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凌寒月正好抬起手來抹汗,她也不會注意到那一抹銀光,那是兵器受到陽光折射而產生的光芒,凌寒月心頭的警鐘大響,反手推開韓淵,大喊︰「爺,小心。」
雖然她及時推開韓淵,自己卻來不及閃避,暗器由她的肩頭劃過,她吃痛的悶哼一聲。不及去審視自己的傷勢,一群黑衣裝束的殺手便一攻而至,持著兵器涌向韓淵。
「是誰派你們來的?」凌寒月「刷!」的一聲,抽出長劍護住韓淵。
「去問閻王爺吧!」大刀挾著凌厲的風勢砍下。
熱鬧的市集突然變成凶殺的場所,嚇得小販與路人尖叫連連、抱頭閃避,生意也顧不得了。
這一趟,凌寒月是陪著韓淵出來巡視綠柳山莊名下產業的運作,哪知才到市集,就遭到殺手的狙擊。
凌寒月拚命擋住那群黑衣人,道︰「爺,您先走,寒月解決完他們,自會趕上去與您會合。」
韓淵的回答是冷笑一聲,「就憑你?」他向前跨了一步,出掌劈翻一名偷襲凌寒月的黑衣人。
鐵掌韓淵可不是浪得虛名,再加上凌寒月仗劍護在他身旁,沒有後顧之憂,掌力所到之處,黑衣人倒的倒、飛的飛,撞翻小販來不及移走的攤子,整個街道頓時呈現一片狼藉。
這一幕喋血街頭的場面嚇得尋常百姓連忙閃避,關門閉戶,唯恐遭到池魚之殃,就連靠街道旁的酒樓客人也紛紛由後門竄出,走得一干二淨,只有二樓靠窗的座位,三名客人仍自顧自的喝酒吃菜,好似把這場殺戮當成戲台上的戲碼,拿來當作余興節目。
「這個韓淵好像不怎麼受歡迎,連在自己的地盤上,都有人要暗算他。
粗豪的評論聲由酒樓二樓飄了下來,石敢當丟了一顆花生在嘴里,咬得「喀滋、喀滋」作響,一點壓低嗓門的意思都沒有。
「不過,這韓淵的武功可真不錯,一掌一個,掌無虛發,真不負他鐵掌的外號。」有石敢當,自然少不了胡一方,他嗲聲的贊嘆著,蓮花指支在下巴上,一雙狹長的鳳眼滿是稱許的光芒。
「哼!那有什麼?我就不信他的鐵掌有我的拳頭硬。」石敢當亮出醋壇大拳頭,不服氣的說。
「是喔!」胡一方淡淡地瞄了他一眼,「韓淵當然比不過你了,人怎麼能和又粗又硬,沒有大腦的石頭相比呢?」
「胡一把!你罵我沒大腦?」石敢當吼了起來,聲如巨雷。
「哎呀!你居然听得出來?」胡一方故作驚訝的挑高,「不錯,有長進了嘛!」
「你……」
「好啦!別吵了,成天吵吵鬧鬧的,你們不煩哪!」雲奇不耐煩的敲敲桌子,臉上雖然帶著笑意,但是那出奇輕柔的聲音,已經足夠令兩名下屬听出主子的不悅。
「這群刺客倒也不是沒大腦,知道韓淵和那姓凌的姑娘聯手,一守一攻之下,他們討不了好,干脆分成兩邊人馬,把他們隔開來,采取鎊個擊破。」胡一方識相的轉了話題,仍盯著下方的激戰。
這當口,凌寒月已被那群黑衣人遠遠的隔開,陷入苦戰。
石敢當也湊了過來,「這姓凌的婆娘倒也忠心耿耿,明明都自身難保了,還想保護主子。」
「她的武功不是那群黑衣人的對手,」胡一方道︰「不過,只要她能再撐個一時三刻,等韓淵解決了那批人,自然可以幫她。」
落單的凌寒月的確應付得十分艱險,沒多久她的肩上便挨了一刀,鮮血噴出;她輕輕蹙了蹙眉,將長劍交換到左手,繼續應敵,只是左手使劍沒右手來得靈活,沒一會兒,背部又掛了彩,險些就向前撲倒。
身處險境並未使她淡漠的神情有所改變,也不見她有何懼色,左手的長劍抵在地上,撐住她差點撲倒的身子,負傷的右手則劃了個半圓,一掌擊出,打飛了一名黑衣人。
她的神情盡收雲奇的眼里,俊美的女圭女圭臉上仍是掛著笑意,那雙深邃如星的眼眸卻深不可測。
「一方、敢當,想不想活動筋骨?」他突然收回視線,笑嘻嘻的問。
「活動筋骨?」石敢當不解的看著他。
「沒錯。」雲奇的手往下一指,兩名屬下馬上明白他的意思。
「你要我們去幫他們?這些人他們自有辦法打發,用不著我們吧!」石敢當道。
雲奇輕輕搖了搖手指,「話可不能這麼說,既然要到綠柳山莊去作客,主人有難,我們難道該袖手旁觀?」
石敢當看著主子,那眼神分明在說「他可不認為主子有那麼好心」。不過,主子既然有令,他當人家下屬的也不好違逆,于是轉向胡一方,道︰「喂!胡一把,下去活動活動筋骨吧!」他向來都是喚胡一方為胡一把。
兩人同時一翻身,就這麼俐落的躍下酒樓,加入戰局。
乍見胡一方,凌寒月的驚訝是不用說了,淡漠的表情難得地露出錯愕的神態,她失聲道︰「是你。」
這—怔之下,便渾然不覺右脅露了個空隙。
胡一方忙彈出一顆鐵蓮子,解救她右脅中刀之險,「小心點,頭子要我們幫你,可不是幫你受死。」
那登徒子也來了?
