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時間一到,辦公室里的氣氛就明顯地松弛下來。
職員們紛紛收拾桌上的文件,伸懶腰、打呵欠,然後結伴去公司餐廳或是其它地方解決「五髒廟」的問題。
梅凌寒關上計算機,看了看手表。上班時,江子曄和她約好,午休時兩人一起去附近新開的快餐店吃飯。可是辦公室里並沒有他的人影。
他去哪里了?
想著他也許已經到公司樓下等她,梅凌寒按下了一樓的電梯按鈕。
來到一樓大廳,等了半天也不見他的人影,梅凌寒無奈地朝公司側門走去。還是自己先去隨便買些什麼吃吧!
突然,側門附近花壇的兩個人影,吸引了她的視線。
其中一個男子的背影,她再熟悉不過。不是江子曄是誰?另外一個由于被他的身影擋著,她看不太清楚。
她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幾步,躲在玻璃後觀察著他們……
就在此刻,江子曄身體一側,露出了站在他對面的人,是一位陌生的女子,身材高挑、衣著入時,艷光四射,和他站在一起,簡直像一對璧人。
他們站得很近,似乎正在進行著非常強烈的討論。由于江子曄背對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位女子卻眼角含淚,神情楚楚動人。突然,她毫無征兆地撲到江子曄懷里,緊緊抱住他……
意識到自己窺探到了不該看的畫面,梅凌寒猛地縮了回來,她的心跳得好快、好痛,一聲強過一聲地像要蹦出胸臆般四處瘋狂亂竄。
她有些心慌意亂、口干舌燥,說不出的恐懼令她焦躁不安。她匆匆地往回走,用顫抖的手指按向電梯,逃也似地回到辦公室。
她重重地倒在座椅上,剛才那一幕像電影的鏡頭般不斷地回放……她閉上眼楮,拚命地想揮去那個畫面,卻怎麼也辦不到。
「小寒!」
她睜開眼,是他!他是什麼時候上來的?
「怎麼了?臉色這麼蒼白?哪里不舒服?」江子曄走到她身邊,凝視著她的臉色。
「沒什麼。」她朝他勉強地笑笑。「剛才我一直在找你……你……」
她好想問剛才那一幕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可是她沒有勇氣開口。
「哦,我剛才一直在資料室找東西,所以來晚了,抱歉。」
江子曄撒了個無傷大雅的謊言,他不想讓她知道,剛才安琪來找他想和好,但被他斷然拒絕。好不容易才讓梅凌寒相信他,他不想再出什麼岔子。
「是嗎……」
他在騙她!
梅凌寒的臉色更蒼白了,她握住自己發抖的手指……
「怎麼了?是不是有點冷?」注意到她的舉動,江子曄把她的手緊緊握在掌心。「現在是深秋了,難怪妳的體溫會這麼低。走吧!我們快去喝點熱咖啡,一會兒妳就會暖和了。」
「好。」
她乖乖地把手放在他的掌心中,看著男人微笑地牽著她的手,她放棄似地切斷了所有的疑問。
即使是他欺騙她,只要他肯這樣握著她的手,她就打算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說。
這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溫暖,她真的不想失去他。
夜幕低垂。
女乃茶淡淡的香氣,溢滿整個客廳。
柔軟的沙發上,梅凌寒靜靜坐著看電視新聞;而江子曄則把頭擱在她的大腿上,橫躺在沙發上翻閱報紙。
兩人雖沒有正式同居,但江子曄幾乎每晚都窩在她的公寓里。
原本只擺著自己衣物的衣櫥,漸漸塞滿了他的東西;洗手間的用具也多了一套;本來可以隨便解決的晚餐,也因為要照顧到他,而變得必須每天下班後采購……
雖然瑣事多了不少,但她卻一點也不嫌麻煩。能跟心愛的人生活在一起,真的好幸福。
不過,這幸福能持續多久呢?自從見到中午那一幕,心里的恐懼就越來越深……
視線移到把頭枕在自己大腿上的男人身上,她忍不住伸手撫模著男人的頭發……
這麼溫柔的時光,也許今後只能成為回憶。
察覺到她的手指,江子曄動了動,放下報紙。「聖誕節快到了吧?到時候公司會放長假,我們要不要出國去玩?」
「出國?」她的手指停住了。
現在離聖誕節還有三個月,就計畫著出游,會不會早了點?足足三個月漫長的時間,他們能撐到那一天嗎?現在的她,只想跟他在一起。
「是啊!去澳洲怎麼樣?雪梨那時候是夏天,一年中最好的季節,我們可以去黃金海灘,還可以去國家公園看袋鼠和考拉熊……」江子曄興致勃勃地計畫著。
「到時候再說吧!」她淡淡地說。
「不行,那時候一定有很多人出國旅行,必須趕快訂機票,要不然就沒位子了。」
「我都無所謂,你喜歡就好。」
「妳真的無所謂?」他翻起身,盯著她。
「嗯。」她可有可無地點點頭。
他嘆口氣,「好吧!到時候再說。」
她又來了!這種不慍不火的態度令他相當感冒,什麼都是淡淡的無所謂,好象全是他自己一個人在一頭熱。
他知道她的不安,也理解她的立場,可是她多少也積極點吧!他多希望她能像別的女孩子一樣依賴他、向他撒嬌,即使任性也沒關系。可是她卻一直這麼理智,真讓人有些受不了。
原以為一切都雨過天青了,可真正在一起時,他才發現仍然有一道無形的障礙擋在他倆之間,讓他怎麼也無法突破。
為什麼她會這麼冷淡?該不會是她對他的感情,根本不如他對她那麼深?
