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
相思絕(下) 第9章(2)

當上空傳來破空的對掌聲時,忽見數道身形從空而下,任燦玥左右手各護著住持和一名武修禪師從上空落地;而半空中,另一名武修禪師和戴著鐵鑄鬼面的黑衣人纏斗。

「‘夜風離魅’!」一見上方戴著鐵鬼面的勁裝黑衣人,身後縛著一柄白色長劍,眾人驚喊!

「住持!武修師父!」「恆沙古剎」的僧人們忙上前探看。

「‘夜風離魅’早候在上頭,住持與他對了一掌,我被點中穴道,幸好任城主即時來到,否則寶物就要被搶走了。」解開封穴後的武修禪師講著情況。

「住持沒大礙,調息一下便行。」言常陵診視老住持脈象後說道。

「照顧住持和其他幾位師父!」任燦玥一交代完,朝對戰中的兩人而去。

「任城主!」武修禪師看著來到身邊的任燦玥。

「大師,今夜因古城托管之物而起,此戰交由我。」任燦玥取餅他背上裝著寶物的長木盒,讓武修禪師先退開。

「請任城主小心,此人身形和劍術都相當獨特。」

「本城主今日就一會‘雲濤劍仙’傳人,一討當年先人敗于劍仙劍下的尊嚴!」任燦玥將裝著寶物的長木盒負于背上,冷冷地道︰「要寶物,唯有敗我。」

聖台上,兩道人影,各立一高一低的左右佛臂上,無聲對視中,殺意肅凝,古城城主,對上當前江湖最神秘的劍客!

「大總管,山下的武護傳來消息,附近見到‘月泉門’和‘門奇’的人馬。」

游笙樺走到言常陵身邊道。「倒是目前還沒見到沈雲希和易蒼玄的行蹤。」

「沈雲希有名門大派的磊落,不至于在‘恆沙古創’有過火的動作。」言常陵不擔心。「倒是易蒼玄,到底想做什麼?」

從各種跡象看來,對方的目的不像是要搶奪「雲濤劍仙」的寶物。

「有展岳的消息嗎?」隱于暗處的教毒展岳才是言常陵所擔心的。

「三門邪教」從「門魔」死、東鋸島出事、展岳再被重創,己名存實亡,只剩「門奇」一門得己生存。但短短幾天,展岳帶著殘存的手下,搶奪、奸婬、放毒肆虐,無惡不為,凶殘的手段在南方已是搞得人心惶惶,使得官府和各大派門聯手欲擒。

「目前沒有。」游笙樺看著虛空上的戰況,驚嘆道︰「沒想到‘夜風離魅’劍術如此高!」

夜空中,白色劍影一揮灑便可見白濃氣霧,舞劃夜空;對上紫色劍氣,一刺一劃的進退中,紫、白雙銳氣流在黑夜長空,交織出無數炫麗。

「此人無論是否真為劍仙傳人,能用出‘雲濤劍仙’的劍法,本身就非泛泛之輩。」言常陵對這位「夜風離魅」來歷也非常好奇。

一記交擊,紫白雙浩迸閃出天地一線般的刺眼昊光,各自分開的兩道身形,再立佛身兩端。

「‘靈穹劍舞’!」言常陵看到站于低處的「夜風離魅」,白色長劍月兌手,劍身卻立于虛空不墜,是謠傳中,「雲濤劍仙」的成名劍法!

「夜風離魅」雙手平張,身似片羽,輕靈迎風滑退數丈,再次立足佛臂上,半空長劍,劍尖下方漫揚起蒙蒙霧流,聖台上眾人明顯感覺到四周氣流回旋匯至。

站在高處佛胸上的任燦玥,攏指再成鋒,紫焰騰動于劍指上,夜空下,紫焰燦氣破長空,像一道有形的紫色長劍徒升數丈,破雲穿霄,霎時高空雲霧竄涌,威攝震人!

當白色長劍下的霧流滾滾浩蕩時,隨著佛臂上「夜風離魅」的雙手猛然劃下,劍刃飛轉朝天,長劍像離弦箭失,帶起一道長長白霧氣旋,直沖天際!

「‘紫焰絕鋒’對上‘靈穹劍舞’」——

浩翰無濤的威力,使得在場眾人皆目瞪口呆!

真氣取劍,揚動駭人威勢,就在此時,「夜風離魅」忽感月復中絆扯,內息一窒,強自定息,這一瞬,雙鋒再次交擊,紫、白浩芒勁掃聖台,隨即一聲狂爆貫穿天地般,引動風回氣流震蕩四周群峰!

