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冤家來硬的 第二章

一早,衛青槐走出房門,負責張羅幫里大小瑣事的管家老張立刻迎上前。

「幫主!」

「嗯。」

「早點都準備好了。」

「醒了嗎?」

即便他並未指名道姓,老張仍隨即會意,「還沒有。」

聞言,衛青槐撂下一句,「別去吵她。」便舉步離開。

盡避他的神情如常,老張卻忍不住為自己所听到的側目。

走了兩步,衛青槐倏地停下腳步道︰「人醒了以後別讓她餓著,除了離開以外不用限制她的行動。」

如果說老張剛剛還有懷疑,這會也已百分之百確定,向來以冷酷無情著稱的衛青槐真的在關心人。

苞在他身邊多年,老張真的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堂主他們不是說,那女人是毀掉酒店生意的人,要他嚴加看管。

可現在,幫主非但要他好生照應,還給了她如此大的權限。

如果說今天這里是尋常地方,他也許還不至于如此震懾,偏偏這里是叱 道上的龍幫總部,天曉得外頭有多少人費盡心機想混進來。

結果這會,幫主居然允許她在幫里任意走動?

回過神來後的老張本能的想向衛青槐尋求確認,畢竟龍幫不是個普通地方。但衛青槐早已離去。

在無人打攪、昨夜又喝得一塌胡涂的情況下,紀穎一直睡到近午才醒,宿醉讓她的一顆頭痛到差點裂開。

「要命……」她昨天該不是把整間酒吧的酒全喝光了吧?

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紀穎一直等到疼痛稍稍舒緩才坐起身。

視線不經意掃過房里,陌生的環境嚇了她一跳。

「這是哪里?我怎麼會在這里?」

她緊張的察看四周,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像是猛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她隨即低頭察看自己的衣著,昨天穿的套裝仍在,只除了已經皺成酸菜似的。

呼!幸好。

確定自己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她的注意力又重新轉回所處的環境。

對于自己是怎麼離開酒吧,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還有這里究竟是什麼地方,紀穎真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倏地,一張年輕的臉龐模糊掠過她腦海……

懊不是她喝醉了,硬抓著酒吧里某個年輕人逼他帶自己回家吧?

天啊!想到自己可能老牛吃女敕草的殘害國家幼苗,紀穎的頭又疼了。

一個三十歲的老女人對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毛手毛腳,她光想到那樣的畫面,就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罷了!要真是這樣臉丟也丟了,再後悔也無濟于事,還是先離開這里再說。

她掀開棉被準備要下床,卻又停下動作--萬一出去遇到人家怎麼辦?堂堂一個女律師知法犯法對個年輕人性騷擾,這叫她要拿什麼臉面對人家?

要早知道藉酒澆愁會把自己搞到這副田地,昨天她就是死也不會踫半滴酒。

不管了!總不能一直耗在這兒。

紀穎下床理了理衣服,穿上鞋子才想到,「我的公文包呢?」她連忙察看四周卻沒見公文包蹤影,「要命!懊不會是丟在酒吧里。」

忘了還在尷尬,她拔腿就往房門口跑,猛一拉開房門--

「妳醒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這才發現門外站了個人。

盡避衛青槐同意她能在幫里四處走動,老張仍不放心,所以一直在房門口守候等她醒來。

不是吧?她連老人家也不放過。

雖說老牛吃女敕草是很可恥沒錯,可連年過半百的老者也不放過?紀穎簡直想撞牆死掉算了。

「跟我來。」

「呃?」

不等她反應過來,老張已經轉頭離開。

紀穎連忙道︰「不用麻煩了,你告訴我門口在什麼地方,我自己走就行了。」打擾了人家一晚沒被怪罪已經是萬幸,怎好繼續再麻煩人家。

老張沒有理會她,徑自往餐廳的方向走去,紀穎見狀只得跟上。

到了餐廳,午飯已經張羅妥當。

不意他會帶自己來這里,她再次解釋道︰「對不起,你可能搞錯了,我是想知道門口在什麼地方。」

「主人交代,妳可以任意活動,但不能離開。」在她的身分定位未明以前,老張選擇用主人來稱呼衛青槐。

「什麼?!」紀穎懷疑自己听到的話。

「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她除非是瘋了才會真的坐下來吃飯!

