菁英宴一直持續著,但在大家酒酣耳熱之際,氣氛變得更加熱絡,也更加浪漫,一個樂團在露天花園內演奏著慵懶的爵士樂,許多男男女女都躲到角落去談情說愛,也有不少人隨著音樂相擁慢舞。
宋相如這才明白,這所謂的菁英宴,說穿了不過是變相的相親派對,讓這些有錢少爺小姐們有管道交些男女朋友,如此而已。
「相如,我們也來跳個舞吧!」李卓群不等她回答,就將她從椅子上拉起,擁入懷中。
她有些僵直,努力想保持距離,但他卻摟緊她的腰,不讓她後退。
「我們從來沒這麼親近過。」他低聲道。
「是、是啊。」她渾身不自在,連話也變得生硬。
「你看起來有些緊張。」他笑看著她。
「因為……我從沒跳過舞。」她隨口道。
「也是,大學的舞會,你都沒參加,只忙著打工賺錢,連我想約你,你也沒時間。」
「對不起……」
「所以,今天你答應陪我來,真是太好了。」他說著低頭吻了一下她的頭發。
她瞠目一顫,心里興起一陣排斥的疙瘩。
「等一下結束後,你要不要去我那里?」他忽然道。
「什麼?」她驚愣住。她都還沒開口,他就先說了?
「我們……好好享受一下今晚。」他說著低頭想吻她。
她慌張地別開頭。
「你不想去嗎?」他一臉失望。
「不是的,我……我……」她臉色發白,她要去,她必須去,難得學長主動開口了,這正是個好機會啊!
但是……但是一想到去了就得做些什麼事,她就痛苦又害怕。
「怎麼,還沒辦法接受我?」他盯著她。
「沒有,我只是……只是……」她一陣支吾。
「咦?那是你老板余定閑,他也來了?」他突然看著右前方。
她轉頭一看,余定閑正看向她這里,一臉冷凝。
他那是什麼表情,在警告她要好好地勾引李卓群嗎?他真的一點都不顧慮她的感受,完全只把她當成一個躁弄的工具?
恨恨地咬著下唇,她吸口氣,道︰「不對,那是我的前老板,因為我在今天正式請辭了。」
「你離職了?」
「是的,我不想再為他那種人工作了。」
「那太好了。不過,他為什麼一直盯著你?」李卓群皺眉。
「別管他了,我們跳舞吧!」她說著雙手勾住他的後頸,貼近他。
他揚眉一笑,雙手環抱住她的細腰,兩人親密共舞。
那一方,余定閑端著酒杯的手捏緊了一下,嘴角微沉。
「你這麼舍不得的話,去把她搶回來算了。」荷娜懶懶地輕哼。
「什麼?」他皺眉。
「那個宋相如啊。你看她看了一整晚了,定閑,看得好像想把她一口吃下。」
荷娜譏諷。
「你戲劇看多了,太會想像了。」他冷瞥她一眼,啜了一口紅酒。
「真的只是我的想像嗎?」
「當然。你幾時看我撿回被我丟棄的玩具?她們都成了垃圾了。」他輕哼。
「真是壞家伙!嘴巴壞,心更壞!」荷娜啐罵地瞪他一眼。
他嘴角勾揚,笑著,但心情卻始終折疊著、悶著,張不開,放不下。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已經把宋相如丟掉了嗎?那麼,這女人現在應該是在垃圾桶里,而不是他心里。
可為何看見她和李卓群卿卿我我,他會覺得全身都不舒服?
是他要她這麼做的,不是嗎?而且,這還只是計劃的前段,計劃的後段,她甚至會和李卓群……
腦中閃過那些畫面,他的心陡地發脹,一股氣沒來由地在胸口亂鑽。
真該死!
「唷?你女奴和她的新男人貼得很緊啦!靶情似乎炒得很火熱。」荷娜故意又道。
他眯起眼,怎麼,李卓群這麼容易就上鉤?他該夸獎宋相如嗎?沒想到她這出戲演得還真好,好到讓人發嘔!