任燦玥退了一步,「夜風離魅」也退了一步,各自穩住立定的身形,但三、四道紫焰氣流余鋒,分別劃過「夜風離魅」身上衣物,更見血痕綻露,高下立判!「看來這‘夜風離魅’也是個有心者。」言常陵說道。

「有心者?」游笙樺不解大總管的意思。

「城主出手顧及‘恆沙古剎’還有老住持,畢竟大佛是萬人心中信仰;但看這位‘夜風離魅’也有同樣的情況,他與城主的出手,氣勁撼搖震山,卻獨獨聖台和大佛不受損傷,可見兩人出手都有衡量。只是……」

「大總管還發現了什麼?」

「沒什麼,這‘夜風離魅’的輕功、身形一絕,據傳每次出現必定在雨霧中,身影讓人看不真切。今夜再看他劍法,納氣成雲化水,以水再成霧,真是……特別。」言常陵看著前方地上,短短一段,「夜風離魅」落地過招時,所踩過的腳步,不同于城主雙足所踩的,此人踩出了一足明顯,另一足像拖劃過般的痕跡。

此時,雙方各自拔身再起,「夜風離魅」白色長劍凌厲出招,任燦玥才感劍芒如寒冰錯身,竟是一記虛招,劍芒藏迸氣連鋒,第二道分流劍鋒劃斷任燦玥肩上所背的長木盒帶子,眼前鬼鐵面的身形己不見!

任燦玥猛一回身,果見那迅風掠影的身形來至身後,他抓住被削斷的長木盒帶,揚空高拋,雙方蓄滿內力再出招,猛地對上一掌!

轟然一響,兩道身形終于落地,各自抬頭見到上空將落下的長木盒!

白色長劍應聲再出,此時劍身挑出白光氣霧,像一條白色較龍攀在劍身上,隨著劍者極招出手!

任燦玥劍指橫空,紫焰氣華,再次展現攝人震撼,雙方絕招再交手——

氣勁爆發,四周眾人連忙退身,聖台上,掀起數丈霜雪,頓時風回蕩蕩,見證雙方不凡能為!

雙方絕招連連交擊,狂風驚濤卷掃,掀起「夜風離魅」被劍氣劃破的衣物,任燦玥驚見來者一方殘衣掀飛下的肩頭,三顆小紅痣和咬痕?!

一道要往對方眉心劃下的「紫焰絕鋒」硬生生地收回劍勢,只是殘余鋒銳依然劃下鐵鬼面!

「城主——」

一旁眾人驚駭大叫,只見城主忽然收招,攀在「夜風離魅」白色長劍上的蛟龍氣霧竄向任燦玥,氣霧才沒入右胸膛,他頓感胸口一寒,接著白色長劍猛一吐鋒,竟是紫色劍芒,如焰熾烈,一劍刺進他的胸膛!

「你……」任燦玥大掌握上「夜風離魅」那被掀飛衣物的一肩!

卻見眼前鐵鬼面忽抬頭一望,隨即沉聲一喝,劍鋒再吐芒,紫色長鋒貫穿過他的胸膛,不曾停下的身形與速度,疾逼任燦玥連退數步,直至白色長劍沒至劍柄時,在屬下駭喊中,就見貫穿的長劍連同任燦玥釘上身後大樹!

「城主——」

「夜風離魅」伸手接住長空掉下的布包里,被余威劍氣劈中的鐵鬼面同時裂開,一張熟悉的臉龐展露在任燦玥眼前!

「真是……你……」

眼前面容淺淺揚唇,平聲道︰「三總管,袁小倪,感謝古城十年栽培。」

「小倪……」她的眼好冷、她的眉宇更冰,大掌顫抖地想撫上這張他此時熟悉叉陌生的面容,卻在一陣銳痛中抽息!

「兩年前的‘斜陽西峰’,你在我體內埋下一道保護的‘紫焰劍氣’,如今,我還你!」

就見袁小倪長劍抽出,淡然看著眼前的任燦玥頹然倒下,四周古城眾人驚喊地怒對袁小倪,卻恐她再傷害城主而不敢上前!

「你、你記……」

「我什麼都沒記起。」袁小倪冷冷地打斷他的顫問。「只知我體內有一道‘紫焰劍氣’,定然為你所埋。」

「袁小倪,城主真死在你劍下,對你不會有利!迸城勢力遍及天下,不管你到哪都擺月兌不掉,就算你有‘月泉門’的勢力,也只是造成雙方更大的仇殺,相信這不是你樂見的情況。」言常陵朝她道。「如果你的目的是‘雲濤劍仙’的寶物,那你己得手;如果是為著復仇,我相信此刻你也得到了。」

「不愧是言大總管,任何時候永遠冷靜過人,鎮住場面。」她驀然回身,對著眼前的言常陵道︰「放心吧,今夜的目的不在殺他。」

袁小倪抱過長木盒,轉身就走,言常陵制止游笙樺和其他要沖過去的心層武護。

「連城主都沒得手,你們又能做什麼?快看城主。」

一干人趕緊沖過去探看自家主子。

「不準……走,我不會讓你逃出我的掌握——」拚著重傷,任燦玥硬提內勁,想再以「紫焰絕鋒」擋住她,奈何再出手的劍鋒威勁已失,他吐血,單膝一跪!

