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什麼急,皇祖母自會替你找來公侯千金任你挑選,你看中了誰,就悄悄地告訴皇祖母,像大哥挑選太子妃那樣簡單,要成親有什麼難的?」她一邊為他擦干濕發,一邊笑說。
安題微揚唇角。「大哥成親是不難,那是因為大嫂的家世背景和姿容才情都是萬中選一,幾乎是完美無瑕的,所以大哥根本連挑都不用挑,一見便鐘情了,我就不知道有沒有大哥那樣的好運氣了。」
「娶妻是關系一輩子的事,記得,寧缺勿濫。」
她語音低柔,意味深長。
安題心念一動,睜開眼,看見她唇角掛著一縷溫暖明亮的微笑。
「寧缺勿濫。」他笑起來,明白了。「所以,五年前你才會自作主張,獨自飛奔到龍紀皇朝嫁給姊夫,正是因為他是你心目中認定的萬中選一、完美無瑕的好男人嗎?」
安第笑低了頭,緩緩為他束起發,然後輕拍他起身。「熱水放好了,你快去泡泡澡,舒緩一下吧。」
安題起身,走入屏風後,月兌下衣服跨進澡盆里,水溫剛好,他舒服地閉上眼。
「我去給你準備晚膳,洗好了以後到前殿來。」安第囑咐完,輕輕打開房門,離去前微一躊躇,側首望著屏風,問道︰「安題,父王有沒有讓你帶話給我?」
「沒有,他要是知道你有了身孕,一定會開心死了。」
安第難掩失落的神情,掩上門緩步離去。
自從她任性地決定自己的終身之後,父王就沒有只字片語給她了。
他是否仍在生她的氣?是否仍不原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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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紀皇朝皇宮大殿內正進行著一場盛大的御宴,為永始帝四十二歲慶壽,永始帝坐在上首御座,文武百官濟濟一堂。
當楚安第和楚安題一雙俊美的姊弟帶著天鳳皇朝禮單出現在大殿上時,更加歡聲如沸。
這對姊弟的容貌本就生得出色,此時兩人身上都穿著一式一樣的羅衣錦服,用金絲銀線織就著流雲繁花,透出貴不可言的皇家氣息。
咸寧帝的子女們自幼在他嚴格的言行教之下,氣質月兌俗出眾,和永始帝的皇子女們比起來,更加顯出天潢貴冑的氣度。
「天鳳皇朝咸寧帝送獻壽禮!」禮官打開禮單唱念。「無量壽佛九龕、太平經一部、金字經一部、神仙永樂圖一幅、金瓖珠石陳設九十九件、各色金絲錦緞九十九件、鳳髓香九十九斤……」
來自天鳳皇朝的壽禮讓永始帝高興得合不攏嘴,滿臉暢快得意的笑容。
安第和安題被安排在永始帝身旁下首的位子,自從安第嫁到龍紀皇朝後,永始帝時常有機會見到她,倒是安題這個小表弟他連一面都沒有見過,便拉著他的手細細打量,不停地問長問短,許是心情特別好,還極力地邀他在皇宮住下,接受他的盛情款待。
安題不好直接拒絕,只好點頭答應在皇宮內住下幾日。
就在永始帝轉身忙著接受親王大臣們的壽禮時,安第輕輕扯了下安題的衣袖,壓低聲音說︰「瞧見沒有?往年父王的壽宴都沒有這般奢華。」
「我早就注意到了。」安題低聲答。
他看見宮殿修葺一新,全部用金粉朱漆粉飾過,顯得極為富麗華貴,金碧輝煌,窗欞上瓖嵌著數不清的「壽」字和「福」字,數百盞彩燈將大殿裝點得喜氣洋洋,甚至比去年父王的五十壽宴還要豪奢不少。
「三個月前曼武表哥邀我進宮賞花燈時,還沒有見到後面那座三層樓的戲台呢!他命沐嵐帶兵侵略南蒙,自己在宮里卻這樣極盡享樂,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安第以手絹掩口低語,神色有些憂慮。
安題慢慢啜飲杯中美酒,沉吟片刻後,便低聲說道︰「我先在皇宮里住幾日,暗中觀察曼武表哥。」
安第點點頭,拈帕輕拭被汗濡濕的額發。
此時正是晌午時分,暑氣正盛,雖然大殿兩旁有數十個宮女齊搖羽扇為賓客們搧風,仍是令人感到燠熱難耐。
懷有身孕的安第更加畏熱了,對滿桌珍饈沒有半點胃口。