這時,李卓群不知在她耳邊說些什麼,她掩嘴一笑,然後更偎進他的臂彎。
余定閑呼吸一窒,拳頭握得死緊。
那女人從來沒在他面前這樣笑過,一次都沒有……
他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連手機響了也沒注意。
「定閑,你在發什麼呆?你的手機在響,好像是簡訊。」荷娜真的覺得他今晚很奇怪,太奇怪了。
他一怔,拿出手機,盯著陌生的來電傳來連續三封簡訊,本想直接刪除,但緊接著又傳來一封。
他皺了皺眉,按開其中一封,臉色倏地大變。
那是一則新聞,是一則有關一位母親帶著二十多歲植物人兒子燒炭自殺的新聞!
這……
這是宋相如的母親和弟弟!
他驚駭地點進新聞頁面看個仔細,赫然發現事情就發生在今天下午,就在……
他帶著宋相如去購買禮服的時候。
母親留下遺書,表明厭世多年,不願再拖累女兒,希望女兒能夠好好活下去……
自殺?宋相如的母親竟然選擇這條路?
為了確認消息,他立刻撥電話到療養院去打探消息,結果療養院的管理人員著急地直嚷︰「是啊,就是宋相如小姐的母親來把她弟弟帶走,在她家里燒炭自殺了……我們晚上得知消息之後,都急著想聯絡宋小姐,可是她的手機都沒人接听,請問現在你能立刻通知宋小姐嗎?大家都在找她……」
通知宋相如?
他迅速抬頭看了宋相如的身影,沉吟了幾秒,才道︰「好,這件事我會轉告她,我明天會陪她一起去處理。」
「明天?可是……」
「對,現在她有事走不開。」他眼瞳閃爍,很快關上手機。
荷娜奇道︰「怎麼了?發生什麼大事了?」
「沒事。」他淡淡地道,又瞄了宋相如一眼。
現在告訴宋相如只會壞事,等一切結束再說吧!
智慧型手機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沒必要為了她的家務事就中止計劃。反正要恨,就讓她恨到底,他無所謂。
只是,心里為何會有那麼一點說不上來的郁悶呢?尤其是想到她得知時會有什麼反應,那股令他煩躁的不安就不斷擴大……
拿著手機,他對自己的情緒有些發怔。
「哦哦,他們好像要走了耶,看來是要去共度良宵了。」荷娜故意「提醒」他。
他目光一抬,盯著他們,果然,李卓群已攬住宋相如的腰往外走。
很好,事情進行得比他預料的還順利,就這樣繼續下去……
他在心里自言自語,明明該開心的,但眼神和表情卻相反地變得陰沉,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定閑,你在生氣嗎?」荷娜看著他的臉。
「沒有。」他冷哼。
「明明就氣得想殺人。」她嘲弄。
他瞪著她,正想澄清自己的情緒很正常,倏地,手機又響,這次是雷永的來電。
他定了定神,立刻接听。
「雷永,事情很順利,一切照計劃進行,他們正要離開……」
「等一下,別讓宋相如跟他走,定閑,李卓群這家伙有問題!」雷永傳來的聲音卻充滿焦急。
「怎麼了?」他一怔。
「李卓群的外公就是開臣那個老頭,自從我們幫南星並購開臣,不久之後那老頭就活活氣死了,李卓群這次是沖著你來的!他是要來替他外公,還有上次我綁架的那個表弟報仇出氣!」雷永接著又大嚷。
余定閑臉色驟變。
李卓群那小子竟然是……
可惡,這麼重要的事他為什麼會漏掉?
