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星稀,何潤城夫婦在夜風輕拂的後花園備了一桌好酒好菜,這是歡迎與送別兼並的席宴,司宥綸等人都是座上賓,但他們的愛女卻遲遲不見人。
何潤城要大家先用餐,眾人邊吃邊聊,但吃得都快半飽了,還是不見女兒,不禁覺得奇怪。
「不會是在耍脾氣不吃吧?」何夫人也知愛女將心放在司宥綸身上。
「都什麼時候了?發啥脾氣?!」何潤城不悅,要林總管去叫人,沒想到女兒沒來,小碧倒是哭得眼楮紅腫的過來回報。
「哭什麼?小姐呢?」
「我──奴婢不敢說。」她害怕搖頭。
「快說!」
一見老爺變臉,哭喪著臉的小碧只得道出她獻計的事,可她只是要小姐裝病,沒想到小姐卻說那肯定會被司大人識破,所以她真的泡在冷水桶里好幾個時辰,凍得整個人都僵了、發燒了,才準她去找大夫,她都快被嚇死了!
「胡鬧!簡直是胡鬧!」何潤城听到後來簡直氣炸了。
「別氣了,快去看看她吧!」何夫人擔心愛女,起身就往女兒的房間走去,何潤城氣得搖頭,也跟了過去。
司宥綸最後離席,但一看到薛邑月也跟著站起,便擺了擺手,「你跟許昱留下。」
她只能點頭,看著他離開。
許昱仍逕自吃著、喝著,要她不要不動筷子,也吃一點,但她怎麼有胃口,沒想到為了留下司宥綸,何香蓮竟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她嘆息一聲,「我想何小姐一定很喜歡公子。」
「她是喜歡得不得了,但她沒機會了。」許昱可一點都同情她。
「我知道,因為公子是邑月公主的準駙馬……」她喃喃低語,不知道何香蓮如果知道她的情敵就在眼前的話……她不敢再想下去。
「沒錯,但你知道嗎?那個笨公主居然逃婚了,你以為我跟主子為什麼在外流浪?啊!慘了!」許昱說得順口,但馬上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忙將嘴巴閉起來,卻又見她瞪著自己看,一臉錯愕的樣子,他干脆也瞪了回去。
「我警告你喔,你什麼也沒听到,知不知道?!我什麼也沒說!」這種機密,若讓主子知道他漏了口風,肯定罵死他了!
原來司宥綸的重要任務就是要找到她!這──這可怎麼辦?!薛邑月焦慮的咬著下唇。該向他坦承自己的身份嗎?不然,她就在這兒,他就算尋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她的!
半晌,司宥綸回來了,眸中有著凝重。
許昱一看就搖頭,「看吧,女人就是天字第一大麻煩,我說主子,你肯定被何大人強留下來了,對不對?」
司宥綸沒有否認,但原因並不是何香蓮病得有多重,而是她的情緒不穩,又哭又鬧,說她知道他一定會娶邑月公主,但她只要他多留幾天陪陪她,她就會滿足,就會乖乖嫁人,吵到後來,何潤城也只能以歉然的眼神向他央求,迫得他不得不答應留下。
「你吃飽了?」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薛邑月。
她點點頭。
「我抱你回房。」
她順從的讓他抱起,從一開始的羞澀,到一天數回的抱上抱下,要她不習慣也難。
雖然知道他心煩,不該多話,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確定,「公子真的會留下來嗎?」
「嗯,我會留下來幾天,也教你讀些書。」盡避郁悶,他還是有問必答。
「哈!我就知道。」許昱在兩人身後搖頭嘆氣。這主子就是長得太俊,雖然一張臉看似淡漠,但那顆心卻太軟了,才會被何香蓮吃定。
薛邑月靜靜的看著司宥綸,知道他一定是礙于人情而不得不留下,但她的一顆心啊,怎麼有一點點的──不,是很多的欣喜呢?
何香蓮的病在大夫開的藥方子及上等補品雙重補給下,很快就恢復健康,只是雖然司宥綸是留下來了,但她並不開心。
因為他根本是將她家當成了客棧,為了那個說不得的重要任務,每天上午都帶著許昱出門,有時下午回來,有時甚至到晚上才回來,而且他並沒有陪她,反而將剩余的時間留給了那個目不識丁的小蚌兒!