「抱歉,我得走了。」說完,她轉身走出餐廳。

他並未攔她,她因而認定自己應該是遇到什麼無聊老人之類的,直到被兩個橫眉豎目的壯漢攔下,她的想法才有了改變。

看出兩名壯漢不是什麼善類,她逞強問︰「你們做什麼?」

「沒有幫主允許,不準離開。」其中一名壯漢道。

幫王?什麼幫主?

老張站在她身後重申,「飯菜已經準備好了。」

她忍不住回頭道︰「我沒打算在這里吃飯。」她懷疑他听不懂拒絕不成。

老張只是看著她,一臉的固執。

看出他的頑固,明白是有理說不清,紀穎轉身想要離開,兩名壯漢卻擋在她面前。

她勉強耐著性子,「麻煩讓開。」

眼前的兩座山卻仍是文風不動。

饒是她修養再好,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事也無法再按捺,「你們知不知道這是非法軟禁?我是律師,可以告你們的。」

彷佛沒將她的警告听進耳里,兩名壯漢依舊不為所動。

這情形看在她眼里直想尖叫,「你們……簡直是莫名其妙。」

「紀小姐還是跟我回餐廳用餐吧!」老張倏地開口。

「你知道我?」紀穎意外不已。他居然知道她的身分?!

老張不發一語,只是往餐廳的方向走。

她想喊住他,又下想放棄離開的念頭,轉頭見兩尊門神仍擋在原位,終究還是懊惱的跟上過去。

他領著她到餐桌旁,「坐吧!」

紀穎依言坐下後追問︰「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老張只是個下人,只負責做該做的事。」言下之意,多嘴不是個下人該做的事。

「什麼叫該做的事?你們限制我的行動不讓我離開,總該給我一個起碼的解釋吧!」

見他仍站在一旁沒有響應,她看在眼里覺得簡直是有理說不清。

明白老人的頑固,她轉而道︰「那好吧,既然你不想回答我的問題,總可以告訴我,你主人是誰吧!」

「等妳見到主人自然清楚。」

這說的不是廢話!

「那他人呢?我現在就要見他。」她倒要看看是哪個混蛋這麼大膽,連律師也敢招惹。

「主人出去了。」

「出去了!」那她得等到什麼時候?「我趕時間啊!」

響應紀穎的是一片沉寂。

又來了,這死老頭又來這招,不想回答就裝啞巴。

身為律師,在法庭上與形形色色的人對峙,她自然看得出來像他這種頑固的老頭,自己就是拿鑽子硬鑽也無法從他口中開出條縫來。

算了,山不轉路轉,人不能問,問地方總行了吧!

「那你總可以告訴我,這里是什麼地方吧?」

「老張只是個下人……」

「可還不至于老人痴呆吧!」老是想以這種蹩腳的借口搪塞,根本是在侮辱她嘛!

她話一出,立即換來老張的怒目瞪視。

紀穎自然也清楚對一個老人家這麼說話實在不太禮貌,可他真是太過惱人了。

「看來你也不打算告訴我,為什麼我會出現在這里。」她有自知之明的道。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下來,她已能百分之百確定,事情並不像自己原先想的那麼單純。

至于稍早腦海那一閃而過的臉龐,說不準只是自己的幻覺。

要想厘清事情的整個始末,看來就只能等老人家口中所謂的主人現身說明了。

老張的沉默印證了她的想法。

很好!她果然沒有猜錯。

面對這樣一個頑固的老人,她是真的甘拜下風了。

「除了不準我離開,想必你家主人也沒交代別的。」她隨口說道。

不料老張卻接口,「主人交代別讓妳餓著。」

「呃?」難怪他一直催促她吃飯,原來是這麼回事。

紀穎看了看眼前的飯菜。既然確定一時半刻走不了人,又何苦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

再說,即便不清楚那位主人軟禁自己的目的,可從他對老人的交代研判,她暫時應該還不至于有什麼生命危險,就先吃飯吧!