「現在讓他把宋相如帶走就糟了,宋相如知道太多我們干的事了,而且李卓群是個雙重性格的人,他一方面戴著電腦工程師的面具,另一方面則崇尚暴力,他在美國有段時間還曾接受過特務訓練……那家伙不是正常人!他有好幾次打傷人的記錄,還有一次把同學凌虐成重傷,最後都是用錢才擺平。」雷永繼續說下去。
雙重性格?崇尚暴力?李卓群竟是這種人?
「這麼重要的事,為何沒事先查清楚?」他怒喝。
「他在美國有另一個偽造身份,我也是透過管道才查出來的。而且他對宋相如似乎也很不滿,我發現他不只在查你的事,其實已經盯梢她好一陣子了,而且是有計劃地接近她,她要是落進他手里就完了,不但我們的事會抖出來,她的小命恐怕也難保!」雷永是焦急又懊惱。
盯梢宋相如好一陣子了?
余定閑愈听愈驚,繼而聯想到李卓群在「夜魅」的現身……
那都是故意的!李卓群早就掌握了他和宋相如的一切行蹤!
他駭然憤怒,臉色鐵青,隨即大步追出大門,並掛斷雷永的通話,立刻改撥給宋相如,但響了半天她都沒接。
他一凜。療養院說一直聯絡不上宋相如,或者,她的手機已經被李卓群拿走了?
可惡,布局了半天,結果他反而成了李卓群的肥魚!
那家伙顯然是有備而來,故意用康全的智慧型手機釣他上鉤,將計就計,反將宋相如變成了他的人質。
真該死!
他焦急地擰著眉宇,腳步加快,來到大門口,正好看見李卓群的車從他面前急速開走,宋相如就坐在駕駛座旁,沒注意到他,但李卓群則在與他擦身的瞬間,透過擋風玻璃,對上他的視線,嘴角揚起了惡毒的冷笑。
他渾身一震,胸口瞬間抽緊,胃部整個糾結,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寒氣直竄進他心里。
這是二十八年來,他第一次明白,什麼叫恐懼。
宋相如瞪大雙眼,臉上充滿了驚恐和錯愕,因為眼前的李卓群,完全變了一個人!
離開菁英宴的會場,他不是帶她到他的住處,而是把她帶到這個偏僻的舊倉庫,強押她進來,然後,凶惡地將她雙手反綁在一張椅子上。
「學長……你是怎麼了?」她顫聲地看著李卓群,根本無法理解。
「我怎麼了?我不像你認識的李卓群嗎?」他陰笑著,右手拿著一根長棍,不停地敲著左手掌心。
「你本來不是這樣的……」她害怕地暗暗抽氣。
「我本來是怎樣?你以為我們熟嗎?不是吧!大學時,你從來就沒好好認識我,我對你這麼照顧,你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真讓我沒面子啊。」李卓群冷哼,緩緩走近她,又道︰「花了三年的時間,我連你一點點邊都沾不到,你知道同學都在背後說我什麼嗎?說我自討沒趣,說我熱臉貼你冷……把我說得有夠孬!」說著,他還拿棍子撩了一下她的頭發。
她緊張地縮了一下,駭然得說不出話來。
「我就帶著這份羞辱和遺憾去了美國。本來想就這樣放過你,沒想到,從美國回來,竟發現你和那個姓余的扯在一起,還聯手整垮了我外公的公司。」他臉色沉了下去。
「你外公?」她一愣。
「開臣企業啊!余定閑找了黑道綁架我的表弟,威脅我外公交出經營權,你不是和你的老板一起做了這件骯髒事嗎?」
原來李卓群和開臣有這一層關系!
她呆愣著,萬萬沒想到會有這麼巧的事。
「結果,我外公後來活活氣死了,我表弟嚇得得憂郁癥,這仇……你說我能不報嗎?」他冷哼。
她瞪著他一臉戾氣,突然驚凜恍然。敢情那天和他在「夜魅」的重逢,壓根就不是巧合!
