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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神討夫 第9章(1)

其實桑德根本沒在睡覺,而是窩在無人的廚房里,瞪著灶爐發呆,偶爾再加嘆息。

「死小孩,你唉聲嘆息、瞪我也沒用!能幫的,師父都幫了呀!」灶神一手撐著重重的頭,端坐在灶爐里,也跟她一樣頭疼。

他對朱定康施了咒語,要他忘了那段回憶,怎知他執念太強,竟還記得。

「他來找你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她苦著臉,「我不會解釋啊!難道不能趁現在——嗷!」

一個拳頭直接伸出來敲了她的頭一記,他瞪著這個不成材的徒弟,「我只是個小神,光改那些村民的記憶,就去了我大半的法力,誰知道對你的丈夫無效!」灶神突然往她身後一看,「為師走了,你好自為之。」

意思是她自己捅下的簍子自己扛。

爐火一閃而逝,師父走了!

桑德硬著頭皮,轉過身來,果然見到走路還有點一拐一拐的朱定康走進來,外頭還跟了個探頭探腦的雀兒,比手劃腳的在說是駙馬爺硬要闖進去的,她揮揮手,讓雀兒將門給關上。

他定定的看著她,她忍不住的拼命咽口水。

「我找了整個府邸,怎麼也沒想到你又窩到廚房來,而且還交代雀兒,誰也不準進來。」

「是。」她連忙拉了把椅子,讓他坐下,自己手足無措的站著,沒想到他卻一把將她抱到懷里,讓她坐在腿上,她不禁驚呼,「不行,你的腿——」

「不礙事,但我有事要問你。」

她屏住呼吸以待。終于來了!怎麼辦?她好想逃喔!但他的雙臂緊緊的圈住她的腰,令她動彈不得。

他認真的黑眸攝住她明亮卻含畏怯的雙眸,傳遞著一股強烈的訊息——他要真相!她的心怦怦狂跳,看著幾日未理胡須仍是俊俏迷人的夫君,可是,她卻不敢對上他灼熱的黑眸。

朱定康伸手執起她的下頜,逼她正視他,「怎麼回事?太子說的,還有村民說的根本與事實不符,至少就我的記憶,並非如此。」

「我、我听不懂夫君在說什麼?」對啦,現在只要裝蒜,只要一皮天下就無難事,先當縮頭烏龜再說。她努力的在心里說服自己。

他抿了抿唇,黑眸微眯,「你要我把那天在雲——」

「沒有!沒有!我們真的沒有騰雲駕霧,你是在做夢——」話一出口,她就暗罵自己,白痴!一顆心直往下沉,恨不得一掌打昏自己。

他凝睇著桑德蒼白的臉色,不忍心的深深一嘆,「有這麼困難嗎?又不是上斷頭台,只是跟為夫的說出真相……」

她咽了口口水,「我怕你會嚇到,或是以為我瘋了。」

「為什麼不試試?為什麼對我這麼沒信心?真令我傷心。」他直視著她,眼中的溫柔及深情觸動了她的心。

「夫君——」

「我該怎麼讓你明白,我有多在乎你?這段日子,造成我們冷戰的原因,我隱約已經猜到了,但又覺得不可思議……」他定定瞅著她,「不管你信不信,但在我深陷大火中時,我就知道沒人能將我救出去,火太大了,更甭提我因為吸了迷香,動彈不得,身子變得又沉又重,以你的臂力要把我救出去,很難!還有,除了為保持清醒我自己刺得腿傷外,我幾乎毫發無傷,這是奇跡吧!」

她呆呆的看著他,天!他全記得。

「在自己深愛的人面前,一切都該是無所遁形的,你說是不是?」

看著朱定康柔和的眸光,她眼眶一紅,「對,可我不是人,真的不是人,我是仙……」

她說出來了,雖然他已然猜測到,但听她親口承認,即使是泰山崩于前,亦能無動于衷的他,此刻也真的傻眼了。

他家——他家有個仙、仙女?!莫怪,她身上總有一股親切祥和的溫暖氣息,讓人忍不住想接近她。

她看著他的反應,繼續道出自己的身份。她算是神仙的學徒,還得經過試煉才能位列仙班,這一次下凡來,就是附身在桑德公主身上,進行考驗,公主其實已經死了,也因為農歷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家家戶戶都會準備一桌豐盛的好菜外,還會準備年糕、湯圓,比較粘稠的甜品來祭灶神。

因為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她看過許多佳肴,看久了也知道怎麼煮出一道菜,尤其甜點更是擅長,也嗜吃,那完全是因為有太多人以甜食來祭祀灶神。

