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駱苡華在駱氏企業大樓的會議室里,面對著眾多董事會成員,自信地開口︰
「相信在座各位已經了解這次會議的目的。沒錯,駱邦貿易是駱氏旗下惟一呈赤字成長的公司,也是在上次會議就已決議處分的公司。但是,」他起身,雙手撐在桌面,上身略微前傾。「在視察過駱邦貿易後,我有了新的想法。駱氏旗下有四間貿易相關企業,為什麼只有駱邦有赤字,而長達半年的連續虧損絕非‘經營不善’就可交代得過去,所以,我懷疑——」他直起身,雙眼炯炯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這其中牽扯著十分重大的問題。」
「什麼問題?」雙手交插抱于胸前的駱震靠著椅背,冷冷地問。
「還不清楚嗎?」駱苡華直視著駱震。「這也就是為什麼要留著駱邦貿易的原因,它是一個重要的線索,一個能證實我的猜測的線索。」
模糊的語句掀起一陣喃喃討論,眾人揣測著駱苡華話中的暗示。
滿室的嗡嗡聲中只有兩個人安靜不語。駱震摩挲著自己下巴,雙眼微困;駱苡華卻維持著先前的姿勢,只是那雙眼似笑非笑。
「一個月,」駱震一出聲,整個會議室便安靜下來,他看著駱苡華,緩慢卻充滿威嚴地說道,「一個月後我要看到你的調查結果。」
「OK。」駱苡華回答。
駱震率先站起,不管別人還有沒有話說。他對身旁秘書耳語幾句後,大步走出會議室。
「散會。」秘書以清亮的聲音宣布道,之後稍稍降下音量。「副董,董事長請你過去一趟。」
像早料到似的,駱苡華只微微一笑,交代秘書該辦的事務後,便走向董事長室。
☆☆☆
「你在搞什麼?」
駱苡華一踏進董事長室,迎接他的就是這句話,話中有著一貫的威勢。
在回答之前,駱苡華端詳著眼前的男人,他的父親——駱震。
他常覺得父親的樣子就是他三十年後的樣子,除了父親的一頭灰發,及比他高大的身材外,他們長得實在極為相似,兩人最大的不同,應是迥異的氣質吧。
「我遇到了一個女人。」駱苡華心里明白,父親知道他剛才全是胡扯。「像你當初遇到母親一樣,我見到她的瞬間就被‘擊倒’,然後‘昏眩’至今。」他十分認真地說道︰「我沒辦法結束駱邦,那是我惟一能接近她的方法,她對我沒有任何感覺。不,」他停頓了一會兒,「或許有些厭惡,而且她一個月後就要結婚了。就算如此,我還是愛上她,而且我會得到她。」他的眸子像是多彩琉璃一般,幻化著欣喜、愛意及決心。
面對著兒子少見的強勢,駱震笑了。他覺得自己像看著幼獅的老獅,心里充斥著難以表達的驕傲——雖然這只幼獅實在已經不算小了。
「帶我去見她。」駱震當機立斷,兒子這輩子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後一次的認真,他有資格評斷。
駱苡華臉上浮起一絲猶豫,但一會兒隨即消失,他點點頭,開口︰「好,現在就去。」
說完便與父親至停車場,自然,他得一並聯絡展浪雲。
他忽然覺得,他有一種小孩子炫耀至寶的心態。
☆☆☆
小胡子經理一大早就像只母雞似的到處嘮叨,他要所有的人動員起來,他要呈現這個公司最完美的一面。因為,小胡子經理模模他的小胡子,他有預感,副董今天一定會來。
當然,這所有的人並不包括江凱晴;事實上江凱晴也不了解,為什麼今天大家都沒遲到,為什麼大家都認真得教人起疑,不了解歸不了解,她還是很認真地做著自己的工作。
小胡子原本很煩惱該如何巴結這個副董御點的特助,但他想通了,要巴結江凱晴最好的方法,就是別理她,隨她愛做什麼便做什麼。