仔細分析後,紀穎認命的拿起碗筷吃了起來。

傍晚時分,紀穎公寓外的門鈴被按得叮咚作響。

「小穎!開門小穎,我知道妳在里面。」柳若晴扯著嗓門朝里頭大喊。

想當然耳,空蕩蕩的公寓里自然不可能有人響應。

「妳別再躲了,我已經打過電話到事務所,知道妳今天沒有去上班。」對于紀穎的性情,柳若晴早已了若指掌。「妳別再任性了行不行?快點開門。」

換作平日,紀穎要听到這話肯定會按捺不住反駁,天曉得到底是誰任性了。

不過這會,柳若晴就像是對著扇深鎖的大門自言自語,得不到任何的回復。

「我拜托妳清醒點好不好,那男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像那種花心大蘿卜,根本就不值得妳愛。」

里頭仍是沒有半點動靜。

「妳到底還要嘔氣到什麼時候?我那麼做也是為了妳好啊!」她依舊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倏地,開門聲傳來,不過是隔壁人家。

鄰居太太探出頭來關切,「柳小姐,又跟紀小姐鬧意見啦!」對這種三天兩頭上演的戲碼,她早已習以為常。

「嗯。」柳若晴微微點了下頭不欲多談。

鄰居太太看了紀穎家門一眼道︰「紀小姐好象不在家。」

「不在家?」柳若晴原本還以為是紀穎故意不肯開門。

「今兒個一整天都沒遇到。」

「這樣啊,那謝謝妳。」

「哪里。」鄰居太太說完才又重新帶上門。

沒有回來,那小穎到底上哪去了?

冷不防的,柳若晴想起她昨夜撂下的話--

我再也受不了妳了,我一定要遠遠的躲開妳,躲到妳絕對找不到的地方。

難道小穎這次是認真的?

雖說同樣的話她過去也說過好幾次,可從來沒有認真實行過,難道這回真是叫她給逼急了。

不行!未免她又被其它花心蘿卜給騙了,她非得趕緊把她找回來不可。

這樣一想,柳若晴立即轉身找人去了。

晚飯過後不久,衛青槐一行人終于進門。

他見到老張的第一句話是,「人呢?」

老張恭敬的答復,「在房間里。」

聞言,衛青槐沒再開口。

等不到指示的老張試探性的問道︰「幫主,是不是讓我去把人找來?」

「去吧!」

老張這才轉身離開。

看著衛青槐在首位上坐下,跟著進門的裴宇昂三人皆未開口。

他們雖然也都好奇他打算怎麼對付紀穎,畢竟因為她的緣故,龍幫損失了旗下一家營運甚佳的酒店。

不過好奇歸好奇,卻沒有人多嘴,明白他心中自有定見。

可以確定的是,必是不會讓她太好過。

房間里等到一肚子氣的紀穎听到敲門聲,語氣不善應聲,「誰?」

門外的老張回道︰「主人要見妳。」

紀穎一听,立刻沖去開門,「他回來了!人呢?在哪?」她朝他身後直張望。

老張忽地自顧自轉身就走,急著找人算帳的她這會也沒心思去計較他的傲慢,連忙跟了上去。

她一進大廳,一眼便瞧見坐在首位上的衛青槐。

是他!

紀穎這才知道,腦海里閃過的年輕臉孔並非幻影,雖說眼前的他看來多了幾分深沉。

毋需別人催促,她本能的就要往衛青槐走去,卻在靠近時瞥見三張似曾相識的臉龐。

紀穎先是頓了兩秒,「是你!」她猛地認出了裴宇昂,那回在法庭上他們曾見過。

要是她沒有記錯,他是龍幫的人。

腦海里忽地靈光一閃,她想起來了!

「是你們,是你們把我綁來的。」

在酒吧,他們拿了條手帕摀住她,跟著她就不省人事了。

耙情她到現在才弄清楚自己被人綁架不成,看來她昨夜醉得還真不是普通的厲害。楊魁三人心里不約而同的想。

「你們是誰?」她的視線鎖住裴宇昂,「我認得你,你是龍幫的人。」

倏地,她想起白天那名壯漢說過的話--

沒有幫主允許,不準離開。

幫主?難道這里是龍幫。

身為一個伸張正義的律師,紀穎難免會有機會跟道上人物對上,而龍幫的名號在黑道上早已是如雷貫耳。

上回酒店事件,連向來不畏強權的兄長都勸自己不要插手,龍幫勢力之強大可見一斑。

看來,這回的綁架事件是由龍幫所主導。

明白了這一切,她也清楚自己眼下的處境十分危險,畢竟她毀了龍幫旗下的一間大酒店。

比較出乎她意料的是,自己區區一個微不足道的律師,竟要勞駕這些人親自出面料理。

盡避不清楚他們三個男人的身分,憑借著律師執業多年的經驗,紀穎敢斷言他們三個絕非等閑之輩,必是在龍幫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又或者,他們便是龍幫的主事者!