她的話題其實已經扯遠了,但難得她願意說出口,他不想打斷她,可此刻——

「為什麼?」

「灶神的工作是查報每一戶人家的言行善惡嘛,所以每個人都希望灶神吃了又甜又粘的食物後,會說好話,且嘴巴會被黏起來呀,這樣,灶神在二十四日凌晨回到天庭時,就沒法子說壞話了。」

他溫柔的撫模她的臉。原來如此,難怪她如此嗜吃甜食,只是,話題該轉回他最在乎的問題上。「你會離開嗎?所以,你才說你不會跟著我一生一世,是嗎?」

她點點頭,但心很痛,哽咽道︰「是。」

他陡地將她抱得更緊,聲音卻是沙啞的,「如果我不希望你走呢?如果我說,不管任何人、任何神仙,任何力量,我都不許你離開呢?」

她淚水漣漣,「我不知道,我來到你身邊是緣,緣起緣滅,都是注定好的,強求不來。」

他突然放開她,深情款款的看著她,語氣卻帶著少有的霸道,「不!不可以的!我相信這段緣分可以強求來的。」

「夫君——」

「不然,上天對我未免太殘忍了,他將如此珍貴的你給我當妻子,就代表我有資格擁有你。我不管什麼試煉!你今生今世永遠都是我的,說我自私也好,你要當仙女,就別在這一世,好嗎?」他的聲音幾近懇求。

她不知道,但她的確是心動了呀!

「你不在乎我嗎?桑德。」他深情再問。

她直點頭,晶瑩淚水滾落眼眶。

他猛地攫取了她的紅唇,狂野的以唇舌與她糾纏,直到吻足了,才放開她。

她喘著氣兒,淚眼朦朧的凝望著他,她懂了,明白了,她會努力爭取的……她也舍不得與他分開,愛情的愉悅與甜美,比位列仙班還要來得令她留戀。

她心底明白接下來說出的話,將決定他們的將來,但她不後悔。

「我要留下來,我要陪著你,我不要離開你!」

「當真舍得?」他的心猛烈的悸動著。

「舍得。」她語氣堅定。他的情深意重比仙位還要令她眷戀啊!盈盈帶淚的眼眸含著動人笑意。

他深深再吻住她後,握住她的手,兩人相偕步出,盼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桑德抬頭仰望,星空璀璨,但那里不再是她想居住的地方,天上的仙女,此刻只留戀凡間。

***

浴池,四周簾幕飄飄,濃濃霧氣中,兩個大小身影交纏,享受夫妻間最美好的,也享受著鴛鴦戲水的情趣。

朱定康的深邃雙眸閃著炙烈光芒,凝睇著桑德的芙蓉面。

在激情過後,理智回籠,她的身份如此不凡,卻硬要她留在他身邊,他是否太自私了?但他是如此深愛著她,要他放手,心,太痛……

他環抱著趴在他身上幾乎要睡著的愛妻,思緒翻滾,厚實大手輕撫著她柔順的發絲。

桑德睡眼朦朧,貼靠著他結實有力的胸膛,聆听他的心跳,除了偶爾幾次他撩起水花的水聲外,一切好靜,也好幸福。

這是她的丈夫!她美麗的唇角上揚,劃出一道幸福的弧線。

朱定康抱起她,拉了一條浴巾包裹住她,抱著她回到床上,幾次歡愛,可人兒累壞了,已在他懷里沉沉熟睡。

他靜靜凝睇,此刻的幸福並非永遠,他很清楚,四皇子仍虎視眈眈,他得想辦法削弱他的勢力,只有斷了四皇子登基的念頭,她才能得到他想給她的幸福……

翌日,他在父親的帶領下立即進宮,卻在宮里巧遇四皇子,真是冤家路窄。

祈洛臉上帶著冷笑,「駙馬爺真是福大命大,逃過死劫。」

「上天眷顧,定康感恩。」他亦冷笑回應。

「我已經找到了幾名有可能縱火的嫌疑犯,這幾日就會密集盤查,一定給駙馬爺一個公道。」

「有勞四皇子費心了。」

朱炎從頭至尾都將頭垂的低低的,不敢直視祈洛。他已向皇上請求退職,退開這宮闈斗爭,他太老了,心髒真的受不了,目前只求女兒平安,就足矣。

四目膠著,朱定康與祈洛仍然瞪視。

最終,祈洛甩袖離去。你不會一直這麼好運的,朱定康!