不過,諒他小胡子自許孔明再世,卻還是理不清副董與江凱晴間的關系,依他的直覺,他會猜測或許是副董看上江凱晴了,但透過玻璃窗看向江凱晴,他實在有些難以置信……
「不好了,不好了!」他派住門口的親信急急地沖向他。「總……總經理,出事了——」
模模胡子,小胡子不悅地看著臉色發白的心月復,隨後以一種做作的不耐的樣子開口︰「怎麼啦?」
「董……董事長、副董,還有展揚集團總裁都來了。」
「什麼!?」小胡子顧不得形象,一把抓住眼前男人的衣領。「人呢?他們人呢?」
「在大門口。」
☆☆☆
還好跑得快,小胡子及時在櫃台處攔住他們,他卑躬屈膝、滿臉謅媚。
「不知董事長、副董及展總裁駕到,請恕——」
駱苡華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也不必再問,最好是閃到一邊去,免得破壞他的心情。
于是小胡子只能目送三人的背影,並暗暗悲嘆自己的逢迎失敗。
駱苡華領著父親及展浪雲走進專用電梯,透明的電梯往上直升,直到駱苡華按下暫停鍵。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與昨天完全相同的場景;同樣坐在那位子上,拘謹而認真的女人,也就是他愛上的女人。
他覺得自己可以這樣看著她一輩子,看她細微的動作,看她惹人心醉的神情;他喜歡她縴細的身材,喜歡她帶著神秘意味的眼,喜歡她挺翹的鼻,更喜歡她薄唇的韻味。
駱震和展浪雲順著他痴傻的視線,毫無阻礙地找到他們的目的物。
展浪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那個女人?那個枯瘦又貌不驚人的女人?
削短的頭發服貼而毫無風情,鏡框後的雙眼細長而無情,惟一挑不出毛病的只有她的鼻子,而鼻下的嘴唇,天啊!在心里驚呼,真是薄得冷感。
駱震倒比較樂觀,他看到的女人雖稱不上美,但自有一股旁人無法取代的氣質。他知道,這是一個特殊的女人,一個需要投入很多心血的女人。
駱苡華轉移視線,感覺心髒跳得飛快;光看到江凱晴,不,光想到她的名字,他的心就像快板音樂,急速而熱切地響著。
「她很美吧!」他的語氣帶著痴迷、驕傲與更多的肯定,視線又再度回到她身上,幾番徘徊不舍,而又勉強拉回。
「美?」展浪雲一貫的尖酸就要出口,是駱震一個手勢阻止了他。
于是他深吸口氣,盡量冷靜地說「你真的覺得她適合你嗎?你們看起來一點也不相配。」他以為,他們就像白天與黑夜的不相容。
「我沒辦法考慮到這些。」駱苡華平心靜氣地說,「我要適合的、相配的女人,隨手抓都有,可是這些人不能給我那種感覺,他們不能給我那種自己真的活著的感覺。」
駱震點了點頭,似乎感同身受。
駱苡華繼續說道︰「二十六年來,我只是無可無不可地活著,任何東西我輕易就可得到,所以我不懂我為什麼而活,為什麼要在這世上得過且過地活,可是在看到她的瞬間我就知道了,我的生命是因為她才有意義的。」
嚴肅但荒誕的內容,讓展浪雲的嘴開了又合,最後只逼出那麼一句︰「你瘋了!」
駱苡華不發一語,像是默認似的。
展浪雲搖搖頭,又說︰「你一定是瘋了。她只是一個女人,跟世上成千上萬個女人沒什麼不同。駱苡華,你醒醒吧!你……你簡直是鬼迷心竅了。」
昨天听駱苡華的描述,他想得極為簡單,以為江凱晴是個美麗且特殊的女人,一個配得上駱苡華的女人;今天他才發現,江凱晴雖然「特殊」,但絕稱不上美麗,于是他越發不能相信駱苡華會愛上這樣一個女人,會對這樣的女人死心塌地。
「無所謂,是鬼迷心竅也罷,我只是想照著自己的心意去過,我只想和她在一起。」
是怎麼了?究竟是怎麼了?
