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夭夭不是一個閑來沒事喜歡跟人糾來纏去的人,她不喜歡若有似無的曖昧。什麼模糊不清的朦朧美,在她看來是沒有自信,所以必須拍用柔焦鏡過度朦朧化的沙龍藝術照。她也不喜歡舉棋不定的猶豫,說好听一點叫思慮縝密,但在她眼里那叫想太多,到最後什麼也沒辦法做。
做任何事之前她很少考慮,甚至可以說是從不考慮後果如何,想到要做什麼就做,想要說什麼就說,不讓人好看,也沒想到要給人台階下。
這種蠻牛山豬猛撞,近乎野蠻魯莽的個性讓她即使有一百六十五公分、四十九公斤的好身材、瓜子臉的秀氣五官,也難以列入男同事心儀的對象名單。閉嘴的時候還好,能隱約看見一點婉約佳人的縴縴秀氣。但一開口──那絕對是火力全開、尸橫遍野,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昔日岳飛的道行恐還沒她來得高。
也因為如此,她成為地檢署內除卻恐龍族、已婚族、年華不再族外,唯一乏人問津、沒人探听的單身女檢。
傷心嗎?寂寞吧?不不,她樂得輕松。和堆積如山的案件糾纏她樂在其中,滿腦子不是案件就是受害人,風花雪月、旖旎浪漫和她的關系就像台北跟屏東那麼遠。沒有人有膽問她有沒有時間一起去吃飯,怕只會得到順便替她帶個便當回來的答覆。也沒有人想把錢花在她身上──買花被丟進垃圾筒,買禮物被當成是賄賂──像這種全身上下挑不出一丁點浪漫細胞、不懂情調的女人,恐怕才是男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的大暴龍吧。
至于何夭夭,打從她進地檢署就沒想過要找一張長期飯票,檢官的薪水養她還有余。再者,靠人吃穿、仰人鼻息對心高氣傲的她來說簡直是一種侮辱。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還是自立自強最好。
只是她這麼想,看戲納涼的旁人可沒那麼順她意放過她。
無聊的閑人,有的暗地嘲弄她男人婆似的作風,有的擔心她將孤老一生,有的更多事地想替她找個可憐的長期飯票,拚命為她開立飯票的條件──要有聖人的好脾氣、要能任她威喝欺壓、要能養得起她、要接受自己只是地生命的一小部分,受害人及案件永遠比他來得重要的事實,要能……總之,他要不是上一世的聖人,就是這個世紀快絕種的賢人。
但這樣的優質好男人,哪輪得到她。于是乎,旁人在期待,期待一個救世主降臨,拯救再這樣下去一定變成老姑婆的何夭夭。
夭夭,夭夭──果然讓男人「逃」之夭夭。
閑言在口耳間相傳,大伙很有默契地沒有讓一句蜚語飄進何夭夭耳里,畢竟閑言要傳,小命也要保。
一如往常,何夭夭窩在快將她淹沒的案卷中振筆疾書。
但就是有人看不慣她拚命三郎的工作態度──
「小何──」甜美的笑容探進何夭夭辦公室,接著是一襲嬌小玲瓏宛如洋女圭女圭的女子優雅移步進來……哎呀呀,你怎麼還在忙,都已經下班了耶。」
「我手上的案子還沒解決。」何夭夭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
「你該不會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吧?」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沒事就閃,姑娘很忙。」十二字真言撂下逐客之意。
「真凶啊──」施逸倫皺起洋女圭女圭似的小臉蛋,一副梨花雨欲落的可憐樣。「人家好怕……」
這斯也能當檢察官──何夭夭頭痛地想,不得不停下工作抬頭看人。「到底有什麼事?」
「晚上大家要聯誼啊,你忘了嗎?我們地檢和地院晚上有聯誼活動。」
相親大會?「不去」。
「怎麼可以,這是很重要──」
「檢察官跟法官能有什麼搞頭?男多女少的聯誼會就像小綿羊集體排隊到大野狼面前任君挑選,沒意思,要去你自己去,不用算我一份,我很忙。」
「你為什麼不說是一個女的可以分配三到四個男人,報復古代男人一夫多妻制貶低女人的可惡行為?」
「我非怨女亦非天山姥姥,用不著采陽補陰,多謝,不送。」回頭辦案。
「喂喂喂!哪個檢察官像你這麼賣命來著?順利考上公務員就該盡盡鮑務員的義務──」
「我是在盡義務。」
「這哪是義務!所謂公務員的義務才不是你這樣。」
「要不是哪樣?」
「呵呵,這你可就問對人了。」施逸倫清清喉嚨。「真正的公務員是上班遲到,下班準時,能提早最好。中午休息時間作作運動打打混,下班參加土風舞之類的社團活動,享用公家福利不盡,視民眾需求于無形──多輕松、多悠閑、多愉快啊!經濟不景氣的現在,大喙一古腦兒搶破頭也要考上公務員,為的就是這個。」
