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喜事並未降臨,司宥綸還是沒有醒來,但薛邑月也沒有放棄希望,至少他還活著,這就是希望。
她既已成了他的妻,一些令人臉紅心跳的事就沒有禮教上的顧忌,所以她天天為他擦澡,替他按摩、煎藥、喂藥,每件事都戰戰兢兢的,能休息的時間也沒閑著,總是跪地求天,為他祈福,縴細的身影變得更為瘦弱,許昱想幫忙,她卻說這些都是為人妻該盡的本份。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不知是不是她的心意感動了老天爺,司宥綸的病情終于有了起色,他的氣色漸漸轉為紅潤,終于,在一個美麗的晨光下,張開了眼楮──
「你……你終于……醒了!」
歡喜的淚水泛流而下,她哽咽的凝睇著他。
「你……你沒事?」
司宥綸根本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聲音沙啞,喉嚨也有些疼痛,身體也好似不是他的一樣沉重。
薛邑月說不出話來,她太激動、太感動了,他醒來的第一句話竟是問她有沒有事,教她怎能不愛他呢?!
「你怎麼眼淚掉個不停呢……小……小蚌兒。」他連說句話都有些喘。
「小嫂子,我拿早點來──」
許昱推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他盼了、望了好陣子的主子竟然張開眼了!
手上的早點咱地落地,他激動的沖到床邊,哭得淅瀝嘩啦的,「終于醒了,我以為、我以為……」
「你……你叫什麼?」他不解的看向也在淌淚的女人。
許昱邊哭邊說,「小嫂子啊,我要叫主子夫人──」
「主子夫人?!」
「許昱,你主子剛醒,肚子肯定餓了,你再去弄早點來,我好喂他。」
薛邑月忙給他一個眼神。司宥綸大病初愈,眼前實在不是談那些事的好時機。
許昱還算機靈,頓時明白了,點點頭說︰「我馬上去準備。」
「等──」
司宥綸話還沒說完,他已一溜煙跑掉了。
「小蚌兒,剛剛──」
「先別急,有些事、不,是發生太多事了,」她深吸一口氣,忍住盈眶的熱淚,「等你身體好了,我再一件一件說給你听,好嗎?」
「也好。」不是他不想早點知道,而是他覺得愈來愈不舒服!尤其這身子怎麼像沒有一處听話的,他想起身竟沒力氣,在虛弱的喝了點水粥後,他又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薛邑月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出房外,許昱立即從椅子上跳起來,「主子他──」
「他睡著了。」
「會不會又不醒了?」
「我想不會,他雖然很虛弱,但已是醒來了。」
「也是,也是。」換他變得很虛弱,繃了不知多少日子的神經在此時都松了,他軟軟的癱在椅子上。
「許昱──」
「是,小嫂子。」在知道薛邑月是金枝玉葉的身份後,他才發覺自己是多麼有眼無珠!
小蚌兒的身上明明有股貴氣,再加上那張絕色細致的天仙臉孔,他早該看出她比一些千金大小姐更要多萬金嘛!
「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
「先別跟你家主子說我的身份,還有沖喜一事,甚至是這一陣子的照顧──」
他不禁奇怪,「我知道你的公主身份跟沖喜的事,主子肯定會不高興的,這要我閉口當然沒問題,可是……」他困惑的搖頭,「明明是你日日夜夜的在照顧他,公主對主子的這份情,連許昱都感動得不得了,為什麼不能說?」
她粉臉微微一紅,「有些事讓他知道是我做的,別說他不自在,我也不自在啊。」
這一點他就明白了,小蚌兒幫主子擦澡、按摩、甚至以口喂藥,的確是很讓人尷尬。他困窘一笑,「我明白了,那等小嫂子決定要說的時候再說吧,至于沖喜的事,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得跟他們說我這主子很忌諱這種事,所以,等主子身子好了我們再跟他說,免得他又氣病了!」
「謝謝你,還有別叫我──」
「小嫂子,我知道的。」
看著他腳步輕快的離去,薛邑月笑著松了口氣,轉身走回房間,坐在床緣,看著瘦了許多的司宥綸,不禁又郁悶了起來。許昱心中的大石頭已經放下,但她心中的烏雲卻愈聚愈多,沖喜的事,司宥綸肯定會生氣,但一旦知道她就是邑月公主……
他會原諒她嗎?!