展浪雲揪著自己的頭發,為什麼駱苡華突然變得那麼陌生,那個跟他一起長大的駱苡華呢?那個他了解的駱苡華呢?到哪去了?
駱震的眉不禁皺了起來,他在兒子身上看到自己父親的影子,一種令人害怕的狂熱,父親因此而死了,那他的兒子呢?會不會也踏上同樣的路?
不!他不準。他已經不是當年無力的孩兒,他會幫他的兒子,他會讓他得到那個女孩。
駱震笑了,他拍拍失去冷靜的展浪雲。「我們走吧。」
「駱伯伯——」
「別說了,」駱震笑道,但眼里透著凌厲。「你該知道苡華,他要的沒有人能夠阻止。」
是的,展浪雲想著,駱苡華雖然外表隨和,但個性里的確有著十分鑽牛角的一面。
他再想到自己,搞不懂自己干嘛這麼激動來著!駱苡華不是瘋了,照以往的經驗,他只是陷入狂熱之中,就好像正發著高燒一樣,等他燒退,一切又恢復正常了。
他笑著用手肘撞撞駱苡華的身子。「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昨天才答應幫你追她呢!今天就——」
駱苡華也松了一口氣,畢竟是自己好友,總是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
「別說了。」
倆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
送走父親和展浪雲,駱苡華走向業務部。
沿路他思考著。
為什麼他會愛上江凱晴,他是真的找不出原因,就好像人們有時喜歡上什麼東西是不需要什麼理由的。
案親和展浪雲眼中的江凱晴與他眼中的,似乎是有些出入。這不是很奇妙嗎?眼楮的構造不是一樣的嗎?為什麼同樣的一個人卻會在不同的眼中呈現出不同的風貌?
他低下頭笑了。
這樣的想法是從前的他不可能去想的,可是現在的他不但容許這樣的想法出現,甚至還覺得有趣;他覺得自己變了,而這樣的改變是好是壞?他一時還無法評斷。
他看到她了,但並未上前叫她。
業務部的人開始騷動,數十雙眼楮既要假裝認真,又要徘徊于他和江凱晴之間,實在是稍嫌累了點。
終于有人忍受不了,江凱晴隔桌的女子敲敲她的桌面,嘴里不知說些什麼。
駱苡華專心地注視著江凱晴,看她像被人吵醒的孩子,看她的神情由酣醉轉為被打擾的不悅。
見江凱晴將目光移向門口,駱苡華便趁此機會擺出個魅力十足的笑,他敢發誓他听到了無數女人的贊嘆;但江凱晴的唇依舊抿著,沒有任何聲音從她嘴里滑出。
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讓江凱晴注意到他,要怎樣才能讓她用另一種眼神望著他。
將桌上的東西全收拾好,江凱晴只帶著簡單的紙筆走向堵在門口的男人。
「副董。」她十分有禮地喚道。
「江小姐。」駱苡華退後一步,示意她跟過來。
「也許我們可以互稱對方姓名——」
「不行。」江凱晴可不打算把他的甜言蜜語听完。
「你是上司,我是下屬,員工手冊上明言規定,在公司里只能適用正式職稱。」
「你——」駱苡華聞言,不禁以單手蓋著自己的臉,但細微的笑聲還是從他嘴里溢出。「你一定得這麼嚴肅嗎?若我叫你江特助,難道你不會覺得自己像大陸公安之類的嗎?」