「城主!」手下忙上前扶住他。

走沒幾步的袁小倪閉了閉眸,轉身看著他。

「你想握住誰?你任燦玥這輩子注定失去,無論你是‘燦玥哥哥’或‘城主’。」她忽拿出成對的「夫妻木花鈴」,握在手中,絕決地看著他。「你說得對,是我自己的心在執著,我不該再有迷惑。」

「住……住手,不要這麼做!」知道她的意圖,任燦玥痛苦地喊著!

「什麼情、什麼愛,都不可能絆住我的腳步,這些……還給你任燦玥吧!」她一吐勁,手中緊握的「木花鈴」頓然殘碎,在他瞠目中,灑下一地碎木。

「我也有想完成的夢,也有想再去圓起的緣分,如今承諾已完,誰再擋在我面前,我只能解決它!我的未來、我的路,在我的決定,不在你任燦玥的掌控。」

「袁小倪,你太……」

「過分嗎?!」她打斷言常陵的話。「大總管,十年的青春、一足的代價,或許你該告訴你的主子,握得太緊,所能得到的,便是這一地碎塵。」

就在她再次轉身離開時,被游笙樺和心層武護扶著的任燦玥忽狂獰大笑了。

「曾經你不屈不撓的韌性,堅強面對一切的教力令我痛恨,如今——哈哈哈——我為一件事,扭曲了自己的心靈,而你不在乎自己的模樣變得如何,也要達成目的,殘缺的腳只證明了你身心都扭曲!」

「任城主似乎忘了,此殘缺是誰所為?」袁小倪沉著雙目,淡聲道。

「是我廢了你的腳,但你改變不了嗎?你沒有選擇嗎?」

「想縛在‘朝嵐古洲’就用這模樣留下!若不想,要牟老馬上為你接脈醫治,恢復多少不知道,至少,可以走,應該吧!」

「請……請城主……讓小倪留下,我……沒有……親人了。」

當年的事隨著他的話重重敲上她的心,袁小倪握緊身側的拳,低聲道︰「城主,今夜一別,請多珍重。」

始終不曾回頭的身形,再次邁開堅定的步伐,隨即縱身飛離聖台!

「不——小倪——」看著那絕然消失的身形,任燦玥猛地掙月兌左右,踉蹌要追上!

「城主!」言常陵忙沖過去攔住激動的主子。

「常陵——我失去她了嗎?」任燦玥抓緊眼前最得力的左右手,也是生平至友!「我失去她了——是嗎?怎麼可以,她懷著我的孩子呀!我這一輩子真的注定失去——我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嗎?」

「不,事情不到絕境,只要你先養好傷,待傷勢一好,沒有人能阻擋得了你想做的事!」言常陵握住好友的肩,以堅定的聲道。

以前的谷蕙蘭讓他失控,但袁小倪卻讓他像失去一切的小孩,恐懼、無措、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瀕臨崩潰般的泣吼!

「我一定會追到她的行蹤,什麼時候有我對你說出卻辦不到的事,相信我!」他環住已快倒下的任燦玥。

「恆沙古剎」的兩名武修禪師也連忙過來,點住任燦玥幾個大穴,輸功助他先穩住傷勢。

言常陵難得的以嚴厲的聲對游笙樺道︰「傳令在外的堂主們趕至南方,告訴他們,城主被袁小倪重傷;命令韓水、程喵在其他堂主趕來前,不計一切手段、方法,阻止袁小倪離開南方,合力擒下她!」要抓袁小倪唯有「七門樓主」的兒女們最有用。

這群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彼此了解甚深,論智、論計與狡猾,程喵足堪設局抓人。

「只怕,我不會讓你這麼做,言大總管!」

一個熟悉的聲,隨著一群人從側峰延伸出的峭崖林木後走來。

「沈雲希、楚千夢?!」

竟是沈雲希和楚千夢各自帶著身邊的手下而來,隨著言常陵的沉喊,游笙樺和心層武護橫刀相對。

「沒想到小倪竟會是‘夜風離魅’!」在暗林內,看盡一切的楚千夢,至今仍無法相信,想來她一身與「雲濤劍仙」有關的劍術,定然是牟老所傳授。

「斜陽古城」的牟放子,楚家莊老莊主一直懷疑他是當年「雲濤劍仙」三個徒弟中的三師弟——武原!