他要她練字、要她讀經,就只陪著她!
她不懂,自己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反觀小蚌兒,天天洗澡但又天天將臉涂得黑漆漆的;她出口成章,小蚌兒卻吞吞吐吐的念著不成調的經文;她字跡工整,小蚌兒的字則寫著歪七扭八,像毛毛蟲在爬,她看了都受不了,他卻還有耐性的一字一字慢慢教,要她慢慢寫,簡直氣煞她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書房里,司宥綸教著拿著三字經的女孩,一邊念一邊教她寫字的筆劃。
其實薛邑月學得很心虛,因為心虛,所以她念得吞吞吐吐的,也因為欺騙他而不安,擅長書畫的她一拿起筆在他面前寫字,更是不由自主的手發抖。
「小蚌兒,你的手怎麼一拿筆就顫?」
許昱討厭寫字、讀書,所以他只是偶爾晃進來看看,但她真的很沒有慧根耶!
「還好意思說小蚌兒?你要不要示範?」司宥綸冷眼瞥向他。
他吐了吐舌頭,一溜煙的又跑出去了。他寧可再到外面去晃一晃,也不願留在書房寫毛筆字。
只是許昱是出去了,但這會兒窗外又出現另一個身影,以恨之入骨的眼神瞪著薛邑月看。
她原本不想理會的,可是那兩道眸光似乎離她愈來愈近,她被看得頭皮發麻,心兒慌亂,寫字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她深吸口氣,抬起頭,歉然的看著身旁的男人,「我──我自己練就好了,公子可以──」
「沒關系,你慢慢寫,反正我沒事。」他不疾不徐地拉她重新坐回位子。
怎麼會沒事?!她偷偷的以眼角余光瞟了眼就站在窗戶外的何香蓮,瞧那雙冒火的眼眸簡直像要將她拆吃入月復似的,好可怕!
「公……公子──」她連聲音都顫抖了。
「別理她。」
她一愣,意思是他也看到何小姐了?!可他背對著她啊!
這句「別理她」可把何香蓮給氣得沖進來,她怒氣沖沖的來到司宥綸的身邊嬌嚷,「司大哥為什麼說別理我?!」
「小蚌兒在習字,理你做啥?」
「我──」她一時語塞,但隨即驕恣的回嘴,「我也不要她理我啊,我是要你理我嘛,司大哥!」
「我沒有空。」
「你教小乞兒就有空!」她沒好氣的回道。
他蹙眉,「她叫小蚌兒。」
「我就愛叫她小乞兒怎麼樣?」她已打翻好幾缸醋壇子了,難道司大哥還看不出來?她愈想愈氣,「司大哥看她不像乞丐嗎?我家沒水讓她洗臉嗎?整天髒兮兮的,天生就是當乞丐的命,留在我家一點也不適合!」
他黑眸半眯,神色蒙上陰霾,「要是嫌她礙眼,我現在就可以帶她走。」
何香蓮先是一愣,但隨即氣急敗壞的大叫,「我不是要司大哥帶她走!我是要──」
「出去!我已答應留到十五,你可別逼我食言。」
瞧他那張已然生氣的俊顏,她氣得用力跺了跺腳,哭著跑出去。
「這樣好嗎?公子,何小姐會不會又做出什麼傻事來?」薛邑月是真的擔心。
「這次留下已是逼不得已,她若真的再做出第二次傻事,何大人也不好意思留我了。」他有這個自信。
她咬著下唇,還是好不安,「是我讓何小姐如此困擾的,公子──」她把毛筆先放在硯台上,站起身來,「其實我的腳已好得差不多了,還是──!」
「好好寫你的字!」
他的口氣轉為冷硬,表明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這個呆子,只怕被欺負了還會幫人找理由吧。
薛邑月見狀,只得重新拿起毛筆來寫字,但因為心不在焉,老惦著何香蓮的事,字竟被她寫成了一團黑墨。
司宥綸臉色變為鐵青,倏地起身,把她嚇了一跳,急急的抬頭看他。
「不想學就別浪費我的時間!」
他冷冷的丟下這句話,轉身出去。
「公子──」她起身想把他叫回來,但──要說什麼?
