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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兒的菜刀經 第9章(1)

杜琬芝笑不出來。康晉綸的喜訊一出,她已經夠難過了,還得承受家人的責罵聲,不敢相信,煮熟的鴨子真的飛了!

想來可笑,所有人,包括她家人、朋友、福滿樓僕佣,他們的眼神各異,有怒氣、有同情、有得逞、有愉快,讓她紙落的心情更糟,每晚回家的時間更是一天比一天晚。她不想回家面對家中老父、老母,寧願留在空無一人的廚房,不會有房客打擾,還可以譴責自己的野心,不甘願當個傳統女子,待在家相夫教子,如今這個下場,是她活該。

她相信很多人都認為她陷入此時的尷尬是自找的。

唯獨袁裘兒,看見她時總帶著歉意,在她面前還會刻意避開跟康晉綸的互動,貼心的不刺激她。

但就算如此,她也無法喜歡她,每每看到她跟康晉綸成雙成對的走進來,她的心就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般,抑郁難平。

她就是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輸她?她曾經是乞兒,曾經大鬧廚子競賽會場,破壞康爺籌備三個月的心血,她也比她美、比她能干,甚至比她縴細……

但那又如何,他們兩人之間的情愫,在空氣中流動著,即使各忙各的事,也會心有靈犀的追尋彼此,在眼神交會後,默契十足的相視一笑。

這一切的一切,她全看在眼底。

就在剛剛,康晉綸要袁裘兒再復習一次,喊他一聲「晉綸」,她羞澀照做時,他眼中的寄遞與愉悅是那麼明顯,而袁裘兒回了一個燦爛的笑臉,那是一個她闖不進去的天地,即使她離他們不過幾步之遙。

她受不了那樣的親密氛圍,所以她逃了,逃到後院,不想看了。

「不好了!不好了!」

「好痛、好痛啊!」

突然傳來一陣喳呼聲,她直覺的拭去淚水,往客棧大廳跑去,途中正好見到下人們像火燒似的四處亂竄。

「干什麼?」她馬上拉住一個慌了、看都沒看到她的伙計問。

「杜掌櫃,客人……出事了!」伙計急喘了幾口,終于吐出話來。

杜琬芝連忙沖進客棧大廳,臉色丕變,只見用餐的客人們不是抱著肚子痛苦哀號,就是直往茅廁的方向奔,更有不少人已經在位置上大吐特吐。

怎麼會這樣?她告訴自己要鎮定下來。「快去找大夫,還有,爺呢?」

「吳管事去找大夫,莊泰到熹樂山房找爺了。」一名伙計趕緊回答。

她點頭,一一查看每個客人的情況,發現他們有人吐、人人瀉,多是腸胃不適。難道是食材出問題?

突然,在一陣混亂中有人開口了,「這麼多人有問題,吃的東西又不一樣,是被人下了藥吧!」

「是啊,最近有人心情很不好,晚上打烊了,就留在廚房里,這件事守夜班的伙計都知道。」

什麼?!她正扶著一名月復痛如絞的女客要往茅廁去,聞言忍不住抬頭一看,竟發現有不少伙計以指責的目光看著她,她頓時惱了,「把話說清楚了,你們什麼意思?」

「杜掌櫃應該見不得有情人終成眷屬吧!」有人大膽的說出來了,畢竟福滿樓都開業上百年了,何曾發生過這樣的事。

「胡說!你別含血噴人!」

「那為什麼要留在廚房里不走?還一連幾日,根本就是打壞心眼,想要玉石俱焚!」有伙計直接嗆她,實在是因為她平常就很不得人緣。

「我沒有,不是我!我是在廚房想事情而已。」看著客人們邊吐邊投射過來的不屑眼神,她急了、慌了,連忙澄清,「真的不是我!」

但沒有人相信她。福滿樓在衛生、食材的新鮮度上要求嚴格眾所周知,也不曾出過亂子,為什麼就在康爺傳出喜訊的這個敏感時刻出事?

「把她抓到衙門去!」竟然有人喊著要將她抓起來。

就在她羞憤流淚的嘶聲否認時——

「不可以!絕不是杜掌櫃!」袁裘兒清亮的嗓音在一片鬧烘烘中特別突出,大家頓時安靜下來,驚愕的看著她。

康晉綸站在她身邊,卻沒說什麼,幾名大夫被吳管事找來了,目前情況客人第一,先安置並安撫客人的情緒,做適當的安排,沒人再談論剛剛的指控。

狀況輕的,拿了藥,還有壓驚紅包,各自回家;狀況重的,就住下來,一切診療、食宿費用全由福滿樓支付。

待所有客人妥善安排後,福滿樓頭一次在大白天就打烊。

廚房所有東西淨空、打掃,衙門已有人過來了解相關問題,廚子們更在康晉綸的指示下,將已開封或可自由打開的調味品或湯類全數丟棄……

一陣忙碌下來,康晉綸、袁裘兒與杜琬芝坐在上等廂房里對談。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你暫時不必來了。」康晉綸對著臉色蒼白的杜琬芝吩咐道。