是了,剛才那頑固的老頭不說了,要見她的是他主人。

如果老頭口中的主人跟壯漢說的幫主是同一個人,那麼也就是說,他們三個之中的一個便是龍幫幫主。

冷不防的認知讓紀穎心頭一震,不由得暗暗打量起他們。

從三人身上透著的氣勢來看,確實不愧是撐起整個龍幫的主事者,莫怪龍幫能在短短幾年內迅速崛起,並在道上站穩腳步。

明白了他們的身分,她卻無意開口為自己求饒。當初既然決定接手酒店的官司,眼下便沒有向惡勢力低頭的道理。

沒有回答她,三人的視線調向衛青槐尋求指示。

衛青槐注視著她,沒有做任何的表示。

「為什麼不說話?你們特地把我綁來,總不會只是要留我在龍幫作客這麼簡單吧!」她還不至于如此天真。

大費周章將她從酒吧綁來,甚至不惜親自出馬,想必是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吧!

如果說莫正剛昨夜對她的身分曾有懷疑,這會將她的表現看在眼里,便能斷言沒綁錯人。

在了解自己被人綁架,對手還是叱 道上的龍幫後仍不見她示弱,莫怪她敢在法庭上公開與龍幫為敵。

眼下的處境若換作是一般人,老早就開口求饒了。

只不過佩服歸佩服,卻改變不了她接下來的命運。

苞在衛青槐身邊多年,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是犯在龍幫手上,注定是在劫難逃。

既然她已經猜到,裴宇昂也不諱言承認,「理由就是我們不說,妳也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紀穎自然清楚,也對他們無法無天的行徑感到氣憤,「台灣是個講法治的地方,你們真以為龍幫可以為所欲為?」

「情況已經很明顯了不是嗎?」莫正剛道。她這會不就站在他們的地盤上。

「你們這是綁架,我可以告你們。」

「就怕妳沒那個機會。」楊魁明白表示。

紀穎心頭一悸。

「怕了?」莫正剛訕笑。

她拒絕示弱,「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一定會揭發你們。」

「妳該不是在暗示我們,下手要干淨俐落些。」裴宇昂陰陰的挑挑眉。

的確,像他們這種人確實是有辦法做到不留痕跡。

想到家人可能連她的尸體也找不著,她就無法再繼續逞強。

正當雙方僵持之際--

「沒有人會動妳。」

冷不防的聲音提醒紀穎重新注意到他的存在,楊魁三人則對他的話感到意外。

難道老大不打算要她的命,可能嗎?

「是你?」她的注意力這才轉到他身上。

衛青槐沒有答腔,眉宇間的深沉因她的話而稍退。顯然她對自己仍有印象!

「你也是龍幫的人?」下意識里,她對他的印象不惡,不樂見他卷入其中。

「妳只需安心住下。」

同樣一句話,听在紀穎和楊魁等人耳里產生兩種極端的反應。

在紀穎以為,他的話只是出于善意的安撫,殊不知這話卻對楊魁等人造成莫大的震撼。

苞隨在衛青槐身邊多年,曾幾何時,他們听過他安撫人?

沒去留心他們的反應,她只覺眼前的年輕人本性不壞,如果還有機會離開這里,她一定設法幫他改邪歸正。

「我根本不想留在這里。」就是他,紀穎也不認為他該繼續待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

「那可由不得妳。」楊魁道。

即便不清楚衛青槐欲意為何,但是沒有他的同意,她是不可能離開的。

「你們……」

「既然犯在龍幫手里就別想輕易月兌身。」莫正剛直言。

「你們這些人,簡直是莫名其妙。」覺得再跟他們說下去也只是浪費唇舌,紀穎轉身要走。

「站住!」裴宇昂喊住她。

她卻沒有停下腳步,反正事情走到這個地步,生死早已由不得她。

既然如此,眼下她唯一還能擁有的就只剩下尊嚴,她絕不容許自己連尊嚴也遭踐踏。

是以,她挺直腰桿,頭也不回的走出大廳。

裴宇昂轉向幫主,「老大……」

衛青槐舉起一手阻止他說下去。

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不單是裴宇昂,楊魁和莫正剛也胡涂了。

按理說,她的無禮該會觸怒他才是,可他卻依舊無動于衷,叫人著實模不清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原先他們以為抓她回來是要她為酒店的事付出代價,可听他剛才的話,似乎又不是那麼回事。

既然如此,那要他們將她綁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雖說衛青槐的心思從來沒有人能模透,可三人仍是忍不住為此差點想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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