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空下,齊藤靖開車載著唐親親返回晴雨軒,一路上氣氛凝結。
這股足以悶死人的氣氛,其實從兩人一早醒來到用完早餐後上車就一直存在了,他們連句交談都沒有。
他一夜未睡,大半夜坐回沙發上,看著在晨光中蘇醒過來的中禪寺湖,腦海中浮現的全是他身後那張甜美熟睡的臉孔,他的欲火與心中的怒火交錯,層層迭迭的愈來愈熾烈,他煩躁到粗魯的搖醒她,卻拒絕跟她說話。
他其實是氣自己,為何不佔有她,又在執著什麼?
唐親親瞟他一眼,注意到他的眸光一會兒深沉,一會兒冒出怒焰。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她哪里又惹到了他,一早就擺一張臭臉給她看,不過,不管如何,昨晚安然度過了。
車子即將回到晴雨軒,遠遠的就看到大門口擺著兩只行李箱及一個大紙箱,而斜插在紙箱里的就是她新買的鶴形掛簾。
回想昨晚古喻賢說的話,唐親親一雙秋瞳不滿的射向齊藤靖,「你跟你母親說不滿意我昨晚的表現?!」
「我不懂。」他斜睨她一眼。
「那為什麼……」不對,印象中,她好像沒听到他接電話,可若是她熟睡時打來的呢?
哼,一定是這樣!她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車子一停,她立即開門下車,跑到自己的行李箱前,再看看一旁的大紙箱,里面除了掛簾、皮包、一些小飾品、一只薪水袋外,居然連那架古董級的留聲機也出現了。
這老太婆是不是瘋了,連自家的東西都不認得的扔給她?
齊藤靖走到她身邊,瞥了那些東西一眼,再抬頭看著迎面定來的母親,「這是怎麼回事?」
迸喻賢沒回答兒子的問題,而是將手中的手機交給他後,反問︰「你們昨晚在一起?」
他點頭。
「她有沒有好好伺候你?」
他蹙眉,「伺候?」
「那就是沒有了,靖,你的手機有一則簡訊,你去處理你的事吧,至于妳--」她將目光移到唐親親身上,「妳的東西全在這兒了,包括薪水,妳不妨自己打通電話叫輛出租車來載妳去機場。」
唐親親的目光移到她身後,「老爺爺跟老女乃女乃呢?」
迸喻賢冷笑一聲,「放心,他們一早就到田里去工作了,昨晚我大發慈悲,沒有讓他們露宿街頭。」
她松了一口氣。
「該走了吧!」
「好,我走,但,」她抿唇指著那架留聲機,「妳確定是我的?」
「難不成是我的?!唐親親,我給妳太多次的機會,這一次沒有商量余地,妳就別再拖延彼此的時間。」古喻賢一臉不屑。
也不是她的?!怎麼會?
不管了,事到如今,她算是被趕出去的嘛,她對媽咪的承諾也只好食言了。她越過兩人,進屋去打電話。
齊藤靖瞥了也往屋里走的母親一眼,看了手機簡訊,快步的往後山而去。
在瀑布旁的青木汝子一見到他,淚水直流。
「對不起,我剛剛才看到簡訊。」
「沒關系,沒關系的……」她緊緊抱著他好一會才抬頭看他,憂心忡忡的道︰「我要跟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在我說完前,你先別生氣好不好?」
「嗯。」
她深吸一口氣,「你媽跟我談過了,如果我要她點頭,讓你娶我,交換條件是,我得說服你跟唐親親談一場虛情假意的愛情。」
「不用說了,這事絕不可能!」他想也沒想的就否決了,「我知道我母親心里在想什麼,我不可能為了滿足她的報復私欲而出賣自己的感情。」
「但若是為了我?你愛我的,對不對?!若為了我委屈自己不成嗎?你媽對我的觀感你是知道的,萬一她真的阻攔我們在一起呢?」
「這事我母親無法阻止。」
「但她不會接受我呀!靖,如今在這個前提下,她願意接受我,就算是為了我,請你--」
「汝子,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我媽還要我娶她。」
「我知道,她跟我提了,可她承諾你們的婚姻不會太久的。靖,」她淚眼模糊的看著他,「不論如何,這樣的委屈我都可以咬牙忍下,你就不能為了我也委屈一下你自己?」
齊藤靖凝睇著她,不明白她為何要為難他。他並非木頭,而唐親親的魅力與外貌,他得要很努力才能抗拒其吸引力,萬一弄假成真怎麼辦?