江凱晴覺得自己受到侮辱,但她忍了下來;其實,她也為江特助這個詞感到好笑。
「咳!」她只允許自己的唇角彎起那麼一點點。「副董,我們就照以前的稱呼。你是副董,我是江小姐,這樣不是很好嗎?」
被她唇上那抹幾不可見的弧線勾了魂,駱苡華只胡亂地點了點頭。他想,今天是個紀念日,紀念他看到她笑容的紀念日。
「副董,副董。」江凱晴皺著眉,莫非真是因為太年輕了,這副董好像很容易陷入呆滯狀態。
一回神便看到江凱晴皺著眉頭,他遂交代︰「江小姐,麻煩你到會計室請他們送來今年的賬冊及主要報表,再到財務部請他們把東西送到貴賓室,當然,你也得來。」
看著江凱晴領命而去,他也走向貴賓室——現在是他辦公的地方。
☆☆☆
手上堆滿各式報表,江凱晴走得搖搖晃晃,她跑了兩個辦公室,沒人有空運這些東西,她只有自己來。
這時她才發現駱邦其實是間空間滿大的公司。
將報表全移往另一只手,江凱晴騰出手來敲門。
早等得不耐煩的駱苡華本想開罵,一抬眼便看見原本只傳達命令的江凱晴,手里竟然抱了一大堆資料。
看她細瘦的身子被壓得都快變形,駱苡華急忙拿過她手上半人高的資料,隨手放在桌上。
「怎麼東西是你拿來?」駱苡華關心地問。
「各處室騰不出人手。」江凱晴照著別人給的理由說了一遍,可腦海里卻浮現他們閑閑聊天、談笑的模樣。
「是嗎?」駱苡華微微笑著。「這事我會問問小——陳經理,要他查查駱邦是否需要辦理征才。」
他在長沙發上坐下,示意她坐在他對面。
「你學過會計嗎?」
江凱晴點點頭。
「好,」他搬過一半的報表。「仔細看看,找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雖說今日在董事前說的話全是胡扯,但他總得找點事給自己和江凱晴來做。
他隨手拿起桌上的賬冊,把一半的心力花在賬冊上,另一半,他則花在江凱晴身上。
她喜歡什麼呢?
喜歡什麼類型的男人?喜歡男人送她什麼?花?珠寶?高級服飾?
「江小姐,你喜歡花嗎?」駱苡華突然開口問道。
「……這是與工作相關的問題嗎?」言下之意,是拒絕回答跟工作無關的問題了。
「當然!」駱苡華笑得燦爛。「駱氏正準備開設一間大型賣場,而主要顧客群正是女性上班族。就當是問卷調查吧,可以告訴我你喜歡花嗎?」
原本以為是無聊的攀談,沒想到卻事關公司的營運方針,這讓江凱晴認真起來了。
「我對花沒感覺,對珠寶、服飾、化妝品都不感興趣,」她抱歉一笑。「但我知道大多數女人都喜歡這些的。」
「那你喜歡什麼?」駱苡華一問出口便忙著找理由。
「除了一般女性感興趣的東西外,我們也希望這個賣場里有些特殊的,其它地方沒有的東西。」
「我喜歡的東西是抽象而無法買賣的。」江凱晴雙眼發亮。「我喜歡整理東西,喜歡把東西規劃得整齊又有秩序。恐怕對商家而言,我是最糟糕的客人,因為我只買必要的東西。」
駱苡華這才注意到桌上的兩堆報表,他的紛亂依舊,而江凱晴的,卻照著類別及年代排放得整整齊齊。
他思忖著,這可怎麼辦?這樣的女人究竟要怎麼追求?