日子一天天過,司宥綸逐日恢復健康,而許昱則接手了先前薛邑月以人妻身份照料他的一切瑣事。
在這期間,老大夫也來把脈數次,對他有如此驚人的進步,忍不住露出笑意,在明白了當日他以己身真力護體,也要保護那名大美人的情形判斷,他的內功驚人,但也因為沖擊力道太大,如今真力盡失,要恢復武功恐怕不易。
對這一點,司宥綸並不強求,在他終于可以離開床,可以站起來時,卻發現右腳跟沒法子使力。
為此,許昱很貼心的做了根拐杖讓他走路時得以支撐。
但薛邑月看得出來他有多心急,想丟掉拐杖正常走路。
這會兒,在帶司宥綸到屋外走了一圈,回到房內坐下後,她還是忍不住勸說,「老大夫說你這腳骨落地時,筋骨嚴重撞傷,肯定得花一些時間才能復原,急不得的。」
司宥綸眼神復雜,「我知道,可我已迫不及待了,我不習慣讓人照顧。」
「你照顧我太多,換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但我是男人──」
「在我眼里,舍命救我的你,一直都是男人,即使是現在……」說著說著,忍不住眼眶一紅,盈盈淚水閃動。
他濃眉一擰,「為什麼哭?」
「因為這全是我的錯,若不是我──」對自己的不諒解在此時完全潰決,不听使喚的淚水一滴滴的滾落臉頰。
「別哭,你哭我會舍不得的。」
她一愣,眨著淚眼看著他輕柔的拭去她頰上的淚水。
「你、你說舍不得?」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跟著你跳下,小傻瓜……」他喃喃低語,傾身向前,溫柔且深情的封住她因驚訝而微張的紅唇。
「主子──」
許昱突地跑進來,一見兩人嘴對嘴,先是呆住,薛邑月一張小臉則是急速漲紅,嚇得頭低低的,急急沖出去。
許昱知道自己壞了主子好事,也急了,轉過頭就忙著要把人叫回來,「當我沒看見嘛,小蚌兒!」
「閉嘴!」身後傳來一聲含笑的輕斥。
他搔搔頭,臉紅紅的回身看著主子,「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在──」他以雙手做了一個親吻的動作,連自己都傻笑起來。
看來再過不久,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喊小蚌兒小嫂子了!
鮑主也真是白擔心了,主子愛她愛到連生命都可以不要,哪會計較她隱瞞身份一事?!
「有什麼事?」不想讓他那顆小腦袋還在剛剛的事情上打轉,司宥綸開口問他。
「我在想說這兒畢竟是窮鄉僻壤,主子的腳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身子已好了差不多,所以是不是回大城市去,找大夫好好給主子治療?」
他嘴巴上雖然沒說,但見主子的右腳跟使不上力,他其實也很著急。
「不用了,待在這種與世無爭的地方,感覺很好。」司宥綸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微微一笑,「不過是筋骨斷了,我想好好養傷,不用太久就會好了。」
「這──我說主子,你該不會是不想回皇宮去了吧?」
這麼問是有道理的,他們摔落這懸崖都有個把月了,這會兒又待在這個偏僻的山中村落,主子原本就不愛那些豪奢富貴的生活,這下子留在這兒,過著閑雲野鶴的日子,又有心上人相伴,夫復何求?!
司宥綸沒有否認,畢竟許昱跟在他身邊也有好長一段日子了,能猜中他的心思並不奇怪。
若是他就這麼被世人、皇上或皇太後給遺忘了,多好。
至于邑月公主,相信以皇太後對她的喜愛,在得知他有了意外後,定會取消婚事,另立駙馬。
他微笑的看著許昱,「我極有可能會留在這兒,過著樸拙平淡的日子,所以,我要你回去跟皇太後覆命,就說我傷重不治了。」
「我不要!」他臉色大變。
「听著,你還年輕,皇上對我的賞賜及官邸的一切,就說我在咽下最後一口──」
「我不要!」他大叫,「我這條命是主子救的,主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才不要那些榮華富貴!」說著說著,又哭起來了。
「許昱?」他皺眉。
「主子是嫌我煩嗎?我可以安靜的,我不會沒敲門就進來,再壞主子的好事,嗚嗚嗚……」
這話是說到哪兒去了?!司宥綸听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好了,不提這事了。」
他淚眼瞪大,立即浮現笑意,「主子不趕我了?!太好了,我先出去。」
免得主子後悔!
