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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 第8章(1)

「啪!」

一個清脆的巴掌打在小五的臉上,她動也不動,看著她面前盛怒的方夜白,不發一語。

「你竟然讓曉年一個人回去我二哥那里?你瘋了嗎?」方夜白咆哮。

她的臉頰出現了五指紅印,這是方夜白第一次打她,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打在她臉上,但陣陣揪扯炙麻的,卻是她的胸口。

一早發現任曉年不見,方夜白整個人飆怒,所有的火氣都沖著她來,他那著急得幾乎瘋狂的模樣,比這一巴掌還要令她受傷。

這種感覺,就是喜歡嗎?

她真的愛上了方夜白嗎?

「你不知道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條嗎?這種事,你為什麼不先問問我?你憑什麼自作主張?」方夜白氣怒交織,一把揪住她的領口大吼。

「小白……」高綠想幫小五說話,卻被南宮神武拉住。

「不是我自作主張,我只是尊重任小姐自己的意念。」小五盯著方夜白,心里浮起了同情。

愛著一個不可能會愛你的人,真的好傻,然而,人類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明知沒有結果,明知得不到回應,還是一頭栽進了這個愛情的魔窟,甘心倍受煎熬。

而她,為何竟能理解這種煎熬?

「曉年的意念?曉年根本不知道她自己在干什麼——」

「她知道。」她打斷方夜白的厲斥。

他聲音戛然而止,雙眼瞪得奇大。

「她知道她回去會有什麼下場,但她還是決定要去,因為易行雲在那里。」

方夜白的瞳仁閃著怒火。

「她說、不論生和死,都只想陪在他身邊——」她繼續道。

「你閉嘴!」他狂喝,一拳揮向她。

她向後坐倒,血從破裂的嘴角流下。

而這一瞬,胸口里似乎也有什麼液體在溢流,不斷往上漲漫。

「小五!」高綠奔過去扶住她,生氣地瞪著方夜白罵道︰「你打她做什麼?她也只不過把曉年的話轉達而已。」

「曉年太天真了!她以為這趟回去,我二哥會讓她和易行雲見面嗎?她說不定被折磨到死都見不到易行雲!」方夜白大罵。

「人都回去了,你氣成這樣有什麼用?現在我們應該快點想辦法,要怎麼把她和易行雲都救出來。」高綠又道。

「方午烈絕不會交出曉年的,而且,現在可能都太遲了,曉年也許已被方午烈推上那台儀器,開始實驗了!」南宮神武無奈地道。

「……」高綠愕然無語。

方夜白俊臉鐵青,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冷凝地思忖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隨即往外走。

南宮神武和高綠都還搞不清楚他的意圖,小五卻臉色大變,沖上前攔住他。

方夜白瞪著她,冷哼︰「你這是干什麼?滾開!」

說著,他粗暴地推開她。

她顛晃了一步,不顧腿傷,又迅速堵在他面前。

「小五!」他憤怒地喝斥。

「你不能去。」她抬起臉看他。

「什麼?」他瞪她。

「你絕不能去,我不能讓你去做傻事。」她神情緊繃。

「傻事?你又知道我要去做什麼?」他揪起她的領口,低頭冷哼。

「讓你二哥知道你身體的事,等于自尋死路。」她低聲道。

「你……」方夜白愕然。

小五竟知道他的想法?

她知道他打算以他的「再生」當成籌碼,救出任曉年嗎?

「她就這麼重要嗎?重要到讓你不惜用你自己去換回她?」她接著又道,口氣已失去了平常的冷靜,雙眼甚至閃著不曾有過的火苗。

他睜大雙眼,從來沒見過她這種模樣。

她……在生氣?

不,與其說是生氣,還不如說是……

嫉妒!

「她根本不愛你,你還不懂嗎?即使是現在,她也寧可在易行雲的身旁成為任人宰割的實驗體,也不要在你身旁平安地活著。這就是你和易行雲之間最大的不同,不論你做多大的犧牲,都沒有用……」她忘了分際,月兌口又說了重話。

方夜白真的呆住了,這種情緒性的字眼,這種反應,簡直就像個妒火中燒的女人,完全不像小五!