「所以……那天你其實是故意找上我?」她緊聲問。
他陡地咧嘴一笑,湊近她,用木棍輕刮她的臉。「不愧是第一名畢業生,你真的滿聰明的,相如。」
她嚇得屏息。
「我本來真正要對付的,只有余定閑一個人,但經過我調查,發現你居然也算幫凶,而且他的事你最清楚,要對付他,只要先逮到你就行了。」他拿出一支新款手機,飛快按了按鍵。
「嘖嘖嘖,本來還以為你冰清玉潔,結果卻自甘墮落,不但成為姓余的幫手,還成為他的玩物,任由他玩弄。」
她一驚,不懂他為何會知道?
「看看,真是低賤!看看你和他在一起是什麼瀅蕩的德行。」他將手機熒幕,遞到她面前,口氣充滿鄙夷和嫌惡。
她盯著那熒幕,全身驚震,血液凍結,臉色刷白。
熒幕里的照片一張一張自動更換,拍的竟是一對果身交纏,激烈的男女,而那對男女,是她和余定閑!
李卓群竟然偷拍她和余定閑,而且是在家中偷拍……
「你……你在他家裝了針孔,偷拍我們?」她氣得發抖。
「是啊,拍得很清楚吧?現在科技很驚人吧?偷拍到的照片還能自動上傳到這種智慧型手機里,隨身攜帶。」他冷笑。
「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侵犯別人的隱私?甚至還違法入侵別人家中!」她瞪著他,厲聲怒斥,但話聲剛出,就被重重捆了一巴掌。
「啪」一聲,打得她耳朵一陣嗡鳴,也打得她駭然掉神。
「你這賤人敢責備我?不要臉的東西,你沒資格說我!你和余定閑那個人渣同流合污,把自己搞髒了,讓我看了都覺得惡心,居然還打算誘惑我,從我這里偷取智慧型手機的機密?哼,還敢說我違法,你們這對狗男女做的事更見不得人!」李卓群暴喝。
她的臉頰頓時紅腫麻燙,但臉上的疼痛,遠遠不及他這些難听字眼的殺傷力,他的辱罵,字字刺中她內心最痛的傷口,讓她痛到無法呼吸。
是,她也瞧不起自己,也認為自己為了兩百萬出賣了靈肉,這是她最大的悲哀。
「哼,你很愛他,對吧?我知道,有些女人就是蠢,不論被如何凌虐,還是把心也奉上……我只是沒料到,聰明的你也會淪落到這種下場。」李卓群盯著她,冷哼。
她心抽了一下,小臉揪緊。
愛情就是這麼毫無道理,她也想知道,她為什麼會愛上余定閑,為什麼只有她的愛情,會披著如此丑陋的外衣?
「放心,他馬上就會到了,我待會兒就會在你面前,好好地對付他。」他陰惻地笑了。
「沒用的,他不會來的。」她心冷地道。
「你怎麼知道?」他挑眉。
「因為我對他而言,只是一顆無關痛癢的小棋子,你用我威脅他,真是太失算了。」她淒楚地自嘲。
「哦,你的意思是他會舍棄你,不管你的死活?」他譏諷地道。
對,舍棄她,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以她對余定閑的了解,他的確會這麼做。
他處理事情的風格就是不留痕跡,如果有了麻煩,他也會立刻把所有會危害他、威脅他的東西,全部切割拋棄。
他就是個這麼自私的男人。
所以,才有人說他沒有弱點,因為他從不允許任何人、任何事成為他的弱點。
「你放心,我賭他會來的,因為你對他太重要了。」李卓群得意地冷笑。
她對他重要?不,她對他而言,只是一個隨時可能替換的特助。
甚至,只是個女奴。
宋相如搖頭低嘆,並不抱任何希望,只是,在這樣的心灰之中,她竟還有點慶幸,慶幸他不會因為她而涉入這次的危險……
真悲慘啦!宋相如,在這種時候,你還在替那個惡男擔心?
好傻,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