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允許你破壞晶體內的光波的!」
這時一個人影迅速接近,丹帝司手中透明的長刀怒劃向杜薇薇,弧形的光影迫近,在她身前的風龍頓時嘶叫一聲化為虛空,而她就要像先前的宮殿一樣被橫斬成兩半時,抓住簡語殊領口的手一松,一道薄紗般的黑光迎上弧形的光影,簡語殊雙手橫舉修恩的父親幻化成的黑色長槍擋住丹帝司的攻擊,熟悉又陌生的靈魂波動令丹帝司首次變色,他吃驚地叫喊︰「水無月……」
打斷他繼續驚喊的是劇烈震蕩的空氣,簡語殊手中的長槍畢竟是曾斬殺過神魔的凶器,力量的踫撞引起空間的扭曲,印在人眼中的是互相撞擊的力量的顏色,伴隨著巨大響聲的是白色和黑色碗形的光幕出現在水平視野中,簡語殊表面上已經擋住大部分攻擊,但驟然發起的防御和對方無以匹敵的力量令他力衰進而力竭。
手腕在阻擋之初便已經失去知覺,沒有足夠力量駕馭的黑色長槍慢慢瓦解,黑色的光幕迅速消失,簡語殊等人眼前立刻被白光映滿,在昏迷之前是被拋離的痛苦感覺……
眼前是一片連綿不絕的黃沙,墨藍的天空高且遠,在天地相接的地方有著紅彤彤的雲彩,如火紅的輕紗,赤玉般圓大的落日斜墜在天空,仿佛伸手就可以踫到,但伸出手時才覺得很遙遠。
「歐吉尼亞,不要發呆了,天色快晚了,我們要快點找到休息的地方才可以。」
說話的人語調非常溫柔,但直到對方的手輕拍著「他」的肩再叫了一聲「歐吉尼亞」後,「他」才知道這是在叫自己。
遲鈍地轉過身,「他」困惑地看向和「他」說話的男人,他大約比「他」高了約一個頭左右,「他」要仰起頭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首先是堅毅的下巴,而後是削薄的唇角,原以為會是冷酷無情的人了,可是他溫和的眼卻令人如沐春風。他伸手撥開「他」汗津津的劉海,幾乎是寵溺地說道︰「歐吉尼亞,不要總是盯著太陽看呢,即使是落日看久了也會炙傷眼楮的。」
「可是……很漂亮啊。」
男子的手指涼涼的,撫在「他」額角上好舒服,因此「他」並沒有拂開他的手。
「所以才會不顧會受傷的危險而一直看著嗎?」男子微笑道,「但是,歐吉尼亞你要記著,要是你美麗的眼楮因為太陽而受到傷害,我會讓它消失的哦。」
「受傷並不都是壞事,至少它讓我踫了到你不是嗎?」
歐吉尼亞輕撫著脖子上一道深深的幾可致命的傷痕,淡笑著說道。
男子的眼神立刻變得幽暗起來,歐吉尼亞看了他的神情後,暗叫一聲不好就要往後退,但在外人的眼里仍然算是反應遲鈍的「他」被男子抱了個正著,不顧歐吉尼亞的奮力掙扎,男子低頭吻上「他」頸項的傷痕。
知道掙扎沒有什麼作用後,歐吉尼亞放棄似的抬頭看向天空,放松讓他親個夠。
「對不起。」
「沒有關系,我原諒你。」
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原諒,但男子的心中仍有愧疚。歐吉尼亞暗嘆了一口氣,伸手抱住男子的後背,安慰地說道︰「我早就不介意了。」
為什麼被吃豆腐的「他」還要時刻安慰著吃他豆腐的人呢?而且即使太陽快下山了,沙漠里的溫度也熱得要死,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很痛苦哎。
「你們要親熱也要找個沒有人的地方,兩個大男人抱在一起很難看耶!」
旁邊響起另一個男人抱怨的聲音,歐吉尼亞費勁地扭頭看過去,一個雙手抱胸的黑發男子正用不贊同不耐煩的眼神看著「他」,自以為不含任何愛情情分的擁抱和親吻在對方眼中卻是濃情蜜意的曖昧,歐吉尼亞臉一紅,又掙扎著讓男子放他下來。
男子不甘不願地松開歐吉尼亞,不高興地瞪向黑發的高挑男子,「水無月,你嫉妒的話自己找個愛人不就好了,干嗎經常打擾我們親熱?啊,我知道了!」他一臉恍然大悟地重新抱住歐吉尼亞,「你是不是也看上歐吉尼亞了?我才不會把他讓給你!」
黑發男子氣得太陽穴上的血管「突突」直跳,他大聲叫道︰「丹帝司!你少無聊好不好,我才沒有你們那奇怪的嗜好!我是要提醒你們,不要在別人面前動不動就親熱,都怨你們這個樣子,我們在賞金獵人之間被稱為‘變態三人組’,害得我們經常接不到工作!」
「變態?」歐吉尼亞困惑地看了看丹帝司,「別人真的那麼說我們嗎?」
歐吉尼亞的眼瞳圓大深黑濕潤,疑惑的神情可愛得令丹帝司又忍不住親了親歐吉尼亞的眼簾,「才不是呢,是那些俗人不了解我們純潔而深厚的友情。」
「……」水無月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們這樣摟摟親親的表現還叫純潔的友情?當他和歐吉尼亞一樣是笨蛋啊!