傍晚時分,一張方桌上,司宥綸跟薛邑月面露不解的看著拿起碗來就大口大口狂吃的許昱。
「你怎麼吃這麼急?」
薛邑月擔心他噎著了,連忙起身幫他倒杯茶,但他搖搖頭,「唔嗯唔嗯……」
「吞下去再說!」司宥綸擰眉瞪他一眼。
許昱忙點頭,囫圖吞棗的吃下後,再仰頭一口把茶喝光,這才以賊兮兮的眼神看看主子,再笑咪咪的看看小嫂子,接著傻呵呵的笑著。
想到他可能是想起白天她跟司宥綸的親密畫面,薛邑月一張臉頓時又羞得泛起紅潮,把頭垂得低低的。
「許昱!」司宥綸對他那雙賊眼真是既無奈又好笑。
但他仍呵呵傻笑,再指指外頭,「天黑了嘛,我想我趕快吃一吃,別杵在這兒當根多余的木頭──」
「你胡說什麼!」
「主子,沒關系啦,反正你們都──」
「許昱!」這一聲叫喚可是薛邑月喊的,她擔心的眼讓許昱差點溜出口的「夫妻」兩字急急吞下,機靈的換上「親親」兩字。
但這兩個字可讓她粉臉上的酡紅更深一層,又再次低頭。
許昱一見主子瞪著他看,這次學聰明了,放下碗筷起身往門口走,「我今晚到柴房那兒去睡,這兒離最近的人家也有一段路,沒人听得見──」
「許昱!」
主子受不了的嗓音一起,他哈哈大笑的拔腿就跑。
室內一片靜默,薛邑月羞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聲,遲遲不敢抬頭。
「小蚌兒。」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這才緩緩抬頭。
「你放心,今日是我逾矩了,再來,除非我們成了親,否則我不會再有──」
「成親?!」她太錯愕,因而沒等到他說完話就打斷他。
他微微一笑,「是啊,在給了你名份之後,我才能擁有你。」
「我、可是──」他們已經成親了,偏偏她的身份……
「你……不願意?!」瞧她一臉驚慌,他以為……
「不是的,我願意!」她月兌口而出,但一出口又羞澀難堪。她從小家教甚嚴,也受禮教之約束,而今,竟不知廉恥的說了這種話!
「小蚌兒,過來我身邊。」
她低頭起身,緩緩走到他身邊,司宥綸溫柔的將她拉到自己腿上坐著,此舉讓薛邑月的一張粉臉更紅了,但貼靠在他的胸膛,的確讓她安心不少,至少他沒事,活下來了。
「小蚌兒,你听好,我很想早一點跟你拜堂成親,想早一點擁有你,更想早一點讓你完完全全的屬于我,可是,」他低頭看著那雙純淨美眸,「一個拄著拐杖的新郎,實在太委屈你了。」
她忙搖頭,「我不介意,我的命是你救的,你願意要我──」
「你是因為報恩才……」
「不是不是,我很早就愛上你了,呃──」她羞得躲進他懷中,不敢看他的臉。丟死人了,她、她是怎麼一回事?愈慌愈是說錯話!
司宥綸壓在胸口的石頭頓時消失了,他松了口氣,「有你這句話就夠了!」他不希望她是因為救命之恩才被動的愛他。
他將她緊緊抱著,薛邑月有些靦,但在感受到他滿滿的溫暖與愛意後,不由自主的伸手回抱住他。
司宥綸黑眸中漾著驚喜之光,隨即笑了。她是他的小蚌兒了!
半晌,他才緩緩的放開她,「吃飯吧。」
「嗯。」
她羞澀一笑,回到自己的位子,兩人沒說什麼話,但他夾菜給她吃,她甜甜一笑,也鼓起勇氣替他夾了菜,兩人就這麼笑來笑去,靜靜的吃完這頓飯。
只是窗戶外,一雙緊盯著里面的大眼楮可是看得很受不了!
什麼嘛,就這樣?!罷剛氣氛那麼好,竟然連個親親都沒有?
天啊,該說他主子太正人君子,還是邑月公主不懂得把握機會?
只要將生米煮成熟飯,有了主子的娃兒,再天大的事也不會讓有責任感的主子拋妻棄兒嘛,小蚌兒還真笨!
杜豐威一臉疲憊的騎著馬兒來到安徽跟江蘇交界的城鎮,眼見天黑了,他翻身下了馬,走進一家客來酒樓,點了餐,頻灌酒。
原本就一臉落腮胡的他此時看來更像一頭熊了,但能怎麼辦?