他生氣了,肯定討厭她了吧!討厭她……也好,明天就是十五了,他就要離開她了,而她,也將帶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離開這里,然後請太後女乃女乃撤了婚事,兩人永遠不要見面,如此一來,他就不會知道她曾經欺騙過他……
思緒沉重,她想也沒想的在白紙上寫了歐陽修的一闕抒寫離情別恨的詞──
候館梅殘,溪橋柳細,草薰風暖搖征轡,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寸寸柔腸,盈盈粉淚……
「小蚌兒!小蚌兒?」
突聞許昱的叫喚聲,她迅速從冥思中回過神來,一看到紙上工整秀麗的字跡,又見許昱開門進來,她急急忙忙的將紙張塞到抽屜里,這一幕卻好巧不巧的讓經過另一扇窗戶的小碧給瞧見了,她直覺的蹲子,豎直耳朵,想偷听他們要說什麼,更想偷看那張紙上寫了什麼……
「有事?」薛邑月忙擠出微笑。
「是不是你惹我家主子生氣?」他狐疑的盯著她看。
「呃!!是啊,因為我不專心也不用心。」說到這里,她難過得眼眶泛紅。
本以為許昱會因此而罵她,沒想到他竟然笑了出來,「哈哈哈……難怪,看來主子又遇到一個什麼木不可雕的笨蛋了,我早說過,讀書也要有天份的嘛。」
看來他就是另一塊朽木了!她不知該哭該笑,「公子他會不會不理我了?」
聞言,許昱突然以狡猞的眼神上上下下的瞅著她看,她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怎麼了嗎?」
他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似的,突然指著她的黑臉莞爾一笑,「你慘了,你喜歡上我主子了!」
「沒有沒有沒有!」她一連幾聲的否認又頻頻搖頭,卻覺得一張臉漸漸發燙不已,不得不慶幸她臉上涂了黑炭,要不然肯定紅通通的了。
「有就有嘛,你急著搖頭干啥?」許昱一副沒啥大不了的樣子,「喜歡上主子是正常的,他英俊、溫柔、有學識、有武功、有責任感、有膽識……總之,優點說不完,我要是姑娘家,一定也愛死他了!」
她的心怦怦狂跳,「可我真的沒──」
「喜歡就喜歡了,但到此為止,千萬別愛上了,我家主子是駙馬爺,不會變成你這小黑臉的丈夫,記得啊。」
扔下這一席話,他就吊兒郎當的又走出去了。
喜歡上他了?她──她是嗎?她反問自己。
結果答案竟然是很清楚的,這段日子的相處,只要有他在身邊,她的心就覺得很溫暖,不知不覺中,竟已為他萌了情芽,但一直到許昱剛剛點醒了她,她才意識到一股來不及收斂的情愫已縈回在心底,這……這不是讓事情變得更復雜了?
躲在窗外的小碧,此時是捂著嘴巴的,不然她肯定笑出聲來了。
拜托,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樣,連她小碧也比不上,還敢喜歡司大人!
只是,她怎麼還不出來?匆忙塞進抽屜里的紙張又寫了什麼?