凌寒月沉下臉,冷冷的說︰「不用你幫。」
「我听的是我家頭子的話,可不是你的。」他右手一翻,亮出一把飛刀,激射而出。
胡一方使的是暗器,石敢當就顯得簡單許多,亮出斗大的拳頭,一拳便解決一個敵人。
韓、凌兩人已難對付,再加上兩個硬底子幫手,黑衣人自知再難討好,那首領識時務的吹出長哨,喊道︰「撤退。」
也不管死傷的同伴,轉瞬間,一群黑衣人退得無影無蹤。
凌寒月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勢,立刻奔向韓淵,問︰「爺,您沒事吧?」
韓淵振了振衣,冷淡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尚未回答凌寒月的問話,一個清朗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凌姑娘,好久不見。」
雲奇邁出酒樓,笑吟吟的走向凌寒月,看似孩子氣的女圭女圭臉滿是和善可親。
既然看到雲騰雙翼,那麼,再見到雲奇也是在意料中之事。凌寒月還無法忘記雲奇對她的無禮舉動,卻仍得萬分勉強的強壓下心頭的不悅,保持一貫的冷漠道︰「雲少別來無恙。」
韓淵轉向她,挑起的眉頭帶著詢問。
凌寒月低聲說︰「這位便是雲騰海運的少主雲奇公子。」
韓淵轉向雲奇,兩道銳利的目光在空中交會。
雲奇首先拱了拱手,笑得燦爛,「見過韓莊主,久仰鐵掌韓淵的盛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哪里。」韓淵也拱了拱手,「雲少雄霸海域,韓某仰慕已久,前些時候,曾派人邀請雲少到敝莊作客,然而,不蒙雲少青睞,心中惋惜良久。」
「韓莊主這話雲某可就听不懂了,」雲奇故作訝異,「到貴莊作客一事,雲某老早就允了莊的凌姑娘,又哪來不蒙青睞之說。
韓淵望向凌寒月,眼中寫著詢問。
凌寒月蹙起了,「那日雲少分明拒絕了屬下……」
「怎麼會有這種誤會?」雲奇挑高眉,「我當日不是說了,只要你親……」
「可能是寒月誤會雲少的意思。」凌寒月急急打斷他的話,如冰的容顏染上了一層狼狽的紅暈,為她冷淡的氣質增添了些許女兒家的嬌態。
察覺到韓淵停駐在她臉上的目光,只讓凌寒月更感狼狽,所幸主子並沒有問些什麼。
韓淵逕自轉向雲奇,道︰「雲少肯到敝莊作客,是敝莊的榮幸,既然雲少已親臨嘉興,揀日不如撞日,索性上敝莊盤桓些時日如何?」
雲奇的眸光在凌寒月臉上溜廠一圈,這才回到韓淵身上,「有何不可?蒙莊主邀請,是在下的榮幸。那些黑衣人,莊主打算怎麼處理?」地上橫—匕豎八的躺著傷亡的黑衣人,看起來頗有礙觀瞻。
韓淵淡淡的瞄了那些黑衣人一眼,「這些全是奉命殺人的死士,即使沒死,從他們口中也挖不出什麼消息,不如留給官府去處理。雲少,請。」
「請。」
—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往綠柳山莊而去。
回到山莊,凌寒月吩咐下人準備宴席,邀客入座,同時命人拿來金創藥給韓淵療傷,干練十足,指揮若定。
坐在一旁的雲奇把凌寒月的忙碌看在眼底,不禁笑道︰
「韓兄年紀輕輕便雄霸江南水運,成為江南一帶的霸主,雲某自是萬分佩服,不過,韓兄還有另外一件事,更教雲某佩服。」
「哦?」韓淵挑起眉,有些好奇,「什麼事?」
雲奇指了指站在他身後,正在為他包扎的凌寒月,笑而不語。
凌寒月一怔,手上的動作下意識的停頓下來,警戒的看著雲奇,不知他又在耍什麼把戲。
「韓某不明白雲少之意。」
「適才韓莊主被黑衣人圍攻之時,雲某見凌姑娘擋在韓莊主身前,奮勇護主,即使負傷也要保護莊主周全,能夠擁有這般忠心為主的下屬,韓莊主真是令人欽羨。」
「寒月跟我身邊有六年了,對我的確忠誠。」
「可不是,瞧她此刻明明身負重傷,還惦記著要先為莊主包扎療傷,這般忠貞,實屬難得。」雲奇說得搖頭晃,一臉贊嘆。
「寒月只是盡自己的本份。」凌寒月淡淡的道。