「而且說到找不到工作,我們現在不就是到沙漠深處找沙漠夜鬼王的行蹤嗎?只要殺掉他就有兩千金幣的進賬哦。」丹帝司微笑著向水無月說道,眼中卻沒有看歐吉尼亞時的溫和神情,反而犀利如刀。
水無月咬牙切齒,背後背著的黑色長槍也似乎感受到他的憤怒一般嗡嗡作響。他的武器一看就是騎士用的長槍,只有在馬上才能發揮最大的威力,但是他的愛馬早就在三天前的市集上換了食物、情報和地圖。
丹帝司無疑是一個優秀的召喚師,听他自大的口氣,即使是上古神龍他也會召喚出來吧,而歐吉尼亞也是個難得的魔法師,不是說他會多少一發動就會讓一個城市消失的禁忌魔法,而是那種普通的魔法他可以信手拈來,而且使用得恰到好處,和這兩個人一起冒險,最低保證可以性命無憂。
但是——這兩個人一個迷糊得經常發呆一整天,一個變態得可以看發呆一整天的家伙一整天——在冒險中,丹帝司和歐吉尼亞的確可以發揮出強大的力量,讓他可以心無旁騖地沖鋒陷陣,甚至有時候不需要他做盾牌,這兩個人也可以把原本很困難的任務搞定——不要以為他很沒用,他可以毫不夸張地說,因為三人團體中有他這個正常的冒險者,丹帝司和歐吉尼亞才沒有在賺取大筆的獎金後還要經歷餓死凍死迷路死的淒慘事件。
而在三人組中不幸淪落到管家兼保姆兼廚師兼取鈔機的水無月听到丹帝司說到他們現在接的任務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還好意思說!我們接手的不是普通的任務啊,是沙漠中的噩夢沙漠夜行鬼,它曾讓三百二十個接受任務捕殺它的優秀的冒險者變成灰名,從世界上消失不見!」
「可是任務公告上說那些冒險者是因為不適應沙漠的氣候而死的啊!」
歐吉尼亞听到水無月的話沉思起來,丹帝司用力抱了一下歐吉尼亞讓「他」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
丹帝司看過捕殺沙漠夜行鬼任務板上綴在後面密密麻麻的冒險者的灰色名字,與之相對應的卻是與犧牲人數不符的獎金數。為什麼這麼少的獎金還有那麼多冒險者前赴後繼地接這個任務死而不悔,他的確很好奇。但這並不是他決定接這個任務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歐吉尼亞說他從來沒有見過沙漠,這次到達邊境城市,正好可以看看古樸而波瀾壯闊的沙漠風景,他才順便接下的。
如果這話說出來的話,一定又會引起水無月的勃然大怒吧。雖然他並不在乎別人的情緒,但是歐吉尼亞縴弱的精神卻會受到影響,所以他還是委屈點少說話好了。
對丹帝司的解釋,水無月只覺得失望,「你也算是個有過不少經驗的冒險者好不好?死的那些人什麼艱苦環境沒有經歷過,有的還是曾到過龍之沼澤的比我們有名得多的冒險者,此刻卻消失在這無邊無際的沙漠中,沒留下一絲痕跡。一般來說,冒險者死傷眾多,而獎金又偏少的任務,不是冒險者公會覺得任務的主體處在偏遠地區,即使現在不做也不會有什麼大的危害,或者公會特意壓低價錢,省得更多的人因接這個任務而徒增死傷。沙漠夜行鬼是用幾百個冒險者的死亡而換來的名字,我用高價購買的情報也不過說它平時隱藏在沙漠中,黑暗長夜中才會現身,會詛咒奪取夜行人的靈魂,光听這些根本無法想象他是一個什麼樣的魔獸?它的巢穴和攻擊方式?有沒有低級的沙鬼供他驅使?這些都不知道,我們面對的是力量成謎的強大魔獸,你也認真一點行不行!」