黃昏時分,司宥綸面無表情的坐在亭台里,看著薛邑月在書房里為了懲罰自己不專心而寫的上百個字。
這些字仍然歪歪斜斜的,但看得出來一筆一劃都不草率。
薛邑月屏氣凝神的看著他專注的看著自己的字,接著,視線卻不由自主的移到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她還是不想要他生她的氣,但在明白自己對他動了心後,接下來呢?連她自己都沒有答案……
「寫得不錯。」
渾厚低沉的贊美聲將她從思緒中驚醒,在對視上那雙炯亮的溫柔黑眸時,她的心又是一陣怦怦狂跳。
司宥綸看到她神情中可見的欣喜,微微一笑,突然有了一陣沖動,「你有沒有想要一個名字?」
「名字?!」她一愣,「公子要幫我取嗎?」
他搖頭,「你有沒有喜歡的名字?」
她擰眉低頭,不敢回答。
這是不是坦承她就是薛邑月的時候?可是她又裝不識字,一再的誑他,他會不會氣炸心肺,就此不理她了?!向來膽怯的心一想到這兒就揪成了一團。
不行!她真的沒有膽子承認。
「不急,你慢慢想,真想不出來時,我幫你取一個,一個人一定要有個名字的。」
她點點頭,仍不敢看他。
「你沒姓氏,就跟著我姓司,好嗎?」
聞言,她感動得眼眶迅速泛紅。怎麼辦呢?他對她愈好,她的心愈不安,但她好怕壞了他對她的好,她希望……希望他一直一直這麼溫柔的對她……
「小姐、小姐!」
小碧手上拿著一張紙,一路叫進小姐的閨房,卻見她悶悶不樂的坐在窗欞前,看著外面的落日霞光映照在蓮花池里。
「小姐。」
「走開!」她煩都煩死了!硬把司大哥留下又怎樣?
他有時間陪小乞兒,也不理她!
「小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看看這個,心情就會好了。」小碧興奮的聲音終于引起何香蓮的興趣,她回頭看著丫鬟眉開眼笑的展示手上的那張書法,雖然她的字也是爹爹請了名師來教的,她也自認寫得不錯,但與這張一看就是女子娟秀的字跡相比,不得不承認差了許多。
「這誰寫的?」
「小乞兒啊!」
她一臉錯愕。
小碧嘰嘰喳喳的將她看到的那一幕從頭到尾全說了。
何香蓮听了,心情大好,「這小乞兒真不老實,字寫得這麼漂亮竟然宣稱不會寫字,還讓司大哥教她!」
她愈想愈興奮,「司大哥一旦知道這事,肯定氣壞了,可是──」她眉頭又一皺,「依司大哥的性子,就算痛罵她一頓,若小乞兒真有什麼難言之隱,他還是會原諒她的。」
「是這樣沒錯。不過小姐,」小碧還有妙招,「我敢說小乞兒臉上肯定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疤,或什麼嚇死人的胎記,才會天天抹黑炭粉,而她這耍得又是什麼心機呢?」
「我懂了!她肯定是個嚇死人的大丑女,利用司大哥的善良,想來個近水樓台,但如果──」何香蓮的眸中閃過一道邪惡眸光。她有一個好計策了,並立即要小碧去準備準備,一旦用晚膳時,就要讓那小乞兒滾出大門,再也沒有臉留在司大哥的身邊。
「怎麼今晚弄得這麼亮啊?」
許昱一臉莫名其妙的轉來轉去,看著這弄得比白晝還要亮的後花園,不管是長廊、蓮池、花圃、假山、亭台、樓閣,大大的宮燈掛了長長一大串,搞不清楚的還會以為走進了什麼廟會咧!
「這怎麼回事?」
何潤城夫妻也不明所以,正要找林總管來問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愛女跟小碧就走了過來,朝他們欠了欠身,「爹,娘,是我叫僕人們掛上去的。」
「要這麼亮做啥?」何潤城一臉困惑。
就要某人無所遁形啊!她得意一笑,「今晚女兒安排了一出戲,怕不夠亮,看不清楚,才如此安排的。」
「戲?又沒搭戲棚,你在賣什麼關子?」何夫人看出女兒目光閃動,擔心她又要玩什麼把戲了。
「娘,反正就有戲看嘛。奇怪,許昱,你家主子呢?」她看著站在一旁東張西望的許昱。
「他幫小蚌兒取了幾個名字,告訴她意思,還寫給她看,所以叫我先過來,要你們先吃,不必等他。」
又是她的事!何香蓮為之氣結,「爹,那種人到底哪里值得司大哥花這麼多心思?!」
何潤城心中也有疑問,但不好評論,「那是司大人的事,既然他都交代了,我們就先吃吧。」
「不要!」她才不依呢,「我今兒個可是特別交代廚娘們準備一桌山珍海味在這兒賞月用餐的,一定要等到司大哥!」
真是唆!還有這麼亮,賞什麼月?許昱剛在心里嘀咕,就看到主子和小蚌兒走近,「他們來了,大小姐。」他嘲弄的朝她挑挑眉。
來了!她冷笑的回身給了小碧一個眼神,她明白的點點頭。
「哇!好亮啊!」薛邑月看著這麼多燈驚喜的笑贊,這讓整個宅院都亮起來了。
何香蓮走到司宥綸身邊,嬌聲撒嬌,「司大哥,我們快去坐著嘛,爹、娘等你用餐,肚子都餓得咕嚕咕嚕叫了!」
「這──」何潤城夫婦相視苦笑,女兒怎麼這麼說呢!