在醉香樓的接觸,已經夠她了解雲奇不是什麼君子,這個男人看似和善,實則狂放,這般贊美她,恐怕不知有什麼目的,偏偏爺還要與他談生意,她避無可避,只能盡量隔開距離不要同他接觸。
「凌姑娘這話可就太謙虛了,雲某巴不得身邊有這麼一個護衛呢!就是不知道韓莊主肯不肯割愛?」
凌寒月猛然抬起頭來,蹙起眉頭看著他。
「喂!頭子,你都有我們了,還要護衛做什麼?」石敢當忍不住開口了。粗線條的他根本看不出雲奇是存心逗弄凌寒月,只見自己地位即將受到威脅,于是急忙叫了起來。
「論武功,也還趕不上我和胡一把,要這種護衛有什麼用?」
「你們倆又有什麼好?」雲奇的臉上雖然仍滿是笑意,卻不著痕跡的瞪了石敢當一眼,
「成天吵吵鬧鬧的,我都快被你們煩死了。」
「是那胡一把老愛找我碴,所以我才……」石敢當的申辯還來不及說完,雲奇使抬起手阻住他接下來的話。
「夠了,這般大聲嚷嚷,也不怕韓莊主見笑。」
石敢當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胡一方暗地里捏了一把,令石敢當立刻將目標轉移,兩人又斗起嘴來。
「見笑了,韓莊主。話說回來,雲某對凌姑娘可欣賞得很,就不知韓莊主到底肯不肯割愛?」他無視凌寒月像要殺人的眼神,笑吟吟的問。
韓淵回頭望向凌寒月,凌寒月再也顧不得冒犯,急道︰「寒月只願追隨在爺的身邊。」
「不得放肆。」韓淵斥道,然後轉回頭來,對雲奇淡淡一笑,「蒙雲少的抬愛,本是寒月的榮幸,不過你也看到了,寒月跟著韓某,粗野慣了,就怕跟了雲少,會得罪雲少。」
韓淵拒絕的話說出口,凌寒月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放了下來。
雲奇似笑非笑的看了凌寒月一眼,這才收回目光,「怕是韓莊主舍不得割愛吧!這般的人才,若換成雲某,也是割舍不下。」
韓淵又客氣幾句,轉回頭,命凌寒月退下去療傷。
等凌寒月療好傷再回到大廳時,宴席已經擺上了,韓淵與雲奇這兩個一方霸主,正針對合作之事,把酒暢談;而她一如以往般,靜悄悄的走到韓淵身後,聆听著他們的談話
「……以綠柳山莊在江南水運的權利,交換我雲騰海運在南洋的貨物,這一點是挺教我心動的,不過,雲騰海運向來不靠任何商家,這些年來,生意也做得好好的,若冠上……」
「雲少考慮的是。」韓淵低頭抿了—口酒,對他的拒絕似乎不以為意。「不過,雲少也知道,出海代表的是風險,南洋奇珍異寶的這塊大餅,凱覦的人可不少;而雲騰海運樹大招風,這些年來,貴寶號的船隊不斷擴張,帶回來的商品一次比—次多,想要平平安安的完全消化掉,可不是一件易事;再說,東南海運一帶,雖然是雲家的基業,但中原的內陸水運可就不見得會賣雲騰海運的面子,是不是?」
「韓莊主說得雖有理,但與綠柳山莊合作,將南洋商品交由貴莊買賣,這麼一來,利潤就得與貴莊共享,怎麼算都劃不來。」
「合作一事,對貴寶號絕對是有利無害,除了能分散貴寶號在中原買賣的風險,還享有綠柳山莊在江南水運的權利,雲家的事業自此由海運延伸到內陸水運,怎麼會劃不來?」
雲奇挑了一下眉,笑意盈盈的臉上雖然不置可否,但實則已經心動。
即使對眼前這個男人沒有好感,凌寒月仍不能否認,他能雄霸海域,絕非偶然之事;雖見他老是嘻皮笑臉,看似只會飲酒作樂的紈夸子弟,然而,在與韓淵的對談中,卻時時一針見血,毫不退讓。
凌寒月跟在韓淵身邊六年,親見韓淵由一文不名的年輕小伙子,白手起家成了掌管江南水運要沖的霸主,旁人總是懼于韓淵冷酷邪魅的氣勢,在他身邊常不自覺的就矮了一截;但是,雲奇卻能在韓淵面前談笑風生,商談合作事宜時,把持自己的原則,完全不肯退讓,光就這一點,便足以讓凌寒月對雲奇另眼相看。
「雲少對綠柳山莊在江南水運的營運狀況不了解,有所遲疑亦是必然,合作一事茲事體大,雲少不妨慢慢考慮。這些天若雲少有興致,在下願作東道,請雲少參觀敝莊水運的運作情形。」
雲奇欣然答應。
商談初步底定,雲奇一行三人,便在綠柳山莊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