倔強的她咬著下唇,委曲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簌簌直落。

「我相信不是杜掌櫃做的。」袁裘兒主動替她說話。

但她不領情,咬牙怒視,「不必假惺惺,也許是你做的,好可以將我這根眼中釘拔除!」

袁裘兒急急搖頭,「不是這樣的。」

「被誤解的感覺應該不好,你為何還選擇當一名愚不可及的控訴者?不要再說了,你走吧。」康晉綸訓斥的聲音冷,臉色更冷,但話中的意思極為明顯——他也不相信不是她,為了避嫌只能暫時要她停工。

她臉色陡地慘白,淚水掉個不停,羞慚不已的低頭,奪門而出。

袁裘兒不忍的想再追上前去安撫,但康晉綸一把拉住了她。

「讓她去吧,這件事得查清楚,如果真是有心人下藥的話。」

她柳眉一皺,「你在擔心什麼?」她看得出來,他眼中仍有擔憂。

「沒有,我不擔心,這不過是一件偶發事情而已。」將她擁入懷里,但他的確是不安的,若真是杜琬芝還好,就只是單純的情緒發泄,就怕有人跟他結仇,像是賈錫信,刻意報復,那事情就復雜了,就怕下一回,丟在食物里的不是傷腸累的東西而已。

叩叩!敲門聲陡起。

康晉綸放開懷中人兒,看著站在門口的莊泰,「什麼事?」

「是裘兒的姑姑跟表哥,他們說跟裘兒有約,會請他們到客棧小坐,但他們說只是再來確認某件事而已,就待在馬車里等裘兒。」

「我馬上出去。」袁裘兒跟康晉綸點點頭,再向莊泰點個頭後,快步走出去。

她知道姑姑要跟她談什麼,而姑姑也知道自己的答案——她要留在京城,不隨他們回揚州了。

她出了福滿樓,果然見到一輛馬車停在一旁,一名孔武有力的馬車夫在一旁待著。

「好像是袁姑娘來了。」馬車夫拉開簾子,車上果真見到袁虹母子。

袁虹關切的看著客棧道︰「上來,我听說里頭出大事了,是嗎?」

袁裘兒坐了上去,就見到表哥朝她一笑。

「裘兒表妹,你看來更美麗了。」

這話不是奉承,袁裘兒有了愛情的滋潤,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美極了。

「謝謝。」她點個頭,便將目光落在姑姑身上,「是出大事,好在,沒有人傷亡,是不幸中的大幸。」

「也是,這回我們放的只是瀉藥,但下一回放的就是毒藥了。」邵于硯突然冷笑道。

袁裘兒陡地一愣,腦袋有瞬間的空白,「……你、你說什麼?」

袁虹小心翼翼的拉開簾子,就見馬車夫跟她使個眼神,她放下簾子,表情也突然變得猙獰,「對,是我們做的!至于方法,當然說不得。」

這一說,母子便咯咯而笑,相當得意,因為事情進行得相當順利,全照他們的計劃,相信再過一段日子,他們又可以過富貴人家的生活了。

袁裘兒被他們母子神情瞬間的變化嚇呆了,遲遲說不出話來。

「听好了,當個好孩子,跟我們走。當然,現在馬上走,康爺可能會把我們殺了,所以,我們給你五天的時間考慮跟安排,之後乖乖的跟我們走。」

「走?」她呆呆的重復道。

「對,用任何你想得到的方法,只要別讓康爺找我們麻煩就行。」

她不懂,緩緩搖頭,「姑姑,為什麼?為什麼你們……」

「原因我不會說的。總之,如果你出賣我們,也會有人替我們做事,屆時,別說是京城的福滿樓,江南江北的分店也都會出事。」袁虹厲聲恐嚇。

袁裘兒的臉色悚地一變,嚇得頻頻點頭。

「就五天,我們會留在城北的一家四合院,你若沒出現,福滿樓就會變成禍滿樓,懂嗎?」邵于硯邪魅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她。

他僵硬的再次點頭但心中滿是疑。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袁裘兒心驚膽戰的過了三天,滿腦子都是姑姑丟給她的難題,但他們的動機,憨直的她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來,也因此,她完全無法理會其他的事,諸如,已經查出廚房里的米、水,甚至一些調味料都被人下了瀉藥。