「我的天啊那你去考個戶政人員就好了,干嘛跟人家擠錄取率百分之六不到的檢察官啊!」嘔死人!佔了一個名額,說不定也因為這樣擠下了一個真正能辦事的。
「檢察官的薪水高嘛。」施逸倫的笑容很甜,甜到不知民間疾苦、百姓餓得快死還問為何不吃肉糜。「人家台大法律系畢業,總不好去當個小小的戶政人員,說出去多丟人。」
何夭夭覺得頭痛,難怪案子愈辦愈多……
「去不去?」
「等我能昧著良心虛領納稅人的錢再說。」現在的她良心未泯。
「像你這樣認真辦案遲早過勞死。」早她一期的施逸倫忍不住倚老賣老。「這些繁重的工作交給男人去辦就行了,我們女檢官在地檢署用不著太努力,身邊那麼多人願意幫忙──」
「那是你,長得漂亮又會撒嬌,當然做什麼事都很方便。」
哎呀呀,真不好意思。施逸倫嬌笑,「你也可以啊。」
「謝了,我還是自力救濟。」天助自助者,她深信不移。
「你真的不去?那麼好的機會,也許能相中你的真命天子。」
「不必。」
「女人的青春有限,賣命給工作,除了男人婆的封號和魚尾紋之外什麼都得不到。你辛苦辦案上頭覺得你多事,下面當事人又覺得那是你應該做的,里外不是人,你干嘛──」
「不送。」再听下去她會發瘋,如果每個人的心態都是這樣,她不敢想像這個社會會成什麼樣子。
「小何,不去真的很可惜耶!」
「再見!」
叩叩!
又來一只虛領公帑的──「哪只──江明磊?」
「打擾了嗎?」江明磊看看施逸倫,不忘投以向來能讓女警們昏眩愛慕的一○一號笑容。「你好。」
「你好。」施逸倫好像被蜂蜜抹了眼,直盯著他。
這男人長得真好看──「難怪你不想參加聯誼,原來已經有白馬王子,真是看不出來,小何,沒想到你惦惦吃三碗公,有這麼一個稱頭的男朋友。」真是讓人嫉妒呀,她還是單身,真羨慕。「你好,我叫施逸倫,是小何的同事,很高興跟你──啊啊,你干嘛推我,男朋友借看一下又不會怎麼樣,你擔心他移情別戀嗎?我才不會奪人之──」
砰!大門隔離吵死人的吱吱喳喳。
※※※
何夭夭像打了一場仗似的貼在門板上氣喘如牛。
「我的媽!打一場闢司都沒這麼累。」低喘換幾口氣,何夭夭擦擦汗走回辦公桌。「找我有事?」
「是你找我吧?」江明磊好笑地說,「你在電話中說有事要問我。」
「啊,對,是我打電話找你。」忙昏頭了。「依稀記得我半個月前已經發函請你幫我調查一件案子了吧?」
「是有這回事。」
「半個月過去,敢問閣下,調查報告在哪?」她朝他攤開手掌。「拿來啊。」
江明磊苦笑。「如果我說沒有,你會對我怎麼樣?」
「如果我說我會狠狠扁你一頓,你會怎麼樣?」
「我會告你襲警。」不愧是何老家的朝天椒,火辣得很。「你也知道,一般來說,調查案件沒有一個月以上不會有回音,你不能要我壓下其它案子只查你的案子。」
「你知道我手頭上有多少案子懸而未決嗎?」隨便抓就一大把。「你還這麼會拖!」
「不是我拖,你也知道刑事局負責的案件很復雜,尤其現在民眾不知道打哪來的消息,皮包不見這種小事情也跑到刑事局來備案,就像消防員也開始當起抓蛇專家一樣,我們的業務變得更復雜。」
「那也不干我的事,楊洛的工作也不少,他就不像你這麼拖拉。」
楊洛──「嘿嘿!說到我那個哥兒們,我都沒問你,你跟楊洛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何夭夭不明所以的回視他。
「別裝傻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你何夭夭會沒事對一個人放矢發火,除非是天下紅雨,能惹火你的,不是說謊的犯人,就是不誠實的受害者,楊洛哪一個都不是,偏偏就能讓你火力全開,傷及無辜。」
「你想知道什麼?」
「你對楊洛──是不是有意思?」
神明雖在天,人間盡紛擾──就是因為有他這種好生事端、沒事找閑言閑語傳的無聊人士,這個社會才會這麼混亂。
「我常常要你幫我調查案情、要你到我辦公室來,你說,我會不會也是因為對你有意思,想看見你,一解相思之苦才這麼做呢?」軟呢細語下的冷劍暗刀,江明磊不是要等中箭才知道自己性命堪慮的白疑。
「嘿嘿……當我沒說。」
「外面又在傳什麼瘋言瘋語是不是?」
「怪也只能怪你和楊洛吵得太厲害,像上輩子的仇人一樣,我在刑事局這麼久,沒見過像你跟楊洛吵得這麼凶的一對。」
一對?「一對?」何夭夭的眼楮突然一亮,媲美千里眼。「一對?」
懊不會又踩到她的地雷吧……她的表情怪得讓人膽顫心驚。「好好!不是一對。只是我不明白、你跟楊洛有仇?」
「仇沒有。」氣倒不少。
「沒仇干嘛這麼沖?」他還是不明白。「楊洛跟我說你告訴他五年前你們見過。」
「見過兩次。」可是他一次都沒記得,氣死她也。
「就結仇了?」
「結怨,沒有仇。」還要她說幾次!