生平第一次,他對自己的魅力產生了懷疑,掌握不住她的焦灼,令他坐立難安。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否則他一定會失去她!
「妳覺得這棟房子怎麼樣?」攤開剛才翻閱的報紙,他指著剛剛看中的房地產版的廣告。
「怎麼,你要買房子?」
「是啊!買一棟屬于我們倆的房子。」他摟住她的肩膀。「最好是靠海的別墅,每天都可以伴著海浪聲入睡,一起床就能看到蔚藍的海水。妳覺得怎麼樣?雖然我有不少自己的別墅,不過我想要再買一棟妳喜歡的。哪天跟我一起去看房子吧?」
「我喜歡的房子?」她怔住了。
「當然啦,妳是我的未來老婆嘛,在正式向妳求婚前,我當然要挑一幢妳喜歡的房子!說吧,只要妳喜歡,無論什麼地方,我都買來給妳!」
「求婚?」
乍听到這個詞,她差點尖叫起來。
「怎麼了?不想嫁給我?」見她瞬間蒼白的臉色,他的眉頭一皺,笑容漸漸收斂了。
「太、太突然了!我、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她結結巴巴地說。
「妳都是我的人了,這種事應該早就想到了啊!」
他想伸手握住她的,誰知剛觸到她手背,就被一把推開。他吃了一驚,愕然地看著她,手指僵停在半空中。
「對……不起。」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她按住直冒冷汗的額角。
懊死!怎麼一切都不對了?
她以為幸福會轉瞬即逝,她一直做著兩人明天就會分手的心理建設,她以為他總有一天會厭倦她。可是沒想到,他不但沒有,反而還深情款款地向她求婚?!
「到底怎麼了?從我們開始交往起,妳就變得好奇怪。」江子曄死死盯著她,神色十分凝重。
「我沒有。」她拚命地搖頭。
「那妳為什麼總是這麼驚惶?是怕我會做出傷害妳的事嗎?」江子曄嘆息著,覺得很疲倦。「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妳不要一個人把什麼話都悶在心里。妳以為我真的看不出來?妳到底在怕什麼?想保留些什麼?
「妳實在太冷淡了!」他終于忍不住指責她。「從來都不說愛我、不說想要我,即使也一點都不主動。我一直在想,我們上過那麼多次床,妳每次都順著我,該不會總是那麼巧,我想要的時候,妳也想要吧!總有那麼一、兩次,妳應該不想要,可是妳卻從未說過『不』字。難道妳都不會拒絕嗎?難道妳表面上的柔順只是敷衍我而已?」
「不是的。」她猛地抬起頭,被否定一切的自己令她內心刺痛。「我只是不想惹你不開心而已。」
「我們是戀人啊,妳又不是我的奴隸!我根本不需要妳委曲求全,我只要妳愛我,就像我愛妳一樣!」
他氣得往沙發旁的茶幾上重重地捶了一拳。
「妳以為我不夠愛妳嗎?」
她顫抖著雙唇,眼角浮現一層水霧。
他怎麼不明白呢?她就是因為太愛他了,所以才會如此不安,如此難以把「愛」說出口啊!