而且,她居然還敢大膽地激怒他。

「你閉嘴!」他厲喝。

「你付出再多,也得不到她的心,永遠也得不到。」她又補上一句。

他臉色乍變,氣得又甩了她一巴拿。

「啪!」

她側著臉,腦中有好幾秒空白。

「你夠了吧?」力夜白大罵。「你是怎麼了?故障了嗎?還是被那兩槍打壞了腦袋?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慢慢地轉回頭,終于從剛才的極端混沌中醒來。

醒來,卻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麼,說了什麼,只知道有什麼東西正在胸口膨脹,而她的心跳,完全失速失控。

她是怎麼了?這團在心頭燒灼的是什麼?

「對不起……」她道歉,神情已恢復以往的木然,可是內心仍是一片凌亂。

「別忘了你的身分,再多嘴,我就把你拆了!」他憤然怒道。

拆了?

這字眼,好像她只是個組合的物品,只是個機械。

她震了一下,眼瞳里的火轉成灰暗,視線不知為何變得模糊失焦。

「是,我不該多說,這件事是你的私事,我沒有評論的余地,我只是想提醒你別冒險。」她困難且用力地擠出聲音,總覺得該說些什麼,才能舒緩內心那團莫名的灼熱。

「提醒?你以為你是誰?你不過是個……」方夜白還想斥責下去,但話到一半忽然瞠目變臉,瞪著她,整個人呆住。

兩行淚,正從她空茫的雙瞳溢出,緩緩地,無聲無息地流下。

斑綠和南宮神武也看傻了,被小白改造過的小五,對任何事都無關痛癢,從來沒有感覺和情緒的她,居然哭了?

但小五本人似乎並無自覺,她沒有哽咽,沒有啜泣,只是不斷地說下去︰「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保鏢,不該多事,但是,我不願見你受到任何傷害,才會……」

一字一句沒有平仄,可是,她的聲音有如從喉間滾過沙粒,那泛濫的淚水,直未停。

斑綠心疼地低喊「小五!」

誰都看出她的委屈和感情,除了她自己。

方夜白尤其驚愕,他擰著眉峰,一瞬也不瞬地瞪著她,難以置信。

「如果造成你的不悅,請你原諒,我並無惡意,但請你再考慮清楚,這件事非同小可……」她仍繼續說著。

他陡地伸出手,觸著了她臉上的液體。

溫的。

她是真的在流淚,像人一樣。

但怎麼可能?沒有痛感,沒有喜怒哀樂,已完全被抽離了感覺的她,不應該會有這樣的反應,不應該有!

小五被他的動作惹得聲音戛然中止,望著他。

「你一定是壞掉了,否則怎麼會流淚?」他喃喃地道。

她愕然地抹過自己的臉,低頭看著掌心沾滿的水,呆住了。

這些水……是淚?

是……從她眼中流出來的?

所以,她在哭嗎?

因為壞掉才哭?還是因為……

「她不是壞掉,她只是掙月兌了機械和晶片的控制,回復了所有的感覺。」高綠不喜砍方夜白的說法。

「所以說,你的改造失效了,小白。人類的生命永遠有著科學難解的謎。」南宮神武微微諷刺。

「不該是這樣的,這太不像你了,太不像我認識的你了。你應該沒有表情,應該沒有喜怒哀樂,你應該冷靜,無感,應該永遠保持冷漠淡定!」方夜白表情復雜地看著小五,仿佛在看著一個陌生的人。

小五定定地看著他,听著他的一連串「應該」,似乎,她如果變得人性化,是件很「不應該」的事。

「小白,你只改造了她的一部分,但你不該否定了她屬于人的那一部分,只要是人,就會心動,就會愛,你們相處了十年,小五會對你產生感情也是很自然的……」高綠真的看不下去了。

「產生感情?」方夜白眉一挑,銳利地盯住小五,冷聲問︰「所以,你喜歡我?愛上我了?」

這問題一提出,小五僵愣住,然後,從來沒有太多表情的秀靜臉上開始有了變化,原本凍結面孔的那層冰融化了,她的臉頰竟出現了淡淡紅暈,她的眼瞳閃著某種激蕩,那神情,根本不用多說什麼,答案已很明顯了。

這一瞬,她像是從半個機械人,還原成一個真正的女人!