「那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
「哪里不──」
「你是來報告調查結果還是來調查我的?」
「這個嘛……嘿嘿,我只是好奇,這五年來沒見過有人能跟楊洛吵得起來,你是第一個。」
「五年來?」
啊!江明磊打自己嘴巴一下。「沒事,我去辦案,盡快給你報告。」二話不說,溜!
「慢、著!」沒有人能在讓她生疑的時候全身而退。「回來,把話給我說清楚,什麼叫五年來?」
遲了一步,扼腕啊!差十公分就能奪門而出。
「給我從實招來!」包青天拍案喝道。
堂下受審者垂頭喪氣轉回來。「就是五年來啊……」
「你的說法像是──五年前的他跟現在的他不一樣。」是她多心還是多疑?但直覺告訴她江明磊的說法很奇怪。
「你應該到我們刑事局。」江明磊苦笑。「我們很缺問案的人材。」見縫插針,她火爆歸火爆,腦子還是很清楚。
「少跟我扯爛污,怎麼回事?」
「這是楊洛的私事,我不便多說。」
「我要問的不是這個,而是你的意思是說楊洛因為某件事的緣故才變成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鬼樣子?」
要死不活的鬼樣子?這女人說話就是這麼不知道婉轉。「……可以這麼說。」他斟酌字句。
「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論敏銳,江明磊也不遑多讓。
只可惜撞到鐵板。「不干你的事,我知道就好。」
「不過說真的,你對楊洛抱持什麼想法?你不是那種沒有理由就會跟人貢上的人。」
「說不定我變了。」
「哈!除非日出西山、天下紅雨,你會變?哈哈!」對岸五十年不變的宣言也比不上她難移的本性來得讓人信服。
「想死嗎?」
笑聲乍收,低頭認錯。「我住嘴。但是可以請你透露一下──只要一點點,為什麼特別針對楊洛?」
「你想知道?」
「當然。」想得要死!
「不告訴你。」
※※※
閻王身邊的女判官──
楊洛終于明白何夭夭為什麼有這種封號。
「又是你。」算一算,今天是他這個月以來第十次在案發現場遇見她。
「是,又是我。」這是什麼口氣?好像她很惹人嫌似的。「怎麼?不高興你走啊,法醫又不是只有你一個。」
「我沒那個意思。」
「你的口氣就像有那個意──」不說了,免得他又指著她鼻頭罵她妨礙他老兄的公務。「做你的事去。」
楊洛挑挑眉,看她突然轉身跟出勤警員詢問案情,忽地想起江明磊說她辦案作風改變之類的話,現在才有多余的心思去想。
的確,這幾次她完全沒插手沒插口,安靜得嚇人。
這算是──反省後的改進嗎?就一個心高氣傲的知識分子而言──
他看過的檢察官太多,對于命案的處理有把推理小說的專有名詞搬出來用的新進檢官;也有自以為比法醫還行的資深檢官;沒長進的多過牛毛,何夭夭的改變反而顯得突兀。
也許,之前對她的態度抱持偏見是他有錯,但那只是也許而已。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誰知道她會不會是下一個賣弄術語、實則胸無點墨、不食人間煙火的資深檢官。
「依你的判斷是自殺的可能性高還是他殺?」恍惚間,何夭夭的聲音飄進他耳里。
「你老毛病又犯了。」
「我以為你已經作完初步勘驗。」難道她誤會了?「我注意到你手上的動作停了,以為你這部分已經弄好,還沒嗎?」
「改變作風是因為我嗎?」
「什麼?」
「你之前很呱噪。」
「你是想夸我還是損我?」老是說不到三句話就想惹她發火,真的跟她八字犯沖,命底相克啊!
