明他還活著,只有他會如此狂肆地吻她,毫不留情,不將她的身心完全掠奪不會滿意。
半晌,他突然推開她,直視她的眼楮問道︰「為什麼回來?」
「什麼?」她茫然地看著他。
「你可以乘機逃出暴風島的、為什麼你選擇回來?」他靜靜地等待著他一直想要的答案。
「我……」她楞了楞。
是的,在她逃出小屋時,她的確可以開著快艇離開。她不會游泳,但她擁有快艇的駕船執照,要離開根本不成問題。
但是,她卻選擇回來救倪湛。
為什麼?
這還要問嗎?因為她愛他!
可是這份感情能讓他知道嗎?她心里還是有所顧忌。
「我……我是不想看你被殺掉……那麼……我辛苦幫你的治療不就白費了?」她遮掩地說道。
「是嗎?」這不是他想听見的回答。
「是的,你是倪澈的哥哥,倪澈是我的朋友,雖然你是個狂妄、冷酷、無情、陰沉又沒有良心的壞蛋,但我還是不能見死不救……」她微掙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這就是你回來的原因?為了救一個壞蛋?」倪湛微慍地瞪著她。她就不能給點好听的形容詞?他在她眼里就是這麼惡劣的形象?
「我是認為你罪不致死,才不想讓你就這麼死掉。
「哦?那如果我真被修羅殺了,你會為我傷心哭泣嗎?」他又問。
「誰會為你哭鬧!在你這樣欺凌我之後,我已經恨透你了。」她猶然嘴硬,眼楮也故意不看他。
「真可惜,我還以為你剛才的淚是為我掉的呢!」他汕弄地笑了。
「那是……」她臉一紅,索性轉過身去。「那只是嚇哭而已。」
倪湛撐著大石慢慢站起,可是腿上的痛未消,他不由得悶哼一聲,身子晃了晃。
方天艾回頭大驚,連忙扶住他,急道︰「怎麼了?你喝下鈴子的藥了?還是被修羅傷了腿?」
看她焦急明明寫在臉上,卻不承認她在乎他,倪湛嘔氣地推開她的手,「你不是恨我嗎?不用你管!」
「你——」
「我是喝了藥,而且喝了一大杯,藥性可能就要發作了,到時說不定會發狂,你走吧!讓我一個人在這里自生自滅。」他冷冷地轉過身。
「你……你別這樣,讓我幫你看看,務必把毒退出來才行……」她怎能就這樣走開?既已選擇回來,她對他就再也舍不下了。
「不需要!我還有鈴子可以照顧我,不需要你了!」他回頭朝她大吼。
方天艾一震,心酸的再次流出眼淚。
他說不需要她!
是的,他還有個女伴,櫻井鈴子才是他要的女人。
倪湛只是故意激她,沒想到一回頭就看見她的淚水,他的倔強在瞬間被那些能淹沒男兒志氣的液體融化。
「天艾……」他蹣跚地走向她。
「我忘了你還有鈴子,還自作多情回來幫你……真抱歉,我會走……」她說不出話來了,鮮少流淚的她卻一再為倪湛哭泣,或者她該離開這個攪亂她平靜心湖的男人,才能重新找回平和無欲的自我。
「不!」他握住她的手,將一步步退開的她拉回來,用力抱住她。「別走!我不準你走!」
「倪湛?」她不懂他的出爾反爾,一點都不懂。
「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別離開我!」她難道不明白,他只是氣她不明說對他的感情,才會故意轟她走。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掙開他的手,眼中怒火灼灼。
「你還不明白嗎?一定要逼我說出我對你的感情嗎?」他一把將她拉近,與她鼻尖對著鼻尖,怒氣在彼此間激蕩著。
「你……」他對她的感情?
「我愛你……方天艾,我本該恨你的,但老天卻該死的教我愛上你……」他將她按進臂彎,字字真情。
「倪湛……」他說他愛她?她呆住了。
「我不會放你走的,這句話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他在她微張的唇上印下火熱的吻,他要讓她明白,只有她才能熄滅他心中對全世界憤恨不平的心火,只有她才能帶領他回到他的大海。
方天艾迷糊了,倪湛也愛她嗎?那狂暴之間偶爾出現的溫柔都是因為愛?
她被他吻得嬌喘不休,心里的感情也被全然挑起。人心一旦中了愛情的毒之後,就再也還原不了。之前,她想盡辦法要走,但現在,他一句叫她離開就足以讓她心碎。
「你呢?說你也愛我,說……」他邊吻邊命令。
「我……是的,我愛你,在你那樣對待我之後,我竟還愛著你……」她向愛神投降了。
倪湛大喜過望,更深地吻住她,兩人相疊的身影緊緊密合,幾乎不留一絲空隙。
「答應我,你永遠不會離開我!」他離開她的唇,讓彼此有喘息的機會,但口氣依然沒有放松。
「我……我不知道……」她不太敢許下承諾,因為她還必須回新加坡一趟。
「你怎麼會不知道?只要你愛我就該和我在一起,為什麼還要考慮?」他懲罰地舌忝吻著她的耳垂和頸窩,聲音沙啞低沉。
「你不明白,我得回新加坡去看一個人……」她酥軟地靠在他身上說。
「看誰?」他如刺蝟一樣豎起所有的利針。
「我爺爺。他病了,我得回去……」
「你一回去,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倪湛知道那個世界絕不會把妙手天女讓給他這個帶罪的狂徒。
「不會的,我……」方天艾臉色一變。她當然知道倪湛不見容于外面的世界,那里已不是他的海域,但她又不能不回去看看。
「要跟著我就別再回去,若你選擇回去,我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交集。你了解嗎?」他定定地看著她,等她下決定。
方天艾從沒想過自己會遇上這種抉擇,她要回到她的世界繼續當妙手天女,還是跟著倪湛一起浪跡天涯?
回到新加坡,她會失去倪湛;但跟了倪湛,她會失去她的家人、她的世界……
這樣的得失如何衡量比較?
她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