「請你試一試,至少試一試吧,為了我……」
青木汝子以淚水、溫柔的言語盡全力的去說服他……
迸喻賢站在晴雨軒的大門口前,遠遠的看到一輛出租車開過來。
她瞥了悶著一張小臉兒站在行李前的唐親親一眼,眼神不由得往後看,怎麼在後院的靖跟汝子到這會兒還一點動靜也沒?
出租車在門口停下,唐親親拖著行李向前,停頓一下,她回頭說︰「夫人,我其實覺得很遺憾,我本來答應我媽咪要成為妳跟她之間的友誼之橋,但確定是無功而返了。」
一听她提到唐語薇,古喻賢的神情更冷了。
「不過,有一件事我一定要說的,老爺爺跟老女乃女乃年紀大了,田里的工作太粗重,希望妳將心比心,對他們能多些慈悲。」
她嘲諷一笑,「妳媽咪連慈悲這兩個字都不懂得怎麼寫,妳是她女兒,這兩個字妳是沒有資格在我面前說。」
「我媽咪跟妳到底有什麼過往?妳為什麼這麼批評我媽咪?」她不悅的反問。
但她只是以鄙夷的笑容響應,這讓她更不舒服,還想追問,那名已接手將她的行李放到後車箱的司機不耐的問︰「到底要不要走?」
唐親親抿緊唇,知道再問也得不到答案,坐進車內,「走吧。」
再看了晴雨軒一眼,腦海中莫名的想到齊藤靖,捫心自問的想,若要說她在這兒的精彩史給媽咪或那幾個姊妹淘听,一定不會遺漏他的。
罷想到這里,齊藤靖突然走了出來,他示意司機將後行李箱打開,徑自將她的行李提出來,隨即從皮夾里拿出一張紙鈔給司機,「抱歉,她不坐了。」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已將她拉下車。
司機嘀咕一聲,開車絕塵而去。
齊藤靖先看母親,再看看一臉愕然的唐親親,「請妳留下。」
「咦?」
「靖,你在干什麼?」古喻賢裝出一臉的不高興,這也是她刻意安排為兒子跟唐親親戀情加溫的開幕戲。
「母親,我仔細想過了,她將晴雨軒打點得很好,家務沒有任何狀況,在滿足我的一切所需方面也沒有問題,怎麼看妳都沒有理由開除她。」他頓了一下,「至于昨晚,她算是很盡心了,我剛剛沒說清楚,是我的錯。」
她抿緊唇,仍擺著一張臭臉。
唐親親眨了眨眼,懷疑她是耳朵壞了,還是齊藤靖的哪條神經短路了,他竟然會幫她說話?!
齊藤靖走到瞠目結舌的她面前,雙手放在她的肩上,神情復雜,「妳好好的做,我對妳也有很大的期待,別讓我失望了。」
語畢,令她更詫異的是,他居然傾身在她的唇輕啄了一下,在她呆若木雞時,轉向他母親說︰「很晚了,我得去上班了。」
迸喻賢點點頭,眸中露出一抹欣慰,可兒子的眸中卻迅速的閃過怒火,猝然轉身的開車離去。
看來他還是心不甘情不願,但至少他是听話了。
她走到還呆呆的撫著唇的唐親親面前,刻意臭著一張臉,「看來靖對妳有意思,所以幫妳說話,既然如此,妳就留下來,好好的伺候他。」
「這--」
她還沒說完,古喻賢便進屋了。
唐親親看著行李,她實在應該離開的,然而一顆心怎麼會多了股眷戀,真想留下?!
還有那家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很想要她回台灣,怎麼突然要她留下?