「我沒──」
「那個意思?」她替他接下去。「但是听在我耳朵里就是有那個意思,不要說我誤會你,是你自己的表情動作跟口氣讓我有這種感覺,冷著一張臉用像冰塊一樣的語氣說話,不要說你沒有惡意什麼的,就算是贊美,用這種口氣說出來,听進對方耳里也會覺得你在損人。」愈想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一股委屈跟著抱怨冒上心頭。
低低的笑聲逸出楊洛的口。「你笑什麼?」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你沒變。」
「什麼?」
「話多。」
「楊洛!」她自認對他夠隱忍,為什麼他就是要犯上她!「我是欠你會錢沒繳?還是上輩子害你身敗名裂?我都已經退讓到這個地步了,你為什麼老惹我?我很好笑嗎?很好作弄嗎?真的是夠了!我告訴你,本小姐也不是省油的燈,總有天你會──」嘴前三公分一只手掌擋住她熊熊怒火。
像個鞭炮一點就爆,楊洛搖頭,跟她共事的人一定少不了頭痛藥。「需要作化學檢驗,派人送去法醫室。」
「小吳!」正事為先,何夭夭轉頭吆喝警員。「送到法醫室。」
「呃,是,檢座。」看戲正看到一半,警員應得心不在焉。
從來沒看過這麼不對盤的檢座和法醫,兩人劍拔弩張的氣勢早已經成為嚴肅的命案現場百看不厭、警界弟兄們口耳相傳的名勝之一。
輪值出勤的弟兄只要一遇上是何檢和楊法醫出現的命案現場,回頭跟大伙報告最新戰況已經是不成文的默契。
交代完,何夭夭開啟新戰線︰「別以為我是女人就好欺負!」
「我從來不以為你好欺負。」
「別人怕你楊洛,我何夭夭才不怕──」
「我懷疑你有怕的時候。」她氣焰高漲得幾乎目中無人。
「五年前我敢連闖三個紅燈抓你開車超速,五年後我就不會怕你這座冰山──」
「你那叫執法過當。」五年前他們真的見過嗎?為什麼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非常時期就要用非常手段,有非常之破壞方能成非常之建設──」
「連三民主義都搬出來了。」她的國父思想倒念得不錯。
「我告訴你──」注意力被一片黑鴉引開,身邊什麼時候站了這麼多人?「你們站在這里做什麼?」
「看相聲──不是,是何檢你──」
「我怎麼?」
「你們站在這里,我、我們過不去。」抬擔架的警員尷尬笑笑,不敢說自己看戲看得正入迷忘了正事,「麻煩讓一讓。」
「不早說!」擋路說一聲她就會讓了嘛,耗在這做什麼!
「是是……」真可惜,沒機會再看下去。警員們為之扼腕。
「吃飯了沒?」
「現在都幾點了,你要問的是晚飯還是消夜?」他是笨蛋嗎?「我話還沒說完。以前一個警界的長輩告訴我,辦案子最怕死腦筋,那只會鑽進中角尖,一旦鑽到牛角尖,只會在原地打轉別想破案,所以我不是執法過當,只是勿枉勿縱──」
「我請你。」
「我對壞人絕對不會心軟──你剛什麼?」她有沒有听錯?
「我還沒吃飯。」楊洛氣定神閑,邊月兌手套邊說︰「想吃消夜嗎?」
「你請我?」
「我欠你一頓飯。」
「心甘情願?」
「我不會自找苦吃。」
那是什麼意思?何夭夭一時想不透,很難不防備地打量眼前這個男人,鳴金收兵不像是他的作風。
事實上,她從沒想過向來揚旗喊戰的是她而非楊洛。
「不去嗎?」楊洛已經提著醫事包走到門口。
不是作夢,他真的在邀她。「怎麼可能不去?」
彎腰提起公事包,何夭夭踩著高跟鞋跑到他身邊。「非好好吃你一頓不可!」這頓飯欠太久了。「本金利息加一加,沒有凱悅也有麗晶。」
「放高利貸是違法的。」
「人情債本來就不好還。」她回嘴回得理直氣壯。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你說什麼……」
名勝逐漸遠去,留在現場收尾的警員看得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長官們究竟是不對盤還是在打情罵俏。
听之前出勤的弟兄說,何檢跟楊法醫就像隔世仇人似的,可是──
仇人會同桌吃飯嗎?那個冷得像冰、對死人比對活人有興趣的楊法醫會主動請人──對象還是跟他最不對盤的何檢、他們口中最愛辦命案的女判官吃飯嗎?
真讓人搞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