可惡!他始終不明白,他的計劃如此完美,幾乎是天衣無縫,朱定康是如何逃出來的?!他一肚子的氣悶。

朱定康望著在四名隨侍尾隨下離開的祈洛,心情益發沉重。他知道,四皇子仍不會罷手。收拾心情,他隨後到東宮晉見祈鎮,朱炎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所以主動留在廳堂,讓兒子內至書房,與太子交談。

「皇上那里都沒有任何指示?」朱定康甫坐定就問。

祈鎮疲憊的喝口茶,「四皇弟天天跟父皇進奏,指稱這件事是保全太子派激進分子刻意策動的反間計,為的就是除掉他這名讓我倍受威脅的四皇子。」

黑眸倏地一眯,「這太荒謬了,簡直是胡說八道!」

他點點頭,「但父皇已疏于朝政,又對外界流言听而未聞,卻將四皇弟的話听了進去,相信他所言,只要有保太子派的激進分子在,血影刀光將無所不在,更讓父皇生氣……」他嘆息一聲,「四皇弟又說,那些偏我這派的王公貴族,就是不希望有任何出錯讓我坐不上龍椅,屆時,他們就無法同享富貴榮華,所以,你的犧牲就是必要的!」

朱定康簡直氣炸了,「權力貪婪,當真是萬惡之源。」

「我現在得保護那些即將被傳喚的文武官員,不過,」祈鎮深吸口氣,「我最擔心的人是你!你正站在最高的風口處,不可能沒事。」

他也明白,四皇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達天听,並取得信任,他們這些站在太子派的人,一定會受到不少的批斗及整肅。「放心吧,我會見機行事。倒是你,身處風暴的正中央,不管是吃的、用的,都要更加小心。」

「我知道,還有皇妹——」

「她是我的責任,我決不會讓她出事!」

兩名好友互相關心,再三叮囑後,朱定康才隨父親離宮。

馬車上,朱炎心有所感,「此次風波過後,我想我們離開京城吧,每日這樣提心吊膽過日,太辛苦了。」

「爹會如此說,我很開心,但事情仍在未定之天,尚不需要想那麼多。」

「也是。」

說是這麼說,回府的路上,兩人心思皆同,看來,一場兄弟鬩牆的戲碼怕是避免不了了。

***

桑德再度回到開元錢莊,繼續布施,朱定康做他商人的本分,天天忙碌。

但這並非代表他與宮中斷了訊,事實上,太子會定時派人自宮中捎來消息,還有父親在皇宮進出,他很清楚東宮的管制更加嚴謹,進出的小廝、宮女只有固定的幾張熟面孔,侍衛的看守更加嚴密,要接近太子更難,守備幾乎到了滴水不漏!

再加上朝里朝外,也有一大半屬于太子的人馬,團團保護太子,四皇子要見祈鎮一面,現在真的是難上加難。

「夫君,還不睡嗎?」

桑德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這才驚覺夜已深。

他擁著她上了床,「听管事說,你的四皇兄這幾日頻頻邀你回宮?」

她點點頭,「我不去,四皇兄想做什麼,我大概明白。」事實上,善惡簿上,祈洛的惡已經添了數十筆,她一點也不想跟黑心肝的他有太多接觸。

「你當真明白,是不?」

她用力點點頭,瞧見他臉上的嚴肅,她嫣然一笑,黑眸閃動著調皮光芒,「我是仙啊,你別擔心我,他無法對我不利的。」

說得也是。朱定康點點頭。但是——

幾次的內心交戰,他還是開口,告訴她一些「現實」的事。「我昨日卜卦,卦象中有劫象,再細算,‘奪嫡’一事,極可能就是這次劫象發生的開端。」

爆里的氣氛愈來愈詭異,有一股深沉的肅殺之氣,但皇上沉迷于游樂之中,加上朝中文武百官皆自有算盤,于是在上位者被徹底蒙蔽了。

「上位者太沉溺于歡愉,實非百姓之福。」

他微笑,「你真賢德,有妻如此,是定康之福。」

桑德粉臉微紅,「別稱贊我了,倒是我听錢莊管事說,你刻意停止了某些偏四皇兄派別的貴族借貸,不再大額借款,是嗎?」

「你明白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借他們錢,他們卻拿去買凶,意欲對太子及爹、甚至大哥,大嫂下手——」見她瞪大了眼,「是真的!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都是四皇子授意,我在找更多人來保護我摯愛的家人外,當然也得‘回報’他們一些,不是嗎?」

她抿唇,看著眸光瞬間冷酷的丈夫,突然主動的環抱住他,「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

他點頭,緊緊的擁抱住她,聲音低沉的道︰「你也別想太多,這些世俗凡事,還是交給我們這些凡人來擔心就好。」

桑德凝睇著他深情的黑眸,感覺到他熱燙的唇離自己愈來愈近,「我們是夫妻,夫妻要共患難……」

下一秒,她的話消失在他唇中,房內從靜謐無聲,慢慢出現輕吟的嬌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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