「抱歉幫不上你的忙,副董。」
「難道這世上真沒有什麼是你會為著喜歡而去買的嗎?」駱苡華還不放棄地追問。
江凱晴想了想,說道︰「勉強要說倒有一樣。」
「是什麼?」駱苡華興奮地問。
「房子。」這兩個字一吐出,她的臉便染上一層夢幻的光彩。「屬于我自己的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整理、挑選的房子。「
這樣的回答讓駱苡華無力地癱回沙發,別誤會他送不起,而是他心里明白,就算他捧著一棟房子到江凱晴跟前,江凱晴也不會收的。
「副董,你怎麼了?」他怎麼看起來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
「沒什麼,工作吧。」駱苡華勉強一笑,把頭鑽回報表里。
江凱晴也將注意力放回報表上,她忍不住想,眼前的男人真的很奇特。他有一種特殊的魅力,能讓人在他面前覺得自在,連她這麼悶的人,居然也不知不覺得對他說了這麼多。
他真的有當公子的本錢。江凱晴心里這麼想。
「駱邦一個月花在應酬上的支出約有多少?」駱苡華打破沉默。
「不多吧。」她想想。「駱邦主要客戶都在國外,應該不會有太多交際應酬的機會。」
「是嗎?」駱苡華看著賬冊,雖然有不同的名目,但固定每個月十號,駱邦都會有一筆八十萬的支出。
一個月八十萬,一年就有近一千萬的不明支出,這筆錢究竟流到哪去了?
他將這個疑點指給江凱晴看。
「或許總務會知道。」她看著賬冊說道,「若是應酬方面的支出,就一定會有請款單,而查核請款單的實偽,就是總務的工作。」
「就怕請款的人職務太大,總務根本不敢查核。」
駱苡華皺著眉,他沒想到駱邦似乎真有問題。
「我們今天就做到這。」他當機立斷。「任何人問起工作內容,你都推說是例行公事,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懂嗎?」
江凱晴點點頭。
「關于賬冊的內容絕對不能泄漏出去,否則——」
他將資料全鎖進抽屜里。「我們兩個都會有麻煩。」
☆☆☆
江凱晴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在與駱苡華分別後,便徑自回到業務部。
她將自己未完成的工作拿出來,繼續認真地投入,並沒有注意到有雙眼在觀察著她;而那雙眼里,混雜著恐懼及掩蓋不了的貪婪。
江凱晴一秒不差地在相同的時間打卡下班,享受著這種小小的滿足。
騎著輕型機車,腦海里排列著今晚的計劃。今晚,她與自己的未婚夫有約。
盡避曾壬晏這個人,母親不大喜歡,甚至認為他真的很討厭;但江凱晴卻不以為意,她認為自己很難找到比曾壬晏更適合她的人。
也許她偶爾會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一點戀愛中的感覺,但其實她和曾壬晏之間是毫無男女感情的。他們結婚的原因很簡單,曾壬晏需要一個妻子,而她,也該有一個丈夫了。
她並不認為自己適合愛情,但她認為自己適合婚姻,她會料理好一個家庭跟自己的孩子,而曾壬晏可以隨他高興過自己的生活。
他們的婚姻是因為這樣才締造的。
而曾壬晏個人並不急著結婚,但家里催得緊,他這才想到了她。
兩人原本是不深不淺的朋友關系,但對愛情與婚姻的想法倒是十分相近。
于是乎,曾壬晏這麼說——不如結婚吧!
考慮了三秒鐘,江凱晴就答應了。
認識三年的朋友在一個下著雨的午後決定結婚了,婚後個人過個人的,想有孩子時上一趟醫院就好了。
這是他們的約定。
必系簡單到不牽涉到任何復雜的情緒,惟一麻煩的,就是得在父母面前扮演相戀三年的男女朋友關系;還有,得對抗自己的罪惡感。
遠遠的,江凱晴看到曾壬晏的紅色跑車,又看見母親代步用的綠色腳踏車,于是,她知道她慘了。
認命地把車停好,她走進家門。
一進門,便感到一股冷空氣在蔓延,只要母親與曾壬晏共處一室,四周的空氣就像結凍一般,隨手一揮,好像都能觸到霜雪呢!