司宥綸歉然一笑,「抱歉。」
「沒事,沒事,坐。」
待眾人都入座後,何香蓮立即要小碧替眾人倒杯酒,「今天我有開心的事,先敬大家一杯。」
「香蓮,大家都還沒吃東西呢!」何夫人忙跟她搖頭。
「不管嘛,娘,喝啦!」她來個先干為敬,何潤城夫婦雖覺得不妥,但也舉杯喝下,而許昱更是早早就喝完,只要可以開飯,要他喝一整缸都成,他餓扁了。
司宥綸也喝了一杯,但薛邑月原本就不會喝酒,只見何香蓮不懷好意的直盯著她看,他立刻替她說起話來,「她還小,也不會喝酒,吃飯吧。」
她冷笑,「司大哥怎知她年紀小,又怎麼確定她不會喝酒?」
「我是真的不會喝啊!」薛邑月一臉認真的回答。
「那你的年紀呢?」
問到這敏感的問題,她便吞吞吐吐,「我、我沒父沒母,鄰人說我應該──」
「何大人跟夫人都餓了,用餐吧。」
司宥綸直接打斷她的話,同樣身為孤兒,被人問到這種問題,只有道不盡的難過而已。
他又一次的解救了她!薛邑月感激的看向他。當初說自己無父無母,其實是被同袍問及她為何叫小蚌兒時,自己胡亂接話的,而唐伯便把這話給記下,還有告訴司宥綸……
何香蓮氣呼呼的瞪著他們,然後說︰「你不會喝酒沒關系,小碧,幫小蚌兒倒杯水,以水代酒跟我喝一杯總可以吧!」
「為什麼一定要她喝?」司宥綸不懂。
「司大哥,不過就是杯水嘛,還要你替她出頭?」
瞧他處處維護,何香蓮氣炸了!「那我來倒水吧,我不信我一個大小姐要一個乞兒陪我喝杯水都這麼困難!」她咬牙切齒的起了身,走到小碧身邊,一把拿過她手上的瓷瓶就往薛邑月的頭上澆,她嚇得叫了起來。
「啊∼∼」
「干什麼啊!」許昱嚇了一跳。
「香蓮?!」何潤城夫婦也傻眼。
「你!」司宥綸的臉倏地繃緊。
「對不起,對不起,我幫你擦擦!」何香蓮邊幫薛邑月擦臉,一邊也對小碧使眼色,小碧連忙上前,以袖子一逕往那張黑臉擦。
「不用了!我沒事,不用了!」薛邑月急著要遮臉,就怕臉上的炭粉被兩人擦掉。
「不行,我不幫你擦干淨,司大哥一定會討厭我的!」何香蓮邊擦邊說,但一看她雙手捂著臉不給擦,她粗魯的扯掉那雙掙扎的手,再加上小碧,薛邑月根本招架不住。
她嚇壞了,頭垂得低低的,倉皇起身,「我回房去換衣服,不要擦了。」
「要去哪兒!」小碧立即擋住她的路,她轉個身又要往另一個方向跑,但兩名小廝突地上前擋住,薛邑月只能以雙手捂臉,以指間的細縫看到不少丫鬟、小廝全走了出來,還將這個後花園團團包圍起來,她驚懼的咽著口水,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這算什麼?!」司宥綸臉色鐵青,黑眸閃動著怒火。
許昱也覺得這陣仗太離譜了,是把小蚌兒當竊賊嗎?!