衙門那里似乎也鎖定了特定人選,康晉綸要求廚房從早到晚,都要有人看守。

康元堅頑固的要當第一人,因為他不容許世代承繼的福滿樓蒙羞、遭人陷害。

埃滿樓從上到下,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擔心出大事。

深沉的夜,袁裘兒獨自坐在點了燭火的房內,桌上擺了她最重視的菜刀。

她吐了口長氣,對著刀喃喃低語,「她是我姑姑啊,一個是我表哥,是這世上我唯二的親人了,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怎麼辦?我不想走啊!可萬一福滿樓出事了,我良心會不安的。」

袁裘兒這幾日會跟刀說話,一來,康晉綸忙著揪出下藥的藏鏡人,天天匆促來去;二來,這事也不能跟他說,否則姑姑跟表哥會被抓。

「還沒睡?」康晉綸推門而入,看來心情很好,但一見到桌上的菜刀,他一愣,「怎麼突然拿刀出來?」

他困窘一笑,連忙將它收到皮袋內,旋轉到櫃子里,再回身看他,「只是突然想到爹、想到姑姑。」

「也想到表哥?」他順口接道,邊說邊將她拉入懷里,輕咬了她的耳垂一下,低聲威脅,「你後悔沒跟他們走?」

她不覺得痛,只覺得麻麻癢癢的,「當然沒有。那天就跟他們說清楚,我要留在這里。」那天她回到客棧,就是向他撒了這個謊。

「留在這里做什麼?」

他的唇開始往她的脖頸輕啄,這幾天過得特別快又特別忙碌,有一大推事需要處理,他跟父親、吳漢、莊泰等幾個人熬夜找尋任何有用的蛛絲馬跡,並過濾進到廚房的每一個人,進行一對一的問話,明天,就可以以人追人,揪出可惡的幕後主使者!

「當、當然是跟你在一起。」她粉臉開始泛紅,他的手也開始不安分,但她按住他的手,「等等,你看來心情很好,事情有進展了嗎?」

他埋首在她前襟,溫厚大手仍溜進她衣內,感受她誘人的柔軟,一邊回答著,「明天就可以抓人了。」

她身子陡地一僵,雙手推開了正想好好吃她一頓的康晉綸,「你知道是誰做的了?!」她的心陡地跳得好快。

「當然。」他再次將她拉入懷里,但她卻掙扎著又退開,引來他的困惑。「怎麼了?」

「是誰?」她屏息以待,害怕听到親人的名字。

「當然是被我狠狠教訓的人。」他微笑的握住她的手。「我一開始就懷疑是賈錫信,只是沒有證據,那只老狐狸不會認的。」

她暗暗吐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姑姑他們。

「但不只是他,就我們掌握到的消息,是有人知道我們之間的恩怨,主動跟他接著,甚至提供瀉藥,」康晉綸輕撫著她美麗的臉龐,「賈錫信花重金買通了從他那里轉到康家糧行的伙計,那名伙計趁著送米到廚房時,刻意支開了廚子,偷放瀉藥。」

「所以,明天逮到賈錫信,就能揪出給瀉藥的人了?」她擔憂不已。

他蹙眉,「怎麼了?你今晚怪怪的,你不希望抓到人?」

她急忙搖頭,「當然希望。只是,會不會是有什麼苦衷?不然,干嘛針對福滿樓而來?」

「裘兒,」他的神情突然變得好嚴肅,「我知道你一向善良,但放瀉藥的人一開始就有害人之心,不管有沒有任何苦衷,都不值得同情。」

「是,你說得對。」她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但心里替姑姑跟表哥緊張死了。

康晉綸不打算讓她的心思繼續在這件倒霉事上打轉,他們今晚話太多,該做的事做得太少,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大步的走到床邊,將她放下,一個又一個的吻落在她的眼眸、鼻子、紅唇,以狂野的熱情挑逗她的。

羅帳內,響起她的嬌喘聲。

天空中,頑皮的星光閃動,夜,更深了。

晨曦微現,袁裘兒小心地要從康晉綸的懷里溜出來,沒想到卻吵醒了他。

「再多睡一會。」他將她纏得更緊。

不行,她得趕快去示警!她試著推開他,「我睡不著了,我去替你做早膳,再端進來,我們一起吃。」這是她第一次對他撒謊,可是,她是不得已的。

他目光溫柔的啄了她圓潤的臉頰,放開了她,「我等你。」

「嗯。」她朝他燦然一笑,接著,簡單的梳洗穿好衣後,離開了房間。

但她沒去廚房,這幾天,那里都有人日夜守著,所以,她偷偷的繞過在櫃台趴睡的伙計,再輕聲輕腳的將客棧的大門開了一小縫,側身出去後,關上門,三步並作兩步的拚命往城北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空讓金色晨光渲染得更大片,還綴著三三兩兩的雲朵,相當美麗,但她沒有心情欣賞,就著那一日姑姑所說的,來到了這偏僻的四合院,看到那一日的馬車,確定她沒找錯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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