「安題,大殿人太多了,悶得我頭昏,有些喘不過氣來,你陪我出去走走,找個蔭涼清靜的地方吹吹風。」她終于受不住了。
「好。」
安題立刻起身扶她,向永始帝暫且告退。
一走出大殿,一股熱氣便烘烘地撲面而來。
「這里比天鳳皇朝濕熱太多了,把人熱得忍不住都要暴躁起來。」安題扶著安第的手慢慢踱向後殿。
「論氣候,天鳳皇朝確實比這里舒適些。」安第淺淺微笑。正說著,耳畔听見了琴瑟竽笛、鐘磬鼓鈸的吹奏聲,她立刻帶著安題繞進曲折蜿蜒的長廊,避開正要開戲的戲台。「我現在頭好疼,听不得這些聲音。」
「那咱們就走遠一點,找個安靜的園子坐一坐。你還好嗎?要不要干脆先回府去?」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走。
「不要緊,我出來透透氣就好了,現在已經很難有機會可以跟你多說一會兒話了。」
安第笑著握緊他的手,就像幼年時一樣,他們兄妹三人不管走到哪兒,總是會這樣手牽著手走。
長廊勾欄旁站著五名少女,清一色都是宮妃的打扮,一見到安題,俱都臉紅羞澀地避開來,躲到了長廊外,待他們走過,才又回到長廊內說笑。
不知是誰聲音大了些,只听見她驚奇地喊道——
「他們怎能牽著手啊!」
安題揚了揚眉,與安第互望一眼。
在天鳳皇朝的皇宮內,他們兄妹三人的親密行為是人人都看慣了的,但是到了這里,卻令她們吃驚疑惑,竊竊私語起來,語氣中甚至蘊藏了幾分不屑。
「她們都是新進的宮嬪,大概是曼武表哥上個月選秀後留下來的。」安第解開他的疑惑。
「宮嬪?這麼多?」安題微微驚訝。
安第驟然輕笑起來。
「據我所知,曼武表哥每三年選秀一回,每回留下五到十名宮嬪。安題,曼武表哥可不是父王吶!」
安題有些怔愣。雖然史書上也讀過帝王後宮嬪妃如雲,但由于他的父王後宮冷清,形同虛設,打從他有記憶起,父王的後宮根本就沒有嬪妃了,而能與父王並肩而行的女子唯有母後而已,此時見了永始帝的少女宮嬪們,才真正證實了史書上所載非假。
「對了,我記得前面轉角處有個錦鯉池,那兒有座後園,僻靜涼爽,咱們就去那里吧。」安第揚手朝前方一指。
安題順著她蔥白的指尖望去,卻一眼望到長廊的盡頭,不經意瞥見盡頭處一排花樹下站著一名縴瘦女子,他微怔,不禁駐足凝望著她。
那女子臉上未施脂粉,面容清麗,蒼白若素,雙眉細致柔長,籠著一層化不開的輕愁,一雙秋水瀲灩般的眼眸遙望著宮殿某一處出神。她的身形孱弱單薄,一身月白紗緞的宮裝,素白得沒有任何裝飾,在灼灼耀目的陽光下,她整個人彷佛一抹裊裊的輕煙白霧,別有一種靜謐柔美的氣息。
安第察覺到了安題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才發現了他正注視著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姿楚楚,神情憂傷落寞,像一朵將要凋零的夕顏花,怔然失神地望著宮殿飛檐,對他們兩人的凝望渾然未覺。
「瞧她的服色裝束,看樣子是失寵于曼武表哥的宮妃,正所謂紅顏未老恩先斷,皇帝嬪妃往往都是這般的命運。」安第深深嘆息。
「失寵?」安題微愕,眉心輕蹙,迷惑地看了她一眼。「因何失寵?」
「膩煩了、喜新厭舊了,任何原因都有可能,誰知道呢?」安第苦笑了笑。
「怎可如此!」
安題眸光一沉,極為不悅。
安第輕輕嘆息了一聲。
「安題,曼武表哥不是父王,龍紀皇朝的後宮也和天鳳皇朝的後宮大不相同,父王從來不給任何女人分掉他對母後寵愛的機會,但是在這里,失寵于曼武表哥的宮嬪絕不會只有她一個。你才剛到這里,要學著習慣你所看見的。」
安題神思怔忡,無言地凝望著那女子清瘦單薄的身形,她眉端的輕愁和眼底的淒楚輕輕觸動了他的心思,心口忍不住拂過一絲憐惜。
那女子緩緩垂首,側轉過臉來,驀然接住了他深深凝視的目光。
剎那間,他的思緒空白了片刻,而她驚怯不安地急急轉身逃開。
安第用手肘撞了撞呆怔的他。「別胡思亂想了,走吧。」
安題恍然點點頭,神情看似平靜,其實心湖已慢慢漾開一圈圈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