「你們到底在干什麼?!」何潤城也火大的罵起居中的林總管,見他很委屈的看了女兒一眼,何潤城頓時明白,大為光火的咆哮,「你在做什麼?誰準你這麼胡鬧的?!」
盡避父親暴跳如雷,何香蓮仍是笑靨如花,「我不是說了要給你們看好戲嗎?」
「是她主演嗎?」許昱有點兒錯愕的指著前方的小女人。
「許昱,你就數今晚最聰明!我就先讓你看一個東西好了。」她笑咪咪的給了小碧一個眼神,她立即從懷中拿出一張紙,再將其展開。
天啊!一看到自己的字跡,薛邑月像是當頭被澆下了一盆徹骨冰水,整個人都呆了。
「候館梅殘,溪橋柳細,草──這什麼東西啊?!」許昱念到一半就不想讀下去了。
「你問小蚌兒,這是她寫的,而且不是從書上抄寫的。」何香蓮微笑的看向一臉錯愕的司宥綸,「司大哥,你說她是不是把你當成傻子戲耍?!」
司宥綸繃著俊顏,一雙黑眸緊盯著雙手仍捂著臉的人,「香蓮說的是真的?」
「我──」她艱澀的吞咽著口水,說不出話來。
「小蚌兒,這字若真的是你寫的,就太過份了,你以為我家主子吃飽撐著沒事做?」許昱也不開心。
「你說話啊!」何香蓮兩道柳眉揚得高高的,「你要不敢說,我來替你說,司大哥,小乞兒愛上你了呢!」
薛邑月臉色倏地一變,急急搖頭,「我、我……我沒有!」
「吞吞吐吐,分明心虛。」
「我──」
「許昱也知道的不是?所以,為什麼她要把臉涂黑、假文盲的接近司大哥,這一切還不清楚嗎?」何香蓮趾高氣揚的走到她面前,「你根本是有預謀的利用司大哥的心軟,讓他可憐你,然後再誘騙司大哥愛上你,因為你有一張丑到見不得人的臉,你很清楚若是先讓他看到你的真面目,他永遠也不會愛上你!」
「沒有,不是這樣的──」薛邑月被這番指控嚇得頻往後退,但何香蓮跟小碧突地上前。
「你們干什麼?!不要!」
何香蓮主僕合力聯手扯下她的左、右手,緊緊抓住,不讓她再蒙著臉。
何香蓮不願見那張丑臉,得意揚揚的直接看向司宥綸。
四周頓時跌入一片寂靜之中,只有夜風的聲音。
她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看來小蚌兒是丑得讓人發不出聲音,瞧瞧每個人都瞪直了眼呢!
完了!薛邑月害怕的雙眸被司宥綸那雙怔愕的黑眸給定住。怎麼辦?他肯定認出她是誰了,他一定不理她,氣死她了……
司宥綸完全沒想過,在那張黑炭臉下的真面目會是如此細致迷人,那粉女敕白皙的肌膚,縴弱靈秀的氣質,她美得仿佛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如此傾城之貌,讓他屏息凝睇,完全移不開目光。
許昱也看痴了眼。小蚌兒怎麼會變成天仙美人的?!他在作夢嗎?用力的捏了自己的臉頰一下,然後驚叫,「痛!」
痛?!他咧嘴笑了起來,那小蚌兒真的是美人嘍!
「小蚌兒,你長那麼美,干麼把自己弄得烏漆抹黑的啊?!」
「美?」
何香蓮這才覺得大家的眼神是驚艷而非嫌惡,她飛快的回頭一看,這才看到就連小碧也瞧得目瞪口呆,但這個、這個縴細絕塵、膚如凝脂的美人兒會是小乞兒?!
就在她怔忡間,司宥綸的臉色突地變得冷硬,他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薛邑月的手就往書房走去。
「主子──」許昱不由自主的追上去。
「我有話想私下跟小蚌兒談談。」他回過身,話卻是對著仍舊瞠目結舌的何潤城夫婦說的。
兩人愣了愣,忙點頭,這一回神,再看向欲哭無淚的女兒,也只能搖搖頭了。
這下子,司宥綸的側室這個位置……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