真是見鬼了。
好,留下來搞清楚他葫蘆里賣什麼藥。
她嘿咻嘿咻的又將行李及紙箱拖回房間。
齊藤靖上了一天班,也擺了一整天的臭臉。
中村野司好心的約他下班後到酒吧喝喝酒,解解悶,太少爺居然說得回家扮情聖。
「什麼意思?」
他抿抿唇,想了想,「算了,我還是在公司加班好了,你先走。」
「靖,到底什麼事在煩你?我們怎麼說也是好朋友吧!」
齊藤靖在心中暗嘆一聲,看著好友走到另一邊,從咖啡壺里倒了兩杯咖啡後走回來。
他接過其中一杯,啜了一口,將今天發生的事跟好友說了,沒想到他說得很郁悶,中村野司的反應居然是放聲大笑。
「哈哈哈……」
他瞪著笑得前俯後仰的他,口氣更悶,「我看不出有什麼好笑的。」
見好友一張臉臭得跟糞坑里的石頭沒兩樣,中村野司連忙壓抑笑意的啜口咖啡。
只是眸中笑意不減,他笑,是笑青木汝子的白痴,她跟唐親親的姿色相比,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誰的魅力大,她竟然愚笨的隨著古喻賢起舞。
「老實說,我很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竟然逼我去接近唐親親。」齊藤靖雖然這麼說,然而他心里明白,有一股很難形容的復雜意念才是困擾他的真正主因。
「我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好煩的地方,你就接近她,反正我看她比看汝子順眼,若真要我在其中挑一個當老婆,我寧願娶親親。」
「那是你的想法。」
「是嗎?但你能否認她比汝子更對男人的味,更吸引人?」
他沒回答,腦海中浮現了那張瑰麗的笑臉。
「靖,坦白說,你母親跟你的女人都要你跟親親玩一場,你根本沒什麼好顧忌的,我不懂你在抗拒什麼,你等于是領了劈腿許可證的幸福男人呢!」
齊藤靖仍然沒有回答,這其實也是一直困擾他的地方,他明明可以肆無忌憚的去玩弄一個女人,那他到底在矜持什麼,或者,在閃避什麼?
「靖,你不會是害怕自己會情不自禁的愛上她吧?」
他臉色丕變,極力否認,「胡說!」
中村野司詫異的看著臉色緊繃的他,蹙眉想了會,?地眸中一亮,「哈哈……原來被我猜中了。」
齊藤靖不悅的瞪他一眼後起身,將文件收妥,拿起西裝外套穿上往外走。
「靖,走那麼快干麼?我也跟你回家吃晚飯吧。」
他停下腳步,轉身看他,「我知道你想看戲,但我不喜歡觀眾。」
「我沒有,欸,男人對美人心動很正常,好不好?只是這種感覺對你而言很特別,對不對?汝子跟你混了近一年,慢熱的你才『覺得』你愛她,這跟現在無法克制自己被親親吸引的感覺完全不同吧……」
中村野司劈哩啪啦的跟在他身後說了一大堆,齊藤靖趁他慢了一步的空檔,擺月兌他搭電梯下樓。
齊藤靖回到家,家里正彌漫著飯菜香。
飯廳桌上有五菜一湯,道道色香味俱全,爺爺、女乃女乃及母親全都在座,就不見唐親親,他詢問的眼神落在母親身上。
迸喻賢意會過來,「在廚房里,今天市場的菜販將我指定采買的菜色全送來了,她還在整理,不必等她,我們先吃。」
齊藤正彥夫婦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悶悶不樂的拿起筷子用餐。
齊藤靖沉默的用餐,好友的話不中听,但卻像敲擊到心中的某個部分,令他不安。
在用完餐後,由于還是不見唐親親,在母親頻頻使眼色下,他不得不起身往廚房去,可沒看到她,他打開冰箱一看,一些蔬菜已一袋袋的整理妥當,魚蝦肉品也用塑料袋裝好,看來井然有序,整個廚房更是擦拭得干干淨淨的。
他轉往她的房間走去,一路上,他發現不管是長廊還是庭園,每個地方看來都特別打掃過了,干淨得發亮。
他來到她房間,敲了門,沒有響應,他蹙眉,將滑門拉開,不意見到唐親親整個人面朝下的趴倒在地板上。
他臉色丕變,連忙上前,搖著她,「親親,唐親親!」
然而不管他怎麼叫,她還是動也不動的。
他想起養父,他第一次心髒病發時就是一個人孤零零的倒在臥室里,唐親親不會也遺傳了心髒疾病吧?