可惜他說的大段話歐吉尼亞和丹帝司沒有听進去一句,歐吉尼亞的目光又被徐徐下落的紅日吸引住了目光。他站在沙丘上,看到紅日把沙丘漸漸染紅,就像點燃起一叢叢的火苗,整個沙漠成為橘紅色的海洋,而掛在天邊的巨大火球才接觸到沙漠表面,歐吉尼亞就像自己的皮膚被燒炙一般而畏縮了一下,但綿延無邊的沙漠坦然地接受這樣的親密,一粒粒金色的沙子在紅色的太陽下閃閃發光。
等太陽一寸寸退到沙漠以下,廣袤的天空分割成一半深藍一半橘紅的奇妙景色,隨著太陽漸落,橘紅的色彩如浪潮般慢慢消退,不論是天空還是沙丘,都蒙上了一層冷淡的灰色。這猶如激烈的樂章般,染紅整個世界的絢麗多彩,火熱慘烈,和逐漸退卻的溫柔冷清,然後到最後整個落日全都落下的戛然而止——夜晚來臨了。
丹帝司也看向遙遠的地平線,但是並不是像歐吉尼亞那樣痴望著落日,他沉默著、傾听著,而後微笑著。
「水無月,做好準備呦,沙漠夜行鬼的午夜狂歡開始了。」
就像約定好一般,丹帝司話音剛落,天邊就有一道黑色暴風席卷而來,呼嘯的颶風中竟隱約間可以看到巨大的黑色的臉!
對丑陋的事物本能地驚懼,歐吉尼亞嚇一跳地後退,丹帝司順勢摟住「他」的腰,頭一歪便湊上前要說悄悄話,歐吉尼亞似乎也有話和丹帝司說,猶如絲綢一般,涼涼的軟軟的,有什麼輕輕撫過「他」的唇角,歐吉尼亞瞠目看過去,卻發現丹帝司不在意地微笑,「不要怕,我會保護你的。」
歐吉尼亞隨即也釋然地笑了。
只是意外而已,即使是——一生一次的親吻。
目瞪口呆的只有不小心看到全部真相的水無月,為什麼他要和這兩個變態是伙伴啊!淒厲地大叫一聲,水無月手持黑色長槍,暴走著沖向黑色沙暴。
而歐吉尼亞腳下的沙丘突然開始塌陷,丹帝司想拉住「他」,卻覺得在自己懷中的「他」就像細沙凝成的人影,稍微一踫便散落了。
透過丹帝司的指間,歐吉尼亞緩緩墮落,緩慢得幾乎可以看到丹帝司不信到震驚的神情,原來他除了胸有成竹的微笑還有這麼驚恐的表情呢。
「轟」的一聲巨響,「他」狠狠地撞擊在水面上,明明在沙漠中,為什麼會有水花四濺的感覺呢?背部火辣辣地疼痛,水接著漫過「他」、淹沒「他」,然後是幾乎快要窒息的壓迫感,眼前閃過紅色的暗影,那是危險的預感。
——「他」還不想死!
強灌入口中的水苦得讓人想哭,想吐出去,唇卻被密密實實地封著。溫暖柔和的觸感令「他」不知不覺把口中的苦水咽下,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擦拭著「他」的額頭,在「他」耳邊喃喃說著一些听不清內容的話?
「他」是怎麼了?為什麼身子軟軟的沒有半分力氣?背部好疼,對了,「他」是從沙丘陷落摔到水里的,好像有幾十米的高度吧,要不「他」的背也不會被敲碎般地疼了,但是,沙下怎麼會有水呢?而且有幾十米的間距,怎麼想也不可能出現的景象啊。
腦中恍惚地轉著千奇百怪的念頭,知道自己是活著的,但是連眼楮都睜不開的無力感還是讓「他」的心焦躁起來,這里是什麼地方?「他」到底遭遇了什麼事情?能夠思考的話,是不是也表示「他」應該醒過來?為什麼現在「他」只能在身體內部思考,卻沒有辦法和外界接觸?為什麼會有這麼詭異的情況?