一想到心情低落的薛王爺及王妃,他又悒郁的大口喝了杯酒。
他們思女心切,他能了解,但他不可憐嗎?
模模他的腦袋瓜子,即使現在還好好的在他的脖子上,但能留多久?
他能派出去的人手已全派出去了,甚至還找了不少江湖拜把的幫忙,但別說寧兒公主沒個影兒,邑月公主也是沒消沒息!
真是的,還是他該試試手下曾在司倉營得到的消息──邑月公主從軍去了?!
算了!怎麼可能嘛!難怪薛王爺及王妃都說他還有心情開玩笑。
嘆了一聲,從包袱里拿起一卷畫軸,將其攤開,看著畫中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心里愈來愈篤定自己的手下是在騙他。這等絕色要進到男人堆中,還能全身而退?!
他邊喝悶酒邊看著美人圖,覺得自己也真倒楣,身為江南大富豪,錢太多,所以仿造了幾間小城堡,沒想到皇上最寵愛的小鮑主愛上江南,還指定在他的城堡中作客三個月,結果呢?人竟然不見了!
「你看。」
一個細微的驚訝聲突地響起,接著,是一個個倒抽涼氣的聲音,杜豐威好奇的看過去,卻見到四名大漢臉色發白的看著他桌上的美人圖,在發現他也看著他們時,四人竟然連銀兩也沒付就急忙奔出客棧。
有鬼!他急急的丟了銀兩,收了畫軸就追出去。
「奇怪,怎麼一出來就沒看到人?」
他喃喃低語,接著,眼角余光看到那四人正飛快的往無人的偏僻巷弄跑去,他一個飛身縱躍,直接擋在他們的身前,「跑什麼?」
話語剛歇,四人就打過來了,其中有人還抽出小刀,好在他有兩下子,這幾個沒有真功夫的壯漢,沒一會兒就全讓他點了穴,動彈不得。
「你們認識畫中的姑娘吧?在哪里看到的?快說!」
四人面面相覷。
「不說?好!我就一個一個的殺!」
杜豐威滿臉胡須,江湖味十足,這會兒事關自己的項上人頭,雙眼瞪得如銅鈴大,再冒凶光,看來是挺嚇人的,加上他一手就扣住其中一人的脖子,讓那人眼凸又吐舌,眼看就要斷氣,可把其他三人給嚇壞了。
于是三人爭著開口。
「她跳下崖……」
「他也跟著跳下……」
「死了!」
三個人急著說反而吵成一團,杜豐威只听到其中的幾個字,氣得怒吼,「安靜,你說!」
他指了一名最胖的胖小子,在听完所有經過後,頹喪的垮著雙肩。完了、完了!還是听到了他最害怕的壞消息!
丟下那群抖得有如殘葉的無用人,他急急回到酒樓,翻身上了馬背,一路奔回江南,是幸運也是不幸,他在途中也意外得知寧兒公主的消息,但卻還是一個壞消息……
江南的仁親王府里,蘇旭本夫婦、薛值正夫婦一臉不解的看著站在大廳的杜豐威。
也不知他是趕了多久的路才回來的,但從他跌跌撞撞的從馬背上下來,又讓僕人們扶到椅子上坐下,但又坐不住的站起身,只是喘著氣的狀況看來……應該是趕了頗久的路沒錯。
終于──
「有寧兒公主的消息了,她……她兩、三個月前就被擄去番邦當俘虜了!」
「天!」兩對夫婦同時變臉。
報靜眼圈一紅,焦急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驚惶失措的問︰「那邑月呢?她跟寧兒在一起嗎?」
他臉色一黯,欲言又止。
「快說啊!」
「她、她好像死了!」
「什麼叫好像?!」薛值正抱住差點昏厥過去的愛妻,心都涼了。
杜豐威長嘆一聲,「說來話長……」
待他說完後,四周靜得連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我不相信!」龔靜率先哭了出來,悲淒的大叫,「我不相信!」
「別這樣!」薛值正忙安撫妻子,但他的心也好痛啊!「杜城主,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我也不相信我女兒死了,這個壞消息你先保留吧!」
杜豐威一听可傻眼了,因為他忘了問那群混帳,邑月公主是在哪兒墜崖的,這不是要他再跑一趟嗎?!
蘇旭本夫婦也跟薛值正夫婦有同樣的想法,他們的愛女找回來了,還多了一名半子,他們相信邑月也不是薄命之人,絕對還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