角落里的留聲機突然傳出一段悲傷音樂,他愣了一下,更覺驚恐不安。
他急忙將她抱起就往外跑,驀地,一陣夜風吹來,懷中的人兒好像動了一下,他停下腳步,看到她的眼楮眨了眨,肚子似乎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
音樂停了,一抹白影無聲無息的站在牆角一隅。
她睜開眼楮後,驚覺自己競被齊藤靖抱在懷中,嚇呆了,「你--」
「妳哪里不舒服?心髒還好嗎?」
她的心髒?!呃,她眨眨眼,此時它是小鹿亂撞,卜通卜通狂跳,但看醫生就不必了。
他看起來好擔心自己,那黑眸中的關切及憂懼都是這麼真誠……
「快說話啊,唐親親,別只呆看著我。」見她不語,齊藤靖更焦急,忍不住放聲吼她。
乍听這聲雷霆怒吼,她渾身一震,回神尷尬一笑,「我沒事啦,只是餓昏了。」她抱著扁扁的肚子,一臉無奈。
「餓昏?」
他一怔,她可憐兮兮的頻點頭。
他松了口氣,將她放下來,沒想到她腿一軟就要跌坐到地上,他連忙再將她拉起,她踉蹌的跌入他的懷中,一張粉臉剎那間漲得紅通通的。
「對不起、對不起……」
她想推開他,可她真的餓到手軟腳軟、頭昏眼花,連點力氣也使不上。
他遲疑了一秒,還是將她打橫抱起,走回房間將她放回榻榻米上,雖想緩下口氣卻克制不住怒火,「到底怎麼回事,妳連照顧自己都不會?」
「先給我吃的吧,不然,我實在沒力氣說。」
她今天被古喻賢當成女超人了,從早操到晚,就連她在廚房炒菜時,她也在一旁監視,讓她連嘗個味道補充點元氣的機會都沒。
看唐親親一副軟趴趴的樣子,他抿緊唇,往飯廳去。
一見母親跟自己使了個眼色,要他端飯菜去給唐親親時,他頓時明白這是她精心設計給他的「機會」。
他按捺下不悅,在盛了一碗飯菜出去時,清楚的看到爺爺、女乃女乃松了口氣的表情,看來他們剛剛欲言又止的原因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他並不吃醋,也不介意,甚至可以明白他們心中的舍不得。
他蹙眉,不願再想。
唐親親一見到他手中那碗香噴噴的飯菜,覺得精神都來了,正想起身囫圇吞棗一番,沒想到自己居然連這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不,不是使不上,而是好像鬼壓床似的,被壓著而起不來。
「怎麼會?」她喃喃低語,自己都覺得好怪,她一再掙扎想起身,但肩膀就像被人壓住了,找不到地方使力。
見她連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齊藤靖不發一語的坐到她身邊,將她扶起來,讓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一口一口的喂她吃。
那抹停留在牆角的白影,露出滿意的一笑,慢慢消失了。
唐親親一口一口的吃著,實在很不好意思,可她的肚子真的很餓,身體沒力氣也是事實,所以就只好以這麼親密的姿勢吃這一餐了。
邊咀嚼邊從眼角余光偷偷往上瞄,她真的沒想到他也有這麼溫柔的一面……
齊藤靖也沒想到她有這麼安靜的時候,而困擾他的是,她靠在他身上的感覺如此自然,好像她常常這麼靠著他。
時間好像靜止了,他拿著湯匙一口一口的喂著她吃,一直到碗底朝天。他突地想到他盛的那碗飯量都夠他一個男人食用了,何況還有一大堆的菜。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以女人來說,妳的胃口真不小。」
「那叫你的女朋友也來餓一天看看,她吃的一定不會比我少。」
她下意識的反唇相稽,然而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他的口氣跟以往譏諷她的語氣又不同。
「對不起。」她連忙道歉。
「沒關系,而且--我跟她已經結束了。」他悶悶的說,手下忙著將她移回榻榻米上。
她一愣,又坐起身來,「怎麼會?」
他淡淡的道︰「她要回東京去。」
「東京離這兒又不遠。」
「不是距離,」他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看著她真誠的關切眼神,再想著汝子說的話--
「你不肯答應,就注定了我們的愛是沒有結果的,那不如早早分開,免得愛愈深傷害愈深……我搬回東京去,如果--如果你真的愛我,你知道怎麼做的,而我也會等你……」
以分手為手段,他答應了,但心里總多了一份不知名的煩悶。
見齊藤靖不語,她不解的又問︰「不是距離是什麼?」
「妳。」
「我?!」她一臉錯愕。
「是,因為妳,我情不自禁……情不自禁的被妳吸引了。」
這是謊言,可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能說得如此自然?彷佛這真的是來自于他內心深處的聲音……
唐親親怔怔的瞪著他愈來愈近的俊顏,在他擁抱她的同時,他的唇也吻上她的,瞬間,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停止了。
這大概是夢吧……一個餓昏頭的她在吃飽撐著後所作的夢吧,不然,齊藤靖怎麼可能這麼深情的看著她,這麼溫柔的擁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