誰……能來救救「他」……
腦中自然而然浮現的人影,是有著高大身材的男子,有一頭褐色短發,半長的劉海遮住額角,耳側和頸後的發也修剪得整整齊齊,露出形狀優美的臉頰和雪白的後頸來。
他的眼也是深褐色的,但是在不經意流轉時,卻有著像貓眼一般金綠的琉璃色,如幽深神秘的未知,吸引人們沉溺其中。挺直的鼻子可以知道他堅韌的性格,削薄的唇又說明了他的無情,但經常上翹的嘴角,又會認為他是個愛笑的溫和的青年。
有著奇妙的矛盾個性的青年,就是那種即使是男人也會忍不住驚呼「真的很英俊完美的男子」的典範。
另一個深刻在記憶中的人影有著及膝的黑色順滑的長發,平時會用青色的絲帶扎起來,他曾經是一名皇家騎士,即使月兌離了騎士團,他依舊自律甚嚴。他有著異于常人更接近精靈的近乎空靈的美貌,而那種似乎不存在世上的純潔的氣質更加深了他冷漠且高傲的印象。誰都不知道他私下可以為了一枚銀幣和商販殺價半天,也會為了一口美食而和伙伴大打出手!
可以信任可以依賴可以爭吵的朋友……怎麼還沒有來……「他」等了那麼久啊,為什麼,沒有人來拯救「他」……「他」一直一直都在這里啊……
雙頰被猛地一拍,杜薇薇因為想事情而變得無神的雙眼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眸。
「杜薇薇,堅持住,不要再昏過去了,我好擔心。」
因為靠得太近,他頰邊黑色的發絲也撫在她臉上,涼涼癢癢的,臉頰也是近乎青色的蒼白,但是絲毫不折損他的美貌,因為太過專注,所以他那比夜色還深的黑色眼眸竟有著驚心動魄的美麗,而精靈般的容貌更令毫無防備的杜薇薇一顆心幾乎從嗓子眼跳出來。
「你、你是簡語殊?」
杜薇薇的聲音與其說是驚呼,不如說是無法置信的呢喃,簡語殊以前曾這麼漂亮嗎?
「你頭腦燒壞掉了,我不是簡語殊還能是誰?」
簡語殊皺著眉湊上去,額角相貼,試著她的溫度。
杜薇薇就像被甩在岸邊的魚一樣,光張嘴就是忘了呼吸,這太太太刺激了吧,她、她會想入非非的哦。還是她還在做夢?
「溫度已經降下來了啊。」
清新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杜薇薇只覺臉頰一熱,眼神一陣飄忽,但還是舍不得放過眼前的美景,于是又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美顏。
完美精致看不到一點瑕疵的臉上,形狀優美的眉緊皺著,如墨的眼眸緊張地注視著杜薇薇,不點而赤的紅唇微張著,露出雪白的貝齒,溫濕的氣息在她的唇角邊縈繞著,如此的秀色可餐讓杜薇薇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你是不是還感到有什麼不舒服啊?」簡語殊擔心地說道。
杜薇薇呆呆地點了點頭。
她的確不舒服哦,臉頰太熱,頭腦發蒙,心跳太快,手腳無力。
簡語殊又擔心地貼上她的額,杜薇薇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楮,簡語殊的額角涼涼的,感覺非常舒服。而且離得這麼近,好像要接吻哦。
杜薇薇額頭突升的溫度讓簡語殊嚇一跳地離開,他扭頭朝門外叫道︰「蕭曉,過來一下。快來看看杜薇薇,她好像又發燒了。」
「咦?杜薇薇醒了嗎?」
門口響起急切的腳步聲,不一會,小男孩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杜薇薇也扭過頭去看,小男孩見杜薇薇果真醒過來了,他一臉驚喜地沖過去,把簡語殊撞開,撲到杜薇薇身上叫道︰「嗚嗚,你終于醒了啊!我好擔心,怕草藥一點也沒有用。」
杜薇薇受不住他的猛烈一撞,身子向後一仰,後腦敲在石枕上,當下眼前一陣暗紅地又昏過去了。
在昏過去時,她還有些清醒地想到,莫非在她昏迷時嘴里嘗到的苦味就是草藥嗎?何必那麼麻煩呢,蕭曉不是會治愈術的道士嗎?往她身上貼幾道符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