可是,這同樣也證明了她的改造失敗了。

方夜白臉色倏地一沉,抓起她的手,直接飆出實驗室,將她帶到隔壁的教授辦公室,一進門,就將她使勁壓在牆上。

「你真的喜歡我?」他擰著眉,口氣簡直像在逼問罪犯。

「我……」

「你懂什麼是喜歡?懂什麼是愛嗎?」他嚴肅地追問。

「不懂。」她老實回答。

「不懂就安分點,談情說愛太不適合你了。」他嘲弄。

「可是我的腦袋不懂,我的心卻似乎懂了。」她按住怦動的胸口。「這里,從剛才就一直跳很快……」

他一怔。

「或者,人類的心比腦還要懂得愛情。」她接著道。

「不要學那些文謅謅的話,人類的心髒根本沒有思考力!你心跳太快,只是你身體出了狀況。」他低斥。

「是嗎?可是,只有面對你,我的心才會狂跳。」她盯著他道。

那認真的神態,令他心頭微震。

然後,他想起她之前的種種反常行為,這才明白,她體內的那些抑制晶片早就故障了。

「所以呢?你就因此確定你愛上我了?」他湊近她,低聲問。

「我也不確定,但是……」她才要開口,突然間,他毫無預警地低頭堵住她的唇,用力地吻著她,舌尖甚至還鑽進她口中,放肆地吸吮廝磨,卷弄撩撥。

她呆杵著,全身凝固。

將近五秒,如狂風般的攻擊結束,他抬起頭,嘲弄地冷笑。

「感黨如何?如果你真的愛上我,應該會喜歡我這樣吻你才對。」

她定定地看著他,沒動。

「怎麼?沒感覺嗎?那要不要再來一次……」說著他又低下頭。

這次,她別開了頭,避開了他的吻。

他的動作倏地凝固,冷笑僵在嘴角。

如果她正常的話,就不會有任何反應,不論他如何對待她,她都會冷靜的接受。但她回避了,甚至,臉上有著受傷的神情,這就表示,她已漸漸恢復了人的復雜情緒和感覺。

包糟糕的是,她恐怕是真的愛上他了。

他不喜歡這樣,小五就只能是小五,是他的作品,他的保鏢,他的影子。

如果她變了,好像這十年來的某些東西就會跟著消失。

某些重要的東西……

「看來,我得帶你回去,做個徹底的大整修了,我要把你這些多余的、麻煩的感情全部都清掉。」他眼神變冷,揪住她的手。

她臉色微變,轉過頭看他,掙開他。「不,我不想清掉。」

「什麼?」他瞪她。

「我並不想清掉現在的心情。」她也不知道為何,胸口這份無法解釋的悸動和緊抽雖然不舒服,可是她卻想守住。

「如果你不清掉這些不必要的感情,你就不能再待在我身邊了。」他擰著雙眉宣稱。

「為什麼?」她的心重重一震。

「我不想把我們的關系變得太復雜,也不希望你有任何改變,如果你還想留在我身邊,就不要愛我,只要當原來的你就好。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冷得令人打顫的視線仿佛掐住了小五的咽喉,她無法開口,甚至,無法呼吸。

她從來沒想過要離開他,她是他的影子,她以為她永遠都會跟著他。

可是,現在她才明白,影子就永遠是影子,只能冷漠而忠實。

所以,要留在他身邊,就不能愛他。

或者,再接受一次改造,把所有的感覺清空,變回原來的她。

這不是他給的選擇,而是命令。

除了任曉年之外,他不但不想愛任何人,也不讓任何人愛他。

這種人是對愛情獨裁,還是潔癖?

「听懂了嗎?」方夜白按住她的肩膀。

她看著他,心頭竄過一股強烈的收縮,甚且,像被什麼輾過一樣。

「回答我。」他手指加壓。

「懂了。」她僵硬地點頭。

「做得到嗎?」

「可……以。」她第一次發現,要說出違心之論竟是如此的吃力。

「很好,那就快把你的心情整理好,不準再說這些什麼愛或喜歡的無聊事,也不準讓我感覺到一絲二毫,如果讓我困擾,我會立刻把你丟掉。」他冷聲警告完,大步轉身走出辦公室。

而她卻一直杵在原地,手緊緊地按住胸前。

不是拆掉,就是丟掉,她在他心中,從來就不是個,更不是個女人。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這陣子在心中不停拉扯焚燒的那種感覺,就叫——

「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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