「算了!我不逼妳,一切算是我自作多情!」
枉費自己的一腔熱情,卻得不到她的半點響應,他不禁心灰意冷。
「子曄……」
伸出的手被他用力揮開,他猛地抓起外套,甩門而去。
重重的甩門聲響徹室內,那聲音就像千斤巨石狠狠地砸在她的心里。
緩緩揪住胸口,她默不作聲地蜷縮在沙發角落里。剛才甜蜜溫馨的氣氛就像夢境一樣短暫,女乃茶還未涼,人已先走了。
這次是真的不行了。
她囁嚅了一下嘴唇,淚水無聲無息地自臉頰滑落……
之後,兩人就開始陷入冷戰,其實說冷戰並不確切,只是他單方面對她不理不睬。
鮑司里,屢次面對主動打招呼的她,他還以無動于衷的冷臉;而不善言詞的她,除了眼睜睜地看著他越走越遠外,別無他法……
好難受……
趴在公司女洗手間的盥洗上,梅凌寒止不住胃部翻涌而上的嘔吐感。難道是吃壞肚子了?
可是一個上午,她明明只吃了一塊雞肉三明治,喝了一杯咖啡而已。
突然,胃部又是一陣強烈的翻江倒海,她忍不住大吐特吐起來。
「小姐,妳沒事吧?」
前來做例行清掃的清潔工太太,發現了臉色慘白的梅凌寒。
「我沒事,可能是吃壞肚子了,謝謝您。」梅凌寒朝她露出虛弱的微笑。
「小姐,到底是吃壞肚子還是懷孕,妳可要搞清楚啊!」婦人好心地提醒她。「上個星期我的女兒也以為自己吃壞了肚子,但等她到醫院檢查,才知道自己已經懷孕了。」
「懷孕?」梅凌寒全身一震。
她想起來了,自己的月事好象有一個多月沒來了。而她和他第一次上床時,也沒有做任何保險措施;後來他們雖然有用,但在激情突發狀況下,他經常沒來得及戴就迫不及待地進入她。難道說……
「快點去醫院檢查一下,弄清楚才好,也可以提前準備。對了,妳先生可能還不知道吧?要叫他陪妳一起去喔,我們是去××醫院的婦產科檢查的,那里的醫生人都不錯啦……」
熬人一邊嘮叨著,一邊開始打掃洗手間。而驚呆了的梅凌寒,完全沒把她的話听進去。
××醫院,婦產科。
「梅凌寒小姐請進來。」
听到護士呼喚自己的聲音,梅凌寒忐忑不安地走入看診室。
「梅小姐嗎?」醫生和藹地朝她微笑,遞給她一張驗孕單。「恭喜,妳懷孕了!」
「我……真的懷孕了?」她喃喃地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正好一個月的身孕,恭喜、恭喜。回去後要注意多休息,忌生辣冷腥的東西,過二十天後再來做一次全面檢查。妳的身體比較虛弱喔!馬上就要做媽媽了,要多注意營養,才能生下健康的小寶寶……」醫生耐心地吩咐她注意事項。
她……真的懷孕了?是她和他的結晶?
緊緊地抱住裝有驗孕單和保胎藥物的皮包,她緩緩地走出婦產科門口。
乍一踏出醫院大門,外面強烈的光線令她不禁瞇起了雙眼……
醫院門前就是車水馬龍、人潮洶涌的大街,交通號志繁忙閃爍,行人匆匆而過,奔往各自的目的地。
他們都有方向,而她又該往哪里去?
輕撫著月復部,雖然現在還感覺不到什麼,但自從知道自己孕育著一個小生命後,她覺得自己一下子增添了無比的勇氣,這勇氣足以讓她面對一切難關!
這是她和最愛的男人的結晶,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所有的迷惘在此刻都煙消雲散,孩子不能沒有爸爸,她不能沒有他!她好想現在就飛奔到他面前,把自己所有的懦弱和不安都告訴他,讓他用強壯的臂膀緊緊地摟著她,給她信心、力量和愛!
她相信,他一定會的!
伸手招來一輛出租車,梅凌寒把江子曄家的住址告訴了司機,車子即呼嘯而去。
懷著興奮的心情按下門鈴,猜想著前來開門的他,該是一副如何驚異的表情︰而知道她懷孕後,又會怎樣地欣喜,她的唇角不禁露出甜蜜的笑意。
「妳是誰?」
突然,女性嬌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幻想。
「妳是……」
梅凌寒愕然看著眼前艷光四射的美麗女郎,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自覺地看了一眼門牌。沒錯,是江子曄的公寓,而這位漂亮的女子……她好象在哪里見過,有點面熟……
想起來了!她就是幾天前,午休時分來找過江子曄的女子!