「我不想在此大動干戈,此次是赴約而來。」沈雲希抬手制止身邊門下,不準動兵器。

「赴誰之約?」

「是老衲請少門主來。」住持大師調息後,在兩位武修禪師攙扶下走來。「易施主,你可將人帶出來了。」

住持朝另一頭的側峰峭崖山林高喚,數十名穿著藏青色衣物的男子,隨著「月泉門」老門主和「楚家莊」老莊主一同走出。

「爹!」沈雲希和楚千夢同時迎上。

「易施主呢?」

「住持,教奇追袁小倪去了!」「門奇」左、右副手同時抱拳朝眼前老住持道。

「什麼?!」任燦玥、沈雲希、楚千夢聞言同時訝喊。

「希兒,易蒼玄不會傷害雲霓的。」老門主忙喚住想轉身沖去救人的兒子。

「易蒼玄不是教毒、教魔,別擔心。」楚老莊主也安慰兒子楚千夢。

「任施主,請安心,教奇非但不會傷害袁施主,如有必要,以命相護,他也會辦到。」老住持也對任燦玥道。

「住持……似乎對教奇熟識。」任燦玥忍著胸口傷勢問。

「老柄與教奇是多年至交,教奇雖處‘三門邪教’,卻不同于另外二門的為非作惡,他暗中幫助了不少差點被‘門魔’、‘門毒’所殺害的人,因此……」

「住持?!」只見住持忽一皺眉,接著猛地口吐黑血,在旁眾人全嚇住!

「住持中毒了?!」隨侍左右的武修禪師才驚呼,隨即跟著吐出黑血!

一見住持和兩位武修禪師全一同倒下,眉心浮著青黑筋脈,其他僧人和「門奇」的兩位副手,也忙檢視情況。沈雲希拿出「闢毒丸」讓三人服下,如非三人內功極高,只怕當場橫死!

「是教毒的‘蝕元散筋’!」

「這種毒,只有教毒才有!」一旁「門奇」的左、右副手道。「毒一入體,初時無所覺,視每個人的修為而定,等到吐出黑血,毒大多已入髒肺,半個時辰內,不穩定毒患,便要毒發身亡!」

「大佛開眼,難道佛眼被下毒了?!」這三人唯一共同做的,便是上了佛眼,一旁的言常陵道。

「這麼說,那三總管也中毒了!」游笙樺忽喊。

化成「夜風離魅」的袁小倪定然也踫到佛眼了!

這一喊,讓在場的人全都面色一變,楚千夢轉身就要奔出聖台,卻被說雲希拉住!

「別沖動,既然是展岳」沈雲希一斂面色道。

「就不可能只有如此。」任燦玥也沉著回應。「還沒感覺到嗎?大家的內息應該都提不上。」

「‘蝕元散筋’無色無味,看來……今夜的風,只怕大有問題。」「門奇」的左副手道。「聖台上的人全都無可幸免了。」

任燦玥和沈雲希對看一眼,知道情況不好了!

就算有「闢毒丸」暫解七成毒性壓制,依然是中毒不能再提內勁,否則余毒也將侵蝕,照樣毒發,拖後時間而已;更何況沈雲希身邊沒這麼多「闢毒丸」。

聖台上,眾人甫意識到眼前情況,詭那的笑聲己回震雪夜當空!

「今夜,你們全等死吧!」展岳的身形出現在佛臂上。

他藏身佛頭後頭已久,趁著風勢再下毒,沒想到竟會連沈雲希都出現,這下可真一舉擒住多個宿敵!

「我的手下去逮袁小倪,把那個一樣中毒的丫頭抓回來,等拿到寶物,我會在你們面前好好享受那丫頭的滋味。」

「你敢!」任燦琪、沈雲希同時怒目厲吼。

「袁小倪一身悍勁,終于要到手了,以她那身硬骨,玩起來絕對讓人……啊——」

才說到一半的展岳,猛然一陣淒叫,下方眾人只見他的身形一震,仰拱著身,胸腔開始裂開,心髒彈出,慘嚎聲未停,接著無數內髒開始從他破膛的體內月兌出,不一會兒,他身體被活生生裂解,隨即一陣血紅揚空,灑落一地聖台!

這駭人驚棟的一幕,饒是下方見過大風大浪的眾人也都感不寒而栗!神聖的聖台染血,眾僧人們全合掌默念「罪過、罪過」!

幾乎每個人都感覺到,一股獨特的氣息緩緩悄臨,當細細的清脆珠撞聲,伴隨著夜空風回,輕揚著獨特的圓珠脆響時,驟見濃濃白霧像從天灌下,又像瀑水礡然般傾瀉而下!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