「媽。」她開口,但對曾壬晏卻只有點點頭。
于情于理,她都該叫他的名字,但她實在叫不出口,所以常以動作代替口頭上的招呼。
「不是說會晚點回來嗎?」江母驚訝地起身。「要和‘英俊’的駱副董有約嗎?」她故意加上「英俊」二字。
母親臉上的表情蓄意得讓人想笑,她拉著母親坐下,解釋道︰「副董的事辦完了,所以沒耽誤到下班時間。」
習慣性地動手收拾桌上的雜物,她對曾壬晏說道︰「關于婚禮的形式,還是公證比較好。」
曾壬晏正想點頭,江母卻反對了。
「誰準你們公證了,我江家就這麼一個女兒,哪能隨隨便便就這麼嫁了,起碼得席開三百桌,地點嘛!最好是選在凱悅或麗晶——」
「媽!」江凱晴知道母親不是那麼愛招搖的人,所有的一切,只是因為她不喜歡這樁婚事,不喜歡曾壬晏這個人。
「只是結個婚,何必這麼麻煩。」曾壬晏喃喃念道。
「麻煩?!你把結婚當成什麼了?婚姻是神聖的,是兩個相愛的人結合。」
曾壬晏低笑。
「曾先生!」江母一把火燃得更旺。
「媽!你們別吵了。」江凱晴的頭被他們吵得發疼,每次討論婚禮總是落得這個局面;一個是嚴肅得嚇人,一個是吊兒郎當得讓人討厭。
「算了!你們的事我不管了。」江母如往常一樣氣沖沖的退場。
「曾壬晏——」
「我知道,我知道。」長得白淨,近乎女子氣的曾壬晏,投降似的舉起雙手,說道︰「對你媽尊重一點嘛!我會的。」
「曾壬晏,你這樣的態度讓我不得不考慮我們的適合度。」江凱晴皺著眉說道。
「我們當然適合!」曾壬晏正經道,「我們都同意把婚事當公事辦,也同意朋友比情人更適合結婚。凱晴,你可別在這時候拋棄我,我要結不了婚,這次的劫可逃不了。」
江凱晴隱約知道曾壬晏急著結婚的原因,除了父母逼得緊外,似乎還關系著另一個女人。
「那你就別總是惹我媽生氣。」
「其實我覺得你媽很有趣。」曾壬晏笑說,「我心里對她是很尊敬的,只是忍不住會逗著她玩。」
「你再這樣,婚禮的瑣事可能很難辦了。」江凱晴低著頭,單手在隨身攜帶的簿子上寫著。
曾壬要看了她良久,突然開口︰「凱晴,你不會為我心動嗎?你不覺得我長得不錯嗎?」
江凱晴抬起頭,奇怪地看他一眼。
「你有哪一點值得我動心?同樣是兩個眼楮、一個嘴巴,你長得和別的男人有什麼不一樣嗎?」那語氣,不像是在說笑或是調侃,是真的很疑惑。
曾壬晏聞言呆了半晌,這才笑說︰「我真想看看你陷入愛情的模樣,那一定很有趣。」
「不可能,」江凱晴堅定地說,「我不可能允許那種復雜又毫無規則的感情進入我的生活,那不在我的計劃之中。」
「凱晴啊,凱晴,愛情並不是你說不要就可以不要,有時你愈拒絕,它反而痴纏得更緊。」說到此,他的神色顯得有些復雜,好似有什麼事困擾著他。
「這實在不像是你會說的話,我們之中不相信愛情的應該是你才對吧!」江凱晴低下頭,繼續在薄子上寫著。
「有時候我覺得你很無情。」曾壬晏靠著沙發背說道。
「是嗎?」
「對!你應該問我為什麼會說出這種話,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為什麼?」她的頭還是抬也不抬。
「就算是朋友間的互相關心。」
「要這麼說的話我大概真的有些無情。」她帶著一種終于領悟的語氣說道,「除了父母及自己的事外,我覺得別人的一切都與我無關。」
「倒也不能說我真的不關心你,只能說關心的程度沒那麼深吧。」她下結論。
「真是!世上也有你這種女人。」他笑著倒向沙發。
雖然嘴里是在說她,江凱晴卻覺得當他說這句話時,心里正想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