「喂,是我先問妳是誰的。」女郎揚起柳眉,沒好氣地瞪著她。
「我叫梅凌寒,來找江子曄。」
「梅凌寒?」女郎揚了揚眉,盛氣凌人地上下打量著她。「妳來找江子曄做什麼?」
「我有些事想跟他說。」
「到底什麼事,跟我說也一樣。」
「妳是……」
「我是江子曄的女朋友!」
這句斬釘截鐵的宣告,令她身形微微一晃。
「女朋友?」
「喂,妳這是什麼表情,懷疑我啊?」女郎沒好氣地說。「我叫安琪,跟江子曄交往一年多了,我一直住在這里。」
安琪?!原來她就是安琪?這就難怪了……
原來他們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和好了,她還住進了他家!那麼,這幾天他對她的冷淡,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江子曄原本愛的就是她,也只有像她這樣的女孩,跟他配起來才像一對。
「小姐,請不要在人家門口發呆,到底有什麼事就快說!」
安琪奇怪地看著眼前這個臉色蒼白的普通女子,難道跟她分手後,江子曄又交了新的女友?
不可能!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她自己打斷,她最清楚江子曄的個性了,他不可能會看上這麼不出色的女人的!
「沒什麼,我是他公司的同事,找他只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不過反正明天就上班了,我還是那個時候再跟他說吧!我先走了,再見。」
趁自己還有最後一絲力氣,拚命地隱藏起傷心的神色,梅凌寒疾步離開那個男人的家。
其實她來早了半小時,如果晚來一步,就不會造成這樣的誤會。
半小時後,江子曄將車停到自己公寓的停車場。
把車上厚厚的一疊售屋資料拿出來,他擦了擦額頭的汗。
趁著今天是休息日,他連續約了四個房產經紀人,共看了九處房子,一天奔波下來,已覺得十分疲累。
不過勞累是有代價的,他看中了兩處海景別墅,雖然到市區開車有一段路,但交通便利、環境優美、管理完善,她一定會喜歡的。
如他所承諾的,他要給她一個幸福的未來!
他知道她很不安,更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熱情和急切的求婚把她嚇壞了,所以這幾天他刻意讓自己冷卻下來,拉開距離,不再給她壓力,希望她能了解他的忍耐和用心良苦,最終能全心全意地投入他的懷抱。
他不要半調子的令人不安的愛情,他要她毫無保留地屬于他。
「子曄,你終于回來啦!」
才掏出房門鑰匙,門就被人猛地打開,安琪艷麗如花的笑靨跳入他眼簾。
「安琪?怎麼是妳?妳怎麼可以隨便進我的房間?」江子曄皺眉。「我一直叫妳把鑰匙還給我,妳為什麼不還?」
「人家想你嘛,來看看你,不行啊?」安琪嬌笑著摟上他的頸項,彷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安琪,」他把她的手掰開。「請不要再做這種令人誤會的舉動,上次妳來公司時,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們不再是男女朋友。」
「子曄,人家知道錯了,人家真的好愛你的,你不要趕我走!我們重新和好吧!今後我會乖乖地听你話的。」安琪眨眨眼楮,淚水在眼眶里轉啊轉,猶如梨花帶雨、楚楚可憐。
可惜她的伎倆對他完全不起作用。
江子曄一臉嚴肅地朝她伸出手。「妳再這樣下去只是浪費時間,把鑰匙還給我!」
他神情冷酷,隱隱帶著一股煞氣,知道再任性下去就會吃不完兜著走的安琪,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鑰匙交出去。
「好了,現在請妳回去。」江子曄替她拉開大門。
「哼,回去就回去,有什麼了不起?」看來是完全沒有轉圜的余地,安琪冷哼一聲,恢復原來猙獰面目,高傲地一甩手袋。「江子曄,算你有種!以後就算你跪在地上求我回到你身邊,我也不會回來!」
「放心吧!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光,我也不會去找妳!」江子曄一毒辣起來,和她可是有得拚。
「江子曄!」安琪氣得跺腳。「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才把我貶得一文錢不值?」
「沒錯,她既溫柔又清秀,脾氣好個性又寬容,比妳強過一萬倍。再說,就算沒有她,我跟妳分手也是分定了。」
「她是誰?」安琪氣得七竅生煙了。
「她叫梅凌寒,不過妳不需要知道她是誰,反正我很快就要和她結婚了!」
「梅凌寒?」這個名字好象在哪里听過?想了想,安琪大叫一聲。「啊,我想起來了,剛才有個女人來找你,她就叫梅凌寒……」
突然,察覺自己說錯了話,她猛地捂住嘴巴。該死!她怎麼可以泄漏這麼重要的情報?
「梅凌寒?她來找過我?」江子曄眼神一凜,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什麼時候來的?她看到妳了嗎?妳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麼?」
「你弄痛我了啦,放開我!」
「快點老實告訴我,要不然我就對妳不客氣!」他毫不憐香惜玉地加大力道。
「好啦、好啦,